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6章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晨色朦胧,空气清冽,许诩驾车行驶在视野开阔的马路上。昨天季白说,可以过几天再晨练。她也认为理应舒舒服服缓一缓。谁知生物钟仿佛随着案件终结而复活,今早五点一到自动睁眼,头脑清醒无比。
索性顺其自然。
临近初夏,天色亮得又早了一些。许诩走到体育场门口,就见源源不断的晨练者,稳健有力的从面前跑过。她习惯性用目光在跑道上搜寻一周,没有发现季白的身影。于是自个儿埋头开始漫漫征程。
季白今天按时起床。多年刑侦生涯,他早已适应大案要案期间的日夜颠倒体力透支。破案之后,他也能很自然的回到正常作息模式。
做完今早的器械训练量,他汗水淋漓的坐在器材上休息,随手翻看手机上新建的叫“纤纤”的加密文件夹。听到有点耳熟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伊人面无表情的从前方跑道经过。
季白望着她纤秀笔直的身影,唇角微勾,手机往口袋一塞,也跟了上去。
许诩听到身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习惯性往内道挪了挪,给人家让路。那人越跑越近,散发着热力的身躯擦肩而过,然后她的头就被拍了一下。
抬头一看,季白高大身躯杵在跟前,棱角分明的脸被汗水浸湿,黑眸中似有笑意闪过。
她也有点惊喜的笑了:“师父。”
季白心头舒畅,淡然点头:“几个圈了?”
“……半个。”
“跑。”
然而高大挺拔的季白,放缓速度陪在许诩身旁慢跑,实在太醒目。刚跑了半个圈,一位经侦科的熟人,似笑非笑的迎面跑过。
季白一脸淡定的跟人打了招呼。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陪她的蜗牛速度耗下去,过了一会儿,两人距离又拉开。只是独跑的时候,季白想:这样下去不成,人还没追到,名声先传出去了。他并不喜欢私事引人注目,许诩也不喜欢。更何况舆论很可能会帮倒忙。
看来要更低调更务实的推进。
跑完步,两人照例坐在小会议室,安安静静晒太阳看报纸吃早餐。
季白忽然问:“射击和力量训练进展如何?”
许诩答:“力量训练每天有在家做,这周末起我打算去枪房练习。”
季白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隔着报纸淡淡的问:“枪法上有什么技术疑难吗?”
许诩知道他是霖市警局枪法第一,但杀鸡焉用牛刀,所以她没想过要劳烦他,答:“谢谢师父,暂时没有。周末我约了赵寒,请他教我。”
季白瞥她一眼:“小赵枪法也还不错,用心跟他学。”
——
这天的工作重点,依然是叶氏案的收尾事项。赵寒带着许诩,就案件一些细节,再向叶瑾做一份笔录。
叶瑾很配合。只是比起昨天的沉静,她还是显得憔悴了些,眼眶也有些红肿。
笔录结束,许诩两人刚要起身离开,叶瑾忽然抬头,直视许诩。
“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许诩一怔,静默片刻,盯着她答:“不会。”
叶瑾极浅的笑笑,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能不能单独跟季警官再谈谈?”
走出审讯室,赵寒问:“她为什么那么问你?”
许诩轻声答:“因为她觉得我们很像。”
——
季白来到审讯室,叶瑾并没有马上说话,目光看着他,却似乎放得极远:“我昨晚想到了一个可能。”
季白静默不语。
她的目光中闪过了然:“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不会让‘他’逃脱法律的惩罚?”虽然她的神色依旧清冷,目光中还是露出了隐隐的期盼。
季白缓缓点头:“不会。”
叶瑾释然的笑了。
季白刚从审讯室出来,大胡来报告:“叶家的人来了。”
季白从窗口往下望,阳光照亮宽敞的警察大院,张士雍、叶梓骁、吴榭还有叶家其他人,正从翠绿的草坪旁走过。个个脸色凝重,有的眼眶湿红。
季白下楼,迎面朝他们走去。
与众人点头打了招呼,季白看向张士雍:“张先生,聊两句?”
张士雍一身肃穆黑西装,脸色沉静,看他一眼,淡淡点头。叶梓骁看着两人神色如常的走远,静默不语。
位于警局大楼背后的停车坪安静无人,季白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季队长到底想聊什么?”衣冠楚楚的张士雍,笑容淡得几乎没有。
季白抬起沉黑的眸,静静看着他。这目光令张士雍心头微凛。
然后季白开口:“经济侦查科调查了叶梓夕生前所有户头,的确发现了一些违法记录,有一家财务公司替她操作账户。但这家财务公司证明是空壳公司,警方也没有发现那笔巨额的投资亏空。”
张士雍淡笑不语。
季白继续说:“而叶家四个子女,同一个晚上全部出现在案发现场,三人即将入狱。”他看着张士雍:“张先生,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张士雍笑意加深:“你的意思是,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两人目光交错,季白目光中浮现冷意:“是的,即使那个人做得天衣无缝,还是留下蛛丝马迹。
根据叶梓强的口供,当晚去找叶梓夕前,他是跟张先生你在吃饭。叶瑾说,叶梓强近年来性格沉稳很多,很少这么冲动。这让我怀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喝了点酒,一时冲动失手杀了叶梓夕?要知道叶梓强本身就有暴力前科,一点神经兴奋类的药物,就可能引起他的暴力冲动。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他当晚是否服用药物,现在已经无据可查;
而根据叶瑾口供,当晚她会在案发时间段打电话给大哥,是因为‘房地产事业部’的一个项目问题。如果我没记错,房地产正好是张先生你分管的。叶梓强本来不一定想拖叶瑾下水,但这个通话来得太巧,以叶瑾的性格,势必察觉并且插手;
这么看来,叶俏当晚恰好去了别墅,也不足为奇了;而从叶梓夕那里卷走20亿美元的通缉犯,是欧洲籍华人。而你恰好也是在欧洲留学。我去查过资料,你们在同一所大学呆过;
另外,你的家族张氏企业,最近的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频频爆出股东撤资的传言……”
张士雍原本神色淡然,听到后来,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又含笑看着季白:“不愧是季神探,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不过很抱歉,你暗指的事,我可没做过。所以我想,你也找不到什么证据——让你白费心思了,季神探。”
他肆无忌惮的嘲讽,却只令季白淡淡看他一眼,俊逸的脸上闪现平和而沉毅神色。
张士雍微微一怔,就听他声沉如水的说:“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对我们刑警来说,从来就不是空谈,我信。张先生,你信不信?”
看着季白的身影走远,张士雍回想着他这一番话,终于也有些心浮气躁,在心中狠狠低声咒骂几句。走到警局大厅时,已恢复儒雅沉肃神色。
在面谈室见到妻子叶俏,他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小俏,你不会在里面呆很长时间,我会等你出来。”
比起前日的凄然痛苦,此刻的叶俏显得平静,只是艳丽的容颜愈发憔悴。她把手从张士雍掌中抽出来,摇了摇头。
张士雍看着她,不说话。
“士雍。”叶俏抬眸看着他,那眼中一片死寂,“我要跟你离婚。”
张士雍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讥讽的看着她:“叶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跟我离婚?”
叶俏慢慢点头。
张士雍失笑:“现在叶氏留给你和梓骁的,是什么样的烂摊子你知道吗?离开我,你将来出狱后的日子,只怕不太妙。不要胡思乱想。我可以承诺,张太太这个名头,永远都是你的。”
可是叶俏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安静的望着他。他从没在妻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沉静、决绝,还带着某种轻蔑,再无他熟悉的仰慕、惧怕和爱恨交织。
没等他再开口,叶俏已经站起来,对旁边的警察说:“警官,谈话可以结束了。”
望着叶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张士雍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西装,站了起来。步出面谈室,继续作为叶家一份子,与亲戚们密切交谈、互相慰藉。
数月后,那位卷走叶氏巨资的经济犯,终于在海外落网。而根据季白的意见,经济侦查科重点调查张士雍与本案关系。终于获得有力证据,令这位霖市商界的新大佬铛锒入狱。这是后话。
——
这几天,整个叶氏最难过也最沉默的人,是叶梓骁。
临近中午,叶家许多来看望的人,都已经走了。原本簇拥的走道里清静下来,只有三三两两的警察来回经过。
叶梓骁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低头沉默着。
叶瑾对他说,梓骁,以后叶家就靠你了。还说,不要信张士雍,信吴榭。
他只能含泪点头。
叶梓夕死的时候,他怨过大哥、怨过三姐,也不太搭理家里其他人。然而现在,他才尝到真正支离破碎的滋味。可偏偏那股极度愤懑悲痛之气,堵在心口,无处可发。再想到刚才痛哭流涕的大哥、默默掉泪的三姐,还有闭门谢客连他也不见的父亲,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许诩走出办公室,打算去顶楼食堂吃午饭,一抬头就见这一幕——西装革履的叶梓骁单手捧着脸,垂头坐在走廊角落,只露出胡渣青黑的下巴。
许诩并不擅长安慰,在他跟前停步,斟酌片刻,他却似乎并未察觉。这时,许诩想起叶梓夕死的时候,季白安慰自己的模样。于是也学季白,单膝蹲下来,近距离看着叶梓骁的脸,然后说出最想对他说的话:
“叶梓骁,你要加油。”
叶梓骁抬起深埋在手掌中的脸,眼眶通红的看着她。
四目凝视片刻,叶梓骁点了点头。
许诩刚想起身离开,叶梓骁却说:“许诩,让我抱一下。”他的嗓音嘶哑而干涩。
许诩默了一瞬:“好。”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已经被叶梓骁伸臂抱进怀中。他的头深埋在她肩窝,双臂箍得越来越紧。
男人宽阔的怀抱、略显急速的心跳和身上的气息,令许诩微微一怔。
这时叶梓骁已经松开了她:“谢谢。”
而走廊另一头,刑警队众人三三两两走出办公室打算去吃饭,看到相拥的两人,都没说话。而季白微眯着眼,先看向叶梓骁似乎压抑着复杂情愫的沉寂双眼,再看向许诩平静温和的小脸——季白神色疏淡的转身,跟众人上楼。
——
吃完饭,季白回到办公室,靠在椅子上阖目休憩。外间大屋也是安安静静。不多时,就听到熟悉的轻盈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许诩走进来,在自己对面坐下。
“叶瑾今天问我,如果我是她,会不会也这么做。”她说,“她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
季白淡淡道:“你不会。你们不同。”
许诩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叶瑾跟她有相同特质,但她一直知道自己追求什么,而叶瑾困在叶氏两个字中,从没走出来过。
不过,叶氏案是她接触的第一个大案。真相揭露后,她心头难免有些沉重。而叶瑾也让她感到惋惜——心绪有点波动的时候,下意识就想来找季白说话。
而他此刻轻描淡写却坚定的语气,叫她心头一暖,源自叶氏案的些许负能量,似乎都消散殆尽。
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季白问:“叶梓骁怎么样了?”语气平淡,黑眸却盯着她的脸。
许诩看一眼季白,脸微微有些发红:“我相信他会振作。”
这反应落在季白眼里,就不太妙了。心念一转,道:“关心朋友是应该的,不过他跟案件有关,你是负责案件的刑警,在警局里要适当注意影响,下不为例。”
许诩老老实实点头:“抱歉。我明白,当然不会有下次——而且我跟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接触。”
季白淡笑如风:“嗯,你自己拿捏分寸。”
——
刑警队终于迎来难得的几天假期,许诩刚回到家,就收拾了些日常衣物,去了许隽的公寓。
“我放三天假,在你这里住。”她言简意赅。
许隽笑笑,摸摸她的头发:“哥没事。”
许诩没有其他方式表达对哥哥的关心,只有陪伴,而许隽也懂她的心意。
许诩点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逛了一会儿,一抬头,就见许隽单手拿了罐啤酒,坐在窗台上看着星空。
许诩起身走过去:“哥,你抱我一下。”
许隽失笑,张开双臂,把妹妹搂进怀里:“受宠若惊,来,多抱会儿。”
几秒钟后,许诩就推开他,蹙着眉,但脸有些发红。
许隽察觉异样,问:“怎么了?”
