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对饮无三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深草丛内,羸弱火光点点,落进四周仿若无尽的黑暗之中,顿显突兀。一手支着干草火把,赵拓佝偻着身躯,狰狞面目上满是痛苦。五脏庙内难受得如同火燎,一面大呼晦气,赵拓一面在心中狠狠道:早知道,大爷吃饱了再跑也不迟啊。寻访多时,别说野兔,天寒地冻,深草之中赵拓连只虫子也未曾寻到。听得肚中叽叫一声紧似一声,无奈之下,赵拓也只得骂骂咧咧地强自忍受。人在饥饿的时候脾气总不会太好,至此早在被其列为一些事则的始作俑者-鹰鼻老人又免不了被赵拓在心底好一通数落。
正伤神间,前方一缕香气徐徐飘来,半空里只往赵拓鼻子里钻。久旱逢甘霖,闻的风中烤肉香味,赵拓口水都欲滴下。细耳听之,不远处深草内干柴烧动噼啪声响,一时无数串烧美食自眼前闪现,催得赵拓拔足向着那方疾行而去。
拨开身前草木,视线豁然开朗,篝火之上,木枝架起整只肥硕野兔,粘稠油脂不断自金黄肉质之上淌下无声滴在下方炙烤火堆之上,香味弥散中隐隐带着种不可抗力,令见者食指大动。深深吞了口唾沫,赵拓喉结一阵急促滚动,若不是怕惊吓了火堆旁兔肉主人,几乎就要展开身法向着烤肉扑去。
似是听到赵拓到来,火堆一旁取暖之人微微抬了抬头,面容深陷进背光阴影处。捉过身旁黝黑长物,正坐那人缓缓拨弄着堆中柴火,似乎并未把过多注意放在咋到的不速之客身上。
眼光落在身前金黄烤兔之上,赵拓一面强忍着美食诱惑,一面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张口搭讪。“年轻人,深冬夜行或有寒冷,兔肉不多时就可入口。小老儿腿脚不好,劳驾帮我将那垛干柴抱来,一并坐吧。”正在犹豫之时,对面拨火之人却是当先张口冲着赵拓淡淡地说道。嗓音甚是沙哑,似乎是使用得年份太久,喉咙都已遍生铁锈。话语听在耳中,仿佛那人嗓子眼里塞满了石砂,自其间每迸出个字都要带起一片摩铩。
然而此刻注意力全在喷香烤兔之上的赵拓,却是未对这人奇怪的嗓音有着过多留意,反倒是美滋滋地躬身捧起一旁不远的干草,快步向着火堆走去。
脚步临近,遮蔽眼前的阴影自对面一寸寸消减了去,那人衣着轮廓自赵拓眼中逐渐清晰:粗衣褴褛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补丁,洗不净的油渍墨迹比比皆是,衬得一件破衣愈加邋遢。端坐在地,一头稀疏乱发披散在肩头,两条空荡荡地裤腿格外扎眼:那人双腿自膝盖以下部分丝毫不见,齐刷刷仿佛被人用刀斩断一般。干枯的左手之上筋肉重叠,掌间拨火之物原来是根黝黑拐杖,也不知是用何物制成,黑乎乎地外表虽不起眼,然而杵在熊熊烈火间煅烧,竟是丝毫不见其上星点变化。另一支拐相同模样,横放在那人右手边平地上。
静静凝视着双拐,此时愈近,赵拓的脚步反倒是舒缓了下来,其貌不扬的一副拐杖带给了赵拓一种熟悉的感觉:同样细长的外形,同样黝黑深沉的色泽,同样的沉寂低调,危险感自内心突生。视线交织在双拐之上,赵拓没来由地想起当日那柄恍若传自幽冥地府,沉静滑过虚空向自己递来的三角棱枪,那柄神秘杀手掌中,险些让自己命丧其下的绝世凶器。身前这人绝不简单,然而赵拓得脚步依旧未停,他已是身在居中,此时方想抽身离去,只怕晚了。
再近得几步,慢慢俯下身子,轻轻将柴火放置一旁火边,目光静静锁定在正前低垂着脑袋的那人身上,赵拓张口道:“老先生•••”
仿佛听到赵拓言语,那人缓缓抬起头来,立时将整张面容暴露在火照之下,赵拓眼中。就仿佛猛地撞见一张残缺不全的破损图画,千疮百孔的一张老脸映在火光之下,有如九幽恶鬼:苍老如橘皮的肌肤之上千疮百孔,盐碱地一般凹凸不平。两道宽眉仿佛是被蘸着浓墨之笔横拖在高额头上,粗犷之下,显得整个人极尽的霸道飞扬。脸上鼻梁向内凹塌了一块,那片肉色较之周遭要白淡了许多,仿佛脸上打了块补丁模样。一指来宽的刀疤自左眼角下方横跨半面脸颊直直拖到下颚处,仿佛千足长虫盘踞在那人脸上张牙舞爪,显得戾气横生。
火旁老翁的脸就仿佛铸满着人生厄难的浮屠一般,看上一眼,禁不住就想别过眼光不去再看第二眼。三角眼中精光一放,老翁眼神对上自己目光的那刻,赵拓已然知道身前这人是何身份。相较于凶相毕露的脸庞,老翁眼神要远远平静得多,然而不论其神采如何内敛,其内深蕴的那一抹张狂,诸多沧桑,还有数不尽的孤影落寞落进赵拓眼中,却如同朱笔标明一般清晰,那是盗者的眼睛,那是唯有历经一世,浮度万千后陈年盗者方能酿出的眼神。
至此,赵拓心中已然坚信,身前之人就是酒店烧火老翁无疑。虽然只言片语,然而观其气势,自非常人,摸不清对方心中所想,赵拓一时静立在原地,不知下步该做些什么。
