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114章 秋叶叹离别 遗忘有多难?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飘忽不定的语气,一如她的人,纳兰烨难以看透,而最后一语的轻淡,仿如一阵秋风,逝而不见,却是吹进心里,带着一丝凉意。“乐姑娘,是一个人?”很小心,没有直接道明,他却不知为什么还要继续追着问,只是心里的一个意念促使着,想要了解她更多,又或许是刚才那一句轻淡的话语,触及了心扉,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恩人。
东方乐耳边响起的依旧是他的声音,回应他的,还是那句“嗯”。
阳光很温暖,很舒服,令人忍不住想进入睡眠,她也确实有了困意,只是这姿式,实在很难让人睡得安心。
她头侧了侧,枕向他的肩,感觉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明知他在意男女之别,却还是这样做了,微微半睁眼。“别动,伤口会痛。”
她随意伸手拣起落在裙间的枯叶,至眼前,摊手,那片叶便如同失去了生命力般坠落,似乎在无声地叹息,不知是否叹息把它丢弃吗?
思此,她不由得笑了笑,“还记得我说过,我不是不求回报的人吗?”
他枕着他肩膀的头,微微扬起了脸,望着他,第一次如此跟他亲近,除了在必要时包扎伤口外。“无论任何条件你都能接受,是吗?”
刚才只听到她回应的那句轻描淡写,纳兰烨不由幽幽而叹,躺身,对上娇阳,亦是刺了双眸,然,肩上靠来的重量还是让他原本微眯的眼睛一瞬而亮,随即承受不了强烈的阳光,又微微眯起,身子却是僵了一僵。
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他僵硬的肩膀终是慢慢软了下来,静静听着她近在咫尺的声音,吐气吹拂着脖颈,稍撇过首,面上不知是何神情,却在听到她的聆问时,他顿时一怔。
他复而慢慢转首,却看不到她的脸,只因靠在他的肩上,而他伤势在身亦不便再过度扭转。虽一开始不知道她口中的回报是什么,但救命之恩,定是没齿难忘,遂不假思索开口。“是,只要阿烨能做到,都可以。”一语,是男儿承诺,亦是铭感于心。
东方乐头靠在他肩上动了动,他的话并不十分令她满意,只要做得到?思此,笑了笑。
“那对于阿叶来说,什么事是做不到的?背信弃义、出卖朋友、寡情薄恨,你都做不到。若我又偏偏要你做呢?你当如何?”
不知他听到这话后,表情会怎样?她继续言道:“以你的性子,不会去伤害身边的任何人,若真到了那时候,”顿时,眼神暗了暗,声音却依旧异常温柔。“就把命还给我吧,”她随即抬头,从他肩膀移开,望着他的眼神,寻问:“会舍得吗?”
她连串的话语问得太快,纳兰烨还没反应过来,待到回神,仍是蹙眉,不懂。“乐姑娘,你说的,阿烨不是很懂。”
他心里想不明白,到了那时候,就把命还给她,何意,为什么要去伤害身边的人?又为什么要以此来做为回馈她的恩情?
当她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他依然读不懂她的眼睛,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
东方乐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半响,沉默地站起身,压制心中异样的冲动,在他说不懂的时候,她竟然有一股想杀他的冲动,心中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丝寒意。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回首,眸子已经不再平静,多了一丝异样的情绪,淡淡道:“该回屋了。”如此说倒,然,身子却未动,只是看着他,如是往常,她定会上前搀扶,此时,却只是立在原地不动。
