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意弄人忍别离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雨菲压下心里的不安,不再同石峦说话,而是大步走进了龙帐。龙帐里还有其他几位将军在回话。大帐的主位上闻人殇正襟危坐,发丝梳得一丝不乱,身上穿着嵌着明黄色滚边的铠甲,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地敲着膝上的甲衣,看来此刻他的心情不错。突然龙帐的屏风后面传类女子的声音:“殇,这些染了血迹的毯子就扔了吧?不用带着回去了吧。”
雨菲不由自主地按住心口,因为那里突然痛得厉害,自己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竟然是这样的事。
原本还在朝皇上回禀军务的几个将军听了女子的声音后忍不住露出暧昧的笑容,其中一个更是轻佻地说:“这些不打紧的事情臣等还是明日来汇报,如妃娘娘同皇上情深意重,臣等先行告退了。”说完拉上几位同僚一同朝帐外走去。
雨菲浑身冰凉地站在龙帐的入口处,麻木地看着一位位身穿黑色铠甲的将军擦着自己的身体走出龙帐。
将军们离开龙帐后,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身穿一身玫红色的长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团染了斑斑血迹的毯子,看到雨菲后脚下一顿,可是很快地她就恢复常态,她笑着说:“秦贵妃身子好了?”
雨菲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到闻人殇的跟前,盯着他的眼睛,指着那个女子,将军们的口中称作如妃的女子问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闻人殇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很不满意一个女子对着自己咆哮,可是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她想出了一个退敌的良策,功不可没,朕封了她做皇妃。”
“皇妃?那我呢?我救了你的命啊,你又该赏我些什么?”雨菲哭笑不得。
闻人殇略显不耐地说:“秦贵妃若是想要赏赐,等朕班师回朝后再说吧。”
这时一旁站着的如妃凑到雨菲的耳边低声道:“不要闹了,他不记得你了,再闹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雨菲听罢难以置信地看向闻人殇,问道:“皇上可知道苏玄是谁?”闻人殇略微点了下头。
“皇上可知道全公公是谁?”闻人殇再一次点头。
雨菲接着问:“那皇上可知道秦雨菲是谁?”闻人殇皱起了眉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不就是秦雨菲吗?我一个多月以前才认识你,你想让朕说什么?”
雨菲心头说不清是酸还是苦,前尘往事在他的脑子里竟然全都消散,他对自己的印象大约就是从自己一个多月前舍命救他开始的。真的是忘了,忘得还够彻底!
也许是雨菲的神情太过悲戚,闻人殇复又补充说:“既然是你救了朕的命,朕定会重赏你,等回了京都,你想要什么,朕都允你……”
雨菲无力地摇头,指着如妃手里抱着的那团染着斑斑血迹的毯子说:“不用了,如果要赏,就将这个毯子赏给我吧。”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毯子正是那晚自己割腕放血救他的时候洒出来的血水染上的。
如妃不明所以地将手中的毯子递给雨菲,雨菲接过那条毯子,转身出了龙帐。胸腔里憋闷的厉害,心里头空荡荡的,可是她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她怪不得任何人,瞎爷爷那天说过的,一切交给上天,等着老天的安排。很多事情凡人没办法控制,假如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光为了自己,更为了这片江山,这天下无数的百姓。
可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心里某个地方空了,生命和生活忽然就没有了意义,她紧紧地抱着那条血迹斑斑的毯子,一步步地朝着自己简陋的营帐走去。她只想静一静,好消化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雨菲依然起身,开始收拾行囊。他都不记得自己了,那还是不要相见的好,免得见一次伤心一次,长痛不如短痛,况且后宫里明争暗斗的日子,自己早就厌倦了。倒不如,就这里离去吧。相忘于江湖,心头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一天会淡去。
行囊很简单,从营地去那个经济日益发达的火锅镇路程并不远。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向闻人殇辞行,以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的身份辞行。
夜幕降临的时候,全军的战士们开始了欢乐的酒会,点起篝火,大块地吃肉大口地喝酒,讲着粗鄙的笑话,笑得放浪形骸。雨菲知道闻人殇不喜吵闹,这样的时候,他一定会坐在帐篷里看书,活着一个人站在黑暗里想着事情。
走到明黄色龙帐跟前,雨菲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打起帐帘走了进去。果然不出所料,他正端坐在灯盏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奏折。出征在外太久,朝上的事情,自然让他放心不下。
雨菲想起临行前风清说的三月期限,现在为止眼看着三月期限快到了,便开口道:“皇上还是尽快回京吧,朝中虽然由魏侯主持事务,可是拖得太久终不是好事。”
闻人殇闻言蓦然抬头看向雨菲:“你如何知道朝中的事情?”
