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道是无晴却有晴 第九章 出手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第七十九章
当时她说会有办法就绝不是借款一途,而是要将这件东西变卖筹银子。
林珑眯眼打量手中这玩意儿,“我还要嫁进叶家去,这件东西留着或者当嫁妆都不妥,叶旭尧未必高兴看到高志送的礼,把它卖了才是正道。”
她连在婚前欠叶旭尧的银钱都不肯,就更不会留下这件把柄,将来若是有人知情指不定要编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本来就没有强悍的家世当后盾,就更不能让人诟病。
绿姨娘想想林珑思虑得颇为周道,顿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目光落在另一边箱子里的官窑青花瓷,她笑道:“那这个呢。”
林珑斜睨一眼,“还是留着添妆吧,毕竟总要有点能见人的东西。”如妹妹所言,这可是有银子都未必买得到的好东西。
一提到嫁妆二字,绿姨娘原本的好心情又荡然无存,如今家境是好了不少,可要拿出像样的嫁妆来又是一件难事,当初从京城回苏州到底没能留下一件像样的东西,这嫁妆也是女人在夫家生活的底气啊。
她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林珑听闻,抬头看到苦恼着一张脸的绿姨娘,“噗哧”一声笑出来,“船到桥头自然直,二娘现在愁破头也是无用的。”
绿姨娘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是说不发愁那是骗人的,“总不能拿聘礼当嫁妆吧?这不是要惹襄阳侯府女眷的笑话了。”顿了顿,“等叶家真下聘给你时,我就算是闹也要二老爷和三老爷把当日从我们府里搜刮去的东西拿出一部分来,闺女出阁,没点像样的东西像话吗?”越说越气忿。
林珑想到以前京中家中的摆设,大多都是母亲的嫁妆,后来母亲改嫁,那些嫁妆她也大部分带走了。其实林家真的没有什么钱,她的祖父不是**,在任上也是两袖清风,惟一徇私的估计就是这桩富贵姻缘。
“二叔父与三叔父想要袖手旁观,他们肯我也是不肯的。”她道,“好歹当时的油水他们都占去了,我们大房也没能落下一两样传家的,这不公平。”
二人正说着话,屋外就传来了林南的声音。
绿姨娘忙过去打开门让林南进来,“林掌柜,如何?”
林南急忙踱进来,朝林珑拱了拱手,“姑娘,跑了几个地方,倒是找到一处开价最高的,约莫可给到两千五百两,我现在就赶紧拿过去给他们鉴定一下。”
林珑也急着将东西装盒了里面,扣好扣子,抱起来递给林南,“南叔,你一人去到底不太妥当,这样吧,叶家那小厮尚在,我让他跟你去跑一趟,这样倒是安全得多。”
“哎。”林南应声,这事让叶家知道也无甚不妥。
绿姨娘早已是出去唤匪石进来。
正要收工进来向林珑告辞的匪石听到绿姨娘招手唤他,忙热情地跑过来,“姨娘有何吩咐?”对林家的家庭成员他是了然于心了,这姨娘在林家的地位颇高,他也就没有必要狗眼看人低。
“我们姑娘唤你呢。”绿姨娘笑道。
匪石更不敢怠慢,这未来主母多巴结才是正道,急匆匆地就进去了,听到林珑的吩咐,想也没想就应声,拍胸脯道:“林姑娘放心,小的保管将这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林珑自然说了几句认可的话,这匪石能如此看重她,无非是因着叶旭尧的态度,并不是她林珑本人,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匪石受宠若惊,更是在心底发誓要为林姑娘多争取到一点当银。
看着两个男人出门,林珑这才坐下来喝了一口水缓缓气,目前看来事情都是向好的方向发展。
高志的心情恰恰相反,听了林珑那一番义正辞严的话,他的心情到底难好起来,首先就遣人去那花阁,将原本包下的绮娘改为不包了,结算掉前些日子的银钱就算是对这碎嘴的花魁的惩罚,他连当面见人训上一顿的心情都没有。
阴沉着一张脸骑在马上在苏州城没有方向地兜了好几圈,脑海里都是浮现林珑与叶旭尧亲密的画面,嫉妒让他的眼睛都红透,一向在花丛中无往不利的他在林珑这儿重重地跌了个跟斗。
还是输给了叶旭尧那根不通人气的木头,焉能不气?待他漫无目地回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那绮娘带着侍女正在门口等他。
他脸色不好地下马,双眼冷冷地注视着这已经在他眼里没有吸引力的女人,将马缰绳递给一旁的迎上来的小厮,迈开大步子踏上台阶,再也不看绮娘一眼。
“国舅爷?”绮娘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眼眶红红的,看样子之前哭了很久。
“放手。”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哪里还有平日那漫不经心的笑容。
“奴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国舅爷,您说出来奴家一定改。”绮娘哀求着,从天堂到地狱就是这一瞬间的事情,当听到老鸨冷冰冰的话之时,她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正因为内心有所求,她做不到无所谓。
烟儿也红着双眼道:“国舅爷,我们**待您是一心一意的,只要您想要的,我们**都会想方设法满足国舅爷……”
高志冷睇了一眼这聒噪并没有规矩的侍女,吓得烟儿赶紧识趣地住嘴。
他一把掐住绮娘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看他,冷冰冰道:“绮娘,你这么聪明会猜不到你都做了什么而惹怒我吗?”
绮娘怔了怔,心底一片慌乱,她一向听他的话,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惟有一件事她是没经他同意就私下去做了,瞠圆了一双大眼睛,“林姑娘?”
一听林姑娘这三个字,高志就想到自己在她面前吃瘪的样子,冷哼一声甩开绮娘的下巴,不顾她有可能会跌倒在地,“知道就好。”
烟儿急忙扶住自家**,主仆二人俱都站不稳半跌在地。
高志也没有再看一眼,迈进府里,朝那尖嘴猴腮的门房道:“往后不要再那等不干不净的女人进门。”
“是。”尖嘴猴腮的门房忙应声,随即轻蔑又色眯眯地看了眼绮娘,这么美艳的女人,国舅爷居然不要了,真是暴殓天物啊。
烟儿瞪了一眼那门房,扶起绮娘,“**,我们回去吧……”
绮娘却是一把推开她,转身就要追进高府里面,“国舅爷,奴家可以解释的,您听奴家说……”
尖嘴猴腮的门房却是急忙将朱红色的大门关上,不让这女人踏进府里一步,主子爷的话可不是玩笑话。
绮娘只能用力地用手拍打,无奈再也叩不开高府的大门。
烟儿看到有人聚过来看热闹,忙上前将面纱给绮娘戴上,“**,我们赶紧走吧,再待下去被人乱传话,您往后就真的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这**到底不是个精明人,她内心有着淡淡的鄙夷,被高国舅甩了的消息若是传得广泛,往后还有谁会包下她,只怕还要沦落成楼里二等妓子,专接贩夫走卒的生意。
绮娘这才惊慌地拉好面纱,灰溜溜地从人**中溜走。
一到了外面街道,没人围观后,她这才从容了一些,皱着一张美艳的脸,“烟儿,你主意多,快给我想一个,错过这次从良的机会,我到哪儿再遇上像国舅爷这样有身份有地位又年轻的人?”
烟儿也在苦思冥想,“这事归根到底还是出在那林姑娘身上……”
提及林珑,绮娘的表情一僵,苦笑道:“她似乎很不待见我们,烟儿,再去求她,我开不了口……”
烟儿斜睨她一眼,“谁要**你再去求她?那林姑娘把话都说绝了,就不会再轻易改主意,只是不知道她到底与国舅爷说了什么,从而惹得国舅爷大怒……”这事得好好查一下才行。
绮娘却道:“莫不是她打算一人独占国舅爷吧?”看不出来她的胃口这么大,还是黄毛丫头一个如何能侍候得男人死心塌地?
烟儿白了她一眼,“**,那林姑娘再傲也得知道哪有姑娘家独占一个男人的?必不是这意思,你先不要急,我们回去从长计议一下。”
绮娘忙点头,在这花楼里面,也就只有烟儿对她是忠心耿耿,她不信她还能信谁?想到高国舅的无情,又是红了眼圈。
高国舅的心思一旦转移了就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他在屋子里坐也坐不住,躺也躺不了,莫非他真要大度地放手成全叶旭尧与林珑?这怎么可能?又转思林珑那倔强性子,真会甘心领了那六千两银子?
桂嬷嬷看到高国舅来回走动,上前劝道:“三爷,那姑娘不肯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那一枝花?”想到林珑不给她面子说的话,心里还是难以消气,也不再将林珑挂怀,语气有几分愤愤不平,“三爷那会儿还给她送了那么贵重的三脚金蟾,她倒好全然不记得了……”
三脚金蟾?
高志突然一拍脑袋,他居然还忘了有这么一茬事,对了,她那么肯定自己能摆得平,不就是还有自己与叶旭尧送的开业贺礼做后盾?“来人——”
立即有小厮上前听命。
他道:“你去给苏州城所有的当铺传话,就说如果有人来当三脚金蟾……”不知道那时候叶旭尧送了什么?遂又加了一句,“凡是姓林的来当东西,一律不给当。”
“爷,这城里姓林的有不少人呢?”小厮苦着脸道。
“我不管,总之这姓林的当东西全部不允,赶紧去办。”高志霸道地道,他是内务府采办,城里的商会哪会不给他面子?这不过是一声命令罢了。
桂嬷嬷看到小厮跑远,苦瓜着一张脸,看来自家爷是入了那林姑娘的魔障了。
叶家暂住的府邸,叶钟氏正看着从京里送来的信件,忽而见到织锦匆匆进来,“有何事?”
织锦凑上前,将自己听来的消息报给叶钟氏,“太太,听说爷调了六千两银子,是为了给林珑姑娘补窟窿用的……”
叶钟氏当即脸色一变,面容冷肃,“此话当真?”
“这是奴婢从爷身边侍候的人那儿问出来的……”
叶钟氏顿时怒拍一下桌子,原本还想磨磨林珑那倔强的性子,如今人还没进她叶家,就要花上叶家的钱?这比起林琳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深呼吸一口气,情绪缓了缓,“你去给尧哥儿院里的人传话,让他一回来就来我这儿复命。”
“是,太太。”织锦恭敬地道。
高志反应得再快,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匪石出面与林南当这三脚金蟾,一番舌灿莲花下来,竟是生生地以两千八百两银子成交,比林南打听时还要多了三百两,一时间,他领受到了林南崇拜的目光,自信心更是膨胀。
待得华灯初上,高府的小厮将那三脚金蟾摆到了高志的面前,苦着一张脸道:“三爷,小的去迟了,这三脚金蟾已经当了死当……”
高志怒火上升,手一扫,那三脚金蟾就落到地上“咣啷”一声,宝石散了一地。
半晌,他冷笑出声,“好,好你一个玲珑佳人。”
此时的林珑拿着那两千八百两的银票,倒是满意地很,还给了五两银子的打赏给匪石,匪石拒不收,最后还是在林珑瞪眼下将这赏银收下了。
林珑再打算盘的时候,这剩下来的三千两银子俱都是筹齐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姐,你也太要强了。”林琦撇了一眼,“这姐夫乐意帮你,你接受就是,就快是一家人了,还要分什么彼此?”
“你懂什么?”
“就你懂?”
姐妹俩互瞪了一眼,林琦就踢了一下凳子,嘟着嘴回房,这欠着高国舅与欠着叶旭尧能一样吗?好不容易才有点家底又要掏空,她能不气吗?
林栋温和地看了眼长姐,“姐,这事我支持你。”
林珑摸了摸他的头,“在书院可有遇到什么麻烦事?”
林栋一怔,掩下眼帘,“没事,我毕竟是郑巡抚的公子亲自拜托进去的,书院里也没人找我的茬,姐,你就放心好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是白操心了。”林珑将算盘珠子拨好,“就快月底了,这第一个月还要给郑二姑娘与阿绯送银子去,算来我们也没有多少积蓄了。”
“现在生意也上手了,接下来我们多卖点,银子还是能赚回来的。”绿姨娘乐观道。
林珑想想也是,遂也不再挂怀这事。
夜里,叶旭尧一回到府里,首先听了匪石说了林珑当三脚金蟾的事情,一细思即知这礼是从何而来的,当即脸上淡淡一笑,她这回总算不那么糊涂了,甚好。
匪石捅了捅匪鉴,朝自家主子的方向努了努眼,似在说:看吧,我可没说错,爷听了只有高兴的份。
匪鉴热推了一把他,看这得意的样子真是欠揍。
织锦打着灯笼领着小丫鬟走过来,看到廊下哥儿俩推来搡去的动作,眉尖略略一皱,“爷回来了没?”
“织锦姑娘来了?”匪鉴忙站直,“爷刚回来。”
“太太找爷过去回话,你给通报一声。”
听到织锦的话,匪鉴不也怠慢,忙飞奔进去给叶旭尧回话。
没一会儿,换了家居服的叶旭尧挑帘子出现,没有意外看到织锦站在门外,淡声道:“走吧。”
织锦点了点头,尽责地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言语,临近叶钟氏的院子,织锦才小声地道:“爷当心些,太太是为了那六千两的事情,这关系到林珑姑娘。”多的话就不再说了。
叶旭尧斜睨她一眼,没有作声。
织锦也似浑不在意。
到了叶钟氏的屋子,叶旭尧给他娘做了个揖,叶钟氏冷笑道:“这么多礼做甚?儿大不由娘,我还如何能管得了你?”
“娘说的是什么话,如果心里不舒服,不如开门见山。”叶旭尧眉头也没皱,他礼数尽到了,受不受那就是他娘的事情。
叶钟氏猛瞪他一眼,把茶盏重重地搁在矮桌上,“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给了林珑六千两银子?”
叶旭尧不意外他娘知道,淡淡地点头,“是借。”
六千两是笔大数目,不过对于主持襄阳侯府中馈的叶钟氏来说,这笔银钱也不是大到离谱,她不悦的是林珑人还嫁进来就使这一手。
再说当母亲的一般都不希望儿子把儿媳妇看得太重,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叶钟氏自然也不能免俗,冷哼一声,“说得好听,借了还能还?我们家还没下聘给她呢?你倒好,上赶着当人家的火山孝子,她到底给了什么药你吃?”
叶旭尧满脸不悦,他娘说得太难听,“我与她并无苟且,一向遵循礼教,并未逾矩。”
叶钟氏是知道儿子禀性的,他说没有就没有,可此刻到底是不悦占上风,“没有逾矩?你会这样帮她?她那店铺开不下去就给我收了,也没真赚到多少钱?还是乖乖地在家待嫁为妥。”
“娘名下也有不少店铺,是不是都要收起来?”叶旭尧直视他娘,“这样敢情好,娘什么时候打算收起来,她再收也不迟。”这谈话没什么意思,直接就站起来,“娘,她会还回来的,一码归一码,不就是六千两,又不是六万两。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语毕,不待他娘发话,他即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就出了屋子。
叶钟氏气得七窍生烟,这儿子是不是专生来气她的?
织锦忙给叶钟氏顺气,“太太不必动怒,爷不是有心要气太太的,林珑姑娘怕是真有难处……”
“她什么时候没难处了?”叶钟氏瞪了一眼织锦,“她天天都有难处。”
这未来媳妇就是家世太低,若不是碍于老太爷,她是怎么也看不上这样的人家。
织锦顿时不再言语,接过侍女手中的茶盏换下那碗旧茶水,“太太,明儿还要去寒山寺吗?”
叶钟氏气归气,倒也没想过要换下林珑,比起叶家那几女,林珑已是矮子里面挑高个了,“你明儿一大早就吩咐马夫套好马车。”
织锦忙应声,“奴婢晓得。”
林刚的新宅,林璃用过晚膳后就坐在灯下绣花,绣了一半,抬头看向老娘,“娘,那琳姐儿两天没出过府了,侯夫人是不是不喜她了?”
林白氏正咬紧牙算开支,听女儿这么一问,林琳真是没被叶钟氏接过去说话,“我瞅着这婚事八成还要落在那珑丫头的身上。”
“我宁可便宜了她,也不要三房是逞。”林璃冷冷一笑,接着又开始绣起来,“这样也好,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家都死了这条心。”
林白氏没吭声,想到林珑的倔强,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
三房的院子里面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林琳朝她娘急道:“娘,听说侯夫人要拿林珑的庚帖去让人品评了?我们真的半点法子也没吗?”
“琳儿,我瞅着这事也要尘埃落地了,我们就此罢手吧。”林余氏劝说女儿,既然叶钟氏有了抉择,再争就要丢尽脸面了。
“我不。”林琳倔强地道,“娘,我不甘心输给林珑,我样样比她强,凭什么选她不选我?”咬了咬指甲,“娘,曹周氏那儿怎么说?不是说那曹大夫对林珑一片痴心吗?”
“她家倒是还想着这门婚事。”林余氏迟疑地道,曹周氏昨儿还来过,只是林珑态度强硬,她不过是婶母之一,做不了林珑的主啊。
林琳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娘,不能就这么算了,现在已经在迫在眉睫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凑近她娘坐着,附耳说了几句。
这回林余氏却是不肯,拼命摇头,“琳儿,你不能这么做,这样一来,会碍着你爹将来的仕途。”
林琳不以为然道:“碍什么碍?娘你真是胆子小,难怪我们攀不上襄阳侯府。”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林余氏站起来朝女儿严厉地道,“她再不济也是你堂妹。”
林琳卷了卷手中的帕子,言不由衷地道:“我知道了,是我想岔了。”
林余氏看了看女儿,希望她是真想明白才好,好半晌,见女儿没再提,这才做罢。半刻钟后,听到下人来报说是三老爷回来了,她这才赶紧起身回去侍候丈夫,临走不忘提点女儿别瞎来。
林琳随意地应了一声。
待她娘走远,这才打开窗子看向早已侯在外的林琼,招手道:“快进来。”
林琼瞄了瞄屋子没人,这才绕到正门进去,“外面的蚊子咬死我了……”一进来就抱怨。
“好了,别抱怨了,事情办得如何?”
林琼笑道:“我舅舅那边都办妥了,只要我们事后给他五十两银子答谢即可。”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八十章
五十两银子?
林琳一听要这么多钱,瞪了一眼林琼,“哪需要如此多?莫不是你从中贪墨了吧?还是说你那位舅舅真的狮子大开口?”
佘姨娘的弟弟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混混,当年惹出了事,佘老娘为了儿子就将女儿给了林刚做妾换了些银两抵了债,生生地拆散了佘姨娘与穷秀才的姻缘,这也是佘姨娘一直郁郁寡欢的原因所在。
一直以来,林琼的舅舅没少找佘姨娘要银钱,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后来佘姨娘不肯再给,其弟就将佘姨娘年轻时与穷酸秀才的往事爆给林刚知道,林刚大怒,至此再也没对佘姨娘好过,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是狠打她一顿出气。
待得后来才知道,这将佘姨娘当年情事爆出来的幕后主使正是林白氏,佘姨娘的亲弟收了林白氏的银两,这就是一个枉顾亲情的混蛋。
若不是无人可用,林琳是万分不想与林琼的舅舅扯上关系,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信用可言的。
林琼一看她怀疑的样子,当即喊冤,“天地良心,这又不是我和我舅舅要赚的,若不是因着你,我们才不干这种事呢。琳堂姐,我跟你说,只要银钱到位,一切好办,将来我们到了襄阳侯府,还愁这五十两银子挣不回来?”
林琳仍是皱紧了柳眉,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手头没有这么多钱,二十两倒是可以……”
“二十两顶什么用?我舅舅说了,没五十两不成事。”林琼伸出五个手指,表示半点也不打折,想到林琳对叶家婚事的执着,她又道:“你不愿,那也行,我去告知我舅舅,就当没有这回事,你就等着看珑堂妹嫁进叶家吧。”话音一落,她做势转身要走。
“回来。”林琳咬着贝齿唤住这堂妹,咬咬牙道:“五十两就五十两,事情要给我办妥了。”
“那是当然。”林琼点点头,想想又怕这堂姐赖账,于是又道:“我舅舅还说要二十两银子的定金,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林琳狠瞪她一眼,这回没有再讨价还价,起身往一旁的柜子走去,打开柜子抱出一个小木匣子,打开看了看里面并不太多的银两,咬紧牙根取了二十两的雪花银转身就递给林琼,“钱你可拿好了,若是办不妥事情,剩下的我可是不付的。”
林琼拿到了钱,笑弯了眉眼,“你放心好了。我这就去给我舅舅打声招呼。”说完,转身就走。
林琳看着她的背影就冒火,这林琼给她等着,总有一天她饶不过她。
至于剩下的钱只怕要典当一部分珠钗才能补足了,一想到这,她就止不住地心疼。
林琼得了银两,匆匆就回到了与生母所住的小院子,果然看到她生母正拿扫帚在赶她舅舅出门。
她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一把夺过生母手中的扫帚,“姨娘,你的伤还没全好呢,大夫交代不能动怒与使力气,就别打舅舅了。”
“还是我外甥女明事理。”佘家舅舅笑得一脸痞气。
“你给我滚——”佘姨娘指着大门怒吼,这不争气的弟弟,她是再也不想理了。
佘家舅舅还要说话,林琼给他一使眼色,他这才踱到院门外面。
好一会儿,安抚了佘姨娘的林琼这才急忙出来,朝她舅舅道:“这是十两银子,我家琳堂姐给的,明儿你晓得怎么办了?”