纳兰烨不明她眼中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快,虽一直是平淡无奇,可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欲开口询,却被她一记语硬是塞了回去。
她冷冷的眼神就这么伫望,未动半分,权然不见之前的所有温柔,他心中很是疑惑,眉蹙不解。
然是未言,他试着从椅上起来,小心翼翼,却难免碰到伤口,垂下的脸,划过一丝无奈苦笑。
他唯有咬了咬牙,索性一下子立了起来,却是瞬间扯了伤口,一阵难言的痛楚袭身,仅一秒,又单膝而跪,手抚着椅藤,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东方乐静静地望着他从椅上慢慢地移动身子,望着他因为剧痛而站不稳的身子跪倒是地上,望着他抚着椅藤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望着他脸上所有的表情,未发一语。
她身子依然未有所动静,立在原地,低头望着眼前的男子,光线突然变暗,接着天空响起一阵闷响,打雷了,紧接着,感觉到额头传来冰凉湿润的触感,然,她却仍然站着,不去搀扶,不抬头,不伸手拭去额前的水珠,亦不言语。终于,雨势猛然变大,斗大的雨滴打落在她的发上、肩上……
雨水沿着她的脸庞,一滴,两滴,最后落在已经湿透的地面,耳边全是雨水打落地面发出的声音,院子里的枯叶亦被湿透,却令人觉得,比起方才更美。
她终于又开始为他担心,他的伤口会恶化吧。她忍不住眨了眨眼,酸盐的雨水令眼睛有些刺痛,却依然不肯轻易上前将他从地扶起,看着他同样被雨水淋得通透,脸色越来越白,手紧了紧,复松开。
终是忍不住,她一步一步上前,走得很慢,弯身将他扶起,冰冷的身体忍不住打个了冷颤。
而纳兰烨这边,一滴,两滴,打落在他的脸颊,寒意瞬而蔓开,原本的疼痛却被这突来的降雨而分去了注意力。
顷刻便大雨瓢盆,他身子的寒气使得扶椅的手微微颤抖,始终未抬头看向她,只因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一直在试着能否从地上再站起来,却不敢在没有把握下轻举妄动,又扯了伤口。
而突兀间,他眼前出现的绣鞋,方使他缓缓抬头,接而她伸过的手,还是略停片刻迎了上去。
他无欲言语,只是这样默默随着她的相扶又回到屋内,从发鬓到裤脚,已然湿透,手上也好像没了温度,很冷。
他转过头,看向她依旧垂敛的眸子,缓道:“多谢,乐姑娘,你也快去把衣服换了罢,不要着凉。”
而东方乐将他扶至屋内后,放开他的手臂,低着头不去看,待听到他的话时,才转身行至桌前,端起食盘走向门口,外面的雨好像很大,湿透的衣服贴着肌肤,很凉,衣角还在滴着水珠。
“我去煮姜汤,你自己把衣服脱了,等我回来换药,”她头未回,背对着身后的人,肩膀微微颤了颤,又补了一句:“小心点!”便不再多言,直接出了房门,脚步有些凌乱,显得更像是逃离。
纳兰烨嘴角微有些不自然,却还是轻应了声,等她离开,才小心翼翼把衣服脱了去。
屋外,乐方乐任由雨水洗刷着自己的身体,仿佛想用那干净的雨水来洗净自己的心灵,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恼怒。
半晌,她才拖着冰凉身子来到厨房,看着炉上的姜汤已经有些洒出,竟愣愣地直接伸手去碰,突来的灼痛使她立马清醒。
她反射性地缩回手,望着掌心已经红了一大片,皱了皱眉,转身用布托着瓦罐,将汤汁倒入碗内,端起,往房间走去。
房内,见他已经自己除去上身的衣物,又望了一眼那腹部的伤口,好像又有了裂开的迹象,一定很痛吧!
她行至他跟前,一手将碗递给他,另一只被汤伤的手一直藏于袖中。
纳兰烨已经换上干衣,只是花的时间有点长。等刚换好,她便走了进来,他一见,略讶意。“乐姑娘,你没换衣服么?”