许诩若有所思的答:“最近,我被包括你在内的三个男人抱过,但是三个人的感觉都不同。”
许隽:“等等!另外两个抱你的男人是谁?还做了什么?”
许诩却根本不答,眼睛盯着窗外的夜色,说:“哥,你最近不要给我安排相亲了。”
许隽一怔。这意思是心里有人了?
但是妹妹整天呆在警局,接触的只可能是警察。
“你不是说不找警察吗?”许隽心头升起复杂情绪,欣慰、意外、好奇,还有点难以形容的纠结。
许诩无法跟他解释理性和感性的冲突,心情也有些纷乱,只能叹了口气,答:“事易时移。”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而且我也不一定能得到他。”
假期第一天。
夜色清爽,星光柔和。季白身姿舒展坐在自家阳台上,喝着清香四溢的新茶,给赵寒打电话。
“头儿,有事?”赵寒接到他的电话,习惯性严阵以待。
季白:“没事,这两天找个时间,一起吃饭。”
“好啊。”赵寒语气轻松起来,“明天怎么样?”
季白:“……后天呢?”
“后天就得晚上,上午许诩约了我练枪,一起吃午饭。”
季白唇角微勾:“不太巧,我晚上有事。”
“那……。”
“就中午吧,多许诩一个不多。”季白很随意的说,“到时候我开车去枪房接你们。”
“那也成。”赵寒答得爽快。
季白话锋一转:“对了,我还没见过你女朋友,她要是有空一起来吧,我请你们吃饭。”
赵寒:“啊!嘿嘿……好呐。”
季白忽然笑了:“谢了兄弟,再见。”
挂了电话,赵寒有点没反应过来——谢我做什么?头儿忙晕了。
——
红娘是一种沟通桥梁。桥梁的功能,往往是双向的。
此时的赵寒并不知道,自己在许诩心中,也具备了前所未有的战略意义。
既然发觉对季白产生了“持续”、“独特”的好感,许诩的第一要务,是进一步了解他,再定夺是否放手追求。
因为当年在清秀师弟处遭遇过滑铁卢,许诩也明白,爱情有时候是非理性的,她再会分析,也可能看走眼;另外,一个人工作和生活中可能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品性——活生生的例子就是许隽:他管理公司从来强势稳健,公私分明,那些漂亮秘书从来不看一眼。但下了班进了夜店,就是夜夜夜春宵招蜂引蝶。
而迄今为止,她了解的都是季白工作中的一面,还需要了解他的生活习性。
另外,季白多年单身无绯闻,有可能是洁身自好、眼光高;但也不能排除同性~恋、性~功能障碍或滥~交者的可能。
赵寒与季白私交不错,性格又比较单纯热情,自然是了解季白的必选渠道之一。而许诩平时虽然不在乎也不擅长人际,但如果真上了心,还是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丝丝入扣的。
这天一早,枪房时人很少。许诩到的时候,只有赵寒和另一名年轻男警在靶位上。
赵寒很是尽职尽责的教了许诩一阵,她也学得用心。过了一阵,两人停下休息,许诩盯着前方靶位,微笑说:“师父说你枪法很好,的确名不虚传。”
赵寒笑:“我一般啦。头儿技术才叫好,去年大西南警区比武枪法第一啊。”
许诩自然而然把话题转到季白身上:“这么说来,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侦缉技术、枪法、体能……要做到他这样,业余时间估计都是在忙工作,很勤奋。”
赵寒答:“听说他刚到警队头几年是这样啦,365天不眠不休不要命似的工作。这几年好些了,我们也经常在一起吃饭、出去玩的。”
“哦。”许诩递了瓶水给他,“都玩些什么?”
赵寒一边喝一边答:“打台球、保龄球,有时候在他家看足球赛打打牌什么的。”
嗯,很好,都是很男性化很健康的爱好。许诩正要再引导话题,忽然看到赵寒望向自己背后。
“头儿,来得好早。”赵寒笑呵呵。
季白今天一身休闲,高大又清爽,手臂往许诩椅背一搭,对赵寒淡笑:“你跟我约的不是中午吗?早上没事,过来看看。”
许诩转头看着他微笑:“师父早。”
“嗯。”季白扫一眼她微红的脸,“刚才在聊什么?”
赵寒正要顺口答“聊你”,许诩已经开口:“聊爱好。”
赵寒点头附和——一个意思。
——
又坐了一会儿,许诩对赵寒说:“再去练练。”
赵寒点头,又看向季白,随口说:“要不让头儿指点指点你?机会难得。”
季白和许诩对视一眼。
短暂凝视,许诩移开目光,答:“暂时不劳烦师父,我先把你的技术学牢,打好基础。”
——
其实许诩想法很简单:今天除了射击,最大目的是跟赵寒打探消息。老跟季白呆在一起,就没机会了。
而季白坐在原地,看着她和赵寒并肩站在靶位前低声交谈,微微失笑——多少警局请他去做射击技术指导,都因为忙推脱了。也只有这小丫头一板一眼非要循序渐进,把他晾在一旁啊。
这时枪房人也多了些,有年轻男警过来希望指导,季白起身走了过去,没再管他两人。
过了一阵,指点得差不多了,季白一回头,就见枪房门口站着个年轻姑娘,翘首以盼。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赵寒刚收起电话,跟许诩说了句什么,就朝女孩走去。
季白跟年轻男警说了句:“继续巩固技术要领。”朝赵寒迎面走去。
“头儿,这是我女朋友曼曼。”赵寒给两人做了介绍。
季白对女孩淡笑:“你好。感谢你支持小赵的工作。”
寒暄几句,女孩一脸好奇:“这就是你们练枪的地方?”
赵寒还没答,季白说:“你可以陪她在周围转转。”
能向心爱的人展示自己的工作环境和成绩,赵寒当然乐意,这边还有季白,他也不用担心许诩,于是点头:“行,一会儿来找你们吃饭。”
——
许诩一个人站在靶位前,倒是全神贯注,回忆着赵寒说的技术点,也没去想季白的事。开了几枪,停下休息,忽然感觉身后多了个人的气息。
她以为是赵寒,头也不回的说:“你说我手指扣动扳机力量不均匀,这个要怎么训练?”
“打一枪给我看看。”低沉的不急不缓的声音。
许诩握枪的手一顿,转头看着他:“师父。”
季白负手站在她身旁,一脸淡然:“小赵女朋友来了,人走开了。你继续练吧。”
许诩点头,举起枪瞄准不动。季白只看一眼她的姿势,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双腿再分开。”季白轻轻踢了踢她脚后跟。
许诩依言微微挪动,季白见差不多了,视线又回到她腰上:“腰太紧绷,力量要沉实,但是也要放松。”
“哦。”许诩深呼吸,原地轻轻扭了扭腰。
他静默了一会儿,许诩问:“还有吗?”
季白的目光这才松那不盈一握的细腰移开,来到她扣动扳机的手指上。
“手指扣得太紧。不要那么严格遵循课堂上教的要领,以最自然的姿势握住。”季白淡淡的说。
许诩略作调整,但也许是今天打了太久,感觉手指有些僵硬,姿势也不太自然。正要再发问,忽然间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大手,从后面伸过来,覆住了她握枪的手。
许诩微微一怔。
指尖传来非常细微的酥~麻感,他正用浅麦色的手指,轻轻拨动调整着她白皙的手指。然后十指交叠,一起扣在沉黑冷硬的扳机上。而他的呼吸也隔得很近,就在头顶耳边。
转瞬间,听到他沉声说:“可以了,开枪。”
“砰!”许诩几乎是立刻扣动扳机。
脱靶。
——
许诩很快镇定下来。
被他按着手又开了几枪,射击环数越来越好,只是脸始终有点热。
好在季白很快就松开了她,面沉如水的说:“保持这个感觉”。人就晃到其他靶位去了。
许诩又练了一会儿,侧眸望去,他站在另一男警身旁,一脸淡定的指导调整那人的握枪姿势。
许诩想:很好,他潜意识里,并不排斥、甚至习惯跟我这个异性的肢体接触,这是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而季白看着面前汗水淋漓的粗壮小伙儿,鼻翼间却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清新气息,指尖似乎还有那细白柔软手指的触感。这令他心头泛起一丝燥乱,可又燥乱得很惬意,很舒服。
下周直接叫赵寒这小子别来。他淡淡的想。
——
过了一阵,小赵一对儿回来了。临近中午,四人离开枪房,到步行街旁找地方吃饭。
小赵女朋友曼曼是个温柔开朗的漂亮女孩,季白和赵寒也很健谈。而许诩有意多了解季白,话自然也比平时多,这顿饭吃得很是愉悦。
走出饭店,小赵牵着女朋友,说:“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曼曼想去理发。”
季白淡笑点头,刚要说“你们去忙自己的”,就听许诩说:“我也想理发。”
三个人都看向她的齐耳短发,许诩一脸淡然:“我想修一修。师父去吗?”
季白:“……行,逛逛吧。”
——
其实许诩不是想理发,她只是希望能多点时间观察生活中的季白。但她又完全没到“孤男寡女可以培养感情”这一层,所以才提出四人理发之行。
曼曼带他们到了一家很是高档时尚的理发店,赵寒自然围在曼曼身边,听她跟理发师交流要求。而许诩坐在高高的理发椅上,从镜子里正好看到季白拿了份杂志,在等候区的黑色皮沙发坐下。
这种理发店服务非常周到,很快就有漂亮的女孩端了杯热茶给他:“先生,要不要按按头?”