佘家舅舅接过这十两雪花银,放在嘴里咬了咬,“好家伙,成色十足。”收好这十两银子,圾外甥女吹了声口哨,“放心,你舅舅我办事一向牢靠,这事成了,你将来攀了高枝可不能学你姨娘不认亲舅。”
“舅舅说哪儿的话呢?我姨娘那是不晓事,我哪能学她?”林琼笑道,就算是痞子又怎么样,能为她用就是好的。
“还是你嘴甜。”佘家舅舅转身欲走,一会儿后又回过头来,“对了,那剩下的二十两银子可不能少的,我肯,外头的人也不肯的。”
“早就备好了,舅舅放心吧。”林琼保证道,“夜深,舅舅好走。”
看到舅舅离去,她哼着小调儿转身进院子里,插好门拴,这才进去里屋。
“你跟你舅舅说了什么?”佘姨娘皱眉掀竹帘从内室踱到外厅。
林琼正要收好那十两银子,一听到亲娘的声音,忙将手藏在身后,净银子收进袖口,这才安心。“没说什么,就是劝他往的要改邪归正的话,别老给姨娘和外祖母添麻烦……”
“哼,他这辈子都不会有长进的一天。”佘姨娘冷声道,她这弟弟算是没救了,惟有老子娘将他当祖宗来侍候,看着就来气。
林琼自然是劝亲娘歇歇气,待亲娘进了内室,她这才重新出去,将自己藏钱的小瓮找出来,将十两雪花银放进去,满意地一笑,这可是的私房钱,连亲娘也不知晓的。
翌日一大早,叶钟氏起来梳洗好,特意选了一条浅灰色四幅精绣细褶裙,上面套了一件松花色卷草花卉纹样绸缎对襟褙子,里面套了件月白色立领袄子,梳着并不繁复的发髻,戴了几样饰品,斜插了一朵颇大滚圆珍珠做的金钗,照了照镜子,倒还低调,去寺庙进香,她一向穿得不太招摇。
边由织锦给套上细金镯子,她边道:“马车都备好了?”
“妥了。”织锦给叶钟氏装扮好,“太太是先用早膳还是……”
“这礼佛就得诚心,况且我还有大事要问,还是到了寒山寺再用斋饭吧。”
“哎,奴婢晓得。”
叶钟氏这才由下人簇拥着上了马车,驶出府邸,她刚挨在细花精绣的红色缎面做的软枕微阖眼,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
微睁眼,她不悦地道:“出了什么事?”
织锦起身掀了帘子,一会儿后道:“太太,林姑娘来了。”
“哪个林姑娘?”叶钟氏皱眉。
“是林珑姑娘。”
叶钟氏闻言,嘴角微有不悦,半晌,这才道:“让她上来吧。”
织锦应声,出去亲自放下踏脚凳,朝林珑笑道:“太太让林姑娘上来说话。”
林珑踩着踏脚凳上了这华丽的马车,低声朝织锦道了一声谢,织锦一副好脾气地笑着。
林珑就着织锦掀的车帘子进去,看到叶钟氏坐在马车中央,表情严肃,她急忙上前行礼,“一大早就过来拜访,望侯夫人不要计较……”
“我若计较,你就不来了吗?”
听得这话,林珑也感觉到叶钟氏的不悦,不过她也没往心里去,微睑眼眉,“小女子必定是要前来的,不然心下难安。”
好在她来得及时,没有与叶钟氏错过,实因这事不办妥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叶钟氏此时冷哼一声,端起花盏轻茗了一口。“你有什么事?”
林珑从袖口掏出两张银票恭敬地摆在叶钟氏的面前,“侯夫人,这是六千两银子,您看看?”
这话一出,连一直在旁边低垂眼眉的织锦也抬起头来,诧异于林珑这么快就将银子还上,还是直接就找上了自家太太。
叶钟氏自然也是诧异的,她压根就没想过林珑会来还上这笔钱?目光只是瞟了一眼那两张三千两的银票,很快再度落回林珑的身上,“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尧哥儿的?”
莫不是儿子故意拿钱给她,到自己面前做这一出戏吧?也难怪叶钟氏要多想,林珑再能赚短期内也不会有这么多两。
“侯夫人,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女子也不是那厚脸皮的人。”林珑正色道:“不管是侯夫人还是叶公子,这银钱都得算清楚才好。”
没有正面回答叶钟氏的问题,但却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并没想过在此时花叶家的钱,或者说是拿叶家的钱来贴补自己家。
叶钟氏的眉头皱出一个川字来,这林珑倒也不含糊,只是这时候她的心情同样谈不上好,与林珑的坦荡相比,倒是显得自己过于计较了。
林珑未待叶钟氏发言,即欠身道:“此事已说清,那小女子先行离去,就不打扰侯夫人出行了。”说完,行了一个标准礼。
半弯着身退了出去。
叶钟氏也没有阻止她,微拈起那两张三千两的银票,心情更为复杂。
织锦送了林珑离去,再回转时看到太太的表情有异,恭敬地坐在一旁道:“太太,奴婢瞅着这林姑娘倒也颇懂礼数。”
“就你话多,得了,赶紧吩咐车夫起程吧,莫误了与方丈相约的时间。”
“奴婢这就去传话。”
站在原地的林珑看到叶钟氏的马车度起程,这才准备转身离去。
“既然来了,就一道进来吃个早膳吧。”
听到身后冷冷的声音,她猛然转身,果然看到叶旭尧站在她的身后,他什么时候来的?
叶旭尧看她傻愣愣地站着,眉尖轻皱,上前一把牵起她的手就往宅里面带去,一大早听得下人禀报她与母亲在马车里说话,他就急忙过来了,见母亲没有为难她,方才没有现身。
看到她要走,这才忍不住出声唤住她,此时牵着她的柔荑,他倒是难掩一大早的好心情。
被牵着走了一会儿的林珑回过神来,忙挣了挣,“别,被人瞧见不好。”
叶旭尧看到她的脸蛋微红,看那样子似要烧起来,这才松开她的手,眼里一片深邃。
林珑咬着下唇道:“这不太妥当,你娘又不在,这于礼不妥,叶公子,我还是先行回去吧。”说完,她转身要走。
叶旭尧眉头皱得更紧,“我们是未婚夫妻被人瞧见不会有人说闲话,这府里的人……”
林珑还是猛摇头,“不管会不会有人说闲话,这都不妥。”深吸一口气,“你娘已经相当不喜我了,如果知道我与你孤男寡女共处,怕是对我的印象更不好。”
叶旭尧低低一笑,“那是你不了解她,她若真不喜欢你,是不会让你上她的马车,好了,别再犹豫了,用过早膳,你就可以走了。”最后的语气已是相当的不善。
大有林珑再拒绝试试的味道。
林珑皱紧了秀眉,这人怎么这么霸道?看他还要再伸手牵她,她将手一背,没让他再牵着。
叶旭尧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率先迈出步子往宅里去,林珑想了想,还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没有再交流。
只是林珑不知道,前面走着的叶旭尧嘴角微微上翘。
这是林珑初次到叶旭尧住着的院落,她也没有多看,毕竟男女本就不应独处,自己前来就是不太遵礼教,念着他曾说过的终要做一世夫妻,过于忤逆他并非上策。
“把早膳摆在凉亭吧。”叶旭尧道,斜睨了一眼林珑,她不是怕人家说三道四吗?府里嘴碎的人也有不少,那就光明正大地坐在凉亭里,回头有人碎嘴地告知亲娘,那也没有什么。
林珑看了一眼那开阔的凉亭,轻舒了一口气,不待叶旭尧领路,就走了过去。
叶旭尧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匪鉴领着侍女将早膳摆上,这都是他听闻主子邀请林珑留下用早膳后,特意吩咐厨房做点姑娘家爱吃的糕点。除了自家主子早膳必用的粥以及几样小菜外,石桌上还摆了各式做工精细,清香扑鼻的糕点,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叶旭尧扫视一眼躬身站着的匪鉴,倒是心思挺多,低声道:“回头给你打赏。”
匪鉴一听,顿时乐呵,能讨主子的赏不容易啊。
叶旭尧亲自给林珑挟了块桂花糕,“尝尝吧。”
林珑颇为意外,他可不像是个会照顾人的人,居然还会给她挟菜?“叶公子,我自己来就好。”
叶旭尧深邃的眸子看了看她,依然故我地给她挟得满满的一碗,“你还是多吃点吧,这身子骨实在太瘦了。”
林珑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哪里瘦了?该长肉的地方就长肉,该细的地方就细,总的说来,她的身段可以称得上是纤秾合度。
微挺直背,她笑道:“其实我还是蛮有力气的。”
动者无意,看者有心,叶旭尧突然看到她挺直背,上身凹凸有致,耳根子“刷”的一下红透,还要努力调开自己的视线,不然孟浪吓到她就不好。
“叶公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林珑倾身看他,这脸色怎么红了,莫不是发烧?
叶旭尧的鼻端闻到一股清香,那是来自于她身上的味道,本已压制了的沸腾的血液,这会儿又升腾起来,飞快地回答,“没有。”后又觉得不妥,惟有更冷地道:“再不吃早膳就凉了,我请你来可不是阻我用膳的。”
林珑狐疑地看了他半晌,真是阴阳怪气,执起筷子就吃了起来,这叶家的厨子果然手艺不错。
叶旭尧喝了几口粥,微掀眼帘看她用膳,嘴角也轻轻带上一抹笑意,与她这样用早膳倒也不错。
林珑离开叶府的时候,天色仍然偏早,没再回家,而是往店铺而去。
刚进店铺,就看到林白氏与林余氏在等她,看她们东张西望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来了有好一会儿了。
“两位婶母一大早过来有何事?”
林白氏与林余氏听到林珑略冷的声音,这才停止打量这店铺。
“遣人到祖宅也没见着你,我们想不过来都不行?今儿个要给你祖父做场法事,你也一块来吧。”林白氏率先道。
林珑皱了皱眉,“我之前怎么没听说?”
“这是一早就择好的日子,因着三房人都在,也许久没给你祖父做法事了,正好可以给他祈祈福。”林余氏解释道,“每房人都要出资二十两银子,你是大房长女,你不出面谁出面?”
“没错,你三婶母说得对,我们三房人都要去,栋哥儿不是进了书院吗?你就是大房的代表。”林白氏哪舍得多出钱?看林珑这店铺一大早就卖出不少胭脂水粉,这赚头实在让人眼红。
林珑看她们坚持,想着祖父生前许下的富贵姻缘最终落到自己的头上,也是该尽这孝道才是,遂也不与这两位婶母计较,“我交代一下南叔,这就随你们去。”
林白氏与林余氏都没有异意。
林南看了眼那对妯娌二人,微皱眉,“要不让你南婶随你一块儿去?”
林珑看了看好店里又来了客人,光南叔一人忙不过来,遂摇了摇头,“不用了,琦儿的性子冲,做法事这么庄严的事情怕她会乱说话,她也不用去了,我去去就回。”
拿了二十两银子,她转身走过去递给了林白氏,“给祖父的孝心,我也不会推搪。”
林白氏拿着这二十两银子,终于笑了笑。
林珑也见怪不怪了。“对了,给祖父做法事的地方是在哪处?”
“寒山寺。”林余氏道。
寒山寺里面景色倒是宜人,叶钟氏没有多看的心思,而是将手上两张庚帖递给方丈,“大师给我算算,这两人的命合不合?相生不相生?”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八十一章
禅室里面檀香袅袅,茶香四溢,叶钟氏的坐姿很正,很明显她是对这答案十分看重的,不然也不会亲自前来,更是事前除了织锦等少数心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透露,就是怕有人从中做梗,误导她的判断。
也是大宅门出来的叶钟氏对于那些个手段也是熟知得很,想要蒙骗她到底不容易,在她的眼里,林家那几女之前的手段还真心的不够瞧。
方丈大师年已介八十,看起来还是精神爽朗,摸了摸白胡子,捻手轻算起来。
叶钟氏没有再出声打扰,而是镇定地茗茶。
时间悄然流逝,方丈大师睁开眼睛看向叶钟氏。
“怎样?”
“这女方的命有点硬……”
一听这话,叶钟氏的脸色就一变,林珑的命硬?这可不是什么好词,会不会克到自家儿子?
方丈大师似没看到她的紧张,再度捻着胡须道:“此女父母缘薄,生父早死,少时在家,家道中落……”
叶钟氏想想这倒也是真的,林珑确是这样的命格,怪不得年纪轻轻地就死了父亲,母亲也改嫁到高门大户去,急忙插嘴道:“是不是会克到我儿?娶了她会不会连我们家也要家道中落?如此她真是这样的命,再好我也不会同意这婚事。”
叶钟氏就算不太相信命理说,此时也难以淡定下来,哪有明知有问题还要往家里迎的?
“侯夫人稍安勿躁,听老僧把话说完。”方丈大师安抚着叶钟氏的情绪,她这反应倒也在情理当中,他更不会意外。
“大师请讲。”叶钟氏坐好,端起茶碗轻茗了一口,借此来平定内心的焦躁。
“否极将泰来,此女命中注定是富贵命,一生极得夫缘,儿孙满庭自不在话下。”
叶钟氏呢喃着方丈大师说的话,想到自家那个冷清冷性的儿子,居然会为了她几次出头顶撞自己,这还不是极得夫缘?这回对于大师的话是深信不疑了。“那她与我儿是命理相合相生的喽?”
方丈大师笑着摸了摸白胡子,将那两张红红的庚帖推向叶钟氏,“此乃天作之合,夫妻必定和睦。侯夫人娶此佳媳,倒也有好处。”
叶钟氏听闻,脸上方带了些许笑容,“这么说她克不着我们家?”
“既然相合相生,何来相克呢?”方丈大师反问道。
叶钟氏这才郑重地将两张庚帖收起来,“听得大师一言,茅塞顿开。”
“侯夫人不用想太多,顺其自然即可,命理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还须人定胜天。”方丈大师笑道。
叶钟氏至此才放松下来,林家几女也就林珑能看得过去,剩下的那几个太小家子气,终难登大雅之堂,“我也不求什么,只要她与我儿顺顺遂遂的,守得住家业,再来生下几个嫡子嫡女,我还有什么不满?”
“侯夫人能如此想当然是好的。”方丈大师道。
充满檀香的屋里,谈话十分的和谐,约莫一个时辰后,叶钟氏方才出去诚心给菩萨上了香添了香油,再投得一支上上签,她脸上的笑容更盛。
一切妥当后,方才到后院去用些斋饭。
林家一行人出在午时前到达了寒山寺,马车一停靠,众人纷纷下来。
非节非日,寒山寺的香火并不太鼎盛,林珑穿的一身淡蓝色衣装在林家几女中并不太起眼,林璃穿了桃红色绣石榴花的衣袖,看起来最显眼,其次是林琳与林玫姐妹俩都穿了紫色衣衫,橙色衣裙的林琼紧跟在林琳姐妹俩。
林璃与其他几人关系不太好,这会儿倒是亲热地揽住林珑,故意大声道:“珑姐儿,你那胭脂水粉真好用,皮肤是越用越滑,连我娘也说我的皮肤细白了不少。”
林珑知道她的意图,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故而说话倒也温和许多。“你的皮肤本身底子不错,就是有点偏黄……”
一时间,看起来似乎姐妹情深。
“看她们得意的样子。”林琼凑近林琳,不满地指指点点。“以前还是猫和鼠的关系,现在她凑不到我们跟前,就只好与林珑送做堆。”低声诋毁自家嫡姐。
林琳清高的眼睛看向那两人,“有得笑就让她们笑多点,待会儿笑不出时自然知道味道。”
林琼附和地点点头。
林玫不置一词,这亲疏厚薄自然是一清二楚。
走在前面的林璃自然也扫了几眼那讨人嫌的人,捏了捏林珑的手,“你与叶公子如何了?”话里仍有几分酸味,毕竟叶旭尧长得是真俊。
“还不错。”林珑这回也大方回应这问题,等于是侧面告诉这堂姐,她与叶旭尧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婚事早已尘埃落定。
林璃一听,脚下的步子一顿,不由得苦笑一下,“珑姐儿,我还是真嫉妒你,这好事怎么就落到你头上?”
林珑耸耸肩,指了指上天,“也许是老天的主意。”
林璃抬头看了看天,咕哝一句,“怎么就不开开眼呢?”
林珑充耳不闻,这人有私心再正常不过了,只要不害人,也没有他人多舌的余地。
听得她们谈话的林琳与林琼脸色都变了,林琳更是攥紧那巾帕,故意往前一步与她们并肩,“一天没提亲下聘,这婚事还能有变数。”
“你这是看不得他人好?”林璃也冷笑一声,“一副假道学的样子,我看了就恶心。”
“你爱慕虚荣就对了?”林琳冷嗤一声,“就你这样的,人家叶家当然看不上,要学识没学识,要脸蛋没脸蛋,还老以为自己是绝世美人,我看了就可笑。”
“你!”林璃从没被人这样批评过,这林琳一张嘴真可恶。
“今儿个来是给祖父做法事的,你们要在佛门清静地吵起来吗?”林珑微眯眼道,最后定睛在林琳身上,“这婚事有没有变数只有天晓得,不过提亲下聘之事还真不劳琳堂姐操心,自有该操心的人。”
林琳怒瞪林珑,自有操心的人指的是谁?遂一把拉住林珑,“你把话说清楚?”
林珑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往后不就知道了,我已说过这是佛门清静地,我不想与你在这儿争执丢了林家的脸面。”
话音一落,她当即抬脚往前走,省得这堂姐又诸多事端。
林琳也窝着一肚子火继续往前走。
林白氏与林余氏即便没有回头看,也是知道这姐妹们必有争执,她们也懒得阻止,再说对于夺得这富贵姻缘的林珑,她们同样眼红得很,能给她添点堵还是挺乐意的。
接下来的法事,林家姐妹们都未再起争执,毕竟这回有外人在,未嫁的姑娘家还是挺在乎颜面的。
林珑恭敬地上前上香,对于祖父,她也是诚心地怀念,若不是他,她也不可能卷进叶家的婚事当中,不管是好还是坏,这都是祖父对后辈的关爱。
梵音如歌如泣,听在耳里,更觉得心灵被洗涤得不惹一丝尘埃。
叶钟氏带着织锦等人经过的时候,她不由得驻足倾听片刻,问起小沙弥,“有人在做法事?”
小沙弥道:“正是,听说姓林,嗯,小僧记起了,是为已故的内阁大学士林有德做的。”
原来是林家。
叶钟氏恍然大悟,想来是林家三房齐聚在苏州,才会为往生的先人做法事。
“太太,林珑姑娘必这在,要不要奴婢唤她出来说几句话?”织锦道。
叶钟氏摆摆手,“没这必要,天色不早,我正打算与方丈告辞。”率先继续往前走。
织锦瞄了一眼那做法事的大殿,正好看到林珑一身蓝衣坐在蒲团上。
林珑感觉有人看自己,转头看过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林珑略为吃惊,织锦在这儿,叶钟氏八成也是来了这儿。
织锦朝林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急忙跟上前方的主子。
林珑转回头继续专心做法事,叶钟氏是否在此也不到自己碎嘴。
冗长的法事还是结束了,林珑再站起来的时候脚上微麻,揉了揉,这才正常站稳。
林白氏为了省钱,并没有打算在此用斋饭的意思,把做法事的香油钱给了之后,她就打算回城里去。
林余氏知道二嫂从来都是吝啬的人,连做法事的钱都要贪墨一部分,虽不满但也没说出口。
在这件事上,林珑并没有过多的意见,早点回去也是好的。
待得到了那停靠马车的地方,林琳朝林琼道:“你过来与我一辆吧,我有话要与你说。”
林琼有几分迟疑,看了眼嫡母,不敢乱动弹。
林琳一把拉她过来,“你怕什么?难道二伯母会吃了你?”
林白氏神色不悦,碍于林余氏没发作,“既然你堂姐唤你,你且与她一车吧。”
林琼这才慢悠悠地到了林琳的马车上。
“我与你一车。”林璃示威般地拉着林珑,就要上她单独租来的马车。
林珑没有意见。
林白氏看了眼,也没有阻止女儿,因那一辆马车多坐一个人,林余氏只好过来与林白氏同乘一辆。
“琳堂姐,这样不好,那是我嫡姐,真出了什么事,我嫡母会煎我皮拆我骨的……”林琼想要去阻止。
林琳一把抓住她的手,“回来,事已至此,就没得回头。”冷冷地瞥着林珑的马车,“得罪我的人都该死。”
林琼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眼帘微垂,这堂姐果然不好相与。
林珑踏上马车,与林璃坐好,马车扬鞭,踏上归程。
行程还没到三分之一,刚过了两刻钟,闭目养神的林珑突然因为骚动声传来而睁开眼,“发生什么事?”
“有马贼。”林璃早已吓得脸色发青,两手巴紧她,“珑姐儿,这可怎么办?如果被马贼掠去,我们的闺誉都完了。”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八十二章
林珑的表情一怔过后就是紧皱眉头。
顾不上去安慰林璃,素手一拉,车窗上的纱帘子被扯到一边去,她探出头去看,果然有蒙着面的马贼烟尘滚滚地过来,看那气势是真的打算要掳走她们。
“珑姐儿,完了,我们完了……”林璃也看到那情景,顿时悲从中来,莫非她这辈子真的要常伴青灯古佛?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命不好,才会摊上这样的事情,掩面痛泣起来。
“珑姐儿,你怎么也命这样不好?明明就要有机会嫁得如意郎君,偏偏还要遇上这样的事情,我们姐妹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的哭声越来越响,似看到自己惨淡的未来。
林珑两眼看到前面林家的马车已是迅速驶离,林琳所乘坐的马车更是故意将她们这辆马车往马贼的方向赶,看那样子是要她们殿后好趁机逃离。
这会儿来不及计较林琳的马车是怎么一回事?她迅速回过头来,林璃的哭声严重影响她的思考,猛地看向她喝了一句,“别哭了,等我们真被掳去你再哭也不迟。”
林璃哪里被林珑喝过,此时被她这一喝,顿时打着呃惊呆得忘了哭。
林珑见她停了下来,急忙掀起车帘子,两手抓紧车框,看向脸色发白的车夫,这车夫还是她之前雇去陈村的那个,不过与当时相比,他倒是换了匹不错的马。
看到车夫似乎越赶心越慌,林珑也知道马贼就要靠近了,只得出声道:“你现在心别慌,越是心慌我们就越危险,把马车赶到那个方向去,尽量不要让他们呈合围的形势,我们再觅生机。”
小姑娘沉稳的声音让中老年的车夫不但惊讶,而且内心似乎也找到了主心骨,不停地点头,“好,我听姑娘的,听姑娘的,驾——”车鞭一扬,顺着林珑所指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弃车而逃若不死也会摔得半死,把这两姑娘扔给马贼似乎也有一线生机,只不过这种事他做不来,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再说谁知马贼有没有人性的?万一顺手将他也杀了怎么办?
