第一卷 荒莽山行 第三章 孤立的人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拂晓，太阳还未升起，叶昉便已经醒来。

    他看着窗外朦朦亮的天空，惬意地伸了伸腰，将头伸出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湿润清新的空气。

    生活，其实一直很美好。

    每天醒来，他都会在心中默念一遍这句话，因为只有对生活抱着美好的态度，才会时刻感觉到生活的美好。尤其是对于叶昉，一个实力并不拔尖的人来说。

    接着，叶昉起身将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好，再用一刻钟的时间洗漱完毕，换上衣裳。

    做完这些，天依旧一片朦胧。叶昉算了算时间，知道天澜城的酒馆都还没有开张，便盘膝而坐，运功修炼起来。半个时辰后，叶昉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窗缓缓升起的太阳，这才起身前去酒馆一饱饥肠。

    赵家并不是没有提供用食，而是在赵家餐楼里用食难免会遇到那几个讨厌的家伙，自己只有六品武师的实力，放在赵家实在不够用，本着能避则避的原则，叶昉已经很久没有在餐楼里用食了。

    用完餐后，叶昉并没有急着回到赵家，而是在天澜城转了几圈，购买了一些药材和丹药，这才悠哉地回到了赵家，回到那间破旧的柴房里。

    透过窗，他看着被昨夜的那场雨洗刷得恍若一面冰镜的天空，心中的不愉也顺畅了几分。

    天气有时候的确可以影响人的心情。

    在房中品了片刻茶后，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扣门声。

    “昉儿，在吗？”

    “嗯，在的，进来吧！”叶昉取出第二个茶杯，用开水略微烫了烫，倾了八分满的一杯茶。

    “吱嘎～”

    柴房的门缓缓被推开，印入眼帘的是一位约莫三十五岁的中年男子，他身着青衫，浓眉如剑，瞳孔黝黑而深邃，唇上一道短短的黑髭，眉心间隐有一丝浅浅皱纹，似乎将无尽仇恨沧桑深埋其中。

    他看见叶昉，露出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容，缓步朝叶昉走去。

    “爹…”叶昉尽量朝床边挪了挪，指了指身旁，对男子道，“您坐着里。”

    这男子便是叶昉的父亲，同时也是赵家九大统领之一的叶永义。

    叶永义嗯了一声，坐在叶昉身旁。原本不大的木床登时显得有些拥挤，发出了一声难听的嘎吱声，似乎下一刻就会塌成一地的碎木。

    叶永义看了看简陋破旧的柴房，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自责与愧疚，这些年，战乱纷飞，赵家不断派兵支援各地，自己也随军队四处奔波。好不容易回到家族，原本打算休息几天，弥补一下这些年对叶昉的冷落，谁知道昨夜又接到命令，要在今早奔赴天骏城，不免对叶昉心存歉意。

    回想四年前，当叶昉从天才的圣坛跌落，受尽了无数白眼与鄙夷，当年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整日奔赴战场，连慰问的话都很少说，只能看着叶昉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不禁心如刀绞。

    看着叶永义自责不已的神情，叶昉心中也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爹，战场凶险，家里其实挺好的。”

    叶永义双肩微微颤动，看着叶昉那丝牵强的笑容，鼻子一酸，双眼略微发红，声音有些哽咽，“昉儿，爹无能，这些年你受过太多的冷嘲热讽，我却无法替你出头，希望你不要怪爹…”

    叶昉摇头，神色略显黯然，他将茶递给叶永义，僵硬干涩的笑了笑，鼻音却不知为何显得很是粗重，“爹，你不无能，没有一个无能的爹可以让魔族闻风丧胆，我不怪你，真的。”

    叶永义双手颤抖地接过茶，凑在嘴唇边，却迟迟没有下口。

    “爹，你要走了…是吗？”叶昉看着叶永义，嗫嚅道。

    叶永义的手突然一抖，茶杯从手中滑落，咔的一声碎裂，他赶忙伸手去拾，锐利的瓷角划过他粗壮厚实的手，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是那么的疼。

    叶昉神色有些焦灼，一把撕下白衫的一角，替叶永义包扎了起来。

    一位二转武帝，一双可以徒手接住九品天兵的手，被一块普普通通的瓷块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任谁都不会相信，但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叶永义看着叶昉，另一只手不自觉得握紧了起来，指节发白，但很快又舒了开来，长出了一口气，带着深深的歉意，“昉儿，天骏城即将沦陷，赵家决定由我带兵前去支援，此一去，少则一年，多则五年，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爹都没法见你了。希望你，不要怪爹…”

