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夜影 第八十六章　宫怨纷纷（五）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我吸口气，再吸口气，泪珠悬于睫上，终是被我硬硬逼了回去，嘴角抽搐的厉害，连带着肩膀也轻轻颤了起来，我紧紧攥着袖中的荷包，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心痛袭来。

    纵使相爱又如何？相爱，也有许多无奈……

    我紧闭着双眼，濡湿的睫毛在轻轻抖动，口齿间传来些许血的腥味，唇上的痛我已经觉察不到了，是啊，什么样的痛会强似割舍自己的心呢？！

    景略见我只是咬着溢满血的唇，紧闭着眼睛，忽然用力的扳过我的肩，“可儿，告诉我，你可以的！”

    我终于哭出了声，摇着头打开他握在我肩头的手，声音已经抖成一团，微不可辨：“不，我不可以！景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已经——爱上他了！”

    景略的表情怔住，眼中闪过伤痛，黯淡一寸寸的侵蚀了他原本晶亮的眸子，似清澈无波的碧潭慢慢卷上如墨的黑云，狂风骇浪在其中恣意翻滚，再也没了往日的半点风和日丽。

    景略的手渐渐地缩紧，我的肩头传来阵阵的疼痛，颤抖的肩被强硬的箍紧，他瘦弱的臂膀手指，握惯了金杯玉盏，笔墨书笺，竟然也有如此大的气力。

    一颗心早就在思念中受过了无数的酷刑，不曾想到，再次赤裸的面对它，依然还是可以痛彻骨髓。我已经在犹豫中徘徊了太久太久，曾经的曾经，仿若是前世的事情了，我看着凤绫湖中柔嫩的水草，还在想，神女幻化的望夫石立在崖头痴痴的等待到底值不值得？是怎样的爱与执著支撑着孟姜女柔弱的身体跋山涉水十余载千里寻夫，却在得知夫君溘然长逝的时候，恸的哭倒长城？那时的我只会摇头感叹，信誓旦旦的对自己说，绝不要那么傻，傻到把一颗心毫无保留的交给别人，最后让自己伤的体无完肤。可是尝过了相思才会真的明白，爱是无药可救的，只要爱了，心里便再也空不下多余的位置，想过他，念过他，才会发现，自己的心早就已经出卖了自己，彻彻底底地交付了，在自己还没有发觉的时候。看一眼那紧蹙的眉间蓄满的愁思，望一眼那乌亮的眸中深幽的暗影，我便沦陷了。

    肩头的手指慢慢松开，景略紧抿的薄唇已然没有了血色，触目惊心的苍白。流连在我脸上的目光透出令人压抑的沉重，还有，淡淡的怜惜。景略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他很慢很慢的转过脸，看着熏炉里袅袅飘出的青烟，升腾成一朵朵曼妙的雾花，弥散在尘埃之中。

    “可儿，如果这是你心中所想，那么，但愿你永远不要醒来。”景略的唇色依旧是苍白得近乎透明，碧空般的眼眸深邃到飘渺，让我无从追逐。

    “不要醒来？”我低低重复着，低头看着手中紧攥着的荷包，是啊，我多想自己从来没有醒过。

    景略慢慢挪着步子向外行去，颀长的影子一动，我的心里立刻着了慌，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顾不得眼中尚存的泪意，嗫嚅着已经咬破的唇，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景略，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

    “可儿，放宽心，既是你认定的，景略绝不阻拦！”景略的唇角又扬起了我熟悉的笑，只是，我却隐约觉得这暖如春风的笑意里多了些凄清和落寞。

    眼眶又是烫烫的，我紧紧地闭着唇，颊上划过两道滚热的痕迹，景略的袖袍上慢慢洇开两个深色的水花。

    景略皱眉，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轻轻地拭过我的眼角，脸颊，最后在我的唇上轻柔的抹擦。

    我神情微动，才渐渐警觉过来，松了手，怔仲的直着身子不敢动。

    景略缩回手，把帕子收进怀里，纤细的手指帮我把眉间的乱发拢齐，跨出了房门。

    “景略，谢谢！”我对着他的身影小声的念出来。

    门外的身型一顿，没有回头，却向我挥了挥手。萧索的身影，单薄的衣衫渐渐消失在梅枝掩映的宫门中。

    重重叠叠的金色琉璃闪映着夺目的蕴华，七彩交互，给人一瞬间的错觉，如此明媚的阳光，能化得经年的残雪，也应该能暖得到人心吧。

    我腿软的瘫到了地上，匆忙地把头埋进膝间，双手紧紧地抱住身子。

    凤皇，我们究竟是越走越近还是渐行渐远了？虽然有了景略的承诺，你可以少了一条羁绊放手去搏，可是我却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你是宁死也不肯再去俯就的人啊，我是不是将你越推越远了呢？猛然间才发现，原来我们的相恋不只艰难，还不完全，你的心注定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