林珑一直紧盯他的表情,就怕这车夫会做出对她不利的决定,所幸此人的表情阴暗了一下,又恢复成咬紧牙根的样子,她这才悄悄放心。
车里的林璃顾不上哭,因为车速太快了,她只能巴紧车壁才能平衡住身体。
另一头迅速驶离的林白氏与林余氏乘坐的马车里面,林余氏死死地按住林白氏,不让她去做傻事。
林白氏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所乘坐的马车被逼驶上了另一边,马贼又是穷追不舍,哪里还能流出泪来?“璃儿还在马车里,不行,弟妹,我们赶紧回援啊……”
林余氏道:“二嫂,你千万别犯糊涂,我们若是回头就逃不了了……”
“逃不了就逃不了,我们一把岁数了,还怕什么?”林白氏吼道,想要出去吩咐马夫回去引诱那帮马贼来追她们。
林余氏死死地拉住她的手,“二嫂,你不能如此自私,你这是要害死我吗?被马贼掳去,我们的名声就完了,琳姐儿她爹必定会休了我,不行,不能转回头。”
林白氏发狠地瞪着这个弟妹,“我女儿还云英未嫁,她的一辈子不能毁了,弟妹,你怎么如此自私?”
“二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自己有错吗?又不是我让你女儿上了珑姐儿的马车,是她自己上的,现在遇上了马贼,你要怪就怪珑姐儿吧,是她命不好,少时克父,现在又克姐妹……”
听着林余氏的歪理,林白氏气得浑身发抖,这人真是自私得可以。
林余氏半点机会也不给林白氏,她早已怀疑那**马贼很有可能不是真的,很有可能与女儿有关,但这险却是冒不得,不管真与假,她的名声不能毁了。
妯娌二人谁也不相让谁,外面的车夫却是乐得赶紧逃走,行为上更偏向三夫人林余氏。
同样摆脱掉马贼的林琳的马车,此时她透过车窗看到林珑的马车被迫向另一条道,嘴角擒着一抹得意的笑容,“你舅舅找的人真不错,看这样子初时连我也以为是马贼真来了?这五十两银子花得还真值。”
林琼却是无精打采,“我嫡姐还在那马车里,我嫡母事后若知道真相,必定不会饶过我,琳堂姐,先说好了,你若保不住我,我就把你也参与这件事的内幕都爆出来,谁也别想讨得好。”本来说好只有林珑一人,这堂姐却偏要捎带上她嫡姐。
林琳一拢秀发,惬意地道:“你慌什么?林珑与你嫡姐的闺誉完了,这富贵姻缘就会落到我的头上,到时候我是襄阳侯府未来的长孙媳妇,谁不卖给我面子?二伯母要打你还要掂量掂量呢。”看林琼仍没有笑开颜,冷哼一声,抛下诱饵,“只要我说要你进府当姨娘给我争宠,二伯父会将你供起来的。”
林琼的眼睛一亮,等了半天就是要这句话,凑近林琳,“琳堂姐,你可不能耍赖啊。”
“我什么说话不算数了?”林琳白了她一眼,“我一个人在那大宅门里,始终需要帮手,没人比自家姐妹更可靠。”
林琼点头附和,“这话在理。”
高兴的她没有留意到林琳眼里那一抹嘲讽。
林玫看到她们讨价还价说得热切,再看看远处的烟尘滚滚,悄然一声叹息,真没看出,她长姐是这么狠的一个人,这回再看向林琳的时候,猛然打了个冷颤,还是不要做声的好。
林琳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待回城后,我们就放出风声,说林珑与林璃两人被马贼掠去,只要一夜,她们的闺誉就会荡然无存,我看叶公子还如何娶她?”因为嫉恨,她的手指将身下的软枕抠出棉花来。
林琼看了眼她狞狰的表情,稍稍坐得离她远点。
林玫始终低头,连她现在也不愿意靠近这长姐,庆幸自己的年纪小,争了一阵子无望后,迅速撂开手,不然长姐要整她时可不会顾忌她不是嫡亲的姐妹?答案是照整无误。
林珑并不知道到林家众女眷此时的想法,两眼都紧盯着那边出现在视野里面的华丽马车,今儿个早上她还上过,自然眼熟,襄阳侯府的马车,这么说来,叶钟氏正在里面。
美眸一转,在襄阳侯府停顿的马车周围却是侍卫与一**黑衣人在打斗,很明显,叶钟氏也遇到了麻烦,只是不知道自己遇上这一拨与叶钟氏遇上的是不是一**人?
悄然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向叶钟氏的马车所在的方向,她抠紧自己的手指,摘拼命要自己冷静下来,绝不能慌神,能否避过这场灾难就要看这上天给不给机会了?
她仔细比较了身后越追越近的马贼,再看向围攻襄阳侯府的那一**黑衣人,无论服装还是动作,这明显都是两拨人,追自己的那**人很明显是乌合之众,而此时围攻襄阳侯府的却要显得武艺精湛许多,是受过正规训练的。
心下有了计较之后,她迅速做出决定,半点也不拖泥带水,“把马车赶向那辆华丽的马车,速度要快,我们要把后面的祸水引过去,听到没有?”
车夫忙唯唯诺诺地应声,黄牙一咬,狠抽了几下马鞭。
此际的叶钟氏也是急得六神无主,不过是到趟寒山寺,怎么就遇上这等事?马车被困,根本就逃不出去,府里的侍卫死伤颇严重,看来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太太,我们要怎么办?”织锦也免不了带上几许泣音,再镇定遇上这种事也镇定不下来。
叶钟氏此时哪知道该怎么办?连给儿子送个信去都没机会,她看到又一个侍卫倒下,红红的指甲陷进肉里都不觉得疼,她只感到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这回不但叶钟氏,就连织锦也凑到车窗,两人以为是救兵,正要欣喜地欢呼,待看清领头的不过是辆寒酸的马车,这哪像是救援的样子?
两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之后,又很快地沉浸了下去。
林珑的马车很巧妙地挡住前方的视野,后面追她的所谓马贼经验本来就少,待追到跟前发现那两拨打斗的人之时,想要转回头都没有机会了。
那两拨人一看到又来了第三方人马,手中的动作一顿,他们都不知道这一拨人到底是哪一方的?尽管他们也蒙着面巾。
林珑却在此时大喊,“侯夫人,我们有援兵了——”
这响亮的少女声音划过这一片突然宁静的天地,占上风的黑衣人一听是襄阳侯府的救兵,这会儿已经横起了大刀,如临大敌,脚一踢马肚子,大刀就挥了过去,眼看就能生擒襄阳侯夫人当人质,绝不能在这个时修功亏一篑。
林珑来了一记借刀杀人,不管追她的人是什么人,她都不可能心慈手软。
因她的马车到来,冲破了叶钟氏马车的困局,生生地杀出了一条道来,叶钟氏早已是看得惊呆了,待林珑突然出现的小脸在眼前时,还没能回过神来。
林珑看到她只是呆怔着说不出话来,急忙道:“侯夫人,我们要赶紧走才是——”
叶钟氏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走哪儿去?”
“让车夫赶紧扬鞭,我们先冲出去再说。”林珑急切地道,“有他们先顶着,我们趁这机会走,不然机会稍纵即逝——”
叶钟氏这才看了看周围的困局,不知什么时候给撕开一道口子,不用多加思索,她也知道林珑说得在理,朝那脚软的车夫狠声命令,“起来,赶紧驾车离开,听到没有——”
那车夫这才哆哆嗦嗦地驾起马车,一咬牙,与林珑突然转向的马车一起往回城的方向而去,两辆马车的速度极快。
那**黑衣人见状,想要去追,襄阳侯府的侍卫看到侯夫人的马车已经驶远了,没了这制肘,全都不要命般地攻过去,再加上追林珑的乌合之众的搅局,他们只能暂时眼睁睁地看着襄阳侯夫人逃出生天。下手更狠的他们将那**搅局的乌合之众,一刀一个,谁也别想逃。
只不过是收了钱做场戏,连马都是租来的苏州城混混们,没想到今天会是他们的忌日。
叶钟氏看到马车驶远,那**凶神恶煞的黑衣人都没再追上来的时候,终于舒了一口气,感觉到背上一凉,手一摸,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织锦也瘫软地靠在车壁上,真正是劫后余生,这样的惊险一生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林珑却是不敢放松,急忙踱到车窗处的她,正好看到襄阳侯府的侍卫又倒下一人,人数占上风的黑衣人要追过来是迟早的事情,到时侯真的是任人宰割了。
她趴在车窗上朝另一辆马车里的侯夫人大声道:“侯夫人,我们这不是长远之计,后面的人总会再追上来的——”
叶钟氏一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头皮又发麻了,顾不上放松,学着林珑一般探头出去,果然看到那硝烟弥漫的地方并不容乐观,“那怎么办?”她迅速看向林珑。
林珑这会儿给了她两个字的建议,“弃车。”
弃车?
叶钟氏呢喃着这俩字,心底仍是没底,不过模竖都是死,没有好主意的她,能做的就只有听信林珑的,抬头看向林珑,咬咬牙道:“好。”
对于叶钟氏的干脆,林珑有几分意外,不过现在不是计较与放松的时候,再多说了两句话。
叶钟氏没提反对的意见,而是同意后即坐回马车里面,希望这次能顺利逃出生天。
太阳爬到了山的那一边,夜色渐渐来临,林珑估算襄阳侯府的侍卫已经全军覆没了,没人能再阻挡黑衣人的来袭。
此时马车驶向那浓密的山林,是时候要弃车了,她再度喊话叶钟氏。
叶家的马车先行停下,织锦脚软地下地给叶钟氏放踏脚凳,扶着同样脚软的叶钟氏下来,感觉到自家太太的身子一震,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叶钟氏苍白的脸色。
另一边的林珑却没有如此讲究,一跃就跳了下来,叶钟氏早就没有心情计较这不优雅的行为举止,林璃下马车的时候因为怕高,过程更难看,不过没人有心情笑话她。
“侯夫人,你还好吧?”林珑上前首先问候叶钟氏,正要屈膝行礼。
叶钟氏忽然伸手握住她的双手,那发颤的动作才稍稍停止,“还好,若非遇上你,只怕我凶多吉少了。”
“侯夫人不用妄自匪薄,夫人吉相高照,会没事的。”林珑说了几句好话安抚叶钟氏的情绪。
果然,叶钟氏看起来精神头好了不少。
“林姑娘,现在要怎么做?”织锦缓了缓精神,感觉好多后忙问出口,目光掠过叶钟氏握紧林珑的双手。
林珑整理一下思绪,看向两个车夫,“把马车往相反方向赶去,要让它们狂奔,把后面可能的追兵的力量分散开来。”
叶家的车夫很快照办,马鞭狠然地抽了几下,织锦怕这马车会很快就停下来让人发现端倪,拨下头下的银簪子,悄然刺进马屁股隐秘的地方,马儿因痛狂嘶,华丽的马车顿时就狂奔起来。
林珑租来的马车的车夫却是舍不得这财产,欲下手却是几次就收回。
“赶吧,回城之后我赔你一辆新马车。”林珑立即给出承诺,生命比财产更重要,没了命要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那车夫回头看了看林珑冷静的小脸,这小姑娘有让人信服的力量,不再多说,马鞭狠然一抽,再用力地打了几下,那匹新买的马立即飞奔起来。
叶钟氏仔细地看着林珑处置,首次对于自己选择她当儿媳妇是明智之选,连她都慌得找不到方向,她却还能镇定如斯,那老方丈的话在耳边一响,看来没有说错。
瞟了一眼仍掩不住哭意的林璃,这高下立见,豪门大家总会有风雨,若娶了个遇事只懂哭的长媳,对家族对儿子都不是件好事。
这回对于娶林珑为媳的决定从所未有地坚定。
后方的马蹄声渐渐临近。
时间不等人,林珑拉住叶钟氏往山林里面走去,这时候只能用走这一途踏上回城的路。
林璃不敢离林珑太远,只有紧跟在堂妹的身后,她才能镇定下来。
织绵也紧跟在叶钟氏的身边,叶家的车夫殿后。
林珑所雇的车夫却是迅速领头,朝身后的林珑道:“林姑娘,我们真走山路回城?现在回寺里怕是还来得及……”
到了寒山寺就会有保障了。
织锦也道:“这山路这么崎岖,我们太太没受过这份罪,太太,我们还是先返回寒山寺吧?”
叶钟氏闻言,略有犹豫,走着回城对于她来说太辛苦了,一来年轻不轻,二来她确实从没受过这份罪。“林姑娘,我看我们还是……”
林珑回头正色看向叶钟氏,“侯夫人,他们是冲着您来的,说句难听的,我若返回寺里,必定能避开这一劫,可夫人就难说了?他们能在半道堵住您,难保不会在寺门前设下埋伏,防止您再回到寺里去,这很凶险,侯夫人愿意赌这不到半的胜率吗?”
如果能回,在马车里的时候,她就会让马车原道返回,后来细思,这伙人连人都敢杀,要抓到叶钟氏的决心很大,返回寺庙就不是明智之举。
叶钟氏闻言,好像林珑所说的也有道理,一时半会儿她难以做出决定来。
林珑脸色很急,现在真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正要催促叶钟氏赶紧下决定,偏在这时候,原本离得就不太远的马蹄声传来,看来那**人就要杀到,她一把拉住叶钟氏找了个地方藏身。
不用她提醒,织锦、林璃等人也赶紧藏起来,不敢乱动,就怕惊动了对方。
马蹄声临近。
最后停在他们一**人藏身正前方的道上。
“我们追到了这里,他们往哪方向逃了?”一人沉问道。
立即有人跳下马,仔细地看着地上的痕迹,然后抬头看向坐在马上似领头的人,“两边都有痕迹,马车分散开来……”
“他娘的。”有人骂出口,“这几人太能逃了,把他们追到,老子饶不了他们……”
头头一举手,骂声立即停下。
“看得出来哪一辆是襄阳侯府马车的痕迹吗?”
“这边,他们的马车载重更大,车轮更宽,明显不是另一辆可比拟的……”
“这襄阳侯夫人在哪一辆马车上,我们怕是猜算不到?抓不到人,我们回去就无法交差。”
“……”
讨论声在耳边响,叶钟氏的神情最为难看,这**人果然冲着她来的。
“寒山寺的方向有消息传来没有?”头头又问道。
“没有,我们的人没发现襄阳侯夫人的行踪。”
这话音一落,叶钟氏与织锦等人都看向林珑,眼里有着震惊,她是怎么猜到寒山寺那儿有埋伏的?
心里剧震的是叶钟氏,如果听了织锦的话返回寒山寺求救,她现在只怕已经被五花大绑,这**人是什么来历,她至今仍没闹明白,只知道落入他们的手中凶多吉少。
这会儿她握紧林珑的手。
林珑却是淡定地扫了他们一眼,这都不是明摆着的吗?要不私下里狂逃要不回去寺里求援,这些人都算好了,才会杀光了侯府侍卫再追过来。并不是她聪明,而是大家都想要贪最近的那条路。
从这里回寺要比回城容易得多,本来林珑想要分一个人到寺里求救,只是一行四个女眷外加俩车夫,自己雇来那个熟悉地形不能去,叶家那个却早就被人认出,依他胆小的性子,哪里敢轻易放他去通风报信?
至于林璃,现在都慌得找不到北了,只怕赶她走她也走不动,只会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织锦的道理与叶家车夫一致。
看到那头头分出两拨人,一如林珑所预料的那般,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叶钟氏看到那**人参骑马走远,她低声道:“林姑娘,我们也走吧。”这会儿她已没得选择,还是保命要紧。
林珑点点头,在藏身处再三看了看,确定没人埋伏之后,这才现身朝自家雇来的车夫道:“走吧。”
那车夫点点头,好在今夜月明星稀,照得山路如同白昼,一**人才没有过份狼狈。
林珑随地捡了一根颇粗的树枝开路,跟在她后面的叶钟氏这才没有吃更大的苦头,织锦搀着她,惟有咬牙忍受山路带来的不便。
林璃胆子小,连与叶钟氏说多几句话也没有,她本想跟在林珑的身后,不过最后还是被安排在叶钟氏的后面,殿后的是叶家的车夫,一行人保持着这个队形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与此同时,叶旭尧却是带着人赶到了母亲出事的地点,在家久侯不至母亲归来,心神不安决定亲自去迎接,半路上却发现了叶家侍卫的死尸,还没到达寒山寺,依着痕迹寻来,看到遍地的死尸。
“伯母怕是凶多吉少。”傅年皱紧眉头道。
叶旭尧冷静地观察,母亲的马车并未在这里,这么说来有两种可能,一是逃了,一是被抓,正在他沉思的时候,善于追踪痕迹的人就给了他一个尚算乐观的消息,现场有两辆马车的痕迹,与叶家的马车同一个方向行驶。
叶旭尧思忖一会儿,朝傅年道:“你迅速回城给郑巡抚传话,让他加派人手,今夜的城门要派人驻守,若是发现可疑痕迹要迅速来报。”
傅年应声,“我这就去,对了,子阳,这事怕是与苏宥武有关系。你多加小心。”
巡盐使苏宥武?叶旭尧一早也怀疑上他,“这事有我心中有数,你且去吧。”
傅年也不再废话,赶紧就勒紧马缰绳离去。
“把这地上黑衣人都给我抬出来,一个都不能少,看看他们可有别的身份象征没有?”叶旭尧握紧马缰绳,“事不宜迟,我且先去查找太太的马车,匪鉴,这里你主事。”
匪鉴忙点头应是。
叶旭尧这才赶紧夹紧马肚子,去追马车的痕迹。
巡盐使苏宥武的府邸,匆匆用过晚膳,苏大人听到禀报,迅速赶往书房,看到高志正背着手在看他书房里面的字画,似第一次瞧见,旁边站着神色难看的曾师爷。
他进去朝曾师爷摆摆手,上前给高志行礼,“国舅爷要来怎不提前打个招呼?”
高志转头看他,一掀衣摆坐到椅子里,“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派人去劫持襄阳侯夫人?”
苏大人一愣,这事怎么传到他的耳里?想来怕是曾师爷说漏嘴了,看到高志不善的神色,这年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的势力,他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上回国舅爷提点,我方才查到那张名单在叶旭尧的手中,国舅爷也知道,盐务一案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也是万不得已才出这下下之策。”舔了舔唇,“这案子真被坐实,会有不少人失了身家性命,这名单一定要拿回来。叶家的防备森严,我的人混不进去,惟一的缺口就是叶旭尧的亲娘,只要掌握住他的亲娘,不愁他不拿出名单来交换……”
这是他与师爷商量多次后才做出的决定,为此他费了不少功夫监视叶府,弄清叶钟氏出行的人数安排,无意中得知她要到寒山寺拜会方丈,这才定下了这计划。
“胡闹!”高志将侍女奉上的茶盏砸到地上,“你可知道她是诰命夫人,在苏州出了事,皇上那儿如何交差?襄阳侯府更可以借机到江南来查案,到时候你就是引火烧身,还要牵累他人。”
苏大人一愣,他倒没有想到这一层,顿时头冒冷汗,“如今人已派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只怕已经得手了……”
高志一听得手这两个字,哪里还坐得住,这苏宥武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呢?你将她关押到哪儿了?赶紧找个由头放她走,不然我们高家势必要抽手,不再管你这摊烂事。”
“我……”苏大人正要答话。
外面的曾师爷却是匆匆进来,看了眼站直气势迫人的高志,缩着肩膀踱到自家大人身边,低声道:“失手了,襄阳侯夫人现在行踪不明,她也没有返回寒山寺,并且有人看见傅年匆匆回城,估计叶旭尧应是到了事发当地……”
苏大人听到这消息,顿时感觉失去的力气又回来了,高家若不罩他,他就真的玩完了。“国舅爷,你看……”
“把你的人立即撤回。”高志当机立断,看到苏大人点头,这才又道:“傅年怕是要向郑巡抚禀报此事,你也别拖着,打着拜访的名义到巡抚衙门去,然后也加入寻人大军吧。你要祈祷那位襄阳侯夫人千万别出事,不然你难脱干系。”
苏大人忙表示照办。
高志这才离开盐司衙门,骑在马上再回头看一眼这不少人争破额头也要来的地方,冷哼一声,这才一踢马肚子疾驰而去。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八十三章
叶旭尧追着马车的痕迹到那马车分叉地点的时候,听到善于追踪痕迹的属下报告,这两辆马车分开了,而且双方都有人去追的时候,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爷?”匪石难掩脸上的急意,爷怎么反而不在意呢?太太现在也不知道是生还是死,真是令人发愁,若不是亲身经历,还真的不知道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叶旭尧斜睨一眼匪石,很镇定很肯定地道:“太太并不在这两辆马车之内。”
如果是被劫持了,两辆马车是不会分开来行驶,而是朝一个方向而去,如果那个人指使的人是苏宥武,他还是要与自己谈条件的,更不会将事情弄得如此复杂让他猜,只能说他娘是走了第三条路。
“你立即回城,秘密寻找一个熟悉这山道回城之路的人,看看出口会在何处?”他眯着眼睛看向那树木林立的深山,他娘很有可能会选择这条路,依他推测还是有人带路的,不然他娘是万万不会走此路。
只是他不熟悉这条山路,贸然进去只会走岔,只能到出口处去等候。
“是,爷。”匪石也不再废话,急忙就驾马回城找人。
月光照着崎岖的山路,叶钟氏咬牙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她从未试过走这么长一段路,脚板一阵生疼,只是拼命忍着罢了。
林璃也皱紧了一张小脸,斜瞄了一眼这威严的侯夫人,不敢轻易地表达意见。
气氛沉默着,只有山林草丛中传来诡异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如今形势比人强,没有一个人敢抱怨出声。
林珑与那雇来的车夫是状态最好的,两人都曾辛苦过,身体也适应这环境,脚下的步子迈得很稳。
林珑听到粗喘声,回头看到叶钟氏死撑着的苦瓜脸,温声道:“侯夫人,我们到了前面就暂时休息一会儿吧。”
“这?后面有追兵,我们还是赶紧走路吧。”叶钟氏死撑道,身为长辈表现得如此不济真的很丢脸。
“太太?”织锦咬着唇唤了一声,她也快撑不住了,这路之难走是她十多年来首次经历的。
叶钟氏狠瞪她一眼,自己都得忍着,她一个奴婢有何资格叫屈?
