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心已远 第九十八章　馨香盈室（五）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那个萍姑身边的紫衫女子？”我低垂了头思忖起来，“她的身手很不错，一柄软剑舞的更是超绝，只是，我是今天傍晚才见到她，但始终她以紫巾遮面，我看不到她的容貌，她立在萍姑身边，很恭敬的样子，还亲切的唤萍姑‘姑姑’……难道——”我猛然昂头，额角不偏不倚地撞上他的下颚，他皱眉，那张冷到动人心魂的俊脸上写满无奈，忍痛抬手为我揉着额头，我却忍笑为他轻抚着下颚，“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势力？到了什么程度？”

    “秦国最大的暗势力，以鹰隼传信，个中之人来去无踪，身手矫捷如鹰，手段狠厉如鹰，被人称作鹰士。二十年来，鹰士的势力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规模，朝堂之上，江湖之远，无所不至。但却没人知道这个暗势力里具体有多少鹰士，只知道，鹰士唯号令是从，而他的最高号令者是，一个身穿紫衫，面带紫巾的女子，持一把蒲烟软剑，绿林之辈称之为紫衫鸾儿。”凤皇抬目凝视窗外，疏影绰绰，窗上映着枯草弱不禁风的飘摇身影，“所以，当鸾儿姑娘和鹰隼传书一同到了平阳的时候，萍姑之约，我不答应也要答应了。何况，你当时……我……”慕容冲一时语凝，眼神恍惚着躲开了我。

    我从凤皇的怀里下来，拔下根银簪挑了挑浸在烛泪中的灯花，“只是为了姑姑，她大可不必如此。姑姑早已仙逝，她也身处宫廷二十余载，就算恨意再深，愧意再浓，秦国百姓这片刻的安宁时日是那个女子埋葬了豆蔻青春换取的，她怎就忍心将这一切付诸一炬？难道她要亲手毁了这祥和么？鹰士……呵呵，”我自作言语，“萍姑，你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凤皇若有所思，眉心如往常一样微微皱起，神情隐在暗处看不分明。他将腰间垂着的白缎锦绣荷包解下，细细端详，语气冷如窗外寒风：“苻坚，他万万也不会想到，身边软语温存的柔情女子会是令他焦头烂额了二十年的暗势力的真正主人，马背上驰骋千里如何，踏杀我鲜卑城池又如何，到头来却不能抵得过身边粉袖中的盈盈一剑！”

    我惊醒，握簪子的手抖了抖，簪子尖上刚刚挑起的烛泪颤巍巍的滚落，正中我的手背。我吸口气，把簪子插回发髻上，不着痕迹地用袖口的织锦雀裘将手背上的烛泪轻轻揩去。

    要萍姑用二十载岁月磨成的厉剑直指苻坚吗？我心知，那一定不可能！从听到那个故事开始，我就觉得，也许萍姑和我是一样的人，只有从小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历尽人间冷暖嘲讽的人才会深入骨髓般明白，被人尊敬和爱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即使生命比蝼蚁还要卑微，该执着的也依旧不会放手。当一个人贫穷到只剩下些微的尊严可以固守的时候，一句诺言便可以让她视死如归。姑姑的真诚、谦让与托付，无疑是她婢女生涯里最渴望拥有的，也是最害怕承担的。因为，只此一点，照顾苻坚便是她一生的责任了！

    在我看来，萍姑对苻坚的爱，从来就不真实。现在的她已然明白，姑姑和苻坚在她心里的位置如何，可是当初的她却从未察觉，那所谓的一片痴守，只是她对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的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

    姑姑什么都好，她容貌绝佳，她才艺超绝，那么老天也应该安排给她一段缱绻浪漫的爱情，不是吗？可是，那样完美的人生只会更加映衬出周围人生命中的残缺，将不幸无限度的放大。当人失去的太多了，就会想要抓住眼前唯一的拥有，当心里的那种缺憾陷落成空虚飘渺的洞，理智就已经无法束缚放纵的情感了，纵使知道苻坚爱的不是她，那短暂的温柔，也会让她迷失错乱，一汪心事，深深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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