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红尘一曲忆天涯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是非对错重要吗?当然,尘世里诱惑重重,踏错一步往往就再难回头。是以是非对错很重要。是非对错真那么重要吗?有时又不尽然,对错之间有着标明准则吗?有人能分清这世上所有的对错是非吗?答案是否定的,同一件事落在不同人眼中,判定的对错结果往往迥异。
如果十全十美的是非对错观真的存在,那么为人师表,自应将其一成不变的流传下去。然而,这套准则并不存在。是以发现对错,辨别是非的成长过程较之对错本身要更为重要。世人往往因着过于强调对错,而将自己内心好恶强行套用在他人之上,忽略了让他们自行成长分辨的过程。事实上,他们又怎能保证,自己心中的邪,自己心中的恶,就一定是邪是恶呢?
太多太多的人,在他人的正邪善恶中失掉了自己的人生,而这是老者绝不容许发生在赵拓身上的悲剧。
正因着老者的许多用心,三年时光里,赵拓可以真正地去为自己成长,而并未过早地背负上一个光复他自己丝毫不了解的失落门派的责任使命。
成长的路程不算轻松,但是经历中吃的每一次苦,流的每一滴血,都让赵拓愈发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人生。老者虽未直言交予赵拓任何光复盗门的使命,然而其心中对盗门的渴望一样在飞速膨胀着。在同成长,同时间的争斗中,睿智的长者环抱着温和的耐心,笑到了最后。
拔苗助长,越俎代庖,到头来往往只会适得其反。天马行空浮辽半生的老者深知,自由自我对着盗者而言究竟有着多么大的意义。盗艺是门挥洒在盗者心间的艺术,盗艺即是创造力。而立在他人的观念原则之上的人,是绝没可能创造出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三年教诲,老者在赵拓心间埋下了小小一颗唤作盗门的种子,他相信,等那颗种子真正在赵拓心中生根发芽,长至参天之时,就是盗门重新崛起之日。赵拓,值得老者耐心等候。
耳听烧火老者言语至此,三年里与师傅生活的点点滴滴缓缓在眼前流过:苛求盗艺严肃面容上的一板一眼,潜移默化雕塑自己心性时的宽容耐性,看似荒诞不经调教武艺时的嬉笑怒骂。以及拜师当日,老者拉着自己手,一笔一划写下的“盗亦有道”。
授业三年,老者教诲柔如春水,包容着彼时尚显粗劣如同顽石的自己温养滋润,一寸寸细致地剔去杂质,一寸寸小心翼翼地打磨着凹凸坑洼。
一点一点,当年落魄街头的无名小盗,在老者日夜调教之下,慢慢慢慢长大成人。一步一步,赵拓身上盗魁之气初见端倪。老者不辞劳苦三年雕琢之功,终使得当年市井之间的一方璞玉褪去体上泥沙,缓缓绽放玉色光泽,隐隐有成器形。老者相信,总有一天,自己倾尽心血雕琢的美玉,会绽放出举世为之瞠目的光芒。
念想起鹰鼻老者半师半父的再造之恩,更想到他强压下心中渴望,也定要让自己独自做出决定,赵拓鼻间禁不住一阵酸楚,早前因着师傅不曾告知他盗门中事的不快一扫而空。
“拓小侄不用过多感慨,有徒如你,你师傅应当足以自傲了。论及当年盗艺,我始终差你师傅一手,想不到而今他又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恐怕我是愈加赶他不上了。”看着赵拓脸上神情,烧火老者出声宽慰道,话至一半,联想到自己身上,不禁又多了分感慨。
收敛起激动之情,赵拓在内心暗自起誓,定要助鹰鼻老人一了夙愿,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此番也定闯不误。
“老先生,说了这么些,小子还不知老先生名讳?”知道对方是师傅故人,赵拓毕恭毕敬地拱手问道。
见到赵拓神色回复如常,烧火老人轻轻一笑,也不出言答话,反手自身侧抽出一柄长笛,横置在唇边,不一时,呜咽长笛声起。侧耳聆听,横笛曲音缭绕兜转,烧火老者指尖起落轻转间,袅袅笛声悠扬,飞散进头顶上无尽夜空之中。
这曲中起伏甚多,拔高时,一声尖似一声如同九霄龙吟,直上天际。低音时,笛语如泣如诉,曲折萦绕中数不尽的愁苦悲凉。横笛吹奏本就悠长,此曲落在耳中,仿佛横渡过厄长寂寥的一人自身前低声述说着几世兴旺。
到了最后,笛音渐弱,变得飘渺虚无,仿佛跳开俗世到了别处,登高俯览着人生百态的冷眼旁观者,置身红尘俗世外,默默见证着世事变迁。
一曲落地,夜空之下,万物静籁,余音未尽似乎仍旧萦绕耳边。“云雨三生空门遁,红尘一曲忆天涯。老夫的名字便在这首诗里。”放下横笛,烧火老人徐徐地说道。
“云空门?”赵拓迟疑着问道,“错!”……
“雨三生?”“错!”……
“云三生?”“错!”烧火老人左侧的眼皮开始抽动,知晓了自己身份后放下戒备心的赵拓就仿佛换了个人一样,智商瞬时降至低点。
“雨空门?”一面挠着头皮,赵拓一面继续猜道。对面烧火老人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如同四周黑夜一般阴沉。“云……”赵拓刚欲张口,“砰”的一声巨响,脑袋即被对面拐杖重重敲了一记。
“哇,老头,你干吗动手打人呢?”捧着脑袋蹲在地上抚弄了半天,赵拓抬起头怒视着对面老人。
“算起来,你还应叫我声师叔,小辈不敬,自然该打。”丝毫不理会赵拓愤怒的目光,老者坐在原地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你的名字,究竟是?”“老夫姓曲,名天涯。”
“曲天涯?”“你应该称呼我曲师叔。”淡淡地望了赵拓一眼,原地老者依旧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少来了,我连家里的老头都没叫过几声师傅,你自己也说,繁文缛节什么的最麻烦嘛。”坐直了身子,赵拓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呼”劲风猛响,铁拐再次望着头顶飞落。单手撑地反身弹起,避过对面袭来单拐,赵拓怪叫道:“哇,还来?同一招我会被打中两次?”次字方才出口,另一支铁拐自脚底如同游蟒一般袭来,带起赵拓双腿,掀了他一个跟头。“砰”望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呲牙咧嘴的赵拓,烧火老人缓缓收回单拐,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说不喜欢繁文缛节的那是你师傅,我这个人,最重传统了。”
“晚辈拜见曲师叔,拜见曲右使。”对面赵拓一骨溜自地上爬起,义正言辞地拱手拜倒。“恩,算你脑子转得快。”满意地点了点头,曲天涯端坐着受了赵拓三拜,而后一脸欠揍地说道:“赵贤侄还有何事?”