林珑看了眼这对主仆,知道叶钟氏好面子,道:“侯夫人,我正好也累了,我们就歇一会儿吧,后面的追兵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我们,想来碍不了事。”
叶钟氏赞赏的看了眼林珑,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正好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慈蔼地笑道:“既然累了,那我们就歇一会儿吧。”
织锦咬了咬唇,目光落在林珑的脸上,果然同人不同命。
林珑忙应了声,与前方带路的那雇来的车夫商谈了几句,这才选择了不远处比较开阔的地方,主要是防范林里有威胁人生命的动物出现,当然他们也不敢点火把,这时候点火把就是告诉别人行踪何在?
叶钟氏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捶着双腿,脚发酸的令人心情烦躁。
林璃直接就瘫坐在草地上,这会儿她哪还顾得上粗鲁不粗鲁,长这么大,一直是林白氏的掌上明珠,她也是没吃过这苦头的。
织锦同样也是累瘫的样子,一向比较注意行为举止的她,现在比林璃好不了多少,甚至顾不上讨好叶钟氏,这一路上为了防止叶钟氏出意外,她不但劳神还要劳力。
叶钟氏一向挺喜欢织锦的,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终生出几许不满,这侍女怎么能比她还娇贵?下人就是下人,她正要轻咳一声,突然看到面前有人递过来的用大树叶包好的水,抬头一看,林珑的小脸出现在她眼前。
原来她去弄水了,怪不得她坐下后就没看到她的身影,不过她也没起疑她会抛下自己先走,好歹她是她的未来婆母。
“侯夫人,喝点水吧,这水是我刚去找回来的,我喝过,没有问题的。”林珑道,这天气已经热了,两个多时辰的山路走下来,喉咙早就冒烟了,她也估算叶钟氏的情形比她好不了多少。
“你这孩子有心了。”叶钟氏笑道,接过林珑手中卷起来的大树叶,顾不上嫌弃,当即就大口大口的吞咽,天晓得,这是她喝过最好的甘霖。
不管林珑是真心还是趁机讨好她,叶钟氏都不会想歪,能做到这样的人有几何?看看织锦,再看看自己这未来正儿八经的儿媳妇,高下立见,就算此时林珑只顾休息不理她,也是说得过去的,这一天经历的事情连她这活了半辈子的人都没有缓过神来,更何况年轻的姑娘家家?
再看看那林璃,不就一目了然了?叶钟氏咂吧着嘴里微带甜味的山泉水,内心累起来的高墙也在慢慢地坍塌。
“侯夫人,我给你揉揉小腿吧,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林珑道,叶钟氏若走不动很拖累一**人的,她到底年纪比较大,又养尊处优惯了,身体不适应在情理当中。
当然她也不是全然没有私心的,毕竟这是她未来能否在叶家立足的很大保障,与叶钟氏打好关系是她任务的重中之重,有个好婆母,她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一点。
这点小算盘是人都会打。
叶钟氏看着林珑低头给自己揉按小腿,那肌肉微酥的感觉游走在四肢百骸当中,顿时舒服得微微一哼,眼底渐渐染上温和的笑意。
织锦看到林珑给叶钟氏揉小腿,这才记起自己还是别人的丫鬟,再累也得先要伺候主子,遂赶紧爬起来,急忙上前,“林姑娘,交给奴婢来做即可,您先歇歇……”
她动手给叶钟氏揉另一只脚的小腿,额头冒着细汗,这会儿她也感觉到叶钟氏的不快,一向做事尽量滴水不漏的自己一时累糊涂了。
林珑正要回话,叶钟氏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坐到自己身边,“你也累了,就歇歇吧,这些事自有下人去做。”
织锦不敢吭声,叶钟氏的声音不高不低,甚至还淡淡的,可她就是听出话里的不满。
林珑淡瞥了一眼织锦,既然有她给叶钟氏服务,叶钟氏也如此说,她再表现积极就要不对味了,立即从善如流地坐在叶钟氏的身边,“侯夫人还要再喝点水吗?”
叶钟氏也不想她再奔波给自己弄水喝,摇了摇头,“不了,还是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林珑不是傻子,这会儿也感觉到叶钟氏对她的释放的善意与关怀,脸上笑了笑,到底人心还是肉长的,不是石头做的啊。
两刻钟过后,林珑雇来的车夫就过来说要起程了,不然天亮之前走不回去的。
林珑扶着叶钟氏起来,“侯夫人再忍忍吧,等回了城就会好起来的。”
叶钟氏轻“嗯”一声。
林璃倒是不愿起来,林珑一把拉起她,看到她脸上浓浓的倦意,故意吓唬她,“璃堂姐不愿走也行,那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吧,我们可是要走了。”
“不行。”林璃立即跳起来,不敢再娇气。
一**人又以原有的队形再度上路。
休息过后,后半程就要好走许多,其间再未停下来休息过。
天色大亮之时,走了一夜山路的人看到胜利在望,疲惫的脸上也扬起了笑意,脚下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林珑雇来的车夫是熟途老马,所带的路程也是选择极近的一条,不然多走弯路他们只怕到午时才能走完。
哪知就要走出山林到大道上,离城门只有区区的一里路时,听到马蹄的声音,众人如惊弓之鸟,林珑反应极快地拉着叶钟氏藏起来,后面的人了赶紧找个藏身之地。
马蹄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交谈声也传进他们的耳里。
“按理来说,马车里没有人,他们必定是走山路了,可现在还没见着人,这不太合理……”
“先别急,派人去附近看看,与头头联系上吗?”
“还没有,不知他们是不是出事了,现在也没有派人来联系我们……”
“……”
林珑听着他们的交谈声,顿时明白这应是分开追马车的另一队人马,估计还是去追自己租来那辆的,毕竟比起叶家的马车,那辆太过简陋,也让他们猜着自己这**人很有可能走了山路,这才特意赶来这儿等候。
现今之计只能是按住不动。
叶钟氏听到那交谈声,知道是追自己的那**人,手心都冒汗,呼吸不由得略为急速,眼看就要脱险了,偏还在城门口遇上这等事。
低垂下来的脑袋碰到高高的野草,鼻端一痒,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啾——”
顿时她尴尬地抬起头来,正好与林珑的目光对上,她不是故意的,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张嘴解释不出。
另一边的织锦、林璃与俩车夫都惊讶地看着叶钟氏,这声响肯定会引来那**人。
“谁?”果然有人循着声音找过来,大刀拨着野草。“出来!”
叶钟氏这回是真的大气都不敢喘,这回闯祸的是自己,她也不能推给他人,咬咬牙,正要自己站起来。
林珑却是一把按住她的肩头,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在那大刀就要拨到自己藏身处的杂草时,她猛然站起来,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看着面前的大汉,“这位壮士……小女子……”似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出来!”
听到这喝声,她慢慢地走出去,故意做出一瘸一拐的样子来,“你们别吓小女子,我……怕……”
“你一个人?”坐在马上的壮汉问道,“一大早的在山里做什么?”
林珑似害怕的缩了缩肩,两手抓着衣物似六神无主,“我祖母病了,大夫说要用……早上的露水入药,药效才能发挥得快……”
一大早的在此看到个小姑娘,坐在马上的壮汉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她两手空空的样子,质疑道:“水呢?”
“打翻了……”林珑一副无措的样子,“踩着蛇,慌不择路……结果都没有了……”
看林珑不像说谎的样子,那马上的壮汉还是皱紧眉头。
这一天一夜的来回奔波,他也免不了心烦气躁,现在更是与自己人联系不上,再出口的问话带了几许压迫,“你在山里见着一个穿华服的女人没有?”
“没……有……啊……见着了……”
“到底是没有还是见着了?”
林珑看着那近在鼻端的大刀泛着银光的尖利,说不恐惧害怕是骗人的,她再大胆到底也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卷着身下襦裙的手心里全是汗,吞了口口水,道:“见着了。”
“她人在哪儿?”
“在那边,我看到她被人领着走了岔路,是不是穿着灰色裙子的?”林珑反问。
一**大汉对视一眼,叶钟氏昨天到寒山寺时确实是穿了条灰裙子,顿时眼里有喜意。
“走,带我们过去。”
林珑听到这声命令,一副没敢反抗的样子,领着人往城门相反方向去。
叶钟氏眼睁睁地看着林珑带走那**人,她想出声唤她,却是喉咙似被人卡住发不出声音来。
“太太,我们赶紧进城找人支援,来救林姑娘。”织锦道。
叶钟氏忙点头,“对,对,对,我们这就进城回去……”
看着一**壮汉烟尘滚滚地离去,躲藏在暗处的叶钟氏等人也悄然移动身体,有林珑引走了追兵,留给他们的就会是康庄大道。
叶钟氏不敢怠慢,她怕有个万一,林珑真有什么闪失?一来无法向儿子交代,二来她也对不起自个儿的良心,若不是她,林珑不会以身犯险。
这一路上都没表现脆弱的襄阳侯夫人,如今却是微微红了眼眶,她心下也做了决定,不管如何,她的儿媳妇只能是林珑,若林珑真的个不幸,她也不会另选林家女了,宁愿让儿子冥婚娶林珑的牌位。
林珑却是不知道叶钟氏内心所下的决定,被人用着大刀指着在前领路,顾不上苦笑,头脑思索着如何脱身。会出头并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狗屁大道理,而是因为叶钟氏是叶旭尧的亲娘,她若不出这个头,之前她与叶钟氏建立的情感也会因此毁掉,事后就算脱险,叶钟氏也会埋怨她的,一个人做一千件好事出许不会有人记得,但只要干了一件坏事,就必定会让人印象深刻,把好的一面全盘否定。
此时她也不敢回头看,只能机械地迈开步子,突然,又有马蹄声传来。
林珑忙循着声音看去,领头的人怎么那么熟悉?
离城门很近的叶钟氏等人自然也听到声响,他们都看着那疾驰过来的人。
织锦情绪兴奋地道:“太太,是大爷,大爷来找我们了……”
这声音,押着林珑还没有走远的大汉自然也听闻,迅速回头,果然发现身后不远处正要溜进城里的几个人,而且其中一人衣着略有几分狼狈,却正是着灰裙子,又是中年女人,这不正是襄阳侯夫人?
他们离城门那么近,而且城里的人也出来接应叶钟氏等人,再也没有了他们出手的机会。
顿时知道自己被耍的他们回头怒瞪林珑,原来她一直在说谎。
林珑也早就看到叶旭尧正奔过来,织锦那兴奋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耳里时,她就知道凶多吉少了,果然,她身后一直举着刀的大汉就要伸手抓她做人质。
她机灵地避开,咬着牙朝叶旭尧狂奔过去,希望能先与他汇合。
“叶公子——”
叶旭尧自然看到那狂奔向自己的少女,还没看清楚是何人,耳里却是先听到她的声音,林珑二字立即传进耳里。
当即心神一震,顾不上去想林珑为何出现在这场合?他猛然一踢马肚子,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去捞她上马。
那被林珑耍了的大汉也知道自己今天怕是难以逃脱,前后都有追兵,更是握紧手中的大刀,要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林珑就是这最佳人选。
都是这臭丫头误导自己,不然他早已抓到襄阳侯夫人,有她在手,要逃走还是容易许多的。
叶钟氏看着那狂奔的身影,紧张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襟,默默地祈祷着儿子的动作更快一点。
处于不利当中的林珑却是不敢回头看一眼,脚下的步子更是生平的极速,就在她的手就要碰上叶旭尧的手之时,后面追至的壮汉手中的大刀已是向下挥去——
苏宥武一夜都在奔波当中,没了叶钟氏的消息不说,就连他派去的人也联系不上,任务取消的消息是怎么也到达不了执行命令的人手中,说是不焦虑,那都是骗人的。
他身边的是郑巡抚,就更不敢轻易下达命令,只能干巴巴地进行着搜索的工作,这会儿看着那一地的尸体,他顿时愁得头疼不已。
高志也趁机加入了搜索的人**,不管如何,叶钟氏真出了事,高家也不能置身事外,最先受到牵连的就会是他身为贵妃的姐姐,此时做做样子也是必须的。
郑巡抚自己的辖区内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夜忙碌自然不在话下。
几方人马各方心思,此时在叶旭尧那儿,都不再重要,他的手揽上林珑的身子之时,她背部流出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大掌,愤怒之下,他握剑的手就是狠狠一挥,那砍伤林珑的壮汉来不及反应,瞠圆了一双眼睛,身首顿时分家,一颗大脑袋滚落在地,被厮鸣的马儿踩得稀巴烂。
“叶公子……”被叶旭尧抱在怀里的林珑抓着他的衣服,有点疑惑地道:“我的背怎么……这么痛……”她想完了,这回逞英雄果然没有好下场,莫不是真被砍中了吧?
她伸手么后面想要摸一摸,叶旭尧却是极快地抓住她的手,努力镇定地道:“没事的,会好起来的……”趁机点了她背部的穴道,阻止血水再流。
林珑低头想要看他的大掌,他的手却是怎么也不伸到她面前来,可是那痛越来越厉害,由不得她忽视,苦笑一下,“你别……骗我了……我下回……再也……不当英雄……”
“忍着。”叶旭尧顾不上擒住这帮人,只是狠踢马腹冲破人**往城里去,此时林珑更为重要,她需要医治。
后面的护卫不用主子吩咐,已是主动出击给主子开道。
林珑的嘴唇渐渐发白,她抓着叶旭尧白色衣裳的手渐渐无力,最后还是昏倒在他的怀里。
叶钟氏看到儿子抱回受伤晕倒的林珑,急忙迎上前去,“快,先送她回府里去,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
叶旭尧朝母亲点点头,没有停下多说一句话,而是狂奔回府,就怕迟了,林珑会没命。
叶钟氏立即安排人去请大夫,急忙上了傅年准备好的马车,催促车夫快点,极为忧心林珑的伤势,看那被血浸透的衣裳,她的心就狂跳个不停。
“伯母,你不用这么忧心,林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傅年安慰了一句。
叶钟氏点点头,想到方丈大师说林珑福泽绵长,儿孙满庭的话,她的心又定了不少,赶紧又念了声佛号。
一旁也跟上马车的林璃在止住狂跳的心之时,想到林珑昏倒的景,要不是有林珑在,她早就闺誉受损,到底念了林珑的好,遂愤怒地朝织锦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织锦早就不敢多说一句话,她也怕引火烧身,现在听到林璃的质问声,“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只是想着大爷来了,我们都有救了,才会喊出来的……”
怕叶钟氏责怪自己,她忙跪在叶钟氏的脚下,“太太,您要信奴婢,林姑娘是未来的大奶奶,给个天做胆,奴婢也不敢故意暗害林姑娘……呜呜……”忍不住哭出来。
叶钟氏一言不发,只是那看向织锦的目光极为不善,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直以来在内宅里,织锦的表现不错,可经历了一次险情,那不足之处就显现出来。
林璃本来就不是个得理就饶人的性子,看到织锦哭,反而更为狠厉地出声,“你别在这儿假哭搏同情了,这分明就是你使的坏,若我堂妹有个好歹,我林家必定不会放过你,侯夫人,你可要主持公道才行。”她也跪了下来,摆明就是不让织锦推卸责任。
傅年看着这两年相争,只是微皱眉,聪明地选择不置一词,一个是叶钟氏内宅的侍女,一个是叶家未来的姻亲,怎么样都没有他插嘴的余地。
叶钟氏看了一眼要求她禀公处理的林璃,“本夫人自会公正处理,给林珑一个交代。”
林璃知道叶钟氏看不上林家,正确来说是看不上她的父亲,所以才说给林珑一个交代,而不是说给林家的一个交代,不过她也不计较了,既然与叶家的婚事不成,她也不再故意做践自己,“小女子言语有失,让侯夫人见笑了,请夫人一定要记得自己的承诺。”
叶钟氏少有地郑重点了点头。
织锦顿时感觉到天似乎要塌下来,身子软软地坐到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此时林刚的宅子也是乱成一团,绿姨娘与林琦、林栋都不依不饶。
绿姨娘朝林刚怒道:“都一宿过去了,珑姐儿呢?她在哪儿?昨儿说是去给过世的老太爷做法事,又说遇上马贼,我说要去报官,你们死活不让,现在我们珑姐儿在哪?”止不住的泪水流下脸庞,一整晚她的心都悬着,想要亲自去寻,却被人阻拦,现在是怒火高炽。
看到她哭,林白氏也忍不住哭出来,“我的璃姐儿,你怎么这么命苦?老爷,一宿过去了,我们赶紧报官让衙门去寻吧……”她这会儿是赞成绿姨娘的意见。
林刚黑着一张脸抽烟,林珑死活他不在意,可林璃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眼睛瞟向三弟林创,主张不报管的人是他。
林创感觉到二哥埋怨的目光,身为书生的他一直都是白皙的样子,“二哥,真的不能报官,我们林家祖上一直清清白白的,若是传出有姑娘被马贼掳去的消息,往后的姑娘们还如何嫁?这是让祖上蒙羞的,我们出去还如何抬头做人?你的乡绅不当了?还是我这秀才的面子不重要?”
一提到实际利益,林刚就会焉了,顿时狠狠地吸一口大烟。
“你放的是狗屁,还我的璃姐儿来……”林白氏突然朝林创扑过去,发了疯地摇着他。
绿姨娘也不甘示弱,顾不上身份的差异,上前也狠命地拍打他,“把我们家珑姐儿还回来……”
林余氏忙上前将自己的丈夫救下来,“你们要闹就去找马贼去,关我们家老爷什么事,要怪就怪自己的贱命——”
女人的争骂声在厅堂里格外的响。
林琦愤愤地看着这一切,受不了地起身要出去。
“去哪儿?”林刚喝道。
“报官。”林琦怒回两个字。
“回来。”林刚再度重喝。
林琦不听,刚走两步就有人挡住她的路,是林刚宅子里的下人。
林栋起身看向两位叔父,“不能再等了,都一宿了,再不报官只怕我们连人都领不回。现在还顾什么面子问题……”
“你给我闭嘴,这里何时轮到你多嘴?”林创朝侄子大喝。
“你们做得不对,我就能说。”林栋据理力争。
一家子再度争吵起来。
在屋外的窗格子看到这一幕的林琳冷冷一笑,父亲爱面子自然是不会同意报官,只要不报官,这事就不会有人查出来,这火烧不到自己的身上。
她朝林琼道:“消息都散波出去没有?”
“都散出去了。”林琼道。
“好,先按兵不动,让他们继续争。”
林琳还想着再看一会儿好戏,只要尘埃落定,过上两天,林珑与林璃回来,就不会有人再提报官的事情,只要再怂恿父亲将林珑与林璃浸猪笼洗污点,这样一来,还有何人能与她争?
此时的叶旭尧狂奔回自己住的院子,不顾林珑一身的狼狈与肮脏,就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大声喊人拿药端热水。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八十四章
听到她无意识地闷哼声,他抚摸她的小脸,轻声道:“会好的,相信我。”
叶旭尧的内心一阵的心疼,看着她躺在这儿似破碎的娃娃一般,那种窒息般的感觉似要将他淹没,他对她的在意远比自己想象要多得多。
林珑似乎真的听到他的声音,安静了些许。
外面的小厮一律都回避,只有侍女端着铜盆进来,不待叶旭尧吩咐,就将屏风搬过来挡住探向床上的目光。
其中一名侍女道:“爷,还是让奴婢来吧。”毕竟男女未婚嫁,哪怕已订亲,该遵守的礼数还是得守。
叶旭尧却是冷声吩咐,“你出去。”
那名侍女咬着下唇屈膝行礼退了出去,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床上受伤的年轻少女,不是她不想帮她,而是主子太强势了。
叶旭尧却是没有犹豫大手一挥,扯下她身上残破的衣服,少女仅着亵衣的样子落入他黑白分明的眼里,他的呼息渐有急促,在翻过她的身子,半抱着她时,他终还是将那件亵衣褪下。
目光不再为那凝脂玉肤而着迷,停在她受了刀伤的背上,一道狭长的伤口落入眼中,虽不至深可见骨,却是皮肉翻出,看来狞狰又恐怖,他也只是仅皱眉头。
拧干手中的帕子轻轻地将周围的血水抹去,看着半盆水都被染红了,眉头又拧了起来。然后打开药瓶,将细白的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生怕弄疼她一般,他的手小心又快狠准。
林珑似乎感觉到疼痛,又无意识地轻哼出声,听到他耳里自然是相当的难受,恨不得这受伤的人是自己,轻吻她的脖颈安抚她的情绪,凑在她的耳边道:“没事的,很快就不痛了……”
迅速给她包扎伤口,最后轻轻地将她趴睡在床上,此时他的手心都是汗,抓过一旁的锦被给她盖上。
他的手仍在打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的性子冷,很少会有让他上心的事情,可现在看着这样无力躺在床上的她,竟让他变得不再像他。
一向爱干净的他亲自动手将林珑那身残破又肮脏的染血衣物扔进铜盆里,吩咐外面的侍女进来拿出去烧了,再迅速去买几套新衣回来给林珑替换。
侍女应声转出去。
天气已经转热,他又坐在一边给她抹去额头的汗水,希冀着她能醒来朝他微微一笑,哪怕是抱怨,他也甘之如饴。
“爷,大夫来了。”
侍女在屏风外禀报。
他迅速起身,大手一挥,将月白色暗纹图案的帐幔放下,遮住里面的旖旎风光,她的身子往后就只有他能看。
“让人进来。”做完这一切,他才沉稳出声。
侍女听到他的声音,急忙领着老大夫进去。
那老大夫看到叶旭尧从帐幔里面抓出来的一小截粉嫩玉臂,顿时就知道这是给年轻女眷看病,态度上更为回避,目不斜视。
迅速搭上听脉,老大夫皱了皱眉,最后又疏展开。
等老大夫将手松开的时候,叶旭尧已经快速地将林珑那半截玉臂收回帐里,“怎样?”