“坐,”老者右手随意地往身旁一划,左手掌中黑拐一伸一吐,已然自篝火之上取下全熟的野兔。微作思索,赵拓洒脱地一笑:“既然如此,晚辈就不客气了。”而后一屁股坐到旁侧,双目牢牢盯在兔肉之上。
微微点头,老者左臂横抡,乌黑铁拐夹着劲风向着赵拓乎来,不待赵拓反应,喷香兔肉已然静静停驻在赵拓面前,时机,力度掌握地刚刚好。放一坐定,老者便露出这么一手,看来也非想要藏私了。
眼前老者出手便亮明了手上功夫,赵拓却是连眉毛也未曾抬动,混不在意地张手撕下一大块兔肉,抬手说了句:“请!”而后塞进嘴里一阵狼吞虎咽。金黄的兔肉外焦里嫩,其上不知加了些什么香料,肉质鲜美无比,饥饿多时的赵拓险些将自己舌头也吞了下去。老翁微微一笑,也自撕了条兔腿,放在嘴边吞食起来。一旁篝火噼啪作响,一老一小两个盗贼静坐在对面,竞相吞食着美味兔肉。
“喂,你喝酒不喝?”老者一抹嘴上油腻,自腰旁解下一木质葫芦,冲着赵拓扬首说道。一听有酒,赵拓立时双眼放光,忙不迭地点头:“美味当前,此时有酒那是再好不过了。”“嗖”他话音刚落,对面老者手上未见丝毫动作,然而葫芦带着劲风自半空向着赵拓飞来。
单手接住酒葫,揭开瓶塞,赵拓凑鼻上去轻闻,香醇酒气透瓶而出,闭目陶醉了一会,赵拓再不犹豫,抬手灌下一大口去。琥珀液体缓缓自舌尖淌过,辛辣之气轻灼,一时酒香四溢。“好酒。”单手冲老者竖起大拇指,赵拓又将葫芦掷还回去。
捞过葫芦,老者咧嘴狰狞一笑:“酒是好酒,你就不怕其内有毒吗?”火光映得老者脸上刀疤愈加惊恐,其声森然之下,不免让人呼吸一滞。
对面赵拓却是仰头轻笑,面容之上仅是坦然:“依着前辈为人胸襟,怎么用此手段。何况,前辈要杀我,应当还用不着处心积虑地在酒中下毒吧。”气质,会将人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溢于言表之上,什么样的人,都拥有着内心相符的气质。观其字之豪放,观其型之奇伟,老者一身邪气,明显不是白道中的什么正义清高之士,然而赵拓断定他身上一定有着铮铮傲骨。
这样的人,不会妄言什么永远不屑于下毒这种下三滥手段,成王败寇,对待奸诈小人,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一旦对方与之倾心相待,他们是断不会心存卑劣去算计他人的。甚至今晚他就会杀自己,但至少,赵拓相信,有着如此豪情胸襟之人,是绝不会用在酒中下毒这种计谋在杀掉自己的。
“哈哈哈”听了赵拓话语,老者仰天一笑,笑容之中满是孑然。而后仰脖也是灌下口酒,正视着身前赵拓说道:“好,好,好,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洒脱之情,难怪,老夫这颗沉寂了多年的人,都禁不住被你勾动了起来。”
自火堆旁微微欠身,赵拓正色道:“不敢,前辈分明意在取万里之镖物,小子无心,反倒是贻笑大方。还得多谢前辈助我脱身之情。”耳听赵拓如此恭敬,烧火老人心中也是一阵受用,摇手一摆:“谢字暂且放在,老夫也是瞧那刁蛮女子不过,随便出手整治她一番。你能从孤字上,看出老夫身份,又定下计谋激得老夫出手,那是你的本事,与老夫无关。”
赵拓躬身还欲再言,却被老者抬手打断,自顾自地在一旁开口道:“老夫虽久居山野身在江湖之外,然而来往之人,每每也会说些重大事由。照此情形,你应当是这段日子名声大胜的巴陵赵拓不假,听说你前段日子很是扎眼,搅得湘楚诸多势力不得安生啊。怎么,这次又会落在尼姑手上?”一说到江湖,老者淡淡口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股睥睨霸气,仿佛将整个天下都看得轻了,即便是流云圣坊,老者戏谑话语中也未有半分避讳。
“此事一言难尽那•••”赵拓就把自己被盐帮追杀,如何同百川一同逃离赤壁,如何遭遇盐帮伏阵,自己险些丧命在神秘杀手之下,而后方才被流云坊等人救助的事由说与老者知晓。只是其间隐晦之处,诸如自己盗取的盐帮之物,自己靠着蛇煅之体放在保得性命等通通含糊带过。遇上了盗中前辈,对方豪放大气的性格让得赵拓心存好感,然而,毕竟相识不久,言语中有所保留自是应当。
听赵拓说到神秘杀手所持的三尺棱枪之时,老者眼中神采突生,星点光芒,转瞬即逝,持杖左手更是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而后依旧静坐一旁继续聆听着赵拓话语。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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