“不敢,不知曲师叔能否告诉我更多有关盗门之事,譬如,盗门为何会从江湖没落,又譬如,堂堂天涯右使又怎会流落到此?”话到此处,赵拓倒是收敛起了脸上嬉皮之色,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多一些有关盗门的消息。
“既然你师傅决定让你去找,那个叫”曲老者一面说,一面瞟了一眼手上的信,“叫钱梓涞的人,那么定是安排他来告诉你有关盗门的诸多事宜。师叔在这也不便多言。你也知道,你师傅性格那么古怪,说不定反过来还要怪我多嘴。”“放心,论起性格古怪,你俩伯仲之间,难分高下。”在心里默默地念道,赵拓面上仍旧毕恭毕敬地冲着曲老者点头。
“至于我,当年盗门分崩离析,你师傅心灰意冷四处漂泊,而我在之后一次只身盗宝途中,遭遇了埋伏,侥幸逃出,不过也留下了一双腿。这才飘零到此地,隐姓埋名。退隐多年,直到前向因着你,方才重新踏足江湖,看样子,你我叔侄相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对面曲天涯话语虽然轻描淡写,然而谈到断腿之时,语调之间仍旧禁不住挂上了几分颤抖,可见对于断腿之仇,他的内心远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既是如此,那小侄还是趁早赶往金陵,等完成了师傅之命,改日再来拜访曲师叔吧。”赵拓一面讪笑,一面躬身说道。
听得赵拓言语,曲天涯眼中却是精光一放,咧嘴嘿嘿笑道:“怎么。拓小侄就想走?”被对面话语问得一怔,看着撑起身子,眼中锋芒大盛的曲天涯,赵拓禁不住向后退了半步,干笑着道:“若是,若是曲师叔没什么其他吩咐,我还是趁早赶路吧。”
“要走也行,留下盐帮账目。”双手扶拐,曲天涯玩味地看着赵拓,随后自嘴中吐出了几个字。
“恩?曲师叔,别说笑了,你明知道这是我奉了师命所取之物•••”不想饶了一圈,白认的师叔到头来还在打自己主意。看着身前打又打不过,软硬不吃的古怪老头,赵拓只觉自己头都大了。
听到赵拓此话,曲天涯翻了几个大大的白眼:“师命?师命怎样?当年你师傅手头上的珍宝,一多半都是自我手中抢去的,怎么,难道只许他盗魁一人放火,不许我们这些无名小盗点灯吗?”
“你们两兄弟的感情还真古怪”赵拓在心底暗暗地说道,而后满脸堆笑,冲着身前老者谄媚道:“这个,曲师叔,刚认的师侄,您老也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而且,以您的身份,也不好意思跟我这个后生动手吧?”
“恩,言之有理。将来传到你师傅耳中,不免他又要笑我以大欺小。”曲天涯咂摸着语气轻声说道,一边赵拓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不过,老夫号称贼不有空,既然此番被你勾了出来夫若是不拿点东西,将来只怕更会被你师傅耻笑,说我连他的徒弟都比不上。”曲天涯后半句话,将赵拓方才浮上水面的心一脚重新踹进了冰窟窿里。
心知身前是同着自家师傅同一等级之人,力敌不过,赵拓也只得竭力保持着脸上微笑,带着随你高兴的表情,静候对方发落。
“这样吧,为防你说我以大欺小,我跟你定个赌约如何?你赢,你拿着账目去你的金陵,若是我赢,嘿嘿,我也不要你的账目,你继续去金陵,不过来日到你师傅跟前,你须得亲口承认,他教你的武功一无是处,赢不了我。”
“什么?”方才在心头涌上对鹰鼻老人的诸多感动,赵拓听闻此语,不禁面露怒容:“我敬你与我师傅是旧相识,这才叫你声师叔,你怎地想法设法诋毁我师傅。”
见到赵拓此番脸上却是挂上了几分真怒,曲天涯丝毫不以为意,一脸狡黠地笑道:“你师父压我一头足有半辈子这么久,若你真有本事赢过我,诋毁二字又从何说起。“眼见着赵拓不答话,曲天涯面色一寒:“如今你赌也是赌,不赌,我现在就将你手上账本夺去,来日再到你师傅身前炫耀,他这自号天下一等盗魁之人,教出来的弟子,本事也不过如此。”
听得老者话语,赵拓不禁为之气结,心头盛怒之下,竟似未曾留意到对面曲天涯眼中深蕴的一丝笑意。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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