“伤口处理得及时,尊夫人的脉膊十分有力。”在来时他就已知患者是受了重伤,原本想要看看伤口再开药,如今一看到这身上仍穿着血衣的年轻男子的态度,应是一早就给止血上药了,他也就不再逾矩提出看伤口了。再说能站在这儿,不是床上受伤女子的夫婿还能是何人?老大夫自以为是地想到。
男女有别,能避则避。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老夫给开一贴药,记得按时给尊夫人喝,这样有助伤口愈合,期间不要碰水……”交代了注意事项,看到这一脸冷傲的年轻人认真听着,眼里颇有赞意。
叶旭尧对于老大夫错误的称呼,并没有纠正,反正迟早也是他的人,唤声夫人倒也在情理当中。
唤人进来将老大夫送出去,他这才回到屏风后头,将帐幔掀起,看到她舒展的眉头,他脸上方带了些许的笑意,再唤人进来换一盆水,这回他不再避着,而是给她擦了个澡。
从未侍候过人,他做起来倒也不显得毛躁,反而动作麻利,只是全弄完后,他的脸也红了,迅速地拿起锦被给她盖上,不让她再诱惑着他。
转身到屏风外头,他轻舒一口气平息体内的躁动,好一会儿,才见之前的侍女抱着新衣裳回转,他神色已恢复正常,“给我吧。”
那侍女没有迟疑,将衣裳递到叶旭尧的大掌中,这时候才留意到叶旭尧还穿着带血的衣裳,对于自家大爷那点怪癖,她也是知之甚深的,忙提醒一句,“爷,您的衣裳?”
叶旭尧这才留意到衣上的血迹,皱了皱眉,“不碍事。”转身进去屏风后头,因而没有看到侍女吃惊地张大嘴巴。
她转身出去,听到另一侍女说起了屋里的八卦,“爷待这姑娘真不一般,不但亲自上药还给擦澡,看这样子怕是要攀上我们爷了……”
“何止,还给换上衣裳……”她也说上一份。
几个侍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当然话里不敢贬低林珑,均是羡慕居多。
叶钟氏急匆匆进府的时候就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当即脸色一板,“谁敢再说,我就拔了她的舌头,听到没有?”
几个正在说主子是非的侍女听到侯夫人严历的声音,均吓得跪在地上,“太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互相掌嘴。”叶钟氏冷声惩罚。
几个丫头你一巴我一掌地打起来,眼里都是哭意。
叶钟氏急掀帘子进去,看到屏风并没有意味,转进去,看到儿子坐在床沿痴痴地望着林珑,本已到了嘴边责备的话,顿时就咽了回去,算起来,林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怎么样了?”
叶旭尧听到母亲的声音,转头看过去,将之前大夫来过说的话开的方子都陈述了一遍。
叶钟氏上前看了眼林珑的状况,一掀锦被,看到是整齐的衣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儿子,罢了,有她兜着,这不合礼数的事情自有她担待。
“她现在不宜移动,我且给她安置另一厢房……”
“不需要,她就睡在这儿。”
叶钟氏诧异地看了眼儿子,从小到大,他最不喜别人乱动他的东西,除了几名从小侍候到大的小厮,他连侍女也嫌碍眼,这也就是她提出给他两个通房好纡解纡解,他也给拒绝了,给出的理由还是让她这亲娘也哭笑不得,他不喜房里有别的女人。
当是她就说另外给安排院子,他也皱眉回了一句,“我也不喜欢我的院子有别的女人。”
这事最后不了了之,连婆母那老妖怪也责备她不关心儿子的身心,可这能怪她吗?儿子不愿,她也不能强按下牛头啊。
可现在却是完全颠覆她认知的存在,“尧哥儿,不是娘不允你,可你们毕竟未成亲,她住在你的屋里像话吗?传出去好还要不要做人……”
“这是我们叶家的府邸,有何人敢胡乱传话?再说她这回也救了娘,留个恩人住几天,有哪个人会碎嘴,不留才叫不讲道理,更何况她与我已有婚约,我说行就行。”
听着儿子少有的说了一长串话,叶钟氏最终不再赘言,看了眼床里的林珑,就当她也是在还恩吧,儿子对她越上心,将来她在叶家的生活就会越好,丈夫才是一个女人幸福的根本所在。
“罢了,谁让我是你娘。”叶钟氏妥协道。
叶旭尧看了眼他娘眼底的黑眼圈,以及她同样一身狼狈的穿着,“娘,先回去换身衣物歇一歇吧。”
“现在才记得要关心一下你娘,我养你还真是养亏了。”叶钟氏嘴上抱怨了儿子一句,心下却是温暖一片,至少儿子亲自去找她,这一夜奔波也不比她轻松多少。
后面的林璃看到母子俩说完了话,小心地探了个头,“侯夫人,小女子可以探望一下我堂妹吗?”总要看一眼才能安心啊。
叶钟氏这才记得还有一个林璃,最后还是让她进来探望一番。
叶旭尧却是皱眉看了林璃一眼,没提反对意见。
林璃看着脸上没有血色的林珑,不禁潸然泪下,掏出皱巴巴的帕子抹了抹泪水,“珑姐儿,你要快点好起来。”
半晌后,转身朝叶旭尧屈膝行了一礼,“请叶公子好好照顾她。”
什么礼教,她也不在意了,说到底,还是她欠了林珑恩情。
叶旭尧微点头。
林璃这才红肿着双眼走出内室,叶钟氏吩咐人送她回去,不管外面有没有人乱传话,有襄阳侯府的人出面,对于保存林璃与林珑的闺誉是有好处的。
叶钟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就下令将织锦关起来,另提拔了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当大丫鬟,赐名香椽。得力的嬷嬷与管家娘子一个也没带,她把她们都留在侯府里给她看着那些不安份的人。
那叫香椽的新上任大丫鬟自然是欣喜异常,对于执行叶钟氏第一个交给她的任务即下达封口令,她执行的很是彻底。
“太太,林姑娘在我们府里养伤,是不是要给她的家人捎个口信?”她一面给叶钟氏换衣裳,一面建议道。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八十五章
叶钟氏一怔,只顾着去看林珑,倒是忘了这一茬,好在这个侍女机灵提醒了,“你派个人去办这件事,记得措词要得体。”
“奴婢晓得。”香椽应声,这未来的大奶奶还没嫁进来就带给她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要懂得投桃报李,再说看太太的样子是极满意这未来大奶奶的。
林刚的新宅里面仍旧吵闹不休,林璃还没进厅堂的门,就听到里面争吵的声音,小脸绷得很紧,在瞄到厅堂外窗棂之下的林琳与林琼,看到二人瞪大眼睛,她冷冷一笑,“怎么,看到我活着回来,吃惊了?”
林琳很快掩下心头的震惊,这么快就回来了?两眼往林璃身后望去,没发现林珑的身影,眉尖聚拢,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将心悬着,努力镇定下来,“你能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没错,大姐,你不知道我都担心得一宿没睡。”林琼假意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真是多谢老天保佑。”
林璃冷冷地看着这两人的装模作样,“你还真得多谢老天从保佑,不过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惧鬼敲门。”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知道了是她们在后面捣的鬼?
林琼不记得假哭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这一向嘴利不饶人的长姐。
林琳抿紧唇,只要没有证据,她就能脱身,半点也不沾身。
林璃懒得跟这两人说话,下巴一抬,迈进了厅堂的大门。
她这一现身,吓得里面争吵不休的人一大跳。
林白氏看到突然归来的女儿,大惊之后是大喜,忙过去将女儿抱在怀里,哭泣道:“我的儿啊,你总算回来了,都快急死娘了……”
林璃也抱住母亲,一路上的委屈与忍着的泪这会儿俱都发泄出来,“娘……”
听着这声娘,林白氏百感交集,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
林白氏这才赶紧松开女儿,拉着女儿上下打量,除了狼狈些外,倒没有别的异样,顿时放下心头大石,可在看到她那像被什么东西勾烂的裙摆时,眉尖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林刚看到女儿归来也是欣喜居多,正待要开口说句话。
林创抢先道:“你怎么回来的?那些马贼怎么会放你回来?说,你是不是*于他们?所以他们才放了你?”林家是清白人家,可不能出这种事,所以他的声音严厉又无情。
林栋、林琦与绿姨娘在震惊过后,刻意再看了看屋外,没有看到牵肠挂肚的那道纤细身影,三人也急急围上去。
“璃姐儿(璃堂姐),珑姐儿(我姐)呢?”三张嘴同时问出声,两人被掳去,没有理由只有一人回来,他们的心想要不沉到谷里都不行。
处于众人包围圈中的林璃一时间回答谁的话都不妥,安抚地看了眼绿姨娘与林琦姐弟,看向亲娘林白氏,“娘,襄阳侯府的人还在……”
一句话,又让众人再度震惊起来。
襄阳侯府送林珑回来的小厮上前道:“既然林璃姑娘已经回到,那小的先告辞,回去给太太回信。”
“劳驾了。”林璃客气礼貌地回道。
那人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璃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白氏一头雾水,女儿遇马贼的事情怎么扯上了襄阳侯府?她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女儿被侯府的人看上,这微乎其微。
“璃姐儿,你先跟我说珑姐儿现在在哪?”绿姨娘抢先道,她现在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总要先知道林珑平安与否才能去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琦与林栋没再做声,看那样子也是执着于这答案。
“珑姐儿在叶家的宅子,她受了伤,叶夫人留她下来……”
林璃的话还没说完,绿姨娘与林琦姐弟俱都匆匆离去,他们是一刻也坐不住,尤其还听到林珑受了伤,一颗心如放在火上烤,难受得很。
林白氏看了一眼绿姨娘等人,没表达什么不满,林余氏却咕哝一句,“没规没矩。”
林创却是紧盯在林璃身上,看得林璃浑身不自在,这个迂腐又古板守旧的叔父,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是清清白白的,有侯夫人可证明,三叔父,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三弟,你听到没有?我们璃姐儿可没有被玷污。”林刚赶紧朝他三弟道。
“那你怎么回来的?”林创始终抓着这点不放。
林璃冷笑一声,“走回来的,三叔父可满意?”
什么叫走回来的?众人都难以理解这句话。
林余氏皱眉问道:“马贼呢?他们怎么会放了你们?”
“都没抓着,不放还想怎的?”林璃不客气地道,忽然似有所悟,“莫非三婶母希望我与珑姐儿都被马贼掳去,身败名裂?”
这话可不得了,林余氏看到众人看向她,尤其是林白氏那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这种误会不能有,忙挥帕子表清白:“我是你婶母,一笔写不出一个林字,我怎么可能希望你被马贼掳去?你闺誉受损,我家也要受牵连,我可还有两个未嫁的女儿……”
林白氏记恨她在马车里死死地按住她,不让她去救女儿就算了,还要说些混帐话,之前只顾着悲伤,这会儿却是新仇旧恨都涌了上来,“三弟妹,我家璃姐儿可不会说谎,你声声质疑,不是身有屎是什么?我当时就觉得这事儿可疑,苏州城一向太平,哪儿来的马贼?搞不好为了你们的琳姐儿能顺利嫁进襄阳侯府去故意弄出来的。”
这话林白氏说得是畅快了,听在三房一干人的耳里却不是滋味,外面的林琳脸色刷白,林余氏下意识地瞄了眼女儿,女儿之前与她提过,她给回绝了,莫非女儿不死心背着她做出这事来?越想越觉得像,不然为何挤兑林璃坐林珑的马车?她顿觉后背一凉。
林创不知道内情,觉得这二嫂是在侮辱自家,郁怒道:“胡说八道,没有一句能听的,二哥,你不管管二嫂那张烂嘴吗?”
“你少说一句。”林刚朝林白氏不悦地说了一句。
林璃脾气上来,也不顾她爹不悦的神色,站定亲娘那一边,瞪着她爹道:“爹,你就手指拗外不拗内吧,这事自有官府去查,自己做过什么自己知道,别以为天衣无缝。”最后的话却是朝三房的人说的。
窗棂下的林琼吓得帕子掉到地上,她急忙转头抓住林琳的袖子,六神无主地低声道,“怎么办?官府一查我们都玩完了,琳堂姐,我不要坐牢……”
林琳瞪了她一眼,再看了看厅内众人,急忙拖着她廊下的柱子边,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后,方才狠掐着她的手臂,“你要死也别拖着我,慌什么呢,现在查到你没有?”
“可万一查到了呢?”林琼到底胆子没那么大。
林琳低语一句,“你给我镇定点。”
林琼忙点了点头,心里后悔得要死,原本以为没有官府介入,那就万无一失,至少林琳当时是这么与她说的,如今官府要查,她怕得手指尖都在打颤。
林琳一把握住她的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林琼这才咬着下嘴唇镇定下来。
厅堂里面也是一片寂静,林余氏不敢再张牙舞爪,林白氏却又开始发难,“我儿说得对,你们这一家子什么事做不出来?这富贵姻缘也是你们最先开始争的,现在牵扯到襄阳侯府,你们就最好祈祷神灵庇佑。”
她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走,甭理他们一家子和你爹那个浑人。”
对于小叔子一家,她早就意见多多,两家住在一起这么久的矛盾至此全面爆发,她也就不给小叔一家子与丈夫面子,实在是忍够了。
林璃在出了厅堂的时候,回头朝还没离开的林琳与林琼冷冷笑道:“你们最好等着,该落在你们头上的一样也不会少。”
林白氏抱紧女儿就走,“与那等人说这么多做甚?”瞥了一眼自家庶女那苍白的神色,“吃里扒外的东西,等我得闲了就收拾你这个贱蹄子。”
林琼本能地缩肩,身体只好靠向林琳的背后。
林白氏母女俩冷哼一声,转头迅速回去院子里梳洗,更何况有很多细节林白氏还要详问女儿。
林余氏从厅堂出来时,看到女儿在外面,也学林白氏那般,一把攥住女儿的手,“跟我回去。”扫了一眼像老鼠的林琼,“滚一边去,下贱货,别带坏了我家琳姐儿,庶出没一个好东西。”
林琼吓得转身就跑,这三婶母好恐怖。
“娘。”林琳现在不能与林琼闹翻。
林余氏神色严厉,“我有话要与你说,你别给我东拉西扯,整日与一庶女来往,你的颜面还要不要?她下贱,你也跟着当那下贱货?”
林琳听得母亲骂得难听,抿紧唇生闷气不搭理。
林余氏也不理,她如今也是心乱如麻,万般心事都理不出头绪来,这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林刚新宅里面母女私语不断,这边厢绿姨娘与林琦姐弟在出宅子时刚好赶上了叶家的奴仆,这才坐着叶家的马车到了叶家在苏州的别院。
至于遣去与林珑家人说话的奴仆却只与苏嬷嬷说了几句,苏嬷嬷再跑一趟新宅,这才得知绿姨娘等人已到了叶家,苏嬷嬷这才放下心头大石,拖着不便的腿返回祖宅。
马车驶进叶家朱红色的豪华大门,绿姨娘与林琦姐弟不等马车停稳,就急匆匆地要那奴仆带他们去看林珑的伤势如何。
对于这同样极具园林特色的宅院,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欣赏,脚步匆匆,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这才到了叶旭尧的院子,没经通报,就闯了进去。
“珑姐儿。”绿姨娘率先进去,掀了几道帘子,拐进那屏风后头,没去看床边坐着脸色不悦的白衣男子,两眼睃巡着躺在床上似了无生气的林珑,她的眼泪噼哩啪啦地就掉下来,“珑姐儿,怎么就遭了这份罪?”
欲扑到林珑的身上痛哭一番,叶旭尧却是冷脸阻止她,“她刚喝了药睡着,兼之身上有伤,你不能扑到她身上。”
绿姨娘忙“哦哦”两声,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是叶家的公子,林珑的未婚夫,忙用袖子抹去泪水,正待要说话。
林琦姐弟也奔到近前,林琦看到长姐睡得还算安稳,抚了抚胸膛,口没遮拦道:“还好没死。”
叶旭尧一听到这个死字,脸色瞬间下搭,冷睇一眼这不会说话的小姑娘。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绿姨娘第一次瞪了眼林琦,“别乱说话,你姐命大得很呢。”
林琦这回没与绿姨娘争,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高兴嘛,一时说错了话。”
林栋是三姐弟年纪最小的,但他是男丁,上前与叶旭尧见礼,仔细询问长姐的伤势。
叶旭尧也没有欺他年幼,当平辈看待,把能说的都说了。
林栋轻啥一口气,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叶旭尧其实知道得并不太详细,只是大概陈述了一番叶钟氏的说辞。
“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你们无须过多理会。”叶旭尧淡道,只是表情却是十分的严肃。
绿姨娘与林氏姐弟俱都点了点头,他们的能力有限,这事还真只能是这未来姐夫出面最妥当。
林琦还是撇嘴说道:“那伙最先追我家的马贼最是可疑,前往寒山寺上香那么多人,何曾听过有什么马贼?我们这儿三年都太平得很,这马贼还不知道是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
叶旭尧却是皱紧眉头,没有回答林琦的话,心下却是已有计较。
绿姨娘俯身看了看林珑的伤势,没有渗出血水来,看那样子伤口处理得很妥当,再摸摸额头,没有发烧,收回手后,她看向一旁的年轻人,“叶公子,你们的婚事初订,珑姐儿在你府上养伤不太好,且安排一辆马车送我们回去吧……”
“大夫说她的伤势不宜移动,”叶旭尧略皱眉头,“一个不好,今晚很可能会伤势加重,所以还是留在府里养伤比较妥当。”
看他这样子,是完全为林珑着想,绿姨娘也不好再坚持,真怕因自己多事害了林珑的性命,“不过我们留下来打搅……”
“无妨,府里不缺米粮。”叶旭尧摆摆手道。
这话听得让人直想嘴角抽搐,绿姨娘接下来的话都不好再说出口。
正在场面尴尬的时候,屏风后头的匪鉴与匪石都探出头来,“爷,那些人如何处理?”
叶旭尧一听,神色严厉地起身,朝林家三人道:“你们且在这儿看着,我去去就来。”
绿姨娘与林琦姐弟都应了声,他看了眼仍昏睡中的林珑,抬脚就走。
林琦探头看到那白然身影走远,拍拍胸脯,“我瞅着这姐夫一点也不好相处,亏得是我姐,换成我,真是百般不愿要这样的夫婿。”
头上却遭绿姨娘一个粟子,“傻说什么。”
“你再敲我试试?”林琦不满道。
绿姨娘缩回手在裙边搓了搓,她只是一时忘了,最近与林琦相处越来越融洽,她也就没那么多顾虑,讪笑两下。
林琦这才轻哼一声,交叉着双腿坐在床边的圆凳上。
“琦姐儿,你在这儿守着你姐,栋哥儿与我一道去给侯夫人请安吧,来了人家的府邸,不给女主人问安不像话。”绿姨娘道,她一时情急,倒是忘了这礼数,再说她是妾室起家,没有叶钟氏先来见她的道理。
林栋也是忘了这一茬,此时听到绿姨娘提醒,站起来道:“好在二娘记得,我们且去吧。”
叶钟氏听香椽说林珑的亲人来了,本想过去看一看,哪知人家却是先上门给她问安。
在暖阁接见了自称是林珑二娘的妾室与林珑的亲弟。
看着那长相乖巧却身子瘦弱的男孩恭敬地给自己行礼,忙招手让他到身边坐,这孩子长得好,端端正正的,看着让人欢喜。
忙问几岁了,是否在书院读书等等琐碎的问题,林栋俱都不失礼地一一做答,惹得叶钟氏脸上笑容更深,慈详地摸了摸林栋的头,“我那幼儿比你还虚长几岁,等到了京,我让你俩熟识熟识,一家人也无须见外。”
生有两子两女的叶钟氏,见到如此听话乖巧的林栋,哪有不喜爱的?
林栋年幼时也感受过母爱,只是母亲离开得太早,如今看到如此行事的叶钟氏,心下不由得想要亲近,这感觉就像母亲一样。
绿姨娘看着,不禁想要抹泪,叶家主母看来不难相处,原本压在心上的大石头至此可以放下了,本来她还担心林珑要摊上一个难缠又嫌弃她的婆母。
可她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这次林珑受伤的事情垫底,叶钟氏就算不是个难缠的婆母,至少也会是个冷淡的婆母。
听到声响,叶钟氏这才转头正眼打量这绿姨娘,看这老实本分的样子,她的印象还不坏,只是生性不太喜欢这妾室起家的人,想到丈夫那几房妾室,脸色就更难好看起来,说话自然不那么亲近。
绿姨娘也诚惶诚恐地回答着,生怕因为自己,林珑遭叶钟氏看低。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叶钟氏这才放他们先去照看林珑,自己处理一下家事稍后再过去。
绿姨娘与林栋恭敬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叶钟氏这才一整衣摆,起身朝旁边的厢房进去,中午滴水未进的织锦看到主母进来,忙跪地,“太太,奴婢真不是有意要加害林姑娘的,太太明鉴……”
“织锦,你老子老娘都是府里的奴才,算来也是家生子,我一向待你也不薄,想着等尧哥儿成亲后,就将你指给他,也算是我半个儿媳,可你这回行事让我大失望。”叶钟氏在香椽的侍候下坐了下来,一脸正色道:“我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你回犯的错我绝不饶恕,等回了府,你就出去配人吧。”
织锦闻言,傻愣地跌坐在地,她一向谨言慎行,就算有鬼主意也做得隐秘,太太这才看中了她听话乖巧,早早就培养她将来侍候大爷,好做她的耳目。太太身边几个大丫鬟就自己能拨得这头筹,那些年走路都是带风的,谁不知道她将来会是大爷的姨娘?
如今太太一句话就将她一切都否定了,让她如何甘心?回到府里,人人还不笑话她?本意是到这苏州来能更接近大爷,又能趁机与未来大奶奶打好关系,哪知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织锦聚起力气,垂死挣扎地向前朝叶钟氏狠狠地磕头,“太太,奴婢以后绝对不会这么莽撞了,您就给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奴婢去求林姑娘的谅解。”急切地起身就要出去。
“站住。”叶钟氏冷脸地唤了一声,“她现在在养伤,你是想要气着她?”
“没有,太太,奴婢绝不敢这么想……”织锦摆手。
叶钟氏不想去猜想她在想什么,而是沉着脸道:“你就好好待在这儿,直到回京,若是你去打扰林珑,我绝不轻饶你,听明白了?”