季白头都没抬一下:“不用。谢谢。”
女孩笑:“按摩是免费的,你朋友在这里理发,要等一阵呀。”
季白:“不用。”
女孩笑笑离开了。
但也许是他高大俊朗又气质不凡太醒目,过了一会儿,又有个非常清秀笑容可掬的男小工主动走过去:“先生,要洗个头吗?”
季白依旧沉静疏离:“不用,谢谢。”
……
很好。没有任何轻浮的肢体语言,甚至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无论男女。
许诩的目光淡淡从镜子里的他移开,这时身后的理发师看着她短短的头发,笑着说:“**想怎么打理发型?是想挑染还是烫发?”
许诩拿起手边的杂志,淡道:“随便修一修,不要破坏我的发型。”
理发师笑容一滞。
于是很快就理完了,许诩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前台结账。季白这才放下杂志,盯着她的头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可实在没发现什么明显变化。这让他有点意外——原来她对外形这么讲究这么精细,这一点倒像个普通女孩子。
——
离开理发店,曼曼提出去逛街买衣服。许诩理所当然说:“我也去。师父去不去?”
季白瞥一眼两个大灯泡,淡淡点头,继续跟。
其实赵寒也挺困惑的。虽然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不介意有两个灯泡跟着。但走了十几家店,曼曼逛得很投入,季白和许诩却都是神色平静的杵在店里,高深莫测的样子。
难道高智商的人都这么逛街?赵寒还没细想,就被曼曼叫过去了。
如此逛到日落西山,四人走出了阳光灿烂的步行街。赵寒拎着大包小包,曼曼很是亲热的挽着许诩,季白走在最后。赵寒刚想提议去看电影,季白手机却响了,走到一边去接。
三人站在街边等他,这时曼曼看到前边的饰品店,许诩表示没兴趣,曼曼一个人走了进去。
许诩和赵寒站在店外等。两人斜前方,有一家点着小彩灯的成人用品店,门口张贴着好几张呼之欲出的广告画。两人默站了一会儿,许诩忽然说:“你想买就去买。”
赵寒愣住:“什么?”
许诩看向成人用品店:“避孕套。你刚才一直在瞟那边。”赵寒脸一热,又听许诩说:“她会答应的。刚才她走过去时,神色不太自然,然后偷偷看了你一眼。”
赵寒大窘——他跟女朋友确实处于要做不做的暧昧探索最后关头,这种私密的事当然没人知道。可被许诩平时这么个古板的姑娘,这么直接的当面点破,他的脸实在有点挂不住,但又被她的话撩得心猿意马,支吾两句,跑进饰品店找曼曼了。
许诩一个人对着成人用品店看了会儿,径直走过去。
——
季白打完电话,一转头,却发觉一个人都没有。再偏转目光,就见许诩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家叫“性事良品”的店门口,低头看着手机。她的脚边是块半人高的广告牌,上面画着欧美半裸肌肉男,写着“一小时快速增大三圈,持久又□。”
季白陡然失笑——她是有多不在意周围环境?信步走过去,也不点破,只淡笑对她说:“走吧。”
许诩抬眸看他一眼——第一反应非常自然,没有半点窘迫焦虑回避或者厌恶,看来没有隐疾。
——
从饰品店出来,赵寒提出去看电影,这次季白没给许诩开口的机会,先答道:“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玩开心点。”
许诩默了片刻,对赵寒曼曼说:“那再见。”
赵寒求之不得,拉着曼曼走了。当然,他们也没有去看电影。
暮色西沉,街头人来人往,季白和许诩都沉默了一会儿,季白淡道:“我去买双鞋,你要是有时间,一块去吧。”
“哦。”
两人又进了家商场。
其实买鞋本来就是借口,季白平时穿的鞋就那几个牌子,他自己拿主意也快,很快就挑好了双运动鞋,时间才过去不到20分钟。心念一转,问许诩:“你要不要挑挑?”
——
女鞋区远比男鞋区琳琅满目,新上市的夏鞋更是样式俏丽。导购xiao姐看到两人,一脸笑容迎上来:“xiao姐,看看本季新款吗?”许诩点头,跟她走向货柜。季白目光在几排货架一扫,停在一双凉鞋上。
“试试这双。”季白拎着鞋走到她面前,许诩还没说话,导购先笑了:“你男朋友眼光真好,这双是卖得最好的。”
许诩接过鞋,自然而然对导购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领导。”
导购颇有意味的看一眼季白,季白跟没听到似的,一脸淡定。
许诩原本穿的是一双黑色包趾皮凉鞋,只露出一片白皙的脚背。季白挑的是一双浅蓝色系带露趾凉鞋。换好后她站起来,导购用夸张的语气赞扬:“太合适了。你皮肤白,脚又小,这么一穿秀气又有女人味。”
季白低头看着那被鞋带紧紧缠绕的赤~裸脚踝,再看那珍珠般细小粉嫩的脚趾……还真是,好有女人味。
他心旷神怡的抬头望向她的脸,导购也期待的望着她。她却蹙眉:“有点幼。”指向货架上她早就看上的一双黑色成熟款:“试试那双。”
季白:“……”
导购:“……那双太老气了吧?”
许诩:“不,是稳重。”
黑色成熟款上脚,倒也干净帅气,许诩满意买单。只是连导购都对那双蓝色的效果念念不忘。季白站在一旁,淡漠不语。
刚买好鞋,许诩就接到许隽电话,约她吃晚饭。她今天收获已经很大,初步排除季白是同性~恋、性~功能障碍、滥~交癖的可能,生活态度也很健康平和。于是很愉悦的毫不留恋的跟季白告辞了。
季白驾车离开商场,刚开出几分钟,又掉头开回来,回到那家鞋店。导购看到他就笑,季白淡然自若的付了帐:“她改变主意了。”
回到家,他顺手把鞋放进衣帽间,看着小小的精致凉鞋放在一堆男式皮鞋运动鞋里,自己先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对手戏写得慢,今天更新晚了,所以字数肥肥的,望大家见谅~~爱你们,周末愉快~
大家不要觉得排除隐疾这种很夸张,我说过吧,这故事女主是有原型的,我的一个朋友。她是心理学硕士,人就是这么理性。明明全无恋爱经验,但是看待身体啊欲望啊功能什么的,就是挺大方的当成本能分析。
华灯初上。
许隽在柔光静谧的餐厅里坐了一会儿,就见许诩拎着个鞋盒,挂着副白色耳塞,慢悠悠的走过来。
看来这丫头今天心情不错。
吃了一会儿,许隽问:“你到底看上个什么人了?”上次许诩只提了一句,就闭口不谈了。
许诩:“有结果再告诉你。”对许诩来说,局面还不明朗,就没必要兴师动众。
许隽瞧她一眼,笑笑:“说实话,我不是很赞同你找同事。先不说警察是否合适,办公室恋情最大的问题——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将来没结果,多尴尬。”
许诩点头:“这点我想过,有把握他会接受之前,不会让同事知道。”顿了顿,“也不会轻易让他知道。”
许隽一听,倒有点心疼了,默了片刻,问:“有什么具体打算?要不要哥教你?”
许诩放下汤匙:“说说看。”虽然她不赞同许隽的私生活方式,但论到男女关系,他的确比她擅长熟练太多。
许隽没有马上发表高论,而是仔细细细将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开口:“首先呢,男人都是视觉性生物,你那个小警察再高尚正直,也不会例外,除非他不是男人。我妹妹长得挺耐看,但这身……”他瞥一眼许诩的衬衣,“Office Lady装扮,并不能把你身上最吸引男人的特质,衬托出来。”
许诩:“我的特质是什么?”
“嫩啊!柔弱又干净,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许诩不紧不慢的答,“你更适合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那种打扮,走清纯秀气路线,绝对杀伤一大片。”
许诩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蹙眉。
许隽又说:“打扮是第一步。这第二,千万不要倒追男人,掉价。你这么擅长分析,分析分析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有什么兴趣爱好。然后不动声色投其所好,把他吸引过来。不容易得到的才会珍惜,这是男人的天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学会适当示弱。没有男人喜欢女人事事比自己强。”
许诩沉默不语,许隽看她凝重脸色,补充:“我也就指个方向,肯定没错。具体怎么做也要靠悟性,你自己琢磨吧。”
许诩却抬头:“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你说的我都不会做。”
许隽一怔,听她坚定的说:“我有自己的方式。”
——
这晚回到家,许诩早早就睡了。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小火熬了锅生滚牛肉粥。这是季白喜欢的,也是她喜欢的。
季白追求人的方式,是先画地为牢,把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再一步步吸引,一步步占有,直至水到渠成牢不可摧。在爱情里他像狼,有点骄傲,有点狡猾,还有很多很多不动声色的霸道。
而许诩喜欢和追求一个人的方式,非常非常简单,就是对他好。
真心实意、力所能及的好,就够了。
许隽那些扮嫩示弱、投其所好的心眼和技巧,她不想学。
这天跑完步,季白喝着她的粥,微微扬眉:“今天味道很好。”
许诩心头升起淡淡的喜悦,答:“好。”
以后可以每天都这么好。
——
没有案件的时候,刑警队的工作还算规律和轻松。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许诩跟姚檬到食堂的时候,人已经挺多挺嘈杂。买好饭,许诩的目光快速搜寻一周,指向与季白老吴等人隔了条过道的空桌:“坐那里。”
“好啊。”
落座的时候,姚檬笑呵呵的跟众人打了招呼,许诩也微笑点了点头,正好与季白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各自淡淡移开。
男人们聊着某分区一个外号“蛮牛”的刑警彪悍的酒量和铁塔般的体格,姚檬时不时插上句话,又跟许诩聊两句,清脆的声音宛如银铃。许诩一直盯着老吴或者姚檬,做认真倾听状,实则用余光打量着季白的餐盘:他吃了很多肉……他吃两个馒头一碗米饭……他不吃辣椒……他把大蒜和生姜从盘子里挑走……
原来他的饮食习惯是这样的。
而季白神色沉静的夹着菜,偶尔瞥她一眼,心想:她今天怎么破天荒对男人的话题如此感兴趣?那个“蛮牛”刑警她是认识还是怎的?
后来大伙儿换了话题,她依旧听得专注,季白这才垂下眼帘。
午休时间,同事们有的去散步,有的在走廊里抽烟,有的趴在桌上睡觉,办公室里稀稀落落。许诩见左右无人,打开电脑进入内部系统,调出了季白的基本资料。
身高180cm,体重81公斤……
大西南警区比武万米障碍跑、射击成绩记录保持者……
荣立二等功三次,三等功五次……
鼠标往下滚动,一行行文字跃入眼帘,也被她默记。不经意间,瞥见右侧的一寸免冠彩色照,男人看起来严肃而平静。
许诩清楚记得,最早见到这张照片,她也就有个“五官端正”的概念。可现在看着同一张照片,还是刻板的证件照,怎么觉得无论头发、眼神、鼻梁还是下巴,都透着俊朗生动的英气?
