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说再见 三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四年前，从封闭式实验室里一出来，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对方自称是伦敦市警察局，由于一起恶性交通事故，需要她前往警局配合处理。

    她记得那天也是个大晴天，难得灰霾没有遮住天空，阳光爽朗的晒热了整个城市。她开着车穿过熙攘的街道，独自一个人。

    没有召唤王家明来陪同，闻家的孩子，性格都格外独立些，越有大事，就越要自己一个人处理。这一点，从她的双胞胎哥哥到比她小八岁的妹妹，都如同一个模具里刻出来的。

    不愧是一家人。

    从来没有和警察打交道的经验——违章停车的罚款单除外。闻仕娴站在伦敦市警察局的接待处，心里有点慌。接待室的玻璃墙外，一众制服公务员们正乱中有序的忙碌着，让她不期然想起了自己的实验室。

    ——相似的环境氛围。便莫名内心安定了下来。

    不一会儿，被一位女警官领进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那里有几位级别似乎不低的警官正在等她，彼此礼节性的略作寒暄，其中一位语气沉重的对她说，五天前，希斯罗机场高速往市区方向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部Benz房车撞出了公路护栏，坠翻在路基下面，随即引发油箱爆炸，除了被甩出车外的一名男性乘客，其余两名女性和一名男性当场死亡。

    会议桌中央遮盖着的黑布揭开来，露出两个方方正正的灰色花岗岩盒子。

    闻仕娴没有见过那样的盒子，但她仿佛从一开始就认识它们。那样灰沉沉的，无生命的……她冰冷着全身，只有无法自抑奔涌而出的眼泪里，还残余一点微弱温度。

    盒子里，盛装着她还没来得及去接机的父母。

    警方告知她，重伤的那名年轻男性被送往医院抢救，目前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另一名死亡的年轻女性，经查证隶属美国国籍，已经通知其家属来领取骨灰。

    是朱莉亚。闻仕娴喃喃。

    眼前黑暗一阵模糊一阵，她快要支撑不住自己。所有的理智和理性都在拒绝接受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她想是否老天爷跟她玩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黑色幽默，又或者是实验太累了以致大脑皮层出现恶质绝望的幻觉。

    颤抖着伸出手，却怎么也不能触碰那两个冰冷的骨灰盒，她抬起头，用最后的一点镇定对警官说：“请帮我，联系大英博物馆的王家明。”

    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度清醒过来时，面前是一张满布泪光的脸，闻音已经把眼睛哭肿成了桃子。看见姐姐终于醒来，便嚎啕着扑进怀里，死死抱住，再也不撒手。

    闻仕娴已经痛到麻木，整颗心脏，整个人，灵魂失了壳……如果可以，她想陪着父母一起，到天国去补完她未尽的孝道。

    可是哥哥还在医院里，生死攸关，而她还没能去探望一眼。妹妹虽然少年老成，可毕竟还没有成年，天真烂漫惯了，生活阅历欠奉。

    何况她还有个爱了她二十年的恋人。

    王家明真正成了闻家的顶梁柱，操办了隆重而肃穆的葬礼，帮助维持WILL公司的日常运作，代替闻家兄妹出席各种新闻媒体见面会，稳定住公司人心和社会舆论。

    而闻仕娴，则带着闻音一直守在哥哥的病房门外。

    关于闻家长子的伤情，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外伤不算严重，主要重创在肺叶，必须靠呼吸机维持正常氧气供应，并且大脑波段图相对紊乱，显示头部受过严重震荡，正处在非常不稳定的阶段。

    因此，医生面无表情的对家属给出了结果：伤者必须留在无菌重症病房观察，暂时还不能接受外来探视。

    看着姐妹两个濒临绝望的眼神，医生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叹息：抱歉，不能告诉你们实情。你们的哥哥，整个呼吸系统已经受到深度污染，引发肺器官剧烈炎症，再加上大脑曾经缺氧，并发心脏衰竭。这样严重的症状，如果病人不能挺过危险期，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死亡，即使存活下来，也可能会产生诸多后遗症，比如大脑休克，变成植物人。

    被隐瞒了真相的姐妹两个站在重症病房的玻璃门前，彼此支撑着，为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依靠插在身上大大小小的管子艰难呼吸的哥哥……祈祷。

    心都要痛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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