织锦眼里的光芒已经消失,“奴婢晓得。”
叶钟氏再看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香椽端着食盘进来,“织锦姐姐,用膳了,你这滴水未进可不行啊……”
“你少得意。”织锦不似以往的清高。
香椽笑着将白饭端出给她用,“这得意还是失意也是太太给的,织锦姐姐失了太太的心,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听着这样一番话,织锦狠啐了一口,“小**,会有你难受的那天。”
香椽微微一笑,“我侍候好太太,没想去爬大爷的床,也不给未来大奶奶添堵,我难受什么我?织锦姐姐倒是有得吃就多吃点,犯了错的大丫鬟也是侍女,也许我心情好点,给太太进言将你配得好点也未定,若是你说话再这么不中听,那就难说了,听说庄子里一直缺农妇。”
“你!”织锦气得要吐血。
香椽冷哼一声,将托盘拿好,“今时不同往日,你最好认清形势。”转身就推门出去。
惟有织锦气得咬手帕。
绿姨娘与林栋返回去时,一进去正好看到林琦在摸屋中的物品,并没有守在林珑的身边,一看到他们,还吓了一跳。
林琦忙将手中的摆设放好,生怕打烂了她赔不起,“进来也不出声,吓死人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林栋不悦地道。
绿姨娘也责备了一眼,这行径被人看去,指不定还有什么闲话呢?
林琦将嘴嘟得老高,最后还是忍不住将她发现的秘密说出来,“你们发现没有,这是男人的卧室,不像是待客的厢房。”照她来推测,应是叶旭尧所住的屋子。
绿姨娘看了一眼,确还真像是林琦所说的,一则以喜一则担忧,男未婚女未嫁,这到底不合礼数?“回头我跟叶公子说说给挪间屋子……”
“你就别好心办坏事了,我姐将来得宠不好吗?”林琦翻了翻白眼,更是看向亲弟道:“你也一样。”
“这?”绿姨娘仍有疑虑,依叶旭尧那性子,能让林珑住进来,自然是喜爱的意思,可架不住闲言碎语啊。
“别这那这的。”林琦道,“这是叶府,人家侯夫人不说什么,我们又何必多说。”
“今儿个夜里我与二娘留下守着大姐,二姐,你先回去吧。”林栋立刻做出决断,他是男丁,二娘是女的,两人在此无碍,至于二姐还是回家去比较妥。
林琦撇了撇嘴,也没反对,都怪自己多嘴说这是未来姐夫住的屋子,要不然她也可以留下,只是未来小姨子的身份难免尴尬,也是林栋为了她的闺誉着想。
“店里只有林掌柜夫妻守着,人手不够,琦姐儿,你正好回去打点打点。”绿姨娘道。
一提到自家的店铺,林琦顿时不再心生不满,生意不能不做,刚掏空了老底,正要多赚一点钱呢。
此时的叶旭尧看着那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几个壮汉,眼神一片阴冷,好在他昨天截下去追叶府马车的那匹人马,断了他们的通信,倒是让他生擒了几人,加上后来再擒住的几人,倒是不缺活口。
“招了没有?”
“招了。”匪石道,“他们并不是马贼,本身就是兵营里面的士兵,是接命令要捉住太太当人质,至于主使之人已死,他们并不知道这背后是哪位大老爷的命令?”
就是说线索到这儿就断了,叶旭尧却是摸了摸下巴,“给我再查,如果是士兵,那事态就严重了。”在这江南一地,官兵勾结,瞒着朝廷可以做下了多少贪赃枉法的事情,至此他倒是可以确定有武将也卷进这案子里面。
摸了摸袖口的名单,抓他亲娘是为了换这名单吧?他冷冷一笑。
匪石点了点头,“还有他们并不认识林姑娘,说她出现得很突兀,那追着林姑娘的人,他们以为是我们这一方的援兵。”
叶旭尧浓眉拧紧,果如他所猜,这里面有猫腻,“这事也要彻查到底,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使坏。”
高志回城的时侯,自然知道叶钟氏平安归府,对此事不多置一词,倒是在听到叶旭尧的未婚妻受了伤,顿时严厉地看向禀告之人,“你说什么?”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八十六章
这事怎么牵扯到林珑的身上?高志想不明白,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下属在高志不善的目光中,微缩肩道:“国舅爷,叶御史的未婚妻受了伤,有什么不对吗?”顿了顿,“看那血出的吓死人,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当时属下看到叶御史的脸都白了,跟他身上穿的衣装都快一个色了,只能说这姑娘的命不好。城里还出现了马贼掳人的流言,弄得如今人心惶惶的,怕是近期内没人再敢到寒山寺上香……”
接下来的话,高志并没有听进耳里去,身休略微一震,原本在她变卖他送给她的开业贺礼时,他就气恼地发誓再也不去理会这样不知好歹的女人。如今听她重伤乃至很可能送命,方觉得心像缺了一块。
“国舅爷,苏大人来了。”
高志一听到苏宥武来了,顿时嘴角冷笑一声,都是这家伙弄出来这事,没伤着正主,倒是殃及池鱼,估计叶钟氏让林珑做陪去寺里参拜,这才倒霉地当了别人的替死鬼。
“让他进来。”
这一道冷冷的吩咐声,让外头禀报的小厮全身一震,看来那巡盐使苏大人惟有自求多福了。
苏大人急匆匆地进来,“国舅爷,你可要救救我啊,如今他们抓着活口,这万一供出个什么,我可就麻烦了。郑巡抚那老贼现在是恨不得弄我下台……”
高志斜睨他一眼,“你越是慌就告诉别人你越是有问题,苏大人,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法子补漏,不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鼻子轻轻一哼,“如果这次不是左提督发现得早,我还不知道你居然与他的手下串通,水陆两运贩卖私盐,苏大人这事你怎么说?”
苏大人的额头一直在冒汗,一切的打算在事实面前都是狡辩,“左提督那儿,我会亲自去解释……”
“晚了,他现在只怕已经亲自去见叶旭尧了,毕竟现在皇上将这案子交给了他,左提督不管如何还是要先保住自己的地位,哪还轮到你过去解释清楚?”高志冷哼不屑道。
苏大人眉尖紧蹙,这会儿除了巴紧高家的大腿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国舅爷,你不能见死不救。”
高志撇了他一眼,“我如何救你?本来这案子还不至于闹大,你现在这一闹,皇上只怕要重整军政两务,不然个个都在中饱私囊,还如何得了?”
苏大人的心里对高志也是诸多不满,口口说得仁义道德,谁不知道高家是巨贪?他那年当上这巡盐使,可是给高家送了白花花的十万两雪花银,不然这肥差到不了自己手中。
不过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即可,他是不敢轻易说出口,高贵妃是后宫宠妃,更育有二子一女,地位牢靠得不能再牢靠,圣眷一直颇隆。
“国舅爷,念在我与高家这么多年的交情,给我再指条生路如何?”
高志听着这颇有几分摇尾乞怜的咬牙声,表情沉了沉,良久,他方才道:“也罢,我就再指点你一回,苏大人,这回可说好了,再出事我可不给你收拾烂摊子。”
“国舅爷放心吧。”
高志这才招手让苏宥武走近,与他喁喁私语几句,随后扬手道:“你去且吧,这潭水越浑,你脱身的机会就越大。”
苏大人想想也是,朝高志拱拱手,当即又匆匆离去。
高志站起来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嘴角冷冷一撇,朝身边又现身的下属道:“给高家在关系的人都发去我的密信,不许任何人再救这个苏宥武,我要他丢官抄家,全家发配边疆。”
那名属下听到他狠之又狠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之前国舅爷对苏宥武虽然颇有微词,但还是极其容忍的,这巡盐使是肥差啊,高家并不希望这个位置有变,贵妃娘娘几次的指示都是这个意思。
想来八成还是与叶御史的未婚妻有关,毕竟自己禀报之时,国舅爷的神情并不好,这风流成性的国舅爷这回看来是动了真情,但注定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了。
高志半晌没听到回应声,转头严厉地看了这下属一眼,没能力者都给他滚蛋。
“是,国舅爷。”那名下属在冷冷的目光中找回神思,急忙应声。
高志这才挥手让他下去,随后朝身边的小厮吩咐,“赶紧去备一份礼,天一亮我要用。”
他抬头看了看这雾蒙蒙的天色,不再复昨儿夜里的朗朗明月,心里从没有一刻盼望着天亮的到来。
叶家苏州别院,半夜林珑发起烧来,给她守夜的绿姨娘一摸那额头,顿时浑身一震,忙唤醒在一旁打磕睡的林栋,让他出去给唤人连夜去请大夫过来诊脉。
林栋急急地出去,却在转出门去时差点撞上了人,那人扶瘦弱的他站好,“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沉稳又略带冰冷的声音,林栋一下子就认出来者何人,果然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叶旭尧放大的脸,忙退后一步,“叶公子,我姐发烧了……”
叶旭尧一听,长腿立刻迈进屋里,很快就转到屏风后头,此时的绿姨娘正给林珑解开衫子透气,查看背后的伤口是不是有变?冷不丁地看到一高大身影笼罩下来,她吓得脸色大变,忙将锦被拉上盖住林珑的身子,待看清是叶旭尧时,满脸的尴尬。
“叶公子,你怎么进来……”不通报一声。
叶旭尧就打断她的话,“怎么发烧了?”大夫说过她的脉膊有力,但是夜里一定要看护好,不要发烧,不然还挺麻烦的。
坐到床沿,没有避嫌地抱起呓语了一句“娘……”的林珑,他的大掌掀起林珑的里衣,查看背后的伤口,没发现什么异样,眉头皱得更紧。
绿姨娘想要阻止他逾矩的行为时已来不及了,心里概叹这人怎么不遵礼法?可又不好提醒一句,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叶旭尧已是大声喊人去熬汤药,看了眼急切的绿姨娘,少有地解释了一句,“大夫有开退烧的药,就是以备这情形。”
绿姨娘忙点头。
“她身子发汗,你且来给她换件干静的衣裳吧,并且换一下伤药。”叶旭尧道,之前是着急了才没有顾及礼数,现在她的家人都在,无论如何还是要给这个面子,再说他也怕受到她身子的诱惑,一有什么反应这就不就是尴尬可以解脱的。
他转身出了这方天地,再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皱眉看向远方的天地。他与左提督商量事情搞得太晚,不然必能早点来看她,就不会让她因出汗导致发热。
绿姨娘转头看了眼那避开的身影,这会儿是真松了一口气,看到脸色红红的林珑,以及那无意识的呓语声,心中一酸,她到底不是她的亲娘。
半抱起林珑,给她换伤药以及衣裳。
昏昏沉沉中的林珑似乎感觉到那热源,往绿姨娘身上靠得更紧,略有些哭音地抱住她,“娘,你别……扔下我……”
绿姨娘搂紧她,心里五味杂陈,林珑一直表现出不需要权氏的样子,内心深处怕不是这么一回事?权氏的遗弃,让她的三个子女都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坚强,让人看着就心疼不已。
看着她在梦中哭泣,她搂着她轻拍她的手臂,“娘在这儿……”
林珑这才安静下来,环住她的手一松,更往她怀里靠去。
背部的伤药发挥了作用,林珑渐渐又睡熟了过去。
叶旭尧把药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绿姨娘抱着林珑的样子,皱了皱眉,“先让她喝药吧。”
绿姨娘接过药碗:“我来即可。”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林栋的身影。
叶旭尧道:“我跟他保证,他大姐不会有事,就让人强行将他带去隔壁的厢房歇息了,他脸色不太好,不然怕是天一亮就会病倒。”
绿姨娘这才心惊自己忘了这一茬,林栋本身就体弱,现在家境好了换了好药,这才强健些许,确实熬不了夜。顿时心生自责,她以为自己可以照顾好这三个孩子,现在才发现林珑一病,她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办砸了。
感觉叶旭尧在看她,顾不上神伤,舀起汤药就喂林珑喝下去,只是不论怎么喂,那汤药还是沿着嘴角流下来,林珑并未吞进去,试了几次依然如故,她更是急得团团转,“怎么办?珑姐儿,你好歹喝点呀……”
为了避嫌,叶旭尧没有亲自动手,可看这绿姨娘手忙脚乱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看她还要再喂,这都快成折磨了。
“我来吧。”他沉稳出声。
绿姨娘怔愣了一下,自己确实办不好,只好咬着下唇把这位置让给叶旭尧,“麻烦叶公子了。”
叶旭尧没吭声,上前抱起林珑,环住她的手轻轻一使劲钳制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的口张开,迅速舀了一汤匙汤药到她的嘴里,再一合上她的嘴,在她下颌处微一使劲,她的喉咙一阵滑动,明显是把汤药喝下去了。
这个动作叶旭尧做得如行云流水,并不粗鲁,绿姨娘见状,微松一口气,原本还怕这人会趁机占林珑的便宜,毕竟嘴对嘴喂东西,她也不是没见过。
她那细微的动作,叶旭尧自然留意到,微微冷哼一声,他还不至于那么小人地占一个病人的便宜,再说迟早是他的人,他还是会顾及她的闺誉,不会让其名声受损。
这样的动作重复几次,林珑才将一碗汤药喝完,呼吸再度绵长起来。
叶旭尧看她的症状安稳下来,这才让绿姨娘守着,不放心之余,另外再调了两名侍女过来侍候,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要通报给他。
自己到了隔壁的厢房暂时歇下。
随意地合了一合眼,叶旭尧很快就起来,正待梳洗过后去看一下林珑的症状,匪石推门进来,将一封信递给他。
他皱眉看了看那熟悉的字迹,没有接过来的兴趣,“直接烧了。”径自踱到一边去洗了一把脸。
匪石似苦瓜着一张脸,“爷,真不好?这是岳大姑娘从京里寄来的……”
叶旭尧不吭声,只是冷脸看了看匪石。
匪石顿时知道自己逾矩了,不敢直视自家主子,捏着信没骨气地退了出去,与正给叶旭尧再打一盆水来的匪鉴遇上。
匪鉴停下步子,瞟了眼那字迹娟秀的信封,“爷又没看?”
“可不是。”匪石咧嘴一笑,“爷从来不耐烦这事,就这位还锲而不舍,明知道没有可能当我们大奶奶,我看着都替她脸红。”眼睛往旁边的主屋努了努,“与林姑娘一比,那可是高下立见。”
“得了得了,一大早就在这儿说爷的私事,给爷与林姑娘听见,没有你的好果子吃。”匪鉴撞了撞匪石的手臂,“我这就进去侍候爷,这玩意儿往后收到别再往爷跟前凑,赶紧烧了,千万别给林姑娘见着,不然打翻醋酲,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匪石想想这话在理,这会儿也没有谈兴,把信往袖口一塞,赶紧就去毁尸灭迹。
待两个小厮走远,林栋才从红柱子后面现身,呢喃了一句,“岳大姑娘?”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先去看一下长姐比较重要。
叶旭尧正要推门出屋,就看到侍候林珑的侍女急匆匆地走过来,忙大跨一步,“可是林姑娘的病情有了变化?”
“不是,大爷,林姑娘醒了……”
可不是?
一大早绿姨娘坐在床沿累得小鸡啄米的时候,林珑就悠悠转响,她先是动了下僵硬的身子,趴着睡,四肢都要发麻了,哪知感觉到后背传来一阵疼痛,这疼痛很是钻心,呲了呲牙,大脑很快就运转起来,受伤那一幕在脑海里呈现,她一阵苦笑,这就是当英雄的下场。
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只能眼睛左右转了转,看了看这屋子的布置,并不是她熟悉的,惟有坐在一边的绿姨娘是她认得的,忙推了推,“二娘?”
连唤数声,绿姨娘才清醒过来,身子一骨碌地站了起来,“珑姐儿?”忙转头一看,正好对上林珑黑白分明的眸子,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惊喜道:“珑姐儿,你醒了?”
林珑微微一笑,“二娘,我们这是在哪?”看这屋子布置得很简单,却不失高档的家具与摆设,这可不是自己那个简陋的小窝能比的。
“这是叶公子的院子。”绿姨娘一边给她检查伤势,一边答道。
叶旭尧的地盘?林珑先是愣了愣,随后还是皱紧眉头,她怎么住进叶府里来?“侯夫人知晓吗?”不会是叶旭尧单方面的决定吧?
绿姨娘不疑有他,忙道:“你是侯夫人的救命恩人,她留你住几天养伤很正常,珑姐儿,你刚醒别想那么多。”
能不想吗?林珑眼帘掀了掀,这世道对于男人宽容得很,女人却不能有一丁点名誉受损,不然就是千夫所指,再也活不下去。
正在两人说着话,林栋就进了来,看到大姐睁开眼睛,免不了又是一阵激动。
叶旭尧进来的时候,林珑正由绿姨娘扶着坐了起来,只能侧挨着那软软的枕头,微一扬眉,就看到了那颀长的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叶旭尧原本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脚下急促的步子减缓,一脸镇定地走进去,一如平日般,声音没带些许温度,“好些了吗?还见哪儿难受?”
“没有什么,好多了,有劳叶公子关心。”林珑有礼地回了一句。
“嗯,这就好。”叶旭尧淡淡地道,顿了顿,“我还没谢过你救了我娘,若不是遇上你,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是正巧遇上罢了,叶公子无须挂怀。”林珑没有居功自傲,不然有功都会变无功,“也亏得我遇上了侯夫人,不然后果也该遭。
一提起这茬,她的眸子神色就是一变,这件事的疑点一直盘桓在心头,这会儿没再隐瞒,而是一五一十地与叶旭尧说了,包括她的怀疑,”我总觉得他们是受人指使……“
叶旭尧点点头,”确实是如此,我已收到消息,追你的人不过是一**苏州城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假扮的,“嘴角冷冷一笑,”人虽死了,这事却不能过去,已查出他们的马都是租来的,正顺藤摸瓜,那人跑不了。“
林珑见状,不再赘言,有他这态度,自己受的罪也能讨回来。
”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煮……“
叶旭尧的话还没有说完,叶钟氏也就由下人簇拥着过来,看到林珑精神尚好,顿时喊了声阿弥佗佛,更是给林珑张罗丰盛的早膳。
林珑有几分受宠若惊,这叶钟氏的态度转变让她有几分不太适应,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有礼地与叶钟氏说着话。
叶旭尧站在一旁看着,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这时候匪石凑近他,低语一句,”爷,高国舅来了。“
这一句高国舅将他的好心情都破坏怠净,悄然退了出去,急速往外走,”人呢?“
”在正堂侯着。“
高志一宿没合眼,眼前出现的都是林珑受伤的情景,一大早就匆匆过来探望,哪怕不太合礼数。
”高国舅一大早怎么过来了?“叶旭尧神色如常地道。
高志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叶旭尧镇定的神色,至此终于可以肯定林珑必定没有大恙,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他也微微一笑,与叶旭尧分宾客坐下,”听闻襄阳侯夫人遇险,我特来问候一番,夫人没大碍吧?“
”还好,倒是没让某些人得逞。“叶旭尧瞥了他一眼。
”这就好,苏州城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了,郑巡抚真的要好好查查才是,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高志拨了拨茶渣,优雅地茗了一口,话偏又似说得义愤填膺。
叶旭尧扫视他一眼,略微皱眉,看来高家不打算保巡盐使苏宥武了,这对于查案来说倒是方便了不少,只可惜高贵妃深得皇宠,不然这案子还是能牵到高家身上,他也轻茗一口茶水,”是这么说没错,昨儿左提督过来也与我提了这件事,看来大家所见略同,高国舅的采买工作倒是越作越顺。“
”好说好说,不过是为宫里跑跑腿罢了,比起叶御史的辛劳,我这就不值得一晒。“高志也不惧他的挤兑,笑眯眯地道,随后表情一收,”听闻叶御史的未婚妻受了伤,不知道可有大碍?“
终于问到关键处,叶旭尧一早就知道他的来意,看望他娘都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表情微冷,”没大碍。“
回答得言简意骇,高志脸上的笑容也不挂不住了,知道叶旭尧是不喜他提及林珑,他还偏要提,”我与林姑娘也算是相识一场,不知方便让我探视一眼?不然这心就一直悬着,让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有个人处处惦记着自己的未婚妻,叶旭尧自然欢喜不起来,”高国舅去看她不合礼数。“
这拒绝直接得很,高志没想到叶旭尧连圈子也不绕,脸上同样也是不悦,”叶御史没去问过林姑娘,怎么知道她不肯见我?“
叶旭尧冷睇他一眼,”我是她的未婚夫婿,自然有权替她做主。“既然他这么没有眼界力,他不介意提醒他,林珑到底属于谁。
高志的手瞬间握紧椅把,两人互不相让地看着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的味道。
”高国舅过来,倒是有失远迎。“叶钟氏来得及时,一句话化解了紧张的气氛。
高志收起眼里的挑衅,起身给叶钟氏行礼问安,把之前的场面话又说了一遍。
叶钟氏不知道儿子与高志的过节,反而客气地与高志说了几句。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叶旭尧看到匪鉴在门外打手势,立即起身,临走前不忘瞪视了一眼高志,这人最好识趣点,别在他娘面前提及林珑。
高志莫测高深地一笑。
两男眼光厮杀了一阵,然后各自移开。
叶钟氏对高志没有多少偏见,而且碍于高贵妃,两家的关系一向不大好,言辞上还是要客客气气的。
屋外的叶旭尧却是冷颜看向匪鉴,”有什么事?“
”爷,抓到暗害林姑娘的幕后主使了。“
”哦,是谁?“
”是林姑娘本家的一个堂姐妹。“
叶旭尧的眼睛微一眯,这答案早在他意料当中,还是这婚事惹的祸,对于以前自己故意这样做的初衷,他早已扔到了爪哇国,毕竟那会儿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心甘情愿的一天。
此时的林珑也是睁大眼睛,”是林琼?“
这是她问了第三次的话了。
前来探望她的林白氏皱了皱眉,林璃却是用厌恶又鄙夷的语气道:”你没想到会是她吧?我也没想到呢,一只平日像老鼠一般的人,居然还敢给我们下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爹现在都气得卧床了,都是这不孝女害的。“
林珑仍旧皱紧柳眉,林琼真这么大胆要害自己与林璃?就算她再记恨,也不像是能独自做下这计划。
”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旁的事不用理那么多。“林白氏语气仍有几分冷淡地道,哪怕这丫头救了自己女儿,但她还是难以喜欢她,不过命真好倒是真的,看叶钟氏待她,估计婚后的日子会过得更好,再看了眼自家女儿,多少还是有几分嫉妒的。更何况现在还出了林琼这档子事,二房真的要焦头烂额,也不知道对自家女儿的婚配有没有影响?