默默凝视片刻,许诩选择“图片另存”到电脑,建了加密文件夹。想了想,文件名设为“私人文件,不可擅动!”
——
又看了一会儿,办公室的人也多起来,许诩关掉电脑,顺手把面前的一张纸拿起来——她默记东西的时候,喜欢顺手用笔写写画画,此刻纸上就写了一堆零碎的数字文字:“180、81、995环、10000m……”
“写什么呢?奇奇怪怪的数字。”赵寒从旁边探头过来,颇为好奇的看一眼纸。
许诩面不改色:“普朗克常量。”
赵寒实在没听说过这个天文学数字概念,似懂非懂的点头。
许诩刚要把纸折起来,就听到背后响起低沉的声音:“聊天文?”季白不知何时从内间出来了,不急不缓的走到她桌旁。
“嗯。”许诩淡定的把纸撕掉,扔进垃圾桶。
——
接下来两个星期,对许诩来说,生活和工作平静安稳、感情循序渐进。
每天一起晨练,给他做早餐;
白天两人说话不多,她也专注工作,但休息闲聊的时候,会留心和了解有关他的一切。
不知为什么赵寒周末总是有事,老叫季白来教。但这样也好,中午可以一起吃饭,下午有时候还逛逛街,。不过每次他手把手教射击的时候,她还是会心跳加速;而他的手难免会碰到她的腰、她的肩膀,一开始她没太在意,有了几次,才发觉那里的皮肤隐隐灼烫,持久未褪。
许诩并不习惯这样的状态——他的一缕气息、一点触碰,就能把她从来平静沉稳的心态,搅得有些浮躁,有些紧张,还有些难以控制的窘迫。但她又不排斥这种无声煎熬的感觉,甚至在煎熬过后,有点食髓知味的满足,可又感觉不够。
但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心绪变得敏感而反常,怕季白察觉心思,她表面上变得更加淡定内敛。一板一眼客客气气叫师父,脸红心跳的时候从来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想要得到他更多触碰的时候立刻冷静控制保持距离……她认为现阶段这样就可以了,她正在一点点渗人季白的生活,自然又舒服。
而季白的感觉,也跟她类似。由于许诩装得太淡定,看他的目光跟看赵寒老吴乃至路人都无分别,他吃不准她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多半是没有。但他看得出来,小家伙越来越习惯跟他呆在一起,而每每他“不经意”的靠近、触碰时,她也会脸红,会目光游移躲闪。他想她对自己应该已经有了好感,只是她太木讷单纯,可能自己还没发现。
不过,一点好感自然是不够的。现在表白,搞不好她会“感到很怪异然后不假思索的拒绝”——毕竟她早早就有过“他不适合她”的论断。他也不想唐突了她,希望感情再深入些相处时间久一些,她能很自然接受自己的时候,再确定关系。
所以他还是要再接再厉。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发现她身上的优点越来越多——口味挺挑剔,每天还自己做早饭,但厨艺精细,让他也饱了口福;看似迟钝,实则细心,说要帮他戒烟,每当他烟瘾发了摸口袋,她总会第一时间递出口香糖……真适合当老婆。
——
这天晚上,许诩照例跟许隽吃饭。许隽自然而然关心进展:“跟那个‘他’怎么样了?”
许诩答:“一切尽在掌控中。”
看着妹妹隐隐含笑的眉眼,却死活不说那人是谁,许隽颇有些不甘,话锋一转说:“对了,下周詹姆斯的表演赛,我能弄到门票,你要不要?”
许诩抬眸,看一眼哥哥。
最近NBA无赛事,许多大腕来中国。许诩也听说一个叫詹姆斯的篮球巨星会来霖市。不过哥哥一向知道她对这个没兴趣,如今主动赠票,显然是想引她带季白显身。
真幼稚。
不过许诩还是答:“好。谢谢哥哥。”因为听赵寒说过,季白很喜欢詹姆斯。
——
隔天是周五,午休的时候,办公室只有赵寒和许诩,季白也不在。许诩把两张票递给他:“要吗?我记得你说过喜欢。”
赵寒惊喜:“这票好难搞,你怎么弄到的?还是第七排!”
许诩笑笑:“我哥给的。”
“头儿最喜欢詹姆斯了!”赵寒又迟疑,“只有两张……那你和头儿去吧。”
许诩摇头:“我没兴趣,不去。”
赵寒:“许诩,你对我太好了!够义气!”
票送出去了,许诩心情很好。她一开始就没想要去。一是的确没兴趣,绝不会为这种事浪费几个小时。至于有机会跟季白单独相处约会什么的,她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当然这也会是因为最近两人经常在一起,所以潜意识也不稀罕;二是许隽铁定拿个高倍望远镜坐在某个角落里窥探,她当然更不会去。
至于把票给赵寒是必然的——不然被季白发现她暗恋他怎么办?
上班铃响的时候,季白才拿着车钥匙走进来,看样子是出去跟人吃饭了。刚进办公室,就把赵寒叫进去。
许诩之前觉得,票的事已经了结不用挂心,可此刻却不由自主抬头看进去,她发觉自己很想看到季白接过票时喜悦的表情。
结果……
季白的神色始终淡淡含笑,跟赵寒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递了一叠票给赵寒。
赵寒出来的时候相当兴奋,大声宣布:“今晚詹姆斯表演赛,头儿搞到票了,人手一张,还是第一排VIP票!”
大伙儿一阵欢呼,蜂拥而上,姚檬更是兴奋得一声尖叫。赵寒边**边笑着说:“别抢别抢,头儿说了,中间位置给女同志,姚檬,拿着!”
过了一会儿票发完了,大家消停下来,喜气洋洋回座位。赵寒探头过来,递给许诩三张票:“你的,最好的位置。还有之前两张,你给其他朋友?”
许诩没接:“不用。”
赵寒有点讶异,但也理解:“真不要?考虑清楚了?那我可给其他科的同事了?”
许诩点头。继续开始工作的时候,她想:是了,季白怎么可能搞不到票?她居然没想到,果然关心则乱。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
——
季白这次托朋友弄这么多票,本意是想犒劳刑警队众人前一段的辛苦。不过把票给赵寒前,他还是把最中间的位置抽出来留给自己,然后理所当然嘱咐赵寒,最好位置留给女同志。女的只有姚檬许诩,这样许诩自然就坐在他身边了。
但他没想到,许诩竟然不去。
周五的夜晚,城市灯火通明,夜风习习。市体育馆外停满了车,篮球场内更是灯光炽亮、人声鼎沸。季白找到自己位置,含笑抬眸望去,微微一怔。
左边坐着姚檬,右边……是老吴。再看一圈,有几个经侦科的同事,真没见许诩身影。
在人qun中坐下时,季白问身后的赵寒:“都来了?”
赵寒答:“许诩没来,她说没兴趣,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办公室呢,说还有点工作没完。”
这时姚檬神采奕奕的转头:“头儿,詹姆斯跟科比谁厉害?”
季白答:“各有所长。”
隔了个位置,老吴身旁坐着名经侦科的女孩,也探头笑:“听说季队喜欢詹姆斯,我更喜欢科比。”
季白笑笑没答。
这时响起了激昂的暖场音乐,灯光闪烁,穿着短裙的拉拉队蹦蹦跳跳上场。大家先是一静,随即热烈鼓掌,气氛一浪高过一浪。季白看了一会儿,转头跟老吴要了烟和火机。
老吴:“怎么,逮住机会就抽啊?”
季白笑而不答,起身。赵寒看到了,奇道:“头儿,都要开始了,你去哪儿啊?”姚檬等人也看过来,季白淡笑着扬扬手里的烟:“出去抽一根。”
体育馆外夜色幽深,树影婆娑,场内的欢呼声阵阵传出来,引得路上行人侧目。季白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把烟头一丢,就去取车了。
其实喜欢詹姆斯,是更年轻时候的事,现在兴趣也淡了,可看可不看,只当消遣。而众目睽睽,他也压根儿没把今天当成跟许诩的约会。
可这么热闹的场景少了她,再想到她一个人愣愣的留在办公室加班,怎么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呢?
把车开进警察大院里,抬头熟悉的窗口还亮着灯,季白忽然就感觉心落到了实处。
——
办公楼里一片寂静,许诩坐在电脑前出神。
她有点懊恼,因为发觉自己后悔了。
当时只觉得没必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是此刻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网上关于今天球赛的报道,她忽然就联想到季白一脸淡笑坐在观众席,愉悦观看的样子。
好像如果跟他一起呆着,就算有点无聊,也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她也就落寞了一小会儿,不再放在心上,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要关电脑,却听到楼道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一愣,就见季白一脸淡然、双手插裤兜里走了进来。
“你没去看球赛?”她很意外。
季白晃了晃手机:“局长急要一点资料。”淡淡瞥她一眼:“还不走?”
许诩:“哦,我还有点事。”低头随便打开电脑上的一个文档。
季白见她神色专注,倒不想打扰,也晃进自己办公室,打开网页随意浏览。
这么静静的呆了半个多小时,季白手机忽然响了,是赵寒:“头儿,你还不回来?都打两节了!”
季白语气严肃:“手头有点要紧事,不来了。”抬头看去,许诩正好也看着他。
“饿不饿?去吃宵夜?”季白问。
——
警察局外隔了条街,有些雅致干净的小店。季白找了家面馆,带许诩坐下。
两碗面端上来,季白很快干掉一碗。抬头一看,许诩低着头,用筷子夹着一根面条,细细的嚼着。他不由得失笑:“怎么跟猫似的?”
许诩哪里饿?而且她根本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又想跟他呆在一起,所以才在这里艰难的数根根。
“有点辣。”她面不改色的答。
季白一看,果然一碗红汤。
许诩继续低头吃,季白安安静静的等。小店里灯光柔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店主站在柜台前摁着计算器算今天的营业额,他几岁大的儿子趴在柜台上低头皱眉写作业。店外街道人声稀落,路灯朦胧。
季白看着她微微垂落的发丝,还有纤秀白皙的下巴,想:有詹姆斯不看,却在这里看她吃面条。偏偏他还看得有滋有味、心甘情愿。
——
从店里走出来,两人回到警局停车场,各自取车。
其实许诩的心情已经默默的变得非常好非常好,临上车时,忍不住转头对他说:“那师父……明天见。”
季白的心情也非常非常好,微笑点头:“嗯。八点,我在枪房等你。”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许诩的脸热起来。她想自己是做贼心虚了,立刻低眉敛目,淡淡点头,上车、走人,没有回头。
——
季白看着她的车离开,才坐上车。想到今晚,莫名有点想笑。刚发动车,手机却响了。
这回真是局长。
“小季,响川县刚刚报上来一起凶杀案,可能与本省的人口拐卖犯罪团伙有关。省厅下令我们重点督办。你今晚就赶去响川县。”
“好的。”季白答得干脆。
局长又说:“可能会涉及一些跟当地警局、政府的联络工作,还有被拐人员的安抚。把你们队里的联络人带去。”
“好。”
对外联络人是姚檬,季白当即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半个小时候到警局汇合,开车去响川县。
——
第二天一早,许诩七点半就到了枪房。专心致志打了一会儿枪,到八点的时候,季白还没来。
八点半,还没来。
刚拿出手机,他的电话却先打过来了。
“响川县出了案子,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他的语速很快,“离开一个星期,你自己好好练枪。”
“好的!”
