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九、虚与委蛇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昭德六年九秋下旬五日亥出，夜枭军中充作虎贲军的三百人由凤仪阁水道连夜上岸。次日，凰王的銮舆早早地停在了于飞宫前的龙尾道恭候凰王。

    卯正时分，身穿黑色宽袂绣着十二纹章冕服、脚蹬赤舄的阴若水在和悌等人的护卫下出现在宫门口。她未像往日头戴冕冠，而是将一头银色的头发用墨玉冠像扎马尾辫似的高束在头顶。

    “属下等参见凰王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随着震耳欲聋的喊声，在龙尾道上跪下黑压压一片。

    “诸将平身。”低柔的声音虽不高却带着王者的威严。

    “谢凰王。”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齐刷刷的站起三百张洋溢着喜悦之情的年青男子。

    “凰王，您的……？”众人的眼睛在看到阴若水飘散在脑后的银发时，不知是谁在队伍中居然发出了惊呼声。

    “何人胆敢惊扰王驾？”和悌拔出身上的宝剑，对着虎贲军怒喝道。

    “和悌，不可如此。”阴若水伸手拦住了她，笑看着众夜枭军：“众将可会因孤这一头银发，就认不得孤了？”

    “即使青丝成雪，凰王还是凰王。”虎贲队长躬身说道。

    “是，不管您变成什么样子，您都是我们的凰王。”刚刚惊呼的夜枭军大声说道。

    “对。”所有的夜枭军异口同声的答道。

    “诸将所言极是。”阴若水柔和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孤即使样貌改变，却还是那个与你们同生共死的凰王。”

    “凰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夜枭军感动的跪倒在龙尾道上

    “众将平身。”阴若水边说边伸手搀扶起虎贲队长。

    “谢凰王。”

    “凰王起驾。”虎贲队长见阴若水坐进了銮舆，大声喊道。

    有开道的夜枭军喝道：“凰王銮舆，闪。”

    宣政殿内，阴凉身穿紫红色冕服高坐于丹墀之上。

    “恭贺王上喜得贵子。”群臣朝贺跪地叩拜。

    “众卿平身。”阴凉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无喜色。

    “启奏王上。”春官署大宗伯吉泰胜出班：“苍天庇佑，二位夫人喜得王子。实乃北阴之福，万民之福。臣等恭请王上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准奏。”阴凉颌首同意。

    “王上。”新任秋官署大司寇元竣臣出班：“秋官署欲拟旨布告北阴各属国郡县，凡有包庇藏匿寸、环逆党者与谋逆者同罪；举报附逆者庶民赏钱千贯，为官者官升一级。”

    “王上，此举不妥。”元竣臣话因刚落，大司空段启便出言反对。

    “哦？那爱卿有何高见？”阴凉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上，若依元大人之言，北阴到时人人自危，相见莫敢交言，道路以目。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段启不屑元竣臣的做法，若依他之言，那些出于私欲以泄私愤的，或者是邀功请赏讨好卖乖之徒还不毁了北阴的太平盛世。

    “段大人此言差矣。”元竣臣冷笑道：“殊不知，清者自清。唯有此举才能一举铲除我北阴的附逆之人。”

    “臣等亦附议元大人之奏。”秋官署的小司马中大夫徐平业，夏管署的四位军司马一起出班支持元竣臣。

    “臣等附议段大人之奏。”春官署大宗伯吉泰胜及春官署十三位春官，冬官署十三位冬官也出班支持段启。

    夏官署除军司马四人加入了争论，其余诸人皆立在黑夜身后，与秋官署的其余十二人一样一言不发。

    殿内诸人正争得面红耳赤，门外平章事唱喏：“凰王大将军阴若水驾到。”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刚刚还在急赤白脸的众人愤愤瞪着对方，默默退回朝班之内。阴若水随着唱喏声大步迈进宣政殿。其实她在门口站了有一会了儿了，听见群臣的争论才没让人禀报。见众人大有挣个你死我活之势，才走进大殿。

    阴若水走到丹墀下躬身施礼：“臣参见王上。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没等她撩袍跪下，就见阴凉已经走下丹墀。

    “王妹，不必多礼。”阴凉扶住了阴若水的手臂，握着她的手走上丹墀，让她在宝椅的左侧坐定。

    群臣对凰王白发之事虽有耳闻，但从未亲眼得见。还以为凰王面容已毁，今日一见银发下依然是那张艳丽的面孔。

    阴若水白皙如玉的肌肤不带一丝血色，有着几分病弱。只是艳丽中隐含着肃杀之意，面上虽带着柔和的笑，可是扫过群臣的眼中却似寒灯，把人看得直凉。

    “臣等参见凰王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群臣跪倒在丹墀下。

    “卿等平身。”低柔的声音虽不高，却清晰悦耳。

    “谢凰王千岁。”众人归班。

    “王妹的身体可无碍了？”阴凉握着阴若水冰冷的纤手在她耳边低低地问道。

    “多谢王兄记挂，臣一切安好。”阴若水转过头看着他轻轻地说道。

    “凰王千岁，臣等有事请您裁决。”元竣臣出班对阴若水说道。

    “大人请回班。”阴若水浅笑着看着元竣臣：“孤有事要奏报王上。”