”我娘说得对,珑姐儿,那等猪狗不如的畜生我们还理她做甚?拿钱给她那个不成器的舅舅,哼,我一想起恨不得冲到她面前扇她几巴掌。“林璃一向看不起林琼这庶出妹妹,现在更是恨之入骨,”亏我还挤兑了三房,以为他们针对你,哪知倒是我给我带的灾?珑姐儿,你可不要生我的气,我也不知道她这样见不得我好……“
林珑看到林璃拉着自己的衣袖,轻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没有记恨她,随后又再问道:”这琼堂姐自个儿去自首的?还是……“
”哪能呢?“林璃撇嘴道,”她舅舅不是被抓了吗?这不,顺藤摸瓜自然找上她,办这事前后要花好几十两银子,你说她这不是犯蠢?我与她好歹也是亲姐妹,害了我她能得好?真是蠢不可及。“
”她哪来的钱?“林珑立即抓到关键处,佘姨娘应该没有这么多钱。
”这事说来真丢脸,她居然去偷那个林琳的钱与首饰,你说可气不可气?要不是林琳不见了东西,报了官,这事还没这么快水落石出呢。“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八十七章
林刚的新宅,三房的门户紧闭,平日里走动的仆人更是一个也没见着,都被林余氏下了命令,除了早中午之外,一般时间严令任何人走动。
一众仆人都知道二房的庶女出了事,现被关在牢里审问,这可是林家从未有过之事,林余氏下达这样的禁令在情理当中,毕竟三老爷林创最要面子。
林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想要伸手推开这窗户,哪知一边的亲娘却是“啪”的将窗户拉紧,不让她打开。
“娘?”
“现在这事还没有摆平,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在自家闺房里面绣花,”林余氏倾身靠近女儿,“我们好不容易才将这罪名全推给那贱货,只要有她顶着,牵扯不到你的身上,琳姐儿,你这次真的闯了大祸,给你爹知道你有份参与,我看他打断你的腿都有份。”
林琳咬着下嘴唇不吭声,如果不是这么巧遇到襄阳侯夫人,这事也不会办成现在这样子,半晌,“娘,我现在不是全听你的?”
“你要早听我的还有这档子事?”林余氏瞪了眼女儿,“那会儿我不是跟你说这样做不妥,可你倒好,瞒着我背地里与那贱货勾结,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林琳听着母亲的老生常谈,早就听腻了,起身道:“我去找玫儿打发打发时间,要不去看枢哥儿练字,他昨儿写得不错。”一提起七岁的小弟,她还是欢喜的。
“不准去。”林余氏阻止女儿外出,就怕她还要执迷不悟,更怕是她带坏了小女儿,万一也学得像她这样,她还不如现在就去找根绳子吊死算了,“这事一天没有解决,你都得老实给我待在这里。”
林琳睁大眼睛看向母亲,母亲的面容从所未有的严厉,看来是真的要将她禁足,顿时脸色下搭,反驳道:“如今都有那贱货顶罪,我还有什么好怕?她没有一样证据指向我。”
“你给我安份点。”
林余氏不顾女儿的反对,起身转身出去,让人在门口看好,不许林琳独自行动。
林琳被软禁在自个儿的屋里,无论她怎么发脾气,林余氏都不妥协。
另一边厢的母女之间的气氛同样也不太好,佘姨娘看着现在悔不当初的女儿,痛心疾首道:“你怎么能这样做?琼姐儿,自幼娘就教过你不好的不要学,只要安守本份,该你的,自会是你的。”
“姨娘,你救救女儿,我不要在这儿待着,我想回家。”林琼伸出两手抓住生母的双手,使劲握着,“姨娘,我真的没偷琳堂姐的东西,那些都是她给我的,要害嫡姐与林珑的也是她,姨娘,你要信我,都这个节骨眼了,我还说谎做甚?姨娘……”
佘姨娘心乱如麻,“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又骗我的吧?现在她的银钱与首饰都是在我们屋里搜出来的,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林琼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是的,姨娘,那是她趁机栽赃给我的,我哪敢到三房去偷东西?三婶母那么厉害的人饶不过我的。这次真的是她的鬼主意,她想要嫁地襄阳侯府去当大奶奶,害林珑才是真的……”
佘姨娘定定地看了女儿几眼,女儿的性子是不好,都怪她没有教好她,可这么狠毒的事情,如果没有人唆摆,女儿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做出来。“我且给你想想法子,好在你爹这回被气病了,不然我也不能溜出来见你。”将食盒递进去给她,“这是吃食,你先吃吧。”
林琼含泪地点头,现在能救的除了姨娘再无旁人。
佘姨娘再看了眼不睁气的女儿,这才起身,提着另一个食盒去看那同样不成器的亲弟。
男牢房里面,佘家老母眼含泪地抚摸儿子的手,大声咒骂外孙女林琼,看到佘姨娘过来,她愤恨地一巴掌甩到长女的脸上,“该遭瘟的东西,居然这样害你弟,还有你那个杀千刀的女儿,都是一堆贱货,破烂货,下三滥的娼妓……”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口。
佘姨娘习惯了母亲这作派,从小到大都没把她这女儿当人看过,不骂则打,也没有理会,而是将食盒放下,“吃的我带来了。”顿了顿,“我且先走了。”
“姐,你别走,你快点将我弄出去,跟姐夫好好说说,我一天都不想在这儿待了,姐,我求你了,或者让琼姐儿全顶下,反正多一桩少一桩都没有关系……”
佘姨娘含泪地一脸不悦地看着这没有亲情的弟弟。
佘家老母也是这心思,一个劲地唆使女儿去劝外孙女全认了,总之要先将她的宝贝儿子弄出来。
“这事我不过是见钱眼开罢了,琼姐儿那时说过她堂姐保证过不会出事的,怎么做人一点信用也没有……”
佘姨娘听到亲弟不满地呢喃,同样提及林琳,这会儿她也开始怀疑这件事的幕后指使者到底是谁?
“不管查到谁,你都脱不了身,还是好自为之吧。”
留下这句话,不顾亲娘的咒骂,她急急转身离去,还是要想法子救女儿,女儿再不好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叶家苏州别院,叶钟氏不经意地看了眼沙漏,再看眼高志这年轻人。
“高国舅……”看来她还是要隐晦地提醒一句,他该告辞了。
高志一直在想着说辞,看了眼明显要逐客的叶钟氏,这会儿笑着拱手行了一礼,“听闻令公子的未婚妻受伤了?不是是真还是假?”
叶钟氏一愣,这高志怎么提到了林珑?心里有疑是一回事,脸上还是带着客气的笑容,“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伤势不太严重,休息一段时间自可痊愈,劳高国舅挂心了。”
高志摆手道:“既然如此,不知我可否……”探望一番,毕竟相熟一场。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叶家的下人领着高家的奴仆进来,在外禀报,“太太,高府的下人过来找高国舅,说是有急事。”
高志的神色一顿,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钟氏扬声道:“带他进来。”
高志忙起身给叶钟氏行礼致歉,看了眼匆匆进来的小厮,板着脸训了一句,“爷有正事,你怎么过来了?有天大的事情……”
“国舅爷,出事了,万庆布庄那儿一批贡布出了问题,正急着请爷过去处理。”
听着小厮的禀报,高志皱紧了眉头,他这次到江南来采办宫中用品,这万庆布庄新出的一种锦缎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怎么就会出了纰漏?
叶钟氏趁机道:“高国舅有重要事还是先去处理吧,本夫人只是略受惊吓没有大的损伤,高国舅的心意,本夫人心领了。”
高志再一次听着这襄阳侯夫人的官面话,没再坚持,再度做了一揖,“真是抱歉,侯夫人,在下先告辞了,他日再叨扰。”
叶钟氏点了点头,忙让一旁的下人送客。
高志礼貌地告退,只是一出了叶家的正堂,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朝那急忙找他的奴仆道:“什么时候的事?”
那奴仆以为高志是因为万庆布庄的事情而黑脸,顿时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道:“他们刚过来禀报,小的就飞奔来找爷……”
此时的叶旭尧在看到自家小厮在门外举手,朝一旁的郑巡抚等几人道,“我先出去一会儿。”
话音一落,也不待郑巡抚说话,当即起身长腿一迈走出了花厅,郑巡抚等人都面面相觑,本来大家议事议得正好,叶旭尧有什么急事非要中途离场一会儿?
叶旭尧出得门外,看向匪石,“走了?”
“走了。”匪石肯定地道,爷为了挤在高国舅,特意去弄出万庆布庄的事情出来,话说他真还看不出来自家主子有那么介意高国舅。
“他可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急事打扰了。”
叶旭尧至此才冷冷一笑,挥手示意匪石可以离开了,转身再回到会议中。
匪石却是浑身打了个冷颤,爷笑得太诡异了,摇了摇头,赶紧又去办事。
与林璃正说着话的林珑原本还想问得更详细,叶钟氏与过府探望的郑夫人、郑南珠和蒙着面纱的郑西珠一道过来了,林白氏母女只得住口,起身让到一边去。
郑夫人忙上前握住林珑的双手,眼里还略有湿意,“这伤还哪儿难受?”
林珑不太适应郑夫人这过份的关爱,神情略怔了怔,随后才和缓了一些,笑道:“好了不少,上了药也不疼,现在下地都可以。”说完,佯装要下地。
郑夫人与叶钟氏忙阻止。
叶钟氏责备地看了一眼,“这伤没好彻底,你都给我在床上待着,哪儿也不能去,听到没有?”
“听到了。”林珑从善如流地道,她自然听出这是叶钟氏对她的关心,哪还去忤逆她。
叶钟氏慈爱地拍拍她的手,不忘再加了一句,“可要真记着,不然我可饶不过你。”
郑夫人自然也是端出长辈的样子来要林珑养伤,切莫伤神,“这案子,我家老爷很重视,一定会将那些暗中害你的人都连根拔起,你且安心,不用劳神。把这伤养好了,我还要正式宴客与你结个义亲。”
这义亲二字,炸得林白氏与林璃母女一时间找不到北,她们都知道林珑是嫁定了叶旭尧,却没想到叶家为了林珑的面子好看,居然还给她找了个二品官的义亲,这样一来,无父母又改嫁的林珑也不至于太过被人诟病出身问题。
林璃这会儿才明白在寒山寺里林珑那一番话,果然她的婚事自有人做主,不是自家那个老爹与假道学的三叔父,而是郑家这义亲,以郑家义女的身份,少不得郑家还要出一份体面的嫁妆,这回是面子里子也都有了。
就算现在与林珑的关系好了许多,她还是免不了想要咬手绢,同是堂姐妹怎么差了这么远?
林白氏也神色黯淡,她或许一直以来都错了,林珑将是襄阳侯府的长孙媳妇,又要是郑家的义女,这样一重又一重的身份,她犯得着老是给脸色她看?将来她肯提携一下自家,只怕都够受用无穷。
再想到长子林标的仕途问题,林白氏明白她要转风向了。
所以当叶钟氏与郑夫人与她提及结义亲时的日子与仪式时,林白氏当即摆出笑脸来,热情得不得了,这事再怎么样也绕不开林家,毕竟义亲归义亲,林珑还是上在林家族谱内的。
“我看这个日子不错……”她当即附和郑夫人的话。
叶钟氏原是也看不上林白氏的,不过看她现在合作的样子,还是客气说了几句话。
林珑看她们开始讨论日期,一旁的绿姨娘连插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干干地站在自己身边,想到三年来她为这个家操持得辛苦,沉思了一会儿,看她们讨论衣样头饰,适时笑道:“这衣样什么的,我家二娘最是清楚,问她就对了。”
绿姨娘顿时怔怔地看了眼林珑,眼里微含感激,只是以她的立场没有资格发言。
林白氏最先反应过来,明白林珑是要抬举绿姨娘,一向最不屑绿姨娘的她忙上前道:“看我都糊涂了,绿姨娘虽是妾室,但我家大伯过世后,她也尽了母责,一直操持大房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适时地抹了抹泪水。
一番话重点在个母字,又点明了绿姨娘身份是低,可地位不低。
郑夫人立即明白过这味儿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林珑,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心下对收她为义女更为欢喜,“倒是我们说得兴起,忘了还有一个如此了解珑姐儿的人,该罚该罚。”
叶钟氏好面子,听了郑夫人自降身份的话,这会儿也没再坚持,自家未来儿媳妇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遂淡淡地开口请了绿姨娘到外面花厅说话。
临走前,她还是看了眼林珑,林珑朝她微微一笑,眼里却是一片坚定之色。
受宠若惊的绿姨娘被林白氏热情地拉着出去外面厅中说话。
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几个女人的讨论声,其间绿姨娘的声音从无到有,从细声到渐渐如常。
林珑听了一会儿,这才放下心来,心下也开始略有计较,正沉思,手背上被人轻拍,遂两眼歉意地看向拍她手的郑西珠,“郑二姑娘见谅,您刚说了什么?”
“该打,我们都要是义姐妹了,还叫什么郑二姑娘的?”郑南珠笑道,“叫我声郑二姐吧,我想我还受得起。”
林珑也不跟她争,真个唤了句郑二姐,郑南珠也装模作样地应了,一时间几个年轻姑娘都笑开了,就连戴着面纱的郑西珠也掩不住笑意。
“对了,你这次的遇险给我说说,我可好奇,他们外面都传闻你被马贼掳了去,那会儿我不知道有多担心,好在你平安回来……”郑南珠一副好姐妹的样子道。
林珑却打断她的话:“怎么传的?”她自醒来不过几个时辰,很多外面的事情尚不知道,现在才知道自己成了流言的主角。
“这事说来就气人。”林璃义愤填膺地道,“我们遇险不过才一天一宿,居然城里大部分人都知道,还说得像模像样,我听了就来气。”
“可不是?”郑南珠也满脸不悦,“当时我爹下令搜查的时候,压根没提到你们姐妹俩,不知为何就是传了出去?”
林珑却是偏头想了想,“这事有古怪,我记得那天到寒山寺上香的人并不多,可以说很冷清,就算寥寥几人见着这事情,也不至于全城一夜皆知。”
如果说是从执行的衙差那儿传出去的,这也不对,郑南珠已说了郑巡抚当时并没有提及她们堂姐妹二人的名字,这样一来就可以排除掉多嘴官差的嫌疑。
郑南珠不知林珑想得深入,只是挥挥手不在意地道:“现在这事都压了下去,什么马贼的流言都不过是一**乌合之众,城里的人也不至于人心惶惶,好了,珑姐儿,你赶紧给我说说你当时的历险记。”
林珑看着这郑南珠一脸好奇的样子,推了推身边的林璃,“我嘴拙,让我家璃堂姐说给你听吧。”
郑南珠也不勉强林珑说,毕竟她是伤患嘛,不记前嫌地拉着林璃就坐到一边打算听故事,林璃也乐得与巡抚千金说话,之前她被郑南珠嫌弃的事情她也甩到了爪哇国,那会儿别说郑南珠,她也嫌自个儿,给人当枪使还不自知,也就更不好记恨旁人。
林珑正要端碗水要喝,一直乖巧地坐在那儿的郑西珠忙上前将碗端起来递到她的手中。
“多谢郑三姑娘。”林珑笑道。
“林姑娘要与我见外吗?”郑西珠到底腼腆,她不是郑南珠,也不是父亲宠爱的女儿,不好像嫡姐那般自来熟。
林珑看她低垂着头,突然握住她的手,“如果不嫌弃,我们就姐妹相称吧,我算算,我好像虚长了你几个月,这样吧,你唤我一声珑姐,我唤你做三妹,可好?”
郑西珠求之不得,她与郑南珠虽说是亲姐妹,可关系一向不大好,郑南珠是人前亲热人后冷淡,林珑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自然想要与她更亲近。
“我看看,你的脸如何了?如果这配方不好,我再给你换一个。”林珑直接就拿开郑西珠蒙脸的面纱,看到上面的痕迹似乎淡了些许,看来这肤膏还是有点效的。
“我一直都有按你说去做,每天揉脸,还按时抹肤膏,连我嫡母嫡姐也说好看了些。”郑西珠一提起这个就兴奋,只要好了一点,看到希望,她就更有信心。
林珑仔细检查一番,“银丹草的份量不太够,下回我再加重一点试试。”动作一大,牵扯到背后的伤口,她皱紧眉头收回手,轻轻“哎哟”一声。
郑西珠忙扶住她,“珑姐,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为我检查脸的恢复程度……”
坐在一边听故事听得正入迷的郑南珠听到林珑那一声,忙过去,听到郑西珠自责的话,脸色一板,“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怎么都没听进去?让你不要来你偏要跟,珑姐儿是病人,你的脸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连我这斑都没能全消,一点事都经不起。”
郑西珠也附和道:“是我一时没注意……”
林珑呲了呲牙道:“不碍事的,是我非在看一看她的脸恢复得如何?再说我还打算做一盒去疤的,我背后这伤看来是要留疤了,可得想个法子去掉才成。”
女子爱美,她也不例外,这疤痕就算不是在脸上,在身上也够让人心烦的,再说成亲后,难保夫婿不会嫌弃,当然得未雨绸缪。
郑南珠听到这话,朝她挤眉弄眼一会儿,没再责备郑西珠,又拉着林璃继续讲,“刚说到哪儿了?哦哦,是你们的马车冲进侯夫人的包围圈时……”
郑西珠却是握紧林珑的手,小声道:“珑姐,你真好。”
林珑拍拍她的手安慰一番,郑西珠的性子并不是大大咧咧型的,相反她敏感,除了一条黑狗做伴,素日里也遭尽众人的白眼,所以养成了她这样的性子。
与她相处,一定要打醒精神,要源源不断地释出善意,林珑称不上多喜欢她的性子,却是怜她与她有着相差不远的身世,她还好,有亲生弟妹二人互相扶持,郑西珠却只有一个不疼她的爹与装装门面的嫡母嫡姐。
这边厢**妹们有说不完的话,另一边厢的大人们却是敲定了细节与日期,甚至宾客也几乎确定,势要把这结义亲的场面做得好看体面。
叶钟氏至此才算不再挑剔林珑的出身,更何况还有郑夫人承诺会亲自进京操持婚事,这样一来女方家不致于太寒酸难看,她对这郑夫人更为热情,二品诰命夫人,并没有多少了不起,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这份殊荣。
郑夫人看了眼里面姐妹好的场面,刻意看了眼林珑,随后再打量了一下绿姨娘,踌躇一会儿,终于提到,“那位,我们还要不要知会一声?”林珑的家谱,她早已了然于胸不,权氏的改嫁更是听儿子提过。
绿姨娘一怔,知道她说的是谁,这个话题不到她多嘴,只是心里颇为气愤,权氏有何资格来参加林珑的婚事?思及昨儿夜里林珑那一声呢喃的娘,一颗心又酸又疼。
林白氏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她与权氏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相处也就公爹林有德去世奔丧那会儿,别的没印象,却是对权氏的清高印象颇深,这是林余氏那种假清高没法比的。
“她都改嫁不姓林了,我林家女儿出阁何须一外姓妇人操心?”她撇嘴不屑道。
叶钟氏也是这个意思,毕竟那身份尴尬,真来了免不了惹人茶余饭后嚼舌,“还是不提她了,她现在是临沂伯府的当家主母,也不好参与,免得她在夫家难做人。”
绿姨娘却是难掩神伤又悲愤地道:“当初改嫁时,双方就说过往后婚娶、生老病死都各不相干。”
三人一听,俱都身体一震,真个把话说得那么绝?她们都是有儿有女之人,哪里真能狠得下心全部断绝关系?此时不由得唏嘘一声。
叶钟氏却是不由得心疼林珑几分,摊上了这么个生母,这位霍伯爷夫人,她自然是见过的,看起来秀气雅致,说话温柔和气,没想到会是如此绝情之人。“得了,这事我们就这么定了,该通知的人自然通知,不该之人也莫去打挠了。”
三人俱都点了点头,这才再度回转进去与一干姑娘家们说话。
临近傍晚,郑夫人才携着两女与林珑及叶钟氏告辞归府,林白氏与林璃也不好再打扰,赶紧家去。
林珑应付了一会这样的场面,又要思索林璃等人的话,到底累着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叶钟氏回转时正好看到她睡着,吩咐了人不要吵醒她,这才转身回去自个儿院里歇歇。
绿姨娘给林珑掖了掖被子,坐在一边绣花,想到林珑会有个风光的婚礼,嘴角都带着笑。
这时候,林琦与放了学的林栋都过来了,林琦还抱着账册,还想给林珑汇报一下店里的进账,哪知道长姐却睡着了?只好坐在一边。
林栋却是拉住绿姨娘到一边,“二娘,佘姨娘在府外等你,看她的样子,怕是有急事找你。”
林琦一听,眉毛一竖,“你还管这烂事做甚?栋弟,我且与你说了,这人不见。”她在外面的时候就赶过佘姨娘离去,什么玩意儿?一想到她的女儿是害自家亲姐的真凶,哪里还能忍得住气?
绿姨娘却是皱了皱眉,在这个节骨眼之下她确是不想见佘姨娘,无论她是想与她说什么事?她都下想搭理,如林琦所说的,这气还没消呢。
“可我瞅着她像是真有什么为难之事?二娘,你还是去见一见她吧,她与她那女儿从来不是一路人。如果姐现在醒着,怕是也会让你过去见上一见。”林栋到底心善,又是读书人,看事情倒是比较客观。
绿姨娘皱了皱眉,“那好,我去看看她要说些什么吧。”既然林栋都发话了,她也不好避而不见。
林琦撇嘴在一旁生闷气。
绿姨娘却是拢了拢秀发,抚平衣裙,出去见这佘姨娘。
叶旭尧一回到府里,急匆匆地进了自家院子,一路掀帘子,却在看到那空空如也的大床时神色一怔,哪里还有佳人的影子?
“人呢?”他冷脸厉声质问。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八十八章
一旁的仆人看到自家主子脸色不豫,均都大气不敢喘,尤其是几个见识过主子冷厉无情的侍女都低垂着头。
匪石与匪鉴在外忙碌了一天,自然不知道此刻林珑在哪儿,忙给那**没有长胆子的人使眼色,可惜没人看到。
“我问你们人呢?”叶旭尧再度提高嗓音,他早上那会儿过来看着还好好的,而且她伤口还没有愈合,这会儿能跑到哪里去?内心既焦急又烦躁。
“还不赶紧说。”匪石捅了捅那些个不敢吭声的下人,真要惹得爷真个动怒才甘心?
其中一名侍女半抬起头来看到匪石投递过来的目光,这是爷的贴身小厮,一向在这院子里颇具威信,这时候才敢踏上前一步,低声道:“林姑娘搬到了隔壁的院子……”
叶旭尧闻言,浓眉拧成结,她搬什么搬?
