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战 四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文森特接完电话折返回来，脸上满是失落和遗憾，红三保持着矜持的微笑目送他“突然有事要处理，真是太遗憾了”离开。朝月亮舒展一下身体，折腾了这么久，自家老大也差不多该出现了。

    果然，从高大的橡子树背后转出来一个人，手里端着已经融化成半糊状的香草冰激凌：“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你也太抬举我的耳力了，”红三笑眯眯的，“看他的口型，似乎说‘24号码头’。”

    闻仕琰点点头：“原来你能读唇语。”

    红三默笑，转了话题：“那个家伙，双重性格，反差非常大，是不是人格分裂啊？”

    闻仕琰把装着奶糊糊的玻璃碗递过去：“也别好意思说其他人了，我们这些做特工的，哪个不是戴着面具做人？心里真正所想，得让老天也看不透才行。”

    红三一愣，似乎意外了一下：“但那样也太寂寞了，总得有个能懂自己的人才能平衡吧，不然干我们这一行的，难道以后都得靠心理治疗过日子？”

    对面那人来不及缩回的手微微一颤，被红三立即察觉，在心里忍不住暗自懊恼：说话太不小心了，明知道心理治疗在他面前是禁语……

    那人却转开了脸，表情是一贯的漫不经心，连语调也没变化：“初次交手，你给对方的评价如何？”

    “啊……”红三立刻回过神来，以手扶额，“他说话简直就像在背古典戏剧台词！难道为了跟他套近乎，我还得再去背一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十四行诗就算了。”看着红三苦恼的表情，闻仕琰暗笑，“建议你背《离骚》，或者干脆就把《诗经》背下来，估计效果能好过沙翁。”

    红三立刻要吐血：“……不如让地球毁灭还比较快！”

    “哈哈哈哈！”闻仕琰毫不客气的笑了个直打跌。

    瞪住那个以捉弄自己为乐的男人，红三却恍惚想起了那么久远的以前，曾经有个人笑嘻嘻的对她说：小三，小三，我来教你一首诗……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红三低声细喃。一样的月圆时分，却隔着朦胧雾霭，仿佛旧时陈年的记忆，模模糊糊的扰乱人心。

    听着组员忽然呢喃的絮语，闻仕琰只当她是一时文艺细胞踊跃，于是点头捧场：“这个好，唐诗不错，那些平仄对仗押韵，糊弄文森特太容易了。要你背《离骚》，确实难度大了点。”

    红三转过头来微微的笑：“有一个家伙，通读古代汉语，上到《诗经》楚辞汉赋，古风乐府长短句，再到志怪传奇话本，都难不住她。”

    闻仕琰骇笑，“哪里来的老学究，这么厉害！”

    “那个人……”红三深吸一口气又滞住，再缓缓吐出，“是我二姐，我最爱的人。”

    “我爱她。”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压在脑海心头几千年，今天却忽然就这么说了出来，红三呆住，随即又释然，只是嘴角颤抖不止，笑的苦苦。

    到底是骗不过自己，所有的洒脱不在意都做给人前看的，只有自己才知，爱别离，求不得，是怎样一种苦。更苦的是，这些情绪只能埋在心里。不能跟喜蛛说，喜蛛会劝自己放弃。不能跟红幽姑姑说，红幽早就看到了她的后悔……

    如今无所顾忌的在人前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仿佛一直禁锢在心头的千斤重量忽然就消散了，独自凄凉彷徨了那么久的黑暗走到尽头，可以自在呼吸，可以看见光明。

    心里最想说出来的话，终于有人能听。

    听者这才察觉自己下属的情绪不同寻常，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的问：“红三，你二姐她……”

    出什么事了吗？后半句话他体贴的没问出口，眼前这个女人笑得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探究的眼神便不自觉温柔。

    红三绷紧了嘴唇，笑容却放得更大：“她很好，很幸福，嫁给了心爱的男人，两个人，很恩爱。”

    “那多好。”闻仕琰安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她不见了，我找不到她，明明肯见玄一，却不愿意见我……”一直一直努力压抑的酸楚在心底翻涌，就要从鼻头眼角发泄出来，红三再也忍不住，一把揪过闻仕琰的袖子，“老大，借你肩膀我用一下……”

    在接触到后背的一瞬间，那片肌肤立刻就湿了。

    恋姐情结啊……闻仕琰默默的扭开头，听着背后压抑住的低声抽噎，半晌叹口气，转身拥住那个哭的似乎立刻就要背过气去的女人，轻轻的抚拍后背：“再亲的姐妹，也总会有分开的时候，各人得各人的幸福。你又不是她的嫁妆，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她吧？”

    怀里那人总算缓过气来，吸着鼻子声音瓮瓮的：“亏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哭着喊着，不舍得把妹妹嫁出去啊？”

    闻仕琰一滞，抽出礼服口袋装饰用的丝质手绢，把怀里那张脸捏起来擦：“啧啧，妆都哭花了，惨不忍睹。”

    红三刚要反驳，一件礼服外套蒙头盖来，还带着体温的黑暗外面，是老板没好气的抱怨：“挡着脸，免得别人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把人牵着往外走，掌心是温柔的力道：“走吧，回家。”

    男人身上特有的Armani气息淡淡笼罩过来，红三只觉指尖温暖，心底也跟着一起柔软成温暖的浅滩，海浪轻轻的来缓缓的退，细白的沙粒被冲刷的一片明净，万物伊始，不留痕迹。

    明天，天亮太阳升起来，这份独自守望了几千年的感情……就该放下了。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