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二章 围堵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如果衣着华丽的被抢之人，面对着身前劫匪，牵强地挂起嘴角，带着那种无所谓的表情，不屑一顾地自怀中掏出钱袋随意地扔给对方，顺带着一列轻蔑的白眼。他的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去，最少也躲不掉一众拳脚殴打。毕竟，劫匪也有自己的尊严，他是在打劫，并非沿街乞讨。

    各行各业一定都有着自己特有的行则规矩，而那些出类拔萃于各块领域之中的人更是将其间诸多讲究上升作行事法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职业尊严。

    身为黑暗中的孤独舞者，入盗者，往往有着比寻常黑道更多的讲究，对于那些苛责盗艺的盗中魁首，动手之时让被盗之人察觉，往往也算作是种失败耻辱。他们是在偷盗，他们理应在对方恍若未觉中将一切入得他们法眼的物事收入囊中，他们不是抢匪，他们最忌讳强取豪夺。

    行在官道之上，回望着视线中愈发模糊的路边小店，僵直的脚步沉稳如昨，然而赵拓心中却一直存着一个让他瑞瑞不安的念头：身为盗者，他清楚同盗人眼中的所谓尊严。他有着强烈的预感，倒挂起娇纵跋扈的陆萍，在其衣裙之上肆意涂鸦等一系列行径，神秘老人只是在初露锋芒。盗以上路，烧火老者就如同被鲜血引诱出洞，一路寻来的独狼，是断然不会浅尝则止，就此离去的。

    至于事实是否如同丁玲所言，老者不敢与四人正面冲突，相信就连丁玲自己也是难以为之信服。对方既然有能耐在夜中来去自由于四人未察之间，他的本事自是不小。侧眼望着身旁白衣女子明媚动人身影，赵拓心念微动：丁玲那席话更多的是在鼓舞众人信心，可能她心里也明白：老者并非没有这个能力，他未动手，只是他不愿而已。

    本事越大的人，越有着属于自己，在旁人眼中略显怪癖的行事准则。昨夜一役，虽是未尝同烧火老人碰面，然而从众人只言片语的描述当中，赵拓已然将其列为同着自家师傅一般境界的前辈。到了鹰鼻老人那般境界，盗已然在其心中升华成一门艺术。真正的盗者，并非不会动用武力，但他们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恰当的时机，一露峥嵘。出手就不容有失，百战不殆，方是大家魁首的手笔做派。

    淡淡地停下脚步，浅浅的目光自四周扫过，一想到身旁树丛阴影，阳光穿透不到的那些地方，潜伏着一双眼睛，默默将己方一切行踪收入眼中，静静等待着一发即中的最好时机，赵拓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地泛滥起来。

    行伍之前，身着麻衣的陆萍依旧有如惊弓之鸟，忐忑不安的眼神一遍遍自身旁扫过，唯恐一个失神，路旁树丛阴影中便会凭空冒出一段鬼魅身影扑向自己。陆萍身旁，南宫羽英俊面容此时也是肌肉紧绷，已然顾不上保持风度的小侯爷如意弯刀脱袖在手，环伺身侧。刀仍在鞘中，然而南宫羽的心早已出鞘。

    并行五人虽是未曾说话，然而队伍之中，肃穆警觉之气缓缓弥散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就连年纪尚小的沫儿也似是知晓到此番事态的严重性，握剑的小手满是汗津，圆脸之上遍布着紧张之色。

    这就是被顶尖盗贼盯上的感觉，一想到像毒蛇一般蛰伏在暗处，一旦发觉自己有着些许懈怠便会迅疾出击的老者身影，五人之中任谁都不敢再有丝毫放松之情，唯恐一个疏忽，便是将自己推向无尽的悔恨深渊。背负着如此巨大的压力，寻常之人怕是早已崩溃，而这或许正是烧火老者放任他们一路平安至此的真正用意，此时的他也许正云淡风轻地隐在暗处轻笑，好一整瑕，等待着众人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再也不堪重负，内心恐惧泛滥决堤的那个时刻到临。

    “啪”脚尖踏在断枝之上发出一声轻响，身前南宫羽定下了脚步，俊美的容颜上鼻息微动，仿佛自树林深处嗅到了什么诡异味道一般。不用发言警醒，其余三人极有默契地傍着南宫羽围成一圈，将赵拓牢牢定在阵中。

    “不用再藏头露尾了，阁下还是请现身吧。”嘴角噙笑，南宫羽坦然地说道。一旦捕捉到了对方踪迹，那股神秘不知源头的威胁感立时被击破，就仿佛阳光刺穿了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五人都是心下大定。

    “不愧是南宫世家，居然这般警觉。”身前树丛中一道声音飘来。声音落进耳中，南宫羽突然觉得好生熟悉。不多时，自前方缓缓现出的一众身影证实了其心中疑惑。打头的那人身形雄伟，一头乱发蓬起在头颅周围，看其模样分明就是•••

    “倪天吼？万里镖行？”南宫羽出声疑道，身侧二十余众万里武师刀刃在手，围成一个半圈向着众人慢慢靠拢。似乎未曾想到五人竟会如此警觉，万里众人包围圈尚未形成完备，听到南宫羽出声喝破，也只得作罢，就此现身。

    “倪镖头，你这是何意？”眼见着明刀明抢，缓缓冲着己方拉近距离的众人目光不善，南宫羽脸色一沉，冷声问道。

    听到南宫羽此言，倪天吼脸上也闪过一丝为难之色，不过片刻，迟疑即被另一种坚定取代，正视着众人，倪天吼沉声对道：“南宫公子，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倪某有着自己苦衷，此举实属无奈，冒犯之处，小侯爷勿怪。”