挂了电话,许诩也没什么感觉,有工作的时候,她理所当然不会想到儿女私情。只想着一会儿去办公室,查查案子相关资料,也许能给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只是过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就冒出季白的话“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
她想起了上次姚檬跟季白比赛跑的灿烂笑容,也想起姚檬望着季白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许多以前她没注意的点点滴滴,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串了起来。
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来姚檬也喜欢季白。
警车在国道上飞驰,季白靠坐在后座,微阖双眼。耳边的引擎声、风声渐渐变得模糊……
忽然,他感到身上微微一沉,睁开眼,看到身旁的姚檬,正低头将一条桃红披肩搭在他胸口。
季白起身坐直了。
姚檬抬头望着他:“再睡会儿吧?你一晚上没睡,身体会扛不住的。到了我叫你。”
“不用。谢谢。”季白将披肩掀起来递还给她。
昨晚接到局长命令,两人连夜驾车上了高速,今天一早抵达响川县城。
案发地点在下面的麻蒲乡。季白开了一夜的车,这才换到县公安局的车上,路上抓紧时间小寐片刻。
窗外晨光明媚,季白手搭在车门扶手,盯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没有说话。姚檬看一眼他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沉毅的侧脸,心口微微有点疼。
沉默片刻,她将一叠资料递给他:“你要的资料,整理好了。”
“辛苦。”季白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姚檬没有再说话。每当他看完一部分,她就主动拿过来整理好。需要其他资料时,快速找出来递给他,安安静静的配合着他。
——
乡间公路坑洼起伏,阳光下的高粱地,十分碧绿繁茂。一行人下了车,沿着田边小径往里走。前方围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农民,当地警察正努力维持秩序。
季白沉着脸挑开封锁条,大步走进去。姚檬快步跟在他身后。
庄稼旁的空地上,残余着小片干涸的血迹和凌乱的足迹。而尸体已经被运往市公安局。
县刑侦队长叫苏穆,三十余岁,解释道:“死者叫马蓉蓉,十六岁,女性,H省广义县人。”
H省跟霖市跨了好几个省,姚檬提出疑虑:“你们这么快就确定了死者身份?”
苏穆答:“马蓉蓉半年前在当地失踪,怀疑被拐卖。她的父母向当地公安申报,DNA数据录入了全国打拐系统。所以昨晚一对比,就有了结果。”
他顿了顿又说:“马蓉蓉是个聋哑女孩,父母也是聋哑人,从她失踪后就全国各地找。听说经济条件不好,积蓄用光后,一直靠乞讨为生。我们今早已经联络到他们,明天应该能到。”
季白和姚檬都没说话。苏穆又递了叠现场照片过来。
照片上的少女,就蜷缩在他们面前这片空地上,穿着T恤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头部有大片血迹,依稀可见清秀白皙的容貌。
苏穆说:“我们询问过本地人,之前没人见过受害者,应该是昨天刚被带到本乡。她身上旧伤累累,胳膊、脖子上都有挣扎搏斗的痕迹,衣衫凌乱,皮带还没系好。另外,现场发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足迹。我们怀疑是人贩或者买主qiang~奸未遂杀人。”
——
日光越来越炽烈,当地公安都安静而焦急的等在外围。围观村民们更是好奇又兴奋,看着这两个据说专程从市里请来的、却又这么年轻好看的神探。
一接到报案,苏穆立刻命令乡派出所保护现场。因为案发时间段是晚上,这里又偏僻,所以嫌疑人的脚印保存的比较清晰完整。季白蹲在田边一串脚印旁,沉思片刻,开口:“按照脚印长度、深度推断,嫌疑人身高165cm至175cm之间,案发时穿一双皮鞋。”
姚檬蹲在他身旁,举着录音笔。苏穆拿着纸笔飞快记录着。
季白继续说:“年龄18-30周岁,体型偏胖,体重在80公斤以上,案发时左肩背有一个包裹。”
姚檬和苏穆都是一怔,苏穆问:“为什么?”
季白眉目不动,盯着脚印,淡淡解释:“脚印的前脚掌用力均匀,步伐稳健,这是年轻人脚印的特点。如果上了年纪,后跟留下的擦痕、和带起的泥土会更明显;此外,该男子步子幅度不大,但是步伐较宽、开角较大,这是胖人的步伐特点。按照脚印长度和深度比例,也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姚檬问:“包裹呢?”
季白指着左脚印:“每个左脚都比右脚脚印略深,这有两个可能,一是跛子,二是背有重物。但双脚脚印清晰程度相同,说明鞋子常年磨损程度相同,那就不是跛足,而是背有包裹。”
姚檬和苏穆听着听着,都隐隐兴奋起来。苏穆拿到一条线索,就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外围同事,贯彻到正在进行的搜捕工作里。于是其他警察也都听得啧啧赞叹。
季白又沿着田边走了一小段,说:“受害者是跟嫌疑人一起走到案发点。两人脚印并列、清晰,用力均匀,没有奔跑或者挣扎痕迹。”说完后,他又指着右侧两串被保护起来的脚印问:“那是谁的脚印?”
苏穆答:“是报案人。叫张壮志,45岁,本地人。”
季白走过去,负手盯着脚印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苏穆:“立刻找到他。他不光是报案人,还是死者的买主。他很可能见过凶手。”
这条线索传了出去,警察们都精神一振,村民们则是瞬间炸翻了锅。
——
灯光炽亮,季白、苏穆和姚檬坐在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很快,张壮志就被带到了。
这是位矮瘦、相貌敦实的农民。苏穆只严厉的训斥逼问了几句,他就涨红了脸,神色惊惶的全招了。
“我堂客死好多年了,也是听人说,可以给我介绍个年轻漂亮点的老婆。要价3万。”
苏穆冷冷道:“你的经济条件还可以啊。”
张壮志有点尴尬:“女儿大学毕业几年了,在深圳上班,每个月给我寄一千。现在政府给农村的政策不是也好嘛,3万还是拿得出来的。而且说是介绍对象,又没说是拐卖。我想现在年轻女的都那样,为3万块肯跟我几年,也可以啊。”
张壮志交代了案发过程。
对方叫陈勇,不是本地人,外形条件跟季白的描述完全一致,看起来二十出头,背着个黑色单肩包。两人约昨晚9点在案发点见面。
“但是我一看那个女娃就不行啊。”张壮志的神情也有些激动,“陈勇讲有22岁,我一看,是十几岁的女娃娃。还是聋哑人,一直在哭,还给我下跪拼命摇头,陈勇还扇了她俩巴掌。警察同志,这娃娃比我女儿还小,我想莫是被拐卖的。这种缺德的事,我是做不来的。”
“这么说你还有良心了?后来呢?”
“我是有良心啊……后来我就走了。走的时候听到陈勇在骂,说死哑巴几个月还没赚到钱。后来就听到在打她,打得很凶。我想莫出人命,就没走远,躲在高粱后头。过了一阵,就看到陈勇跑上了公路,开着他的小轿车走了。我再走过去一看,女娃已经不动了。我就打110了……”
——
结束审问前,苏穆问张壮志:“为什么死者衣服凌乱,皮带也没扣好。”
张壮志目光微闪,没吭声。
姚檬捕捉到他的表情,沉着脸厉喝:“说实话,有任何隐瞒都是违法。这是杀人案,后果非常严重!”
“我什么都没做!”张壮志慌忙摆手,“我……说没看上,陈勇就说让我先验验货再说,把女孩衣服都扒了让她跪在田里……”
季白沉着脸,苏穆脸色也越发难看。姚檬眼眶涌起湿热,低骂一声:“禽~兽!”
——
把张壮志带下去后,苏穆立刻按照他提供的线索,通知一线干警,进行有针对性的搜捕。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两个年轻刑警回到审讯室,期待而凝重的望着季白。
“季队,你是怎么知道,张壮志就是买主的?”一名年轻刑警问。
季白淡淡答:“案发点位置隐蔽,但距离公路不远交通便利。从脚印看,嫌疑人和死者又是夜间一起到了案发点,很可能是人贩选择这个位置,与买主交易。”
苏穆恍然:“现场除了他们的脚印,只有张壮志的脚印,所以你怀疑他是买主。”
季白点头:“不仅如此,他留下了两列脚印,说明到了现场两次。其中一列均匀、沉稳;另一列却较为凌乱,并且在距离陈尸点十多米外的位置,原地踟蹰了一段时间。”
姚檬接口:“所以第一次很可能是来跟人贩见面;第二次是见到尸体,犹豫慌乱之后报案。”
苏穆等人只觉豁然开朗,静静回味片刻,苏穆对另外两人说:“咱们今天都跟季队学了一招。”
季白起身拍拍苏穆肩膀,跟他们走向屋外。姚檬刚要跟上去,一抬头,望见他沉静肃然的容颜,望着众人看他的崇拜目光,忽然就一怔。她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轻轻扯住,微微的甜,浓浓的涩,只要看着他的一个侧脸,就有种无法说与外人知晓的心疼和骄傲。
草草吃了午饭,线索就来了——在临县,有qun众看到疑似陈勇的男人出没。苏穆带队,季白指导,一同前往临县。马蓉蓉的死,让大家都压抑着一种愤懑的沉重情绪,刑警们根本不会想到季白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反而因为大名鼎鼎的神探也加入搜捕,感到振奋和志在必得。
只有姚檬趁没人,拉拉季白衣袖:“头儿,你要不要先休息半天?”
季白说不用,先抓人。
——
季白离开的头两天,许诩并没有怎么想起他,也没产生过打电话发短信的念头——有案子的时候,一切都靠边站,这是刑警不可撼动的基本职业操守,也深深烙在许诩的个人意识和行为准则里。
她更多想的是,如何为他的案子提供帮助。所以主动查看、分析了很多相关案件资料,然后整理汇总给赵寒,季白有需要时,可以随时使用。
只是午休的时候,不经意瞥见被她存放在凶杀案照片里的加密文件夹,下意识随手点看,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关掉。
过了一会儿,又打开,看了几秒钟。
这时,赵寒拿着叠资料走进来,对老吴说:“鉴定科的报告出来了,我先扫描,传真给头儿。”
许诩默了片刻,也拿起一叠文件,尾随赵寒进了隔壁的影印室。
需要鉴定的是从嫌疑犯足迹里提取的粉末颗粒,昨天连夜由响川县警方,送到市局。赵寒站在扫描仪前,一页一页仔细检查。许诩说:“你去通知响川县公安局,我帮你扫描,这样更快。”
许诩做事一向细致敏捷,赵寒点头,递给她,说:“发好了给头儿打个电话。”
听着手机信号接通的声音,许诩感觉到心头泛起淡淡的愉悦。
只响了一声,季白就接了:“什么事?”