匪石见状,忙再捅捅那侍女的腰,示意她赶紧把话说完。
“林姑娘跟太太说,她住在这儿不合适,本要家去,是太太拦下了,后来林姑娘说要换个院子,太太又应了,这才给林姑娘张罗着到了隔壁的客院去住……”
叶旭尧仅听一半,就抬腿大踏步地离去,表情冷得彻底,这小女人趁他不在居然敢这般胡来?他让她搬了吗?到底还是意难平。
匪鉴给匪石打了个手势,急忙跟上前去。
匪石张望了一会儿,忙给一边的三等小厮道:“你赶紧抄路去客院,告诉林姑娘,说爷正过去,气着呢,要她小心点说话,顺着爷的脾气捋,别硬着来,切记切记。”
那三等小厮点点头,拔腿就跑,更是绕着叶旭尧抄了条弯路没命地冲过去,一般来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匪石看到这长腿的小厮跑得没影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训着这**同样是下人的人,“一点眼界力都没有,怪不得全是榆木脑袋,一辈子就是当三等下人的命……”
没了叶旭尧的阴沉威压在,一干人等都放松了些许,毕竟匪石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还是那最先说话的侍女道:“林姑娘不让说的……”
“你傻啊,暗地里偷偷跟主子禀告一句,能要了你的命?”匪石瞪大眼睛狠戳了她几下脑门,“嚼舌根一个比一个厉害,正经用到时,却一个比一个蠢……”
匪石遣去通风报信的那名小厮到达客院的时候,已经满头是汗了,哪知一进去看到林珑还没醒,只有林家姐弟俩在。
“林姑娘还没醒吗?”
林琦一听这急切的话,看了眼这猛抹汗的小厮,“有什么事,与我说也一样的。”
林栋没吭声。
那小厮也下敢真的唤醒林珑,只好将事情跟林琦姐弟说了说。
“我就说怪了,怎么这屋子换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林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挥退那名小厮,表示自己回头就跟长姐说,那小厮仍有几分疑虑地退了下去。
她回头看了眼林栋,“你早上还在这儿,知道这事吧?”
“姐说不合适,男未婚女未嫁,她若这般不自重,谁还能看得起她?”林栋正经道,“我觉得姐没说错,这礼教还是得注意,免得别人在背后嚼舌根。”
“我说你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林琦上前一把拉住弟弟的手臂,“一点气都不通,迂腐至极,走,我们现在装着样子到厨房去。”
“去干嘛?”林栋不愿走,这二姐越的不像话,但长幼有序,他不敢说这话。
林琦还是猛拉着他出去,瞄了瞄那回廊,看到未来姐夫那一身标志性的白衣隐约出现,动作更快地拉着亲弟离开,“你不给点机会他们俩人独处,这未来姐夫能更欢喜姐吗?再说姐现在拂了他的好意,还不得恼?你看他像性子好的人吗?得了,现在听我的没错,我们就借着煎药的名义把这里让给未来姐夫……”
林栋觉得这二姐怎么这样?姑娘家家的不遵礼教传出去像话吗?“不行……”
“我说行就行,好了,栋哥儿,你现在可不能坏了姐的姻缘。”林琦把话说重了。
林栋还是有疑虑,“二姐,我们还没跟姐提呢?若是未来姐夫真个迁怒于她怎么办?”
林琦忍不住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我看你读书都快读傻了,姐不还睡着嘛?你让未来姐夫找谁撒气去啊?”
林栋想想也是这道理,不过实在不太能接受林琦的歪论,但瘦弱的他还是被有力的林琦给拖走了。
叶旭尧的步子在出了自家院子的时候就放缓了,刻意给人机会向林珑通风报信,实在不想听到她的嘴里说出不讨喜的话,瞥了一眼那以为他没看到到的身影,鼻子冷哼一声。
匪鉴听闻,暗暗摸摸鼻子,不知道林姑娘可有听进去?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看来主子是有意给林姑娘在这内宅建立地位,不然绝不会纵容他们这么干?偷偷揣摩主子的心思。
叶旭尧气哼哼地迈进屋里的时候,没有意外没看到一个人,重重地将门帘掀开,正要不假颜色地说上几句时,却看到那床上侧睡的佳人时噤了声。
匪鉴在后面瞄了瞄,林姑娘睡着了?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再瞄了瞄自家主子的神色,这会儿不得不朝林珑竖了个大拇指,还是林姑娘高,真高。
甭管真睡假睡,主子这会儿都找不了她的碴,他暗地里动作极轻地退了出去,尽职地守在门外,不让人靠近,给自家主子制造一亲芳泽的机会。
叶旭尧气冲冲地过来,看到此景只能暗自生着闷气,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捏着她的鼻子,看她还睡不睡?那手却在靠近她的鼻子时,顿了顿,改为轻抚她因睡觉而微微泛红的脸蛋,这气色比昨儿是好了千倍万倍。
林珑似猫儿般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那无意识的动作燎拨他的心,顿觉前所未有的口干舌躁,他忙抽回手,冲到一边的桌子上,猛灌了一口冷茶,好一会儿后,这才压下体内不太熟悉的躁热。
失去了他的大掌抚摩,林珑皱了皱柳眉,想要翻个身子。
回过头来的叶旭尧正好看到她这个动作,怕她压到还没好的伤口,忙又过去阻止她翻身,几乎是半抱着她的身子。
林珑下意识地靠近他,他微一低头,看到她的领口打开了一个小缝,从他的角度看下去,隐约可见到湖水蓝的兜儿,这会儿想要不脸红舌躁都难,耳根子更是早已红透。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睡颜,嫣红的嘴唇近在咫尺,并且微微张开,就像在故意诱惑他,而一向不喜欢这种诱惑觉得脏的他,此刻却是难以抵挡来自她的魅力,顿时什么礼教,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都在这半张的嫣红嘴唇面前不值得一晒。
身随心动,他低下头想要亲近那红唇,带着几分虔诚的味道,他的唇在轻轻贴近她的红唇。
林珑的眼睫毛眨了眨,扇了好几下,竟是悄然掀开,一副要醒来的样子。
叶旭尧大脑再度“轰”的一声,极快速地抬头离开她的唇,松开环住她的手。
林珑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一脸正经坐在她床沿的男人,只看到男人的脸色颇为冷肃,正思索间,耳中听到他清冷地问道:“伤口还疼吗?”
定定地看了会儿他俊美的容颜,这是受伤之后,她第一次见他,半晌,她挣扎地想要坐起来,趴着难受。
叶旭尧倾身向前扶她坐好,看她手脚略有些僵硬,八成侧睡时间过久,发麻了,遂亲自动手给她揉捏一下。
“我自己来。”她不习惯被男子这样碰触,更何况与礼教不符,她这般住在这里已是不妥,这会儿更不希望再添流言,急忙想要自己疏通不畅的血液。
“你怕你的伤好不了,是不是?”他没好气地道。
果然,林珑的小脸一皱,很明显是刚才动作过急,牵扯到背后仍没有愈合的伤口,“嘶”了一声。
叶旭尧骂了一句,“活该。”
林珑斜睨他一眼,“我又没求你,自个儿来。”
“你怎么来?”他瞪她一眼,看到她的手脚不再僵硬后,不顾礼数的抱着她想要掀起她的亵衣查看一下她的伤口,莫不是又裂开渗血了吧?
“叶旭尧。”林珑忙连名带姓地唤他,脸色更是通红不已,扭捏着身子想要阻止他逾矩的行为,“唤我二娘或者侍女进来……”
“用不着。”他干脆凉凉地拒绝掉她的提议,他们都要是夫妻了,她还这般见外实在让他气恼,如果说是故意做亲近的动作不妥当,可她现在受伤,他身为未婚夫看一下伤口又怎么了?
说这一会儿话的时间,他的大手已掀开她的里衣,看到纱布并没有异样,这表明她的伤口恢复得不错,没因她粗鲁的动作而裂开,仔细观查了一会儿,方才松了一口气。
后背凉凉的,但林珑却觉得快要冒火了,正要不顾伤势反抗他逾礼的行为,感觉到里衣被他放下来遮住那后背,这才停下了想要反抗他的动作,两手尴尬地抵在他的胸膛上。
叶旭尧似没有感觉到她的动作,给她将衣角拉齐整,身体往后一倾,两手改为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面上,看似没碰着她,可气息相近的他们动作颇为暧昧。
林珑急急收回双手垂在身体两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想要拉开与他的距离。
他看了看那双粉色的手,更往前进一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紧盯着她泛红的脸蛋看,“为什么要搬到这儿来?”
声音听来颇为轻柔,林珑却是听出不同的味儿来,他的不悦在每一个字里都有体现,一提起这茬,她就咬着下嘴唇瞪视着他,“你留我在你的寝室里像什么样子?”
醒来时,她就看出了那房间不是待客用的,这才坚持向叶钟氏表示要不她回去要不就换房间。
“反正你将来也要与我同住一屋,这有什么不妥?”他冷哼道,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提前一点时间,他没觉得不妥。
林珑的脸又红透了,想到两人还会有更亲近的行为,不由得脸又如火烧,闷声道:“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你还没有正式下聘给我,我就……就待在你的屋里,这传出去,你有为我着想吗?”两眼控诉地看着他,“你倒是无所谓,这世道本来就对你们男人宽容许多,我们女子却是诸多禁忌,这不行那不行的,就怕闺誉有了丁点损伤,往后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做人。”语气听来似不满,却带了几许情人间特有的撒娇意味,“你娘见着这样,她会怎么想我?只怕以为我婚前就要……就要……”一些不合礼数的词语,她实在说不出口。
咬着下嘴唇的她看起来颇为委屈,也带了几分倔强。
本来一提起这茬就不悦的叶旭尧却是难以再生她的气,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劝慰她道:“这事是我思虑不周。”本以为留她下来是要树立她的地位,没想到她这么抵触,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强迫她。
“我娘没有往坏处想,她要指责也先是指责我,不会将箭口对准你,放心吧。”
林珑听到这里,方才松开下嘴唇,顾虑叶钟氏的观感是其一,其二就是怕有人前来探病,看见了影响不好。
看到她又抬起头来,两人的气息更近了一些,喷出来的气息对方都能闻得到,两眼都看着彼此,男女彼此间的诱惑力在扩张着。
正所谓花不醉人人自醉,天性如此,叶旭尧再度情不自禁地低头靠近她的红唇,林珑想要拒绝,却受本能的驱使红着脸悄然闭上眼睛,就让她也大胆一次,这人好歹是她的未来夫婿,她在心里建设着。
就在两唇相近的时候,绿姨娘在外面的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林珑猛然睁大眼睛,真是差点受到他的诱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忙两手推拒,“我二娘就要进来了,你快点离开点……”
叶旭尧却是不听她的,没有亲上去,也没有让开,只是维持原有的姿势。
“叶旭尧,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二娘真的要进来了,你快点让开……”
“珑姐儿醒了吗?”
绿姨娘的声音渐近,很快,她就掀帘子进来,只是看到床边的两人顿时呆怔在原地。
林珑半靠在床头上,叶旭尧清冷地坐在床边的雕花圆凳上,两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可她为什么有一种打扰到什么好事的错觉,尤其是叶旭尧看过来的目光颇为暗沉,隐有恼怒。
林珑轻咳了一声,瞪了眼叶旭尧,努力笑得自然道:“二娘,这么急有什么事?”
“哦哦,你醒了。”绿姨娘这才忆起自己急忙进来的原因,想了想这事没有必要隐瞒叶旭尧,遂皱眉道:“珑姐儿,佘姨娘有话要与你说。”
佘姨娘说的话她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却又有几分相信,最后拿捏不住,只好将佘姨娘带进来让她单独与林珑细说。
叶旭尧没有吭声,不过他就算不说话坐在那儿也是颇为骇人。
佘姨娘进来后,给他行礼也是打着冷颤,这人八成是那位叶家长孙,果然长得一表人才,气势更是吓人。
林珑看出佘姨娘的不自在,转头看向那浑身散发冷气的男人,开口道:“这是林琼的生母,林琼,你知道吧……”
“就是要害你的所谓幕后真凶。”叶旭尧能记住林琼的名字,也是因为这案子,要不然就算他见过她,也是记不住的。
林珑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心中另有计较,遂点了点头。
佘姨娘一听到女儿的名字,哪里还顾得怕?赶紧摆手道:“真不是我们琼姐儿,我不敢说她是无辜的,但真正主使她的是另有其人……”
急忙将女儿与亲弟的话一五一十道出来,最后抹泪道:“这事真不是我们琼姐儿一人惹出来的,她只是太蠢被人当枪使又背黑锅……”
林珑没有说话安慰佘姨娘,毕竟当母亲的说话偏向女儿是正常的,但她心里清楚,这林琼绝对不会是无辜的,她想要害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天要黑了,佘姨娘先回去吧,不然二叔父知晓,怕是又一顿好打。”她面无表情地道。
佘姨娘看到她的冷脸,顿觉背后一凉,林珑绝对不会再宽恕女儿了,两手揪紧衣领,颇觉得喘不过气来,“珑姐儿,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叶旭尧不耐烦听她说这些悲情又讨饶的话,朝绿姨娘看了一眼。
绿姨娘顿时会悟,半拉半扯地将佘姨娘弄出去。
叶旭尧看到晃动的帘子平稳下来,转头看向林珑,“你别想那么多,安心养伤才是正道……”
“你怎么想的?”林珑突然问他,想听听他的意思。
“她们害了你,自然要绳之以法。”叶旭尧不带半分感情地道,哪怕之前那人还在他母亲那儿讨好,还是他叶某人有可能的未婚妻人选。
林珑一听就听出味道来,她们,这词表明叶旭尧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这么说来我的怀疑没有错,林琳也有一份。”
“这个世上要做到天衣无缝从来不容易,她自以为聪明,实则蠢笨透顶。”叶旭尧无情地批评着,“此刻她只怕已经被抓到牢里去了。”
听着他批评自家姐妹,她本来要着恼才是,不知为何却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猛然拉住他的手,“这事先放着,让我好好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叶旭尧本想这样答一句,最后却是改了一句,“随你。”
她的顾虑他都知道,也罢,为了她,有些原则也是可以放一放的。
林珑得到想要的答案,正待松开他的手,他却反而握紧她的手,在绿姨娘再转进来前,弯腰双唇刷过她嫣红的嘴唇。
清凉的感觉一闪而过,她不由得睁圆了一双剪水秋瞳,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唇,猛然看进沉稳的双瞳。
“珑姐儿,佘姨娘已经回去了。”
绿姨娘再进来的时候,两人还坐在原位,林珑的手快速垂下,她左看看右看看,是不是她又破坏了什么?
这回轮到叶旭尧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我有事先去办,你且安心在此住着,我过会儿再来看你。”说完,没待林珑回话,越过绿姨娘径直往外而去。
林珑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舔过自己的双唇,似乎还有他那一扫而过地清凉味道。
“珑姐儿?”绿姨娘连唤数声。
“哦?”林珑回神看向绿姨娘。
绿姨娘怕她脸皮薄,所以也没拿叶旭尧来打趣她,而是讨论起林家那两女的事情。
果如叶旭尧所说,此时的林家三房乱成一团,就算林琳被生母关了禁闭,也改变不了她要被带到牢里的事实,这会儿她是再也笑不出来,两手伸向母亲,“娘,娘,我不要到牢里去……放开我,我没做过害人的事情……”
“琳姐儿,琳姐儿……”
林余氏握紧女儿的手,最后却是不得不松开,看到女儿被人带走,她哭着倒在地上,一时间没有了想法。
林玫急忙过去扶住母亲,劝慰起来,再看了看被带着离开的长姐,庆幸着自己最终悬崖勒马,没有掺和这事,不然只怕现在也要到牢里去,一旦进了那里,她的闺誉还将存在?
一想到这,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林琳从来没像这一刻一样恐惧,那些衙差根本就不怜香惜玉,她被推着走步子踉跄着进牢房,还是与林琼同一间。
听着锁落闸的声音,她才回过味儿来,忙冲过去抓着木柱子,“放了我,放了我,我是无辜的——”
林琼一听无辜两个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抓着林琳的头发,不顾她呼疼的声音,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两巴掌。
“你做什么?啊——你这个贱货,作死啊?”林琳顾不上装清高,发出尖锐的叫声骂着林琼。
“你无辜?那全天下就没有无辜的人?”林琼朝她的脸连呸几口口水,“你一肚子坏水,装什么装?”
“你个贱货。”
林琳反抗地推了一把林琼,趁她不慎倒地,骑到她的身上,狠狠的扇她的巴掌,“我让你打我?朝我吐口水?啊?你这个贱蹄子,姨娘生的果然没有一个好玩意儿——”
曾经结盟要进襄阳侯府的林家姐妹在这一刻彻底翻脸,不再留情地对付彼此。
林琼很快翻身,腥红着双眼看向林琳,“你敢说你没有害珑姐儿?你指天发誓说你没有这样做?”
“我,我……”林琳想要否认,张了口半天却是说不出来,说出违心的誓言,老天真会下一道雷霹死她。
“你说不出话来吧?琳堂姐,你这个虚伪又奸诈的小人,想要将一切罪名都推到我的身上,想错你的心。”
林琼不依不饶地又上前抓她头发打起来。
这样丑陋的一幕落到了暗处的林刚与林创兄弟俩的眼里,他们原本还气冲冲地想要找郑巡抚问清楚,一个林琼就罢了,那是庶出,没人在意,可林琳是林创的嫡长女,出了这事,林家这一支将彻底抬不起头来。
林创一直坚信女儿是无辜的,她没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阴暗地想着这是林珑变相的报复,只因当时他的妻室拦住林白氏去相救,正要指责郑巡抚贪赃枉法冤枉好人。
他虽是秀才,但老爹好歹也曾是正一品大员,在京里也识得一些达官贵人的,了不起他就去找他爹昔日的同僚,非要给长女洗罪不可。
哪里知道,被带到这里听了半天墙角,真相是这样的丑陋不堪,自己的嫡长女真的做下这等事情来,当即拂袖而去,“我就当没生过她。”
林刚的表情也十分难看,不但姐妹互相指责,还有一样样的证据无可辩驳,他连卧床养病也没了心思,三弟那不过是气话,他了解林创,死要面子的他是宁可林琳死了,也不会让她真个成为待罪之身。
“林二老爷可都听清楚了?”
听着衙差的问话,林刚一阵气恼,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一句话同样转身离去。
“我呸!”那衙差在背后吐了口口水道,“还以为是当年他爹当大官的时候?现在早就今时不同往日。养出了这么个玩意儿,还好意思瞧不起老子……”
叶家苏州别院,书房里,叶旭尧正看着卷宗,看到匪鉴闪身进来,放下手中的卷宗,“都办妥了?”
“按爷的吩咐,让他们听了壁角,果然那两女真个互相推搡指责不已……”
叶旭尧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他没有兴趣听这些个肮脏事,依他的本意是直接判刑即可,让林刚与林创去听壁角不过是林珑的主意,她的想法也好猜,无非就是想让俩叔父弄清楚状况,别打着无辜的旗号乱嚷嚷。
匪鉴立马闭嘴不再提,这些个丑事无论是听还是说,都是让人鄙夷的,“爷,抚台大人让小的来问一问,您是什么意思?这案子打算如何结了?”
“先压着。”他道,再度低头看起了邸报。
匪鉴也猜不准自家主子这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执行命令,“那小的就这样回报抚台大人。”
天色擦黑之时,林琦才拉着林栋返回林珑养伤的病房,一进去,看到绿姨娘在坐,左右眸巡也没再看到叶旭尧,“未来姐夫呢?”
林珑猛地抬眼看她,笑得令她的里很是发毛,“你知道他来过?”
“没……”
“有。”
姐弟二人一人一个答案。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林珑加重语气问道。
林琦瞪了一眼坏事的林栋,没再坚持,“有啦,不过那会儿我正急着去给你煎药,所以才离开的……”
“原来是这样啊。”林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得越发温和,朝她招招手,:“过来姐这儿,让我好好奖励奖励你。”
“我看不用了……”林琦忙摆手。
“要的。”
林琦一副哭丧着脸地迈开步子,走向长姐,求救地看向绿姨娘。
绿姨娘朝她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姐?”林琦就差哭出来了。
林珑看到小妹恳求地看着她,并没有心软,猛然出手掐住她的耳朵,“我让你卖姐求荣,连栋弟也要带坏,说,下回还敢不敢?”
“不敢了,真不敢了……姐,快松手,疼啊……”林琦这回真的飙出两滴泪来。
林珑这才松开手,看着她捂住耳朵的样子,既好笑又心疼,“好了,我正病着呢,哪真有使劲?别装模作样了。”看向上前来脸色讪红的小弟,“栋弟,下回别听她的歪理,除了这些,她还会什么?”
“你偏心。”林琦不满地说了一句,在长姐一个眼神使过来,这才闭紧嘴巴。
林栋尴尬地笑了笑,“二姐也是为了姐好。”
这话既对也不对,林珑是知道她这妹妹的禀性,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自己。
“对了,把账册拿来给我看看。”林珑这两天都在养伤,哪有可能不记挂店里的生意?
林琦不敢再废话,赶紧去拿账册过来打开给长姐看,“我可先说好了,我没有贪墨银子,这账都记在这儿呢,是南叔记的……”
林珑斜瞟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是南叔记的,难不成还是你?”低头审视了一番账簿,一条条记得很清楚,默算了一下,与小妹算的相差无已。看了看那数值,一天下来,大概也有六七十两的净赚,表明生意十分稳健,她也就放下心来。
“丰盛德那边的生意如何?”
“不太好,看他们拍乌蝇我就高兴。”
林琦说这话时几乎是手舞足蹈的。
“过两天,我就去买几个下人回来调教调教。”绿姨娘突然道,“重点是要买几个乖巧听话手脚伶俐的婢女,侯夫人与我的意思都是将婚事定在秋天,这样一来日子有点赶,你出阁总不能连个自己人都没有?不但惹笑话还让人瞧不起。”
“姨娘看着办吧。”林珑点点头。
林刚新宅里,林创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打骂妻子无济于事,内心一阵心繁意乱。
林刚停下吸烟的动作,“依我看,还是听我的吧。”
林创仍然抿紧唇不吭声。
“三弟,解铃还须系铃人。”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