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人 四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沉甸甸的负重拖着闻仕琰迅速下沉，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姿势，转身看着玻璃墙外，他的亲人们。

    八分钟，他还能看见他们的时间，最后剩下八分钟。

    闻仕琰一眼也不眨的看着，不再期待有奇迹出现，只能感激自己，还拥有强大的潜水能力，还可以在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和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一起。

    一起赴死，一起在另一个世界等候队友们任务达成的消息。只是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父母身边没有小娴和音音的陪伴，闻仕琰想，他们大概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墙角的暗门又打开了，一个打手拿着伐木工人用的电锯走进来，向闻家父母走去。闻仕琰一眼看见那个不详的工具就开始崩溃，他瞬间猜到对方打算干什么，发了疯一样挣扎，拼尽全力。

    身上的铅块冰冷沉重的压着，不能动之分毫。

    海水从徒然张开却什么声音也不能发出的嘴里倒灌进来，电锯开动时刺耳的噪音，哪怕隔着几米深的水位也能隐约听见，眼前一片血肉模糊。

    “……我的父母，被肢解成一块一块……丢进水槽里，我就看着他们的身体……浮在我的头顶……”闻仕琰双目赤红着，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我一直忘不了，当时的情景我现在还能清晰的回忆起任何细节……包括父母被碎的肉沫横飞的样子，还有他们的血水涌进我口鼻的味道……”

    “别说了！”红三俯身抱住闻仕琰，把他的眼泪埋进自己颈窝，“别说了……”

    不要再拿过去的伤痛来折磨自己。

    将来必须要离开也好，会被他永远遗忘也好，只要这一刻，能够站在这里，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便是漫长的生命当中那么值得珍惜的事情。

    二子，原来我也可以对人类生出恐惧和鄙夷以外的感情。会感觉人性温暖，人心真诚并且可以信赖。

    甚至……可以相爱。

    红三怔住了。

    她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可能，海底有无数种类的生物有无数变化的更迭，消亡或者新生，灭绝或者进化，所有无形的有形的发生过的事实，她都见证过太多，经历过太多，惟独眼前这一种，在她漫长的生命中从未想过却唯一存在的一种，无从回避，也抹消不去。

    我要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要好好想一想……红三抱着悲伤失控的男人，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怆惘。

    门口有动静轻轻响了一下，一转头就瞥见门缝中闪过了一片衫角，红三怔了一下，随即了然。

    怀里的人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红三轻拍他的背，彼此拉开一点距离，低头微笑着对他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

    刚起身就被拉住了手腕，红着眼圈的家伙兀自赧然，扭着头不愿正面看她，手里更是撒娇一般拽紧了就不肯放开。红三有点瞠目，这个男人敞开心怀之后的后遗影响竟然是心智逆生长，目前症状根本就是倒回了学龄前。

    只好安抚的拍拍大龄儿童的头：“我去一下医生办公室，很快回来。”

    撒娇上瘾开始粘人的闻仕琰这才松了手，目送红三离开。病房门关上了，便一头扑倒在枕头上，喃喃：“朱莉亚，她和你一样，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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