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 结局二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结局二

    梁臻夜住到了珮络从前住过的千步廊，据宫人们这地方自珮络死后便常常闹过，半夜会听到女鬼低声的哭泣，然而对此梁臻夜只是漠然地一笑，珮络从来不肯落泪，她便是哭也只会躲到无人角落，更别说要哭出声音。这样以讹传讹的道听途说不知是什么人有意搬弄出来的是非，不过是为了吓退那些想要靠近千步廊的人。

    屋外悬着的五角铜铃被初春的风一吹便发出叮叮咚咚悦耳的声音，千步廊里的寝宫四周摆着时令的水仙花，放出幽静甜贞的香气，屋子里倒是静悄悄的，听得见薰笼里烧得正旺的红萝炭，偶然“哔剥”一声，。而梁臻夜正趴在书桌上往一本《烈女传》上涂鸦着她自己才能看得懂的东西，她毫不吝惜乌黑的墨汁沾上宽大的袖袍，即便是千金一尺的云绸也如一块破布似的被她皱成一团，丢在脚边。自从上次在昭庆殿外与朱昱摊牌之后，她就被朱昱软禁在此了，而朱昱亦有一个多月没有再来瞧她，对此，梁臻夜却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不开心的样子，仍旧照常的生活，只是生活的圈子从整个皇宫一下子缩小到了这千步廊窄窄的墙宇之内。

    梁臻夜在书卷上终于描绘出一个她自认为满意的图像，边打着哈气边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她赤脚跳下暖炕，也不怕冷，仍是踩着冰冷的大理石地砖率性地走出寝宫。

    描金廊上似有一阵风儿吹过，吹得两厢悬挂的无数纱幔飘飞起来，此起彼伏，仿佛瑶池上氤氲的雾气。梁臻夜伫立其间，愣愣望了半晌，回过头来，却看见一群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是你？”梁臻夜的眼睛眯起来，望着那一行人中领头的那一位，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她注视着面前依旧容貌姣好的暖烟，穿着织着翟鸟花饰的青色外衣，绉纱缘领、黼饰为襟，已是后宫中命妇的妆扮。

    “梁小姐，多年不见了。”暖烟柔柔一笑，依旧是媚若无骨的姿态，仿佛不经风雨的纤细。然而梁臻夜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有着如何强大的内心，才能一路走到现在。

    “王爷说，我们两个既是故人，因此特让奴婢来送小姐一程。”她依旧是无害的笑容，但是扬起的眼角中终于漏出了深埋在心底的胜利喜悦。

    暖烟扬了扬手，身后便有躬着腰的太监手捧了一壶酒缓缓上前，“梁小姐，您是聪明人，还是自己求个了断，莫让那些下贱的奴才们用强脏了您的身子。”秦王朱铎用鸩酒毒死了武穆帝，没想到今日他倒是狠地下心替父报仇了吗？梁臻夜心下冷笑，面上却波澜不兴地平静：“放下吧，你们都带上门出去好了。”太监们听了梁臻夜的话语只是狐疑地互相望了望，然而最终目光却都集中到了暖烟身上。

    梁臻夜微笑着望向暖烟：“即是故人，不会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吧？”

    暖烟心中亦是满腹疑惑，只是她向来沉稳却被梁臻夜的眼神盯得心中发虚，又想听闻宫中闭门自裁乃是常理，更何况是梁臻夜这般好脸面的人，岂肯让人见到她临死时的狼狈相？她既见千步廊的寝宫四四方方，狭小局促，窗子又从外扣起封住，密封地严严实实，断是是无处可躲无处可逃的，便道：“也罢，那么请梁小姐安心上路吧，奴婢们在外头恭送小姐上天。”

    梁臻夜含笑点头，神态轻松地如同少年时将要出行游幸郊外的风光，脸上带有熠熠的光彩，暖烟不知道那个女人临死前还能发出如此灿烂的笑容，背脊上竟浸上了一层微寒的凉意。

    她如同见鬼似的飞快关上了木门，像是要把那个可怕的身影牢牢锁在里头，没过多久只听到砰的一声，像是有重物坠地的声音，暖烟这才喘息着发出一口郁结在心里长久的叹气声，那个女人终于去了，再也不会像噩梦般纠缠自己了，她讨厌梁臻夜那双清亮的眼睛，像是能看到人心里去的眼睛，让自己那些卑贱而猥琐的小算盘赤果果地显露在人前。

    暖烟疲倦地朝着黄门内侍们摆了摆手：“你们进去替她收拾吧，可要细细查验仔细了，那是皇上看重的人，绝不能出了任何纰漏。”

    太监们唱了一声喏，正要抬手去推开房门，只听轰隆一声，就在暖烟眼前，大火瞬就扑面而来，红艳艳的大火如同梁臻夜那年中秋晚宴上最绚丽多姿的颜色，透过纸糊的窗户映的门外众人面色赤红，滚滚发烫，面对忽然而来又无法完全控制火势，所有人都吓呆了，唯有照出暖烟脸上那异于常人，如同死人般灰白的脸色。

    整个千步廊燃起熊熊的火光，那火光直冲天空，最后化为一条青烟在帝京的上空袅袅散去……

    谁也不知道当年的那场雪是如何烧起来，后来据宫中身负经验的匠人门推辞，可能是居住在千步廊里的梁氏不小心绊倒了薰笼里烧得正旺的红萝炭，那东西本来就易燃，更何况千步廊里挂满了层层密密的轻纱帷幔，一下子火势大起来，根本控制不了。当年千步廊里的火灾，被困在其中的宫女另有三五人，待火扑灭之后，翻出六具烧得漆黑的尸体，早已是面目难辨，有人说其中有一具尸体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随军夫人梁氏臻夜，出身名门，功勋显赫，是陪伴天启皇帝走过大半人生的红颜知己。

    大胤历天启元年一月十三，侍妾梁氏遇火而薨，上甚哀之，为之辍朝十日，终以正妃礼葬。

    大胤历天启元年己巳，王谒孝陵。群臣备法驾，奉宝玺，迎呼万岁。王升辇，诣奉天殿即皇帝位，史称天启皇帝。追封封梁氏臻夜为后，谥号孝端正敬仁懿哲顺慈僖庄敏辅天协圣文皇后，又称孝文皇后。（完）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