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荒莽山行 第十七章 你是谁？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那是一柄足有四尺六寸的长剑，通体黝黑光亮，篆刻有一十九个暗金色的玄奥符文，镶嵌着九颗小指头盖大小的金色珠子，隐隐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傲气。

    那是一股万物皆蝼蚁，苍天亦臣服的傲气！

    叶昉收回目光，却没有回答李连天的问题，李连天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

    周围的望月楼弟子看着这一幕，纷纷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但李连天这些年积累起的威望毕竟非同小可，这些望月楼弟子虽疑惑，却也没有过问，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有风，吹得叶昉寸尘不染的白衫襟飘带舞，宛如一位世外高人，颇是逍遥洒脱。

    叶昉的笠帽依旧压得很低，李连天只能看见他俊丽的嘴巴，看不见他的双眼，却又偏偏可以感觉到那双能够看透世间万物沧桑的深邃眼眸。

    李连天神情微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有风，吹得李连天那残破的黑白道袍随风舞动，簌簌作响，没有了狼狈，多了几分潇洒。

    街边的杨柳随风轻舞，发出一阵“沙沙”声。

    两人面对面相望，一人头戴笠帽，一人手持长剑，场面有些怪异，有些尴尬。

    良久良久，李连天开口了，“你是谁？”

    依旧是那句话，依旧是那个语气，却恍若过了千百年光阴岁月。

    “你看见了什么？”叶昉没有回答李连天的问题，却反问了一个看似没头没尾的问题。

    李连天笑了，只是微微一笑，却很诚挚，很由衷。

    “你也看见了？”李连天反问。

    叶昉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我看见了一个灵魂。”

    “我也看见了，还看见了一个轮回。”

    “哦？轮回？什么样的轮回？”

    “那是一个由千丝万缕组成，相互交错缠绕，彼此牵连，看起来无比复杂的结。”

    “或许吧…”叶昉沉默了半晌，良久，哂笑着叹了口气，“我似乎也看见了一个结。”

    李连天抬头看着恍如明镜般的天空，平静地说道：“你的结比我难解。”

    “是非曲折，怎有对错难易之分？”叶昉摇头，沉吟了片刻，又道：“况且，我也看不出那是什么结。”

    李连天沉默思索了片刻，点头歉笑，“是，是我武断了。”

    叶昉也笑了，同样微微一笑，同样很是诚挚，很由衷。

    “你是谁？”许久，李连天再次反问。

    叶昉思索了片刻，取下头上的笠帽收入七灵戒里，抬头看着清明如镜的天空，感受着坊街里那微暖的风，“今天的风很暖，却不热，你救了我，何必急着问我是谁？说话总会口渴，你不打算请客吗？”

    事实上，这句话很无礼，很贱。

    李连天却笑了笑，他没有拒绝，看了看四周，走到一家酒馆的门口，冲叶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昉没有拒绝，缓步踏进了这家酒馆，随后，李连天也进去了。

    一位望月楼的弟子见状，赶忙跑进这家酒馆，却又担心发出太大的声响，跑步的姿势便显得有些滑稽古怪。

    四下的望月楼弟子看着这滑稽的跑步姿势，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们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这次交谈看似有些尴尬简单，却很重要，很成功，至少现在是成功的。

    为了让这份成功延续下去，他们没有打搅这两人，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进这家酒馆。

    “外面的坊市太热闹，既要说话，便寻个安静之地。”李连天将剑放在酒桌上，冲叶昉说道。

    叶昉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我只担心酒罢了。”

    “那么便不必担心。”李连天手抚着长剑，抬头冲叶昉笑了笑。

    “主随客便。”叶昉含笑轻声说道。

    李连天会心一笑，冲那名进入酒馆的望月楼弟子招了招手，“杜康。”

    那名弟子点了点头，迈步进入酒窖，倒腾了好一会，才取出一坛杜康，再在柜台上取出一对金樽和一副温酒的器皿，这才一一放到了酒桌上。

    李连天在金樽内倾满了酒，温好后，冲叶昉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昉略一点头，取出其中的一只金樽品了一口酒，哂笑着点了点头，“好酒。”