    “混账，你这番举动，是否还有将我南宫世家放在眼中？！”听得倪天吼话语，包围举动似乎并非认错了人那么简单，万里镖行，倒还当真是向着自己而来。南宫羽脸色更加阴沉，忍不住出声斥道。

    长长吸了口气，倪天吼心中也是苦涩不已，他又怎会不知得罪了南宫羽，就等于将万里镖行放在了南宫侯府的敌对面，只是，今番他却是别无选择，非这般不可。避过南宫羽几欲喷火的目光，倪天吼直视着后方丁玲道：“客栈之内，倪某一时眼拙，未曾认出三位仙子竟是圣坊门下，怠慢之处，仙子勿怪。”

    见得倪天吼一语道破自己身份，丁玲心下不由一阵感慨：事实果真如赵拓所料。只是，他等已然避过自己，为何却还要杀气腾腾地主动寻上门来。对着倪天吼反常举动，一旁赵拓同样也是一脸诧异，如同丈二的和尚，摸头脑不着。

    拱手还了一礼，丁玲轻声说道：“倪镖头客气了，不知万里镖行拦下我等是何用意？”语气之中不卑不亢，一发即是直向主题而去，看样子这位圣坊仙子同样对着无谓的客套寒暄颇为不喜。

    见得对方言语犀利，本还想再说几句软话套套近乎的倪天吼也只得干笑了几声，而后一脸诚恳地说道：“这位仙子，我万里镖行也算是此业中的老字号了，镖局卖的就是这杆旗号，收了人家的钱，我们就算拼了命，也定是要将所托之物送至目的地去，其间难处，还望仙子能够体会。”

    被倪天吼一席话说的满头雾水，丁玲一脸错愕的微微点头，应着对方语意接下：“贵镖行一向名声极好，镖行万里，数年间未尝听闻有何闪失争端发生，这点丁玲深感佩服，就连家师每每提到贵镖行，言语当中也是赞不绝口。”

    丁玲的师傅一向深居简出，定心苦修在莲峰之上，非是有重大事端，轻易从不涉足江湖，此等人物即便是真的知晓万里旗号已是荣幸，又哪会有什么赞不绝口。

    倪天吼明知对方是在客套，然而闻得其话语之中似乎还有商量余地，不禁面上大喜，近前一步道：“弊镖行不外乎一群淘换在江湖中谋求生路的粗野汉子，哪里值得圣坊仙主挂怀。既然丁仙子知道我等难处，自然是极好。这个，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所运物事却是与我万里没有半点关系，万望仙子能够体恤我等难处。卖万里一个薄面，高抬贵手。”

    依着倪天吼粗野性子，人数占尽优势之下，又何曾对人这般客气过。只是对面两班人马来路委实过大，若非迫不得已，再借这狮子两个胆，他也是断不敢率部上前阻拦对方脚步的。如今瞧见此事似乎可以善了，大喜之下，语气愈发轻缓，摇头狮子几乎化作乖巧猫咪一般，静候着对方抚弄。

    “嬲，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他大班人马杀到此间，不会就是为着同这几名俗世尼姑忏悔赎罪吧？还真有这等蠢货？”一旁赵拓听得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望着倪天吼。

    倪天吼的开诚布公让得丁玲一时也是愣在了原地，你怕我等找麻烦，绕道避开就好啊，怎么还大张旗鼓地堵在前方与我解释分辨？心下为难，丁玲不自觉地将眼光瞟向一旁赵拓，看到对方眼中也是一片疑惑，心念数变下，也只得勉强发声言道：“嗯，难得倪镖头有此悔意，是非曲直，日后圣坊自会分辨，不关贵镖局的事，自然不会胡乱怪在万里镖行头上。”

    闻听到丁玲温和语气，倪天吼不禁喜出望外，连着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难得仙子如此通情达理，即是如此，烦请仙子将我们此番所押之物还于我等，待倪某回去复命，定要叫总镖头亲自设宴，答谢两位谅解之情。”

    倪天吼一语既出，五人脸上均是神色大变，一旁陆萍不禁脱口惊叫道：“你这人说什么胡话，我们几时拿了你们所押之物？”闻听得陆萍此语，喜悦之情立时自倪天吼脸上隐去。他早觉事有蹊跷，圣坊是何等身份，平日里眼高过顶，到了何处都是说一不二，今日又怎会如此和善，闹了半天，原来这几人竟是想蒙混过关，在这戏耍自己。

    “圣坊何等身份，众位仙子何故要做些藏头露尾的勾当，做过的事，难不成还妄想抵赖不成。”倪天吼轻蔑地自鼻间冷哼出声，语气也愈发地不客气起来。此番到此，他本就下定了决心，能善了最好，即便是不能，他今日也要断然将那件物事夺回。

    “倪镖头所言极是，圣坊中人堂堂正正，一向说一是一，敢作敢当。只是我等昨夜整晚都盘亘在酒家之中，却是未曾夺去万里镖物，倪镖头，还望明察。”只道对方误会一场，丁玲正色发言辩解道。

    “明察？你认为没得真凭实据，我会这么贸然来此阻挡流云坊同着南宫族两大家？”见到对方犹自抵赖，倪天吼脸色更加冰寒，转身自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晾在众人眼前：“这是昨夜盗物之人身上遗落之物，丁仙子，不知你对此有作何解释？”

    五人细看之时，倪天吼巨大手掌中，一件深青玉石挂坠在眼光下幽幽散发着玉芒，圆玉之上，朱红文体“流云”二字，众人瞧得分明。大惊之下，陆萍自一旁尖叫道：“那，那不是我的贴身玉佩吗？怎会到了你手里？”

    赵拓心中“咯噔“一响，转头望向丁玲，自其眼中看到的分明是同样神色：原来是他！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