许诩:“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传真到响川公安局,电子版我也发送到你手机上。”
“好。”
他的声音微微透着嘶哑,也显得比平时低沉。许诩停顿了一瞬间,说:“那再见。”
“等一下。”他低声阻止。
许诩静默不语。
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随着他这句话,被轻轻提起来一下。
——
响川县某条小巷入口,季白正靠坐在一辆不起眼轿车的后排。
他带着一个分队,在疑似陈勇出没的一个小旅店外,已经蹲守了一夜,但是还无收获。大概是姚檬跟苏穆提了,苏穆非要他到后面的车上睡几个小时,保证一有迹象马上叫醒他。姚檬和苏穆留在前头的车上。
季白也就没推辞。只是刚打了个盹儿,就被许诩电话吵醒。
“市里这几天没事吧?”他温和的问。
“一切正常。”许诩答,“你那边呢?”
“还在蹲守,快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许诩直接提出她关心的问题:“我听你声音有点沙哑,没事吧?”
季白拿着手机,看着县城街道上,五颜六色的彩灯、嘈杂而过的路人,唇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是有点不舒服,开了一夜车,大概五十个小时没睡觉了。正准备休息一会儿。”
许诩一怔,没说话。
其实这对季白根本不算什么,远远有比这辛苦的时候。而且以他的习惯,从不对人诉这种苦。但是对许诩……让她心疼一下好不好?
许诩听着他波澜不惊的语气,脑海里几乎能想象出他疲惫却沉毅的容颜。这让她忽然就有点不舒服,眉头也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那你马上休息,我不打扰了。”她飞快的说,“另外,尽量保证睡眠,按时吃饭。有事随时联络。再见。”
季白还没来得及讲话,她又说了句:“师父你快睡。”电话已经挂断了。
季白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微微失笑。这时前排的当地警察听出端倪,笑着问:“季队,是嫂子电话关心呢?”
季白不直接否认也不承认,疲惫的身躯往后座一靠,闭上眼,唇角有笑:“女人爱操心……那我先睡会儿,有状况叫我。”
暮色缓缓降临,路灯次第亮起。
小城居民偏爱饭后散步,一波波人潮自旅店门口走过。旅店老板娘搬了个椅子在门口跟人聊天,边吃瓜子边笑得前仰后合。一切看起来平静又安逸。
季白、苏穆和姚檬坐在车内,屏气凝神紧盯马路。不远处的报亭、热闹的超市门口,数名便衣刑警不动声色的等待着。
他们已经蹲守了十多个小时。根据可靠消息,陈勇今天就会回到旅店。而刑警们的神经,也随着夜色的降临,一点点变得紧绷。
匆匆的行人里,一个中等个头、体型壮硕的黑衣男子,正从超市门口走往旅店。热闹的夜色里,他紧绷的国字脸透出股阴鸷的气息。
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他停住脚步,抬头四处看了看。
“上!”季白低声喝道,苏穆一声令下,数道矫健身影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朝陈勇直扑过去。陈勇反应也是极快,一听到周围急促密集的脚步声,头也不回拔腿就跑!但刑警们哪里会给他机会?一名年轻刑警狠狠迎面撞上陈勇的身体,其他刑警蜂拥而上,瞬间将陈勇死死压在地上。
这雷霆万钧的一幕惊呆了门口的老板娘,也震慑住路过的行人。
“抓捕犯人!”
“抓小偷呢!”
“通缉犯!肯定是通缉犯!这架势!”
人们纷纷退后一截,又将旅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驻足观望。
“老实点!”苏穆铁青着脸喝道,数名刑警将陈勇簇拥着往车里押。季白走上前,低声与苏穆交谈。
姚檬也从车里出来,冷冷看着陈勇。
“这个也是警察啊!好漂亮。”旁边有人响亮的说,很多人看过来。姚檬脸微微一烫,下意识看一眼周围qun众。就在这时,她怔住了。
左侧最外围的人qun里,一个瘦高个男人,正盯着被押进车里的陈勇,脸色相当难看。他的肩上还背着个黑包,而陈勇身上没有包。
只站了几秒钟,他迅速转身,朝前方的一个巷子口快步走去。
“站住!”姚檬大喊一声。男人身子一僵,拔腿就跑。
季白和苏穆在听到姚檬声音的瞬间,就同时回头,下一秒,季白已经转身也追了过来,苏穆紧随其后。
一进小巷,跟外头嘈杂的街道完全是两个世界。路灯幽暗、地面起伏狭窄,只有三三两两路人,看到男子和姚檬一前一后全速飞奔,都吓得贴墙退避。
姚檬听着身后响起有力的脚步声,快速跳动的心脏仿佛被注入新的能量,有种很想很想在他面前,将这个歹徒亲手抓住的强烈念头。她在警校就是短跑冠军,一咬牙,几乎是超越极限的再次提速,逼近那男子身后。
男子听到身后疾劲的风声,也有点慌了,猛的回头,却见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他又怒又怕又不可思议,掏出口袋里的匕首,就朝姚檬刺去!
“啊!”旁边两个中学生吓得失声尖叫,姚檬被他们一挡,躲闪不及,看着男人手里雪亮的匕首,也有点不敢伸手去挡。
季白就在她身后吗?
这一分神间,左肩一阵剧烈的刺痛,匕首已经插~进来。
同一瞬间,她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骤然逼近。“松手!”季白一声严厉的低喝,已经扭住了男人手腕,将他扣在墙上。
季白回头,快速看了她一眼,蹙眉沉声说:“苏穆,叫医生!”
姚檬单手摁住肩头伤口:“没、没事!”
——
警灯闪烁,几乎半条街都被围观人qun堵住,黑压压一片。刑警们全都各自上车,一辆辆撤离。
姚檬坐在一辆面包车里,车门半开,医生正在给她处理伤口。
半个肩膀露在外头,微凉,很痛。但那痛里,似乎又有阵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苏穆第一个走到车旁,扫一眼她的肩膀:“没事吧?亏得季队及时制服,否则这刀该扎进骨头了。”
医生也说好险。
又有几个年轻刑警走过来,看了看她的伤口,低声关切,有的还有些脸红。这让姚檬有些羞赧,又有一丝沾沾自得。因为他们的目光总是时不时飘向她白皙的肩膀,但正在处理伤口,她又不能遮蔽。
“伤口怎么样?”低沉的嗓音响起,季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边,目光刚一触到她的肩膀,就迅速移开,同时微微侧转身体,他的脸就被车门挡住了。
“没事。”姚檬轻声答道。
“姚檬非常坚强。”医生赞道。
“那就好。”季白温和的说,“今天你表现得非常好。”
他的脚步声远去,姚檬想,他是这样的不同,这样不同。
——
季白等人连夜对两名犯人进行审问,陈勇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同时,也获得了更有价值的线索——他们的上线“噜哥”,最近会运一批“货”到本省中转。
季白当即将这个情况通报省厅和市局,同时与苏穆等人策划一场更大规模的抓捕行动。
当地警方带陈勇到案发点进行指认。村民们跟前些天一样,好奇的围观着。
但当他们看到陈勇脸上冷漠又不屑的表情,看着马蓉蓉的聋哑父母发出嘶哑模糊的声音揪着陈勇厮打,都沉默下来。一个当日目睹尸体的年轻小伙子第一个冲上去,狠狠踹了陈勇一脚。后来青壮男人们全围上去,把陈勇揍得奄奄一息,连张壮志都冲上去踢了一脚,警察拦都拦不住。后陈勇被判处死刑。
——
季白在前线日夜奋斗时,许诩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平静。
她没有产生什么“牵肠挂肚”的感觉,也没有再打电话发短信以免影响他的工作。不过她注意到,每天想起季白的次数,在逐渐增多。
第一天是2次,第二天是5次,第三天是8次。当然相对于一天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来说,每次只有几秒钟的短暂失神,根本不算什么。但这已经是许诩这辈子,第一次如此频繁的想起一个人了(疑犯除外,疑犯她一天可以想够24小时)
这天下午,老吴代替季白,召开全队例会。老吴说:“季队那边已经破案了……”
于是许诩又想起了季白,想到他每每冷着脸审问犯人的严厉表情、冷冽目光。
好帅。
然后她就被点名了。
“大胡,许诩,这个案子省厅要求加派人手,局长点名要你们俩去支援季队。”
——
这天子夜时分,大胡和许诩抵达了响川县城。大胡是队里数一数二的抓捕能手,许诩是心理专家。拐卖案的受害人心理安抚很重要,所以两人被点名。
来接他们的是一名年轻小伙子:“季队还在跟苏队开会。姚檬受伤了在宿舍休息。”
许诩在前往县公安局的车上时,季白刚刚结束会议。
大伙儿都感叹,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好觉了,明天又是一轮新的鏖战。
苏穆说:“季队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早点上楼休息吧。”
公安局办公楼修筑于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时候时兴顶楼留几间客房,用作接待上级领导。季白和姚檬各居一个双人标间。
季白笑着点头:“我过会儿就走。”
人很快就走光了,季白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阖目等待。
小家伙今晚就会到。
她知不知道他在等她呢?
——
小伙子没有带许诩两人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客房门口,说:“已经散会了,大伙儿都回家了。你们先休息吧。”
大胡探头往里一看,说:“咦,季队还没回来。许诩,你见到姚檬,向她表达一下大家的关心。今天太晚,我明天再看她。”
许诩点头。
蹑手蹑脚走进供她俩休息的客房,屋内黑灯瞎火。她打开走廊的灯,却发现姚檬的床空着。
——
许诩放好行李铺好床,姚檬一直没出现。门外走廊没动静,听着季白也没回来。
许诩想睡觉,但大脑莫名格外清醒,又感觉有点想他,按耐不住的想。于是穿戴整齐,从包里拿出叠资料,随便圈出对本案可能有价值的几点信息作为伪装,起身下楼。
夜色已经很深,小县城的天空显得格外明朗,星光璀璨清晰。整个楼层,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映在幽暗的走道里,也没有半点声音。许诩的心跳有点加快,下意识放轻步伐,刚走到窗边,侧眸望去,停住了脚步。
诺大的办公室里灯光柔和,越过许多凌乱的桌面,季白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前。他闭着眼,英俊的脸微仰靠在皮椅里,胸口平稳轻微的起伏着,已经睡着了。姚檬隔着一步的距离,单膝蹲在他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她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长发如绸缎垂落肩头,漂亮的侧脸上,眼睛里闪动着盈盈光泽。
许诩刚要跟她打招呼,却见她慢慢的将脸俯下,靠近了季白垂落在椅子边的修长的手。像是把脸贴上了他的手背,又像是还隔了一点点距离。
这姿势是如此卑微而虔诚,充满爱慕。
维持这个姿势几秒钟,姚檬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办公室。她满腹心事的模样,都没看到站在窗边的许诩,从另一头的走廊上了楼。
许诩静默片刻,推开门走进去,转身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心理驱使,顺手就把屋门反锁上。
他的眼眶有点深陷,下巴上也多了青黑的胡渣。是累到了极点,才会睡死过去吧?