    “干。”

    黄昏，彤云如絮，日暮萧条，苍穹宛若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残辉。

    先后七坛杜康，二人却喝得面不红气不喘，他们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没有醉，却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要醉了。

    叶昉手撑着额头，眼皮紧闭，似乎醉得不清，他没有看李连天，用那晕沉沉的话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救我？”

    李连天揉了揉发红的双眼，宛如一堆烂泥，瘫软在了酒桌上，“觉得你应该救，我就救了。”

    “哦？”叶昉醉醺醺地问道。

    “没什么，直觉而已。”顿了顿，李连天又补了一句话，“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叶昉讪讪笑了笑，“看来真的很准。”

    “罗杰，被你杀了吧？”

    “嗯。”

    “你不止杀了他一个人吧？”

    “是。”

    “你杀了多少人…嗯…我是说腾龙阁的人。”

    “不多。”

    “不多是多少？”

    “七百六十九位武师，三十七位武王，外加一个罗杰。”

    李连天怔了怔，半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我用不着救你。”

    “嗯。”叶昉手托着下巴，冲李连天哂笑着点了点头，“那或许情况会有所不同。”

    李连天再次笑了，很诚挚由衷地笑了，他点了点头，“是，所以下次继续用直觉。”

    馆外有风，吹得高挂的老旧酒旗微微招摇摆动。

    “你为什么来这里？”李连天开头问道。

    “我来被你救，外加…”

    “哦？”

    “蹭一顿酒。”

    事实上，这句话依然很无礼，很贱。

    李连天却笑了，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酒桌上的剑，似乎很淡然，很轻松…

    馆外有风，酒旗招摇，岁月悠悠，荏苒蹉跎…风卷起了几层尘，蒙了双眼，不经意碰了哪人的心，泛起一阵飘洒潋滟。

    昏黄的酒馆里，那影儿怎哆嗦？

    “你是谁？”李连天再次开口了，这是他第三次问这句话，没有了醉态，多了一分认真，甚至隐隐可以感觉到声音在颤抖。

    叶昉看着李连天，同样没有了醉意，他微笑着沉吟了片刻，目光缓缓移到酒桌上的剑，似乎看见了沧桑岁月，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怀，轻声念道，“苍穹剑…”

    李连天笑了，这次却是苦笑，他肩膀微微颤抖，两眼突然黯淡，失去了光芒，俊俏的脸上，是酒渍？是泪痕？

    或许，过往人心，何必苦苦？

    “何苦…”李连天闭上了双眼，良久良久，他睁开双眼，看着叶昉，看着叶昉腰间的银白色腰带。

    “这是…”

    “回龙鞭…”

    “那么，你是谁？”

    …

    繁华的坊市街上，一座最高最好的酒楼里，雪清铃坐在窗户旁，锦缎白绸般的纤细手儿再次伸出，打开了那扇紧闭了许久的窗户，清丽俊俏的面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干净眸子恍若一个世界，令人猜不透，她看着窗外娇丽的残辉，久久沉默。

    “小姐…”丫鬟关切的声音在雪清铃身后略带一丝迟疑地响起。

    “姒儿，你先下去吧，我没事。”雪清铃看着天边的残辉，淡淡说道。

    看着雪清铃孤寂萧条的背影，丫鬟姒儿欲言又止，她做为雪清铃的贴身丫鬟已经有八年了，这些年她与自家小姐的感情早已不是普通丫鬟与主人这么简单，说是最好的朋友都不过分。

    但现在，她真的不知道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一直坐在窗户旁，为什么会望着天边的残辉发呆，小姐，似乎不是一个爱景的人吧？

    姒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想开口慰问却又不敢开口，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小姐内心深处隐藏着一股深深的伤恸悲戚，或许会因为自己的一句慰问一齐宣泄出来。

    迟疑了一会，她终于还是没有开口，悄然退下了，她知道，自家小姐确实需要一个人静静。

    雪清铃安静地看着天边的那抹残辉，泛白的嘴唇微微张合，“叶昉…你来了么？”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