    叶昉的手陡然一僵，神情微变，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继续替叶永义包扎伤口。

    半晌，包扎完毕，叶昉这才缓缓摇头，看着叶永义自责不已的神情，缓缓道：“爹，孩儿真的不怪您，战场凶险，您要多加小心才是；而且，还有风鸾，不是吗？至于家里，孩儿住的还习惯，您不用太过费心。”

    叶永义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天空，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面上，显得有些苍老，“如果你娘没有闭关就好了…”

    茶杯里的茶变得寒凉，早已没有了滋味，水壶的水只剩下一半，放在炭炉上咕噜咕噜直响，让人很是担心下一刻会不会爆裂开来。

    叶昉看着叶永义阳光下略显苍老憔悴的面容，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微微垂下了头。

    “我已经托你的仇叔照顾你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和你仇叔说一下，他会帮你的。”

    “嗯。”

    “荒莽山行，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看看…”

    “为什么？”

    叶昉看着叶永义关切不已的眼眸，用了一个很是牵强却又无懈可击的理由，“我喜欢看热闹…”

    叶永义微微一怔，无奈地叹了口气，“昉儿，为父给不了你什么。如今你要参加荒莽山行，其中的凶险你绝对不会不清楚，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爹，我真的已经决定了。”叶昉肯定地说道。

    看着叶昉坚定的神色，叶永义也知道无法阻拦叶昉，只好点了点头，“别太冒险。”

    “嗯…孩儿记住了。”

    “爹该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话毕，叶永义转身便走，似乎没有丝毫留念与不舍，当他踏出房门时，眼角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叶昉，黝黑的眸子里满是不舍与无奈。

    桌上的茶已经冷透，没有了原本的芳香甘甜，留下的只是苦涩。

    叶昉却浑然不觉，仰头便将茶水饮尽，入口干涩，有一股令人说不出的味道。

    父亲出征，母亲闭关；尽管父亲已经托付仇叔照顾自己，但他毕竟不是自己的父亲，有些事，毕竟不便插手。

    自己这次，算是彻底孤立了。

    叶昉走出柴房，仰头望着亮丽的天空，眺望着那一轮耀眼刺目的骄阳，黝黑深邃的瞳孔深处盘卧着一丝金黑色的灵力；半晌，他目光微微偏移，望着北方。

    远处，有一条横贯了永安王朝、夕落王朝，以及天暮王朝的巍峨山脉。

    那是一条蕴藏了无数先人遗留下的宝藏的山脉，但同时也是一条凶险无比的山脉。

    在那里，生活有无数的魔兽，无数试图进入其中寻觅宝藏的强者横尸其中。

    在那里，没有外界的花花草草，有的只是魔兽以及漫山遍野的尸骨。

    所以它叫荒莽——荒莽山脉。

    三万年前，云州大陆形成，伴随着云州大陆的成形，荒莽山脉便已经存在，与雷殛古山、风雪幽都、天柩群峡并称云州四大太古险境。

    遥想三万年前无比富饶的荒莽山脉，再看今日满目疮痍，成为地狱一般的荒莽山脉，叶昉不禁心生感慨。

    当年人魔共存，宗门派别林立，屹立在云州大陆广褒无垠的土地上，其中尤以荒莽山脉突出。直到后来，云河江战役一触即发，爆发了人魔争霸的洪荒大劫，建立在荒莽山脉的无数宗门开始走向衰亡，相继败落，曾经的辉煌最终只能成为史册的一部分。

    但也正因为如此，荒莽山脉才留下了无数的宝藏与传承。

    此后，洪荒大劫结束，魔族死的死，封印的封印，人族迎来了万年安定。无数英雄豪杰割据一方，建立成千上万王朝，无数新兴宗门纷纷崛起。

    为了增强各大宗门的实力，云州二十五势力决定将荒莽山脉定为每十年一届的历练之地。此处的“历练”指的便是荒莽山行。

    每十年一届的荒莽山行，由云州二十五势力亲自主持，为期半年，云州大陆所有二十岁以下的少年，不论自身实力，也不论宗门派别，都拥有参加的资格。

    对于这些少年来说，荒莽山行的诱惑不止在于每十年开启一次的天辉祭坛，也不止在于进入天辉殿寻找所谓的宝藏、接受传承，更多的是因为可以引起云州二十五势力的关注，得到加入二十五势力的资格。

    尽管到了现今，云州大陆二十五势力只剩下了一十三门，但其中的吸引力却是不减当年。

    叶昉本就是赵家的人，所以最后一条对于叶昉来说并没有什么诱惑，他在意的仅仅是十年开启一次的天辉殿，因为他知道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自己无法取得那样东西，实力就很难得到突破。

    没有了实力，那么肩上的恩怨就无法卸下，只能一直扛着，默默承受着。

    这是叶昉的心魔，所以必须有个了断。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