许诩拖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端端正正搭在扶手上,面色沉肃的正面盯着他。
盯了一会儿,右手手指习惯性的在椅背上敲了起来。
敲到一百四十二下的时候,收手停下。
她走回窗边,探头看看,确定无人,再走回季白面前。她的心跳快得像鼓擂,脸也热得发烫就像要着火。她也很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对,相当于性~骚扰,可是……
中缅边境。
湄公河水面湍急,大片碧绿的密林两岸掩映。
盘山公路上,一辆军用越野车猛的停住,数名武装士兵跳下车冲入林中。片刻后,他们包围了一片山坡。
树枝晃动,一个女人双手抱头,跌跌撞撞从林间走出来。多日的逃亡令她衣衫褴褛、面无人色。一名士兵抓住她的长发,另一名士兵狠狠一枪托击在她腰上。女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通知中国警方。”一名军官用缅语说,“‘噜哥’抓到了,请他们……”
“砰。”微弱而清晰的破空声。
军官的话戛然而止,他黝黑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子弹的血洞,表情瞬间凝滞。周围士兵惊惧的看着他仰面倒下。
“有埋伏!小心!”士兵们的惊呼此起彼伏。
回应他们的,是林外传来的一阵“突突突”的机枪扫射声。片刻后,林中尘土落叶漫天飞扬,士兵们血肉模糊倒了一地。
噜哥全身低伏在地上,身体在枪声中抖得像筛子。直到一切重新恢复沉寂,她才惶然抬头望去。只见林外炽亮的日光下,几辆越野车停在公路旁。数名男人扛着枪站在车顶,脸上都挂着淡漠麻木的笑容。其中一辆车的车门,正徐徐朝她打开。
噜哥从地上站起来,嘴角慢慢浮现笑容。
——
全副武装的车队,在林间公路高速飞驰。车头上,缅北克坎独立军的旗帜,在风中呼呼飘扬。
噜哥跪在中间那辆车里,低头亲吻了一下男人的鞋面。
这是个非常高大强壮的男人,穿深灰色迷彩军装。古铜色的脸上,有鹰一般凶戾的双眼,和暗红纠结的疤痕。他抓起噜哥,抱进怀里,盯着她,用缅语低声说:“你是我的女人,没人可以杀你。”
噜哥点头,用生涩的缅语回答:“我会帮你往东南亚卖更多的人,赚更多的钱。”
话音刚落,两人嘴唇已经吻在一起。
——
数千公里外的霖市,阳光静好,夏风徐徐,与热带的炽烈肆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抵达市区,季白就接到局长电话,命他直接去省公安厅,一起参加厅长工作会议。
会上,季白汇报了这次抓捕行动的成果。分管外联的副厅长说:“根据可靠消息,‘噜哥’很可能已经潜逃入缅甸境内。我们已经通过中缅联合打击犯罪办公室,联络了缅甸方面,尽早将‘噜哥’抓获归案并移交我方。”
另一名负责刑侦的副厅长蹙眉说:“听说最近缅北的形势比较乱,希望抓捕行动能够有所成效。”
散了会,刘厅对局长说:“老同学,请你和小季到我办公室聊聊。”
喝上了刘厅私人珍藏的绿茶,局长笑眯眯的转头对季白说:“我跟你讲,她的茶难得喝一回,这么客气,一般都是要让我为难了。”
刘厅大笑,季白也笑。
刘厅真诚的对局长说:“实话实说,你手下有个叫许诩的姑娘,我很欣赏,想调到省厅来。”
季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一眼刘厅。
局长笑答:“许诩和姚檬是我们局专门引进的人才,为此我还请他们院主任吃了饭。你把人要走了,我的队伍可就不齐了。”
刘厅:“老同学,我这也是从大局考虑。我手下也有个研究犯罪心理的高材生,叫杨清林,还是许诩的师兄。如果许诩过来,我想让他们俩组建犯罪心理研究室,这对于全省刑侦水平的提高,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也问过厅长了,他没意见。”
局长说:“好吧,我原则上同意。但是刑侦归季白管,还要看他的意见。”
季白淡笑答:“刘厅的想法非常有价值。不过许诩性格比较固执,对霖市警队感情也很深。这样吧,我一会儿回去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刘厅手一挥:“不用你去做工作!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没准儿人家小姑娘本来愿意,被你做完工作,就死活不愿意了。”微微一笑:“既然你们俩原则上都同意,那就等许诩的意见吧——我已经派人去做她的工作了。”
——
下午留在省厅食堂吃饭,季白心里暗暗憋了口气。
不希望许诩去省厅,倒不完全是因为私心。客观的说,许诩实战经验太少,过早脱离一线、回到研究工作,对她长远发展不一定好。
更何况两人关系还没确定。省厅又是什么地方?汇集了相当数量的刚从警校毕业的毛头小伙子,狼多肉少。
刚落座,他在桌下发短信:“任何事等我回来再决定。”
等了一会儿,许诩没回。
不动声色的放下手机,随便吃了几筷子,就听到对面的刘厅对局长笑语:“两个人是挺合适的……”
季白抬眸笑望过去:“什么合适?”
局长看一眼季白,对刘厅说:“许诩是很优秀,我们局里追她的小伙子也有几个。不过你当领导的,怎么也掺合年轻人的事?”
刘厅:“这怎么能叫掺合?你是没见过清林,非常善良非常正直的男孩子。他跟许诩三年师兄妹,在警校感情就很好。”说完又笑:“我也跟他说了,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今天他要是动员不了许诩来省厅,将来可别后悔!”
过了一会儿,季白淡笑站起来:“两位领导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刘厅目送他离开,对局长说:“他今天怎么有点不对?”
局长笑答:“你那个清林,只怕生不逢时啊。”
——
许诩跟大胡姚檬回到市局后,一直在忙案件后续工作。刑警队众人多日不见,分外亲热、彼此关切。当然也有人提前收到风声——譬如老吴,抬眸打量许诩,见她神色如常,也就笑而不语。
初夏阳光清透,办公室里忙碌而安静。许诩刚把最后一叠资料整理完,一抬头,就见桌旁多了个白色清瘦的身影。
许诩有点惊喜:“师兄。”
杨清林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望着她,短暂的视线凝滞后,笑容温和:“许诩,好久不见。”
刑警队众人安静目送两人并肩离开办公室,大胡问:“这人是谁?”
有人答:“省厅来的领导,找许诩谈话。”
大胡站在窗口,看一眼楼下的警察大院,说:“领导谈话……怎么进小树林了?”
赵寒偷偷发了条短信:“头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
夕阳斜沉,院子西侧是一片稀疏漂亮的树木,树木背后,是翠绿的草地。杨清林和许诩在草地坐下,安静了一会儿。
“师兄,谢谢你和刘厅的重视。”许诩说,“不过调到省厅的事,我暂时不考虑。请代我向刘厅致歉。我刚到一线,经验还很不丰富。我希望能沉淀更多东西。否则研究就是无源之水,我没有信心做好。”
杨清林望着她严肃而白皙的小脸,仿佛还是昔日那个不通世故、我行我素的怪才小师妹。但他一直知道,在沉默寡言的外表下,她其实有一颗干净而纯粹的心。那是旁人无法理解的独好,一丝丝一点点就沁入他的心头,经年累月,方知刻骨。
杨清林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着脚边大片新绿柔软的青草:“去了省厅,也可以参与一线查案,而且督办的都是大案要案。另外,我也会……尽力给你创造适合你的专业发展和工作环境。”
许诩静默片刻,摇头:“谢谢师兄,但我还是不想去。我现在跟着季白查案,他有非常丰富的刑侦经验和独到的分析思路,我还想继续跟他学,不想中途放弃。”
杨清林不善言辞,并不代表他的直觉不敏锐。尽管师妹这番话说得平静自然,不露任何端倪,可他还是莫名的生出一丝隐痛。
季白,季白,本省神探。传闻中身世显赫的京城公子,偏偏做最艰苦的刑侦,出生入死,铮铮铁血。
在他停步退缩、想要先做出一番成绩的这几年,是不是已经有更好的男人,打动了她的心?
杨清林轻声开口:“好的,我会跟刘厅说,等你觉得一线沉淀得差不多了,随时欢迎你来省厅。此外……”他转头,直视她的眼睛:“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我……这几年我一直在努力工作,也没有交女朋友。你是否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的性格可能比较无趣,也不善人际经营,也许我不能给你特别优厚的生活条件。但我会一直奋斗,我有信心支撑和经营好将来的家庭。我也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你、爱护你,一直把你……放在首位。”
许诩心头微震,静静的看着他。
手机忽然响了,是季白的短信:“任何事等我回来再决定。”
——
季白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星光如碎玉铺洒在夜色里,诺大的办公室安安静静,只有一个熟悉的纤细的身影,静坐桌前。听到动静,她抬头,清黑如水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
季白也望着她。
其实他知道她多半不会答应去省厅;也知道她应该不会接受师兄的心意。可他还是破天荒将车开得飞快,一路疾驰回了警局。
上一次这么急躁的开车还是什么时候?十五六岁,跟一帮发小不知天高地厚,深夜绕北京二环飚一圈,拔得头筹却觉索然无趣。
那现在呢?为什么只是看着她安静的容颜,胸膛中一颗心就开始慢慢滚烫?
是因为昨天在她发际蜻蜓点水的一吻,已经令他怦然情动难以自抑;还是因为按捺太久,在隐约察知她亦愿意回应后,就再难甘于沉寂,不愿再去想什么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的楼台他的月。
走到她桌边,脚步一顿:“我有话对你说。”
许诩静默片刻:“我也是。”
——
走进季白办公室,面对面坐下。
许诩先开口:“我不去省厅,已经跟师兄讲清楚了。”
季白看她一眼,点点头。
俊脸没有笑意,乌黑深邃的双眼,牢牢锁定了她。一抬手,拉开抽屉,摸出烟盒火机,偏头点了一根。
许诩蹙眉:“为什么又抽上了?”
季白透过薄薄的烟雾,静静望着她,开口:“许诩,我说过,只有我女朋友能管我。”
同样一句话,如今听来,许诩的心弦像是被轻轻拨了一下。
季白话锋一转,神色淡然自若:“所以,我追了你这么久,有什么想法?”
许诩清晰的感觉到胸膛中怦怦的心跳,但是……他的逻辑不对。
“你什么时候在追我了?”