怎么还是一身湿衣?惊讶之余,出手接过她递过的碗,汤还很烫,顿了顿,复道:“一起喝点罢,暖身,之后你再把回房把湿衣换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平日看她照顾得很细,却没想到对自己也这般不爱惜,让他不由得摇首眉蹙,划过几分怜色。
待他接过碗,东方乐便在柜中翻出之前所备下的伤药,身后的声音响起,淡淡地回了句:“我喝过了。”
纳兰烨默默注视她替自己换药,动作已然是熟练,待披风至肩,方抬头,看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小声说:“乐姑娘,你没事吧?还是先把湿衣换了才好。”
瞧见柜子角落里的淡青色瓷瓶,东方乐的动作顿了顿,咬了咬牙,还是伸手将它取过放入怀中,又拿了一些要用的伤药,转身回到他身边。
她如往来常一般帮他换好药,取过一旁的披风盖在他肩上,却感觉她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烫,眼前的事物好像在转动,摇了摇头,希望使自己不再昏眩,复又从怀中取出方才的小瓶,眼底有着一线挣扎,最后还是递到他面前,恢复了往常般的温柔。
“喝了它,伤口会好得快点。”望着他的脸,她深情的眸子似在对他催眠,像是欺骗了他,如果有令他伤口好的更快的药,她早就给他服下了。
纳兰烨有些诧异看到眼前的药瓶,怔了怔,又抬眸看向她依旧温柔的眸子,复而一声灿笑。“好。”接过瓶子,没多犹豫,便入了腹,味道有些苦,不过良药总是苦口,亦未多念。
他抿了抿唇,也不再催促她去换衣,以她的性格,若是不想做的事,旁人说再多也无用,只是看眼下时机成熟,方轻声试探:“乐姑娘,你这几日外出,可有听闻剑南有什么事发生?”他问得很小心,可心跳却越来越快,仿似害怕听到心中所想,却又忍不住想知道。
东方乐没有理会他说让自己换衣的话,见他未多想便接过瓶子,她却有一丝后悔,但还是看着他将那瓶中的水饮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未能开口。
他的话再次传来,她望了望他满是期待却又有点闪躲的眸子,回想着这几日剑南发生的事,遂道:“近日剑南都很平静,没什么大事。”
她转身坐在落他身侧的座位,似又想起了什么。“除了晨曦山庄和容止山庄的婚典将近,也没什么特别了。”
她一边帮自己的手上着药,一边在想着,晨曦山庄的喜帖自己本来是有的,不过,又转给百里屠苏了,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找到久容妹妹,只愿真如他所言,对久容没有恶意,不然,自己算不算是出卖了人呢?暗自摇头,不过是几次照面,亦谈不上交情,就算有,亦只好怪久容遇人不善了。她上好药,抬起头,回首,正好望向他。
纳兰烨闻言,眉蹙很紧,一时不得解,心里暗想,一切都很平静,除了紫苏的大婚将至,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事?自己未按时日赴职江淮,难道江淮军府亦没有派人查探?若媚姝还活着,难道就不会给纳兰宇文两家通信?除非……
他倒吸一口气,强忍住继续往下想的念头,双手微微颤抖,眉间划过一丝痛楚,不会的,自己从悬崖摔下来都没事,媚姝一定还活着,不会有事。
他再次抬眸,坚毅的信念始终在支撑着自己,而巧间,与女子的目光相对,却道心中各怀心思,不得明。
他勉强扯起一丝笑意,抑制住内心不安的情绪,开口道:“如此么?那倒是好事,世家联姻。”
不知怎,语到后,他不觉想起当日成亲的情形,客棚满迎,火红的礼服,郑重地承诺,亲人的欢笑,还有于新房内,媚姝的娇容,都一一闪现在脑海,是那么近,那么幸福。可转眼,却化成了泡沫无影,只留下满身的伤痕,诉说着那青城山不堪回首的一幕。
他胸口起伏越来越激烈,深呼吸,紧紧阖了眼,良久,方才睁开,努力维系着一丝清明,复道:“乐姑娘,你忙吧,我有些累,先休息。”
对她微一颔首,他低落的情绪不加掩饰,也不知道怎么掩饰,转身便躺于床榻,侧翻,却是睁眸无眠,心里安慰着自己,快了,等伤口一好立刻回容止,找媚姝,找阿珏,一定要等……思此,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双目幽幽阖闭。
东方乐望着他良久,才开口:“那你,自己保重。”未多言,起身,慢慢走出房门,转身将门轻轻带上,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被房门所隔绝。
她立在门外,抬头望了望依旧下着雨的天,四周好像在不停地旋转,她伸手扶住一旁的墙,拖着异常发热的身体慢慢走回自己房内,关上门后,身直接靠着门滑落,扶了扶额,皱着眉,好烫。
她支撑着已经无力的身体来到榻上,衣裳未换,和着湿衣便已入眠,只因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其它的事,只想沉沉地睡一觉,意识渐渐模糊,明日便留去吧。
第二日清晨,天未亮,她的额头依然有些烫,不过已经比昨天好多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将所有自己留下的东西全部一一收拾进包袱,来到他房门前。
良久,她转身离去,心里清楚,从今往后,他的记忆中不再会有“乐姑娘”的存在了。
昨日的药是她特意找映珊要的,服用之人会在第二日将半月之内的事完全忘记,算算日子,从现在到救他的那天起,刚好半月。
望着满院的落叶,还透着湿意,她闭了闭眼,踏步离开济世堂,抛于空中一语。“我讨厌秋天,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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