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有后；涅槃！ 029、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夕若无法知道，这陌生女子到底在这被关了多久？她也无法想象，在这冰冷宫殿的茫茫长夜，一身华服、浓妆艳抹的的中年女子，是以怎样的心态徘徊在这丛丛破败之中？

    她日夜呼唤的人儿，在她满心绝望的时候，又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思拥着别的美人入怀？

    但是她可以想象，这个也曾经一笑倾城的美丽女子是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失去希望，是如何在一次一次的自我欺骗中迷失了对真实与梦幻的区分，是如何让心一日日沉淀，最终万劫不复！

    她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那片冰冷黑暗的铁笼之中，身边的朋友一一死去，躯壳在自己身边腐烂发臭，她从一开始的声嘶力竭慢慢的到发不出声音再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想起自己是如何扯动僵硬的嘴角，苦忍着呕意强迫自己吞下发臭的生肉，是如何咧大了唇口却流不出一丝眼泪，扭曲着面容扯断朋友们的喉咙，允吸腥臭的液体，那种冰冷粘稠的触觉，像是一个永远也无法遏制的梦魇，徘徊着，宛若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日日夜夜，让她不得安眠。

    那个夺得天下少女心的男人啊，茫茫的夜色中，当你从别的女人怀中苏醒，可曾想过有这么一个女人，日日夜夜、如痴如狂的呼唤你的名号？

    你可曾想过，你给过的那些许微不足道的温存，在漫长孤寂的岁月中，是用什么样的姿态一遍遍凌迟女子的记忆？

    不！你没有！你从来没有！

    月色中，躺在床上的美丽女子，一身艳丽的华服宛若小丑搞笑又可悲的面具，她将厚重的面具一层层覆盖在她柔弱的身躯，只为掩盖面具下碎落了一地的尊严和美好。

    若你有，她又怎会这般凄凉？

    心中被埋藏的疼痛宛若秋水般蔓延，细密的情感在心中迅速泛滥奔涌，夕若走到床前，伸手将床上肮脏破败的棉絮整理柔顺，轻轻盖在那个女子消瘦的身躯。

    一夜安宁。

    蜷缩在墙角的夕若在晨曦微微刺眼的光芒中睁开眼，却见床上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睁着眼睛看她。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黑的像是所有夜色的沉淀，只是眸中没有悲喜，没有生机，甚至，没有光亮。此般安静的看着，竟像是丧失了一切生命力的木偶，徒留华丽冰冷的外壳，没有灵魂，更没有心。

    被这样的眼眸望着，夕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间攥住，一寸寸收紧扭曲，直至不能呼吸。夕若不知道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让这个曾经灵动的女子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只觉得这样的折磨太残忍了，她忍不住站起来，那女子的眼眸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移动，却始终一言不发。

    夕若斟酌了良久，面对这样的女人，即便是一向处事得当的她也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女人有着世上最坚韧也最脆弱的灵魂，夕若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像落花一般，悄然消失在这世间。

    “你…还好吗？”思索良久，夕若终于还是这般问道，声音放的很轻，在空旷杂乱的屋子里雾气一般流转翻动，一时间竟似找不到根源的残花一般。

    女子定定的看了夕若半响，唇角古怪的缓缓上扬，勾出一条僵直的弧度，看的出她是努力想笑的，可是僵直了不知道多久的唇线却已经遗忘了笑容的弧度，挣扎了半天，角度依然冰冷残破，看的人心酸不已。

    女子最终还是放弃了，松了力气，那线条就这样飞快的消失在她色彩斑斓的脸上，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你…你是谁？”女子咽了咽喉咙，嘶哑着嗓子低声道，话刚一说完，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夕若吓了一跳，急忙上前轻手将她上半身扶起，靠在自己肩膀上帮助她顺气。

    女子咳的太厉害，连一贯惨白的脸都从脖子根一路红上来，诡异的红晕在脸颊胭脂的晕染下越发红的可怖，混合着她苍白的脸色在面孔上交错，看的人胆颤心惊，一抹黑色的血丝缓缓从唇角渗透下来。

    足足半柱香的时候，女子的咳嗽才缓缓降下去，面孔上的红还没能褪下去，整张脸却隐隐发出铁青的色泽，夕若心头一惊，伸手探向她的脖颈处。女子始终淡淡的看着她，瞳孔中有种让人心酸的宁静。良久，夕若才缓缓松开手指，收回身侧慢慢蜷缩。

    心跳缓慢，瞳孔发散，血液发黑，面色胶青，身体有虚汗而发凉，这些都是毒素侵入内脏的象征。

    任何毒素，只有侵入内脏，在这种医学落后的古代，基本是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

    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女子的身躯轻的像一片虚无的羽毛，夕若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握紧她的手臂，夕若第一次如此深切的领悟到“骨瘦嶙峋”这四个字的含义，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就在昨夜，她还差点被这样一双枯树般的手活生生掐死。

    “你还好吗？有没有舒服一点？”夕若压下心里的悲凉，伸手轻轻抚摸女子的后背，轻声问道，

    女子软软的靠着她，几不可闻的点点头，轻声道：“谢谢。”

    夕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事实上面对这样一个瘦弱倔强的女人，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对夕若来说，还是生平头一次。

    “姑娘…”女子突然伸手抓住夕若的手，轻轻眨了眨眼：“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夕若一愣，下意识的开口道：“夕若，我叫北冥夕若。”

    “北冥…夕若…”女子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漆黑的眸仿佛染上一层水色，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无数繁杂的情绪在其中飞速消沉。她的声音轻柔如雾，纷洒在夕若耳际，悠扬宛若叹息，带着某些不易察觉的痕迹。

    夕若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尽力拥着她，仿佛一只僵硬的木偶。

    同为女人，她终究做不到熟视无睹。她也知道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昨夜的一劲，已经将她破碎的身体全部透支，撑到现在也可谓是个奇迹。

    但是夕若不在乎，因为人死前总有回光一现，这是上天特赐的恩惠，赏给仍生存的鬼，同已入黄泉口的鬼。

    所以，她等着。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