    元竣臣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回到朝班内。

    “若儿？”阴凉不解地握着她的手。

    “臣恳请王兄宽宥附逆之人。”阴若水本想站起身回话，可是被某人拉着手，无法起身，只好侧过头看着阴凉说话。

    “为何？”阴凉的脸上并无讶异之情。

    “臣会都城之日，见都城内一片萧条，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臣恐日久民心思变。”

    “那依凰王之言就放过那些附逆这人吗？”元竣臣不以为然的问道。

    “那大人以为如何？”阴若水笑看着他。

    “依臣之言，谋逆该斩、附逆该诛。”元竣臣出班说道。

    “哦？可是附逆人中也有情非得已之人，难道都该死吗？”

    “诛杀逆党决不能手软。”元竣臣斩钉截铁地答道。

    “如若北阴的人都与寸、环二氏有牵连，就都要诛杀殆尽吗？”阴若水不止声音变低，更是面露杀机：“古人曾说：“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你是想将我北阴的子民诛杀殆尽，断送我北阴的万年基业吗？如此居心险恶的用心何其毒也。”

    “王上臣冤枉，臣对王上忠心耿耿，绝无此意啊。”元竣臣早没了刚刚的夸夸其谈，伏跪在地。

    “王兄，当日寸、环二氏势大。王兄尚且忌惮三分，何况众人。附逆之人虽该杀，可他们之中大半是情不得已而为之。如果王兄误听谗言，那岂不是要将我北阴子民斩杀殆尽。臣请王兄下旨宽宥那些有悔改之心的人，以昭王兄仁者爱人之德。”

    “臣等附议凰王之举。”群臣皆出班跪地奏道。

    “臣，臣也附议。”伏在地上的元竣臣颤声说道。

    “准奏。”阴凉看向一旁的平章事命他记录下来，发诏书前往各地。

    “臣还有一事，请王兄恩准。”阴若水的脸上没了刚刚的杀气，笑看着阴凉。

    “王妹但说无妨。”阴凉的另一手也覆上握着的那只手。

    “臣的身体积疴难愈，实难在领兵出征，臣请辞去大将军一职。”

    “若儿——”阴凉用着只有俩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若儿，是想离开我吗？”

    “怎会？”阴若水在桌案下的另一只手放在的阴凉的手上：“我只是想多点时间留在宫内。”

    “此话当真？”阴凉的眼中有着的惊喜。

    阴若水的唇边现出了笑靥，点点头。

    “那王妹可有继任人选？”阴凉面向群臣问道。

    “臣推举武威将军黑夜继任大将军一职。”

    “准奏。”

    “臣领旨谢恩。”黑夜出班跪在丹墀下叩谢。

    黑夜的面上并无喜色，所说在丹墀下看不道桌案的情况。可是看到丹墀上二人窃窃私语的样子，他的心中觉得很不舒服。

    “王上，夏官署大司马一直空缺，请王上早日定夺。”黑夜起身后说道。

    原本夏官大司马统理北阴全国兵马，职权高于大将军。只因阴若水奉诏授大将军统领兵马，所以此职一直空缺。

    “那就有劳王妹如何？”阴凉还是不太放心将兵权交与外人。如果阴若水当了大司马，既不用领兵出征，又可以掌控兵权。岂不是一举两得。

    “臣，实难胜任。”阴若水面露难色，推拒道。

    “臣等恭请凰王出任夏官大司马。”黑夜、段启领头群臣又出班跪倒。

    “卿等之心，孤甚感喟。可是孤的身体实难胜任。”阴若水拒绝道。

    “王妹莫要推拒了。不要辜负群臣的一片赤忱之心。”阴凉劝道。

    “这…….”阴若水为难地看看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百官，又回头看看一旁充满期待的阴凉：“恭敬不如从命。臣领旨谢恩。”

    “恭贺凰王。”

    “卿等平身。”阴若水柔声道。

    “元爱卿，为何还不起身啊？”阴凉看向地上的元竣臣笑问道。

    “臣，臣刚刚出言冒犯凰王，向凰王请罪。”元竣臣本是福夫人的远亲，虽有些才学，可却急功近利。虽然北阴的人将阴若水奉若神明。可是他却一直不以为然。一直认为她不过是以色魅惑王上，并没什么真才实学。刚刚的一番话，才让他见识了阴若水的厉害。谈笑风生中让人没了防备，却语出如剑，剑剑刺中人的要害。

    “王妹，你看？”阴凉坏心地打了个太极将这球传到阴若水手中。

    “元大人。”阴若水现在知道地上人的姓氏了：“法者，编著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然执法之人过于严苛，必会激起民变。我朝以仁爱治天下，王上素有仁王之名。”

    “臣知罪。”元竣臣现在最怕的就是阴若水给他定一个祸国殃民的罪责。

    “既如此，就免去汝大司寇一职，贬为士师下大夫，仍留秋官署。”阴若水的声音中威严无比。旋即转头看向阴凉柔声问道：“王兄，以为如何？”

    阴凉还以为阴若水会要了元竣臣的命呢，见她如此处置也暗松一口气：“就依王妹。”

    “臣领旨谢恩。”元竣臣涕泪交流，叩谢王恩。

    “退朝。”平章事唱诺道。

    “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若儿，不在生我的气了吗？”阴凉与阴若水携手走在金龙桥上。

    “我知道王兄所做的一切都是情非得已，又怎会真的生你的气呢。”阴若水的手放在阴凉的臂弯里。

    “若儿——”阴凉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一脸平和的她，手不由抚上她的颊。俩人好像又回到了从无龃龉的时光。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