雨菲淡淡一笑:“没什么,随口一说罢了。”
“朕自那天醒来后,好些事情都不太明白,朕这几日看奏折,就想不明白朕为何要留了密旨诛杀苏氏一党,虽然苏丞相狂妄了些,可是当前的局势并不应该引起朝局的动荡……”
“皇上,这些都过去了,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吧。”雨菲压住心头的酸楚,劝说道,他都不记得自己了,那么和自己有关的事情自然是都记不得的。神物果然是神物,竟然让一个人的某些记忆消失的如此干净。
闻人殇揉了揉眉头,一副很疲惫的样子,他的右手边是高高的一摞尚未批示的奏折。雨菲心里想着,也许明天她应该知会风清,和自己有关的折子就不用送过来了。
闻人殇揉了眉头后问雨菲:“你来朕的大帐里可是有事要回禀?”
雨菲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说:“皇上,我今日是来向皇上辞行的。皇上明日要回京了,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就此别过吧。”
闻人殇脸上露出些许的惊奇:“他们说,你是朕的贵妃,你难道不该跟着朕一起回宫吗?”
雨菲淡淡地笑了:“贵妃不过是个称呼,皇上说是就是,皇上说不是就不是。”说到这里,雨菲跪了下来,乞求道:“皇上,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你就还我自由吧。”
闻人殇推案站起身来,在大帐里踱了几步,身形依旧是那么的英武挺拔,身姿矫健,乌黑的头发一不乱地束在头顶由金冠束住,面容是刚毅和俊俏的,踱了几步后停下脚步,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你救了朕的命,朕理应厚赏你,可是你这个要求,朕却不能接受……为何你说你要走,朕的心里竟然感觉有些空呢。”
“皇上,你的宫里有北地第一才女苏玄做皇后,现在又有了聪明机智的如妃,往后还会有许许多多的绝色女子来伺候皇上,我只是个平凡女子,皇上你就成全了我吧……”雨菲说着就地磕了个头,今天她一定要走,不然这以后的日子生不如死。
半晌之后,闻人殇重新在放着一厚摞的桌案后面坐了下来,略显冰冷的声音说道:“你若执意要走,朕成全你。”他压下心中的异样,和两国交战的战事相比,和朝堂上的腥风血雨相比,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的去留实在是小事一桩。那么一大叠的奏折等着他决断,他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平凡的女子身上。
雨菲再次叩首:“多谢皇上成全。”说罢起身快步离开了龙帐。迎面瑟瑟的秋风吹来,脸颊一凉,雨菲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不要觉得许多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从今以后他是高高在上的宁国的君主,她是乡野一个平凡的女子,从今往后,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雨菲在她不起眼的简陋的帐篷里静静地坐了一夜,天边渐渐泛亮的时候,她才起身,背上简单的行囊,朝外走去。凌晨时分,喝醉了酒的士兵们睡的正香,也许是战事结束了,大家纷纷放松了警惕,营地里连巡逻的卫兵都躺在草丛中睡得死猪一般。雨菲伸展了一下胳膊,做了几个深呼吸,呼吸着大山里清晨新鲜的空气。
从今以后就真的自由了,她轻轻地离开了营地,朝着山的另一边走去。山路崎岖,她一个人走的有些吃力,泥土被露水打湿了,草丛中满是露水,湿了鞋子没什么,可是这么滑的山路可把她害苦了。好几次就差点摔倒,平地上摔一跤是小事,山路上摔一跤弄不好就要滚下山去。
忙乱之中,前方一个穿着常服的男子拿着一个拐杖一样的走了过来,将那个带着些许木屑的拐杖递到雨菲的手中。雨菲接过一瞧才发现这是一个由木头削制而成的拐杖,不过握在手里感觉还是挺舒服的,有了它走起滑溜溜的山路就好多了。
石峦见雨菲很喜欢这个手杖,顿时露出满足且憨厚的笑:“小姐,你真的不打算回宫了?”
雨菲笑着说:“你看你这个问题问的,我若是回宫,你也不会在这里见着我了。”
石峦抬手挠着脑袋,憨厚地笑着:“是卑职嘴笨。小姐想去哪里,卑职送你一程吧。”
雨菲看着石峦年轻得脸庞,因为傻笑而露出的两个酒窝还有两颗虎牙甚是可爱,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的小虎牙呢?雨菲笑着说:“也不远,翻了这座山,有个小镇叫火锅镇,我就到那里去。哦,对了,你知道那个小镇为什么叫火锅镇吗?”
雨菲就这样和石峦一起在山路上走着,手里拄着的是新做的精巧的手杖,一路说笑着。
石峦问:“卑职只听说那个火锅镇里的火锅特别的好吃,于是因此得名。”
“呵呵,那你可知道那火锅店的东家是谁?”
“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
雨菲哈哈地笑着:“今天我就告诉你是谁,睁大眼睛看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石峦讶异地睁大眼睛:“小姐,是你?你怎么?你不是一直在宫里吗?”
雨菲摇头晃脑的学着算命老先生的样子故作神秘的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太阳越升越高,树林里的露水渐渐散去,雨菲抬手挡着眼睛看了看天空,停下脚步对石峦说:“好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到了这里就好了,前面的路并不难走。你快些回去吧,万一大军开拔,定国将军不见了人,那可就坏了。”
石峦憨厚地抬手挠了挠后脑,露出两颗小虎牙傻傻一笑说道:“那好,小姐你自己多小心。”
雨菲在石峦的身上拍了一下:“打仗的时候还挺精明的,换了身衣服后就又是这个傻样了。以后不准在我面前称自己卑职,我现在是个寻常百姓了,若是按照礼数,我岂不是要朝你这个大将军下跪磕头?以后就是朋友了,哪天有空了来这边,我请你吃我做的火锅。”
“好,好……”石峦连说了两个好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雨菲朝他挥了挥手:“快回去吧,再见了。”
石峦这才这才也挥了挥手,往后退着走了几步。
雨菲扬了扬手里的手杖,大声喊道:“这个,谢谢了!谢谢你来送我,再见!”说完转过身去,再翻过一座小山头,走上几里路,就能回到火锅镇了。新的生活开始了,可是雨菲的心里却没有欢呼雀跃,她的心里是空的,也许割舍一段感情,并不是短短的几天能够做到的吧,她只是需要时间。
小镇里的的百姓们依然过得快乐和平,路过那个茶馆的时候,里面的掌柜朝她热情地招手。茶馆里的客人没有那天晚上那么多,可是老远地雨菲就看到那个穿着一身极鲜艳的衣服,打扮很是俏丽的媒婆在跟人聊天。镇上没了恶霸一方的员外的横行霸道,各家的生意都做得很好。
小镇简陋的集市上的街道旁边有方圆百里内的不知是那个村子的百姓来卖鸡鸭,也有卖柴火的,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很是热闹。柴米油盐,一日三餐,便是百姓们生活的全部了。
雨菲回到自己的宅院里。院子里没有别的人,非常的安静。还好院子不大,雨菲很快地就找到了刘绿。这丫头真是好耐性,这一多月,一个人在这个院子里过得自由自在。这让雨菲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童年,前世的时候自己不也是如此这般一个人静静地生活着嘛,走过了童年,走过了少年,除了孤单,再没有别的了。
刘绿埋首绣着一方丝帕,雨菲悄悄走上前一看,丝帕上绣着的赫然是一颗青松。于是开口打趣说:“呦,小丫头这么快就思春了?快说说这个帕子绣了是要送给谁啊?”
刘绿慌忙收起帕子,看了雨菲一眼:“你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家主人就要来了。”
“这么说,你是想我不要回来了,这样你家主人就可以来了,然后你就能见着他了,对不对?”雨菲玩笑说。
刘绿摇头说:“你若是再不回来,主人就该责怪我了,我可不想主人责怪我。”
雨菲在刘绿额头上的刘海上面点了一下:“好了,不逗你了,你家主人能耐着呢,想必他早就知道我的情况了。对了,你可有什么法子送信给你们主人?我要写一封信给他。”
柳绿点了点头:“可以啊,你尽管写来便是。”
雨菲来到自己的书房里,摊开白纸,提起毛笔,写了封简单的信给风清,大致说了自己从今往后就不回京都了,同时告诉风清,以后所有关于自己的事情都不必让闻人殇知道。写罢将信装好,交给了刘绿。
看着刘绿远去的小身影,雨菲再一次仿佛看到了自己,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的孤单,不喜言语,可是自己没有刘绿幸运,刘绿在家人惨死后还有一个同胞哥哥,还有一个风清这样的男人庇护着,而自己当初却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哥哥,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庇护,就这么一路孤单地长大了。别人听说得了癌症都是会害怕,大概也只有自己会听说得了癌症后觉得终于可以解脱了吧?
经历了一番痛彻心扉的感情的变故后,雨菲重新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虽然心里还是有着一些悲伤,可是能得到自己向往已久的自由也不是什么坏事。
提起一管毛笔,铺开一大张宣纸,雨菲开始作画。除了写字以外,作画也是雨菲当初打发孤寂的一个活动。她作画没有像写字那样学着哪一家的墨宝学,而是凭心而做,想到哪里便画到哪里,手随心动。
刘绿送完信,再次回来的时候,雨菲的一幅画已经快要做完了,画纸上赫然是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身姿挺拔,嘴巴紧闭,板着脸,可是眼神却是温柔的,他头束金冠,身上是一身气派且华贵的袍子,衣袂翻飞,卓然而立。
刘绿趴在案上看着那幅画,小声说:“我觉得我家主人已经是个很好看的人了,你这画上的人竟然一点也不输给我家主人。”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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