季白抬起沉黑的眼,静静看着她。
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一切,其实有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味。因为他要两情相悦,他要她也怦然心动。
不过他还是有点强词夺理的淡淡答道:“每天陪你晨练,手把手教你射击,让那帮小子叫你嫂子……不是追你是什么?”
许诩又出现昨天那种轻微的晕眩感。但今天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的胸口就像塞进了个正在发酵的面包,甜甜的正在发涨。
她还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跟学业和工作取得成绩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这种满足感不是淡定而冷静的,而是跳跃的、悸动的,会撩动人心。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令心跳平缓下来。
“不用追。”
季白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回应,心头倏地一沉:“什么意思?”
她直视着他:“我也喜欢你,所以不用追。”
——
夜色清幽,灯光静谧。
两人静静对望着。
笑意如同火焰般,在季白漆黑的眼睛里,浓浓的静静的燃起:“好。不追了。”
许诩被他盯得脸有点发烫,但还是理所当然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所以我们的关系算是正式确定了吧?”
季白笑意更深,漂亮的眉目在灯下染上近乎璀璨的薄光。
“非常确定。”
许诩看着他,也笑。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什么也不用说了。
这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许诩有点心不在焉的接起:“哥?什么事?”
许隽几日不见妹妹,怪想的,在电话那头含笑说:“晚上一起吃饭?”
许诩抬头看着季白,目露探究:“晚上你……”
“当然。”不等她说完,季白已经飞快回答,言简意赅。
于是许诩对哥哥说:“抱歉,我晚上约了人。”
许隽听到电话里隐约的男人声音,心里咯噔一下,问:“你……约了谁?”
这时季白已经拿起外套,走过去为许诩打开了房门。许诩起身,淡定的声音终究还是透出一丝欢喜:“男朋友。新的。”
作者有话要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的楼台他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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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这个文开坑时候送的三本样书,读者都跟我说收到了。明信片也寄出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有没收到的同学,记得多查看一下邮箱哈!
两人就近去了闹市区的一家餐厅。
正是下班高峰,人多,还要等位。但是走进餐厅后,有宽敞的暗红色沙发和柔和的灯光,璀璨夜色映在落地窗上,闹中取静,充满烟火气。
许诩坐进一侧沙发里,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低头刚翻了几页,身旁沙发微微下陷,熟悉的温热气息似远似近将她包围。
季白将两人的外套和包都放到对面,自个儿坐了过来。一只胳膊还搭在她背后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看她点菜。
对许诩而言,既然已经是男女朋友,身体亲近天经地义。而且,她还是比较喜欢季白的身体外形的。于是抬眸朝他微微一笑,主动往他那边又挪了一点点。
季白倏地失笑。
两个人耐耐心心一起看菜单。
季白爱吃鲈鱼,许诩翻到那一页,问:“师父,鲈鱼清蒸还是红烧?”
季白凑近她耳边,嗓音低沉:“你叫我什么?”
许诩侧眸看着他。
回忆了一下周围人谈恋爱时的称呼,套路应该都差不多,她斟酌开口:“季白?Honey?季季?白白?你有什么偏好?”
季白又笑了。
笑罢,轻声提示:“你在北京叫过我什么?”
季三哥,季三,三哥。他很喜欢她那么叫,低柔细软的声音,有种依赖而缱绻的味道在里头,撩得人心头又痒又舒服。
许诩很干脆:“季三哥。”
“哎。”季白立刻轻轻答应了一声,黑眸似笑非笑盯着她。
明明是很简单的应答,却让许诩的脸莫名有点发烫。又翻了一会儿菜单,忽然顿悟:季白……刚才的眼神语气,是在对她调~情?
调得真好。
——
许诩点菜不像别的女孩子客气犹豫半天,而是干脆利落选定几个菜色,然后问季白:“可以吗?”
强势中带一点主导姿态,仿佛她才是男朋友,
季白当然答可以——吃饭这种家常事,今后都由女朋友管,多么惬意又省心?
更何况,她点的也是他爱吃的,多默契。
然而他提到这个共同点时,她却淡道:“不是默契。我研究过你的爱好。”
这话实在令季白通体舒畅,抬眸看她一眼,微笑:“哦?都有些什么研究结论?”
——
这顿饭两个人都吃得舒舒服服。季白把许诩送到家楼下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夜风徐徐,小区里灯光柔暖,树影婆娑。两人面对面站着。
虽然喜欢她一直陪着自己的感觉,但毕竟连日出差,她眉宇中也有倦色。于是季白说:“上去吧,明天见。”
许诩点头,没动。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色长裤,低头看着她,在路灯下显得更加高大挺拔,容颜英俊沉毅。
许诩任凭胸膛中心跳无声加速,盯着他的眼睛开口:“昨天在响川县,下雨的时候,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腰间一紧,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许诩只瞥见一眼他微微上翘的唇角,他已经低头,柔软的嘴唇,再次轻轻落在她头顶。
他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的低沉柔和:“你说的……是这样?”
许诩默默点头,就是这个感觉。
“谢谢……那我上去了。”目的达到,许诩心满意足。谁知一推他,他却不松手,反而将她往怀里扣得更牢。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近,这么安静的相拥了一小会儿,许诩忽然感觉到,季白的脸,似乎正沿着她的发梢额头,往下一点点移动。
周围好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仿佛缠绕在一起。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挺拔的鼻梁、正挨着她的脸颊,一点点摩挲轻蹭下来……明明很轻微的触感,却令许诩全身皮肤都敏感的紧绷起来。
这时季白已经低下头,脸完全与她平齐。幽深黑眸极静的看她一眼,没有笑意,嘴唇就压了上来。
男人的气息清冽温热,亲吻却很有力。在她唇上稍稍停顿摩擦片刻,舌头就坚定的长驱直入。这感觉对许诩来说有点陌生,但她觉得很舒服,隐隐有些悸动兴奋。她并不知道怎么用舌头回应,只能在他怀里站得笔直,微微仰起脸,方便季白蹂躏她的唇。
季白动作的确有点强势,力道略重——毕竟肖想她的唇太久了,而她的气息果然如预想一样清新。实实在在的汲取了一阵后,他微感满足,才移开唇。
两人近在咫尺的凝视着彼此,季白的大手捧着她的脸,略带薄茧的手指沿着柔嫩的皮肤,轻轻的无声的摩挲着。
“感觉怎么样?”季白的声音很轻很哑,带着淡淡的笑意,黑眸中仿佛有水波流转,“喜欢我吻你吗?”
许诩想:他又在对我调~情了。
点点头,调~戏回去:“感觉很好……季三哥。”
果然,话音未落,季白唇畔笑意倏地加深,再次密密实实吻了下来。
——
许诩进屋的时候,嘴唇明显有点红肿,脸颊也是通红通红的。因为拥抱得有点用力,衬衣也有点凌乱。
许隽今晚孤家寡人,只吃了个难吃的外卖,就直接杀到妹妹的公寓里等。以他的情场阅历,此刻看她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既有“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强烈欣慰和畅快感,又对把妹妹吻成这副模样的男人,有点不满——他~妈的才好第一天,就亲上了?来势汹汹啊。
许诩一回来就去洗澡,洗澡时还很难得的哼起了歌,听得许隽心里跟个小爪子在挠似的。等她洗完出来,坐在沙发上吹头发,许隽淡淡的说:“进展挺快啊。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哥瞧瞧?”
许诩点头:“过一段,等我跟他有了实质性进展,再带回来见你。”
许隽眉头轻颤:“‘实质性进展’什么意思?”
许诩答:“感情更深厚更稳定。”
许隽松了口气,自己又觉得有点好笑。
过了一会儿,兄妹俩都坐在阳台上,看着满城灯火夜色。
“季白。”许隽说,“北京人,28岁,加入霖市刑警队7年半,战功赫赫名气很响,在警务系统人脉也很广很吃得开。哥哥查不出,但是能大概猜出他的家庭背景。说实话,这种家庭背景将来也许会带给你压力。”
许诩答:“他自己都觉得家世背景不重要,我为什么还要在乎?”
这答案在许隽看来,太过理想主义太过孩子气。沉吟片刻,他问:“你说过适合低难度的技术男人。这个季白我虽然没深入接触过,也能感觉出他不简单,你真觉得能驾驭得了他?”
许诩静默片刻,答:“以前我希望,爱情跟工作一样,也能在我的控制中。但喜欢上之后,我才发现,我并不想驾驭他。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他想要什么。我可以全心全意对他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
第二天一上班,季白先去了局长办公室。
“我跟许诩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他开门见山,“来跟您报备一声。”
局长看他一眼,慢悠悠的答:“处对象我不反对,但在办公室还是要注意影响。”
季白笑:“当然。我向来公私分明。许诩也是。”
临出门,季白又说:“您跟刘厅说一声。让她也替我高兴高兴。”
局长笑骂:“你小子,赶尽杀绝啊!”
——
两人果然是很有默契的低调着。
上班铃响,季白道貌岸然一脸沉静的步入自己的办公室;而许诩全天目不斜视,看到他时语气神色都是淡淡的:“头儿。”比之前还要疏离。
刑警队众人本来都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看到两人这架势,都有点吃不准了。吃午饭的时候,赵寒偷偷问老吴:“他俩是不是吹了?”
老吴笑:“没点眼力,这就是成了!”
——
市中无大案,刑警队风平浪静。转眼到了周末。
季白知道,两人进展已经挺快了。一天内就确定关系,还把人给吻了。
但是男人嘛……还是大龄未婚、身心发育成熟多年的男人,总是想要得到更多。倒不是现在就把她生吞入腹,那样她肯定不乐意觉得唐突。他也希望,两个人每一步都走得水到渠成牢固坚实。
但是向她索取多一点亲昵,多一点缠绵,简直是男人的本能驱使。
周六一早,他收拾好屋子,准备好抒情音乐、电影碟片还有食材和红酒,神清气爽给许诩打电话:“今天有时间吗?来我家?”
许诩含笑答:“不去你家,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的约会地点和内容。”
季白微觉诧异和喜悦,小家伙也很上心嘛。
——
然而季白是真没想到,许诩会把约会地点安排在警校。
看着眼前肃穆的校舍建筑、高大挺拔的乔木,成qun齐步跑过的警校学生,还有墙上“忠诚、责任、奋斗”的六字铁血校训,季白含笑看着一脸淡定的许诩:“接下来的安排是?”
参观校舍?八荣八耻教育?或者去档案室查看疑案卷宗提升专业技能?
都不是。
许诩把他带到了警校图书馆的南配殿。
这里是警校平时专门用来放映影音资料的地方,七八排座位,最多也就容纳个四五十人。许诩把季白带到正中一排坐下,从座位下拿出爆米花和汽水递给他。然后灯光暗下来,前方屏幕闪现光影。季白才确定,许诩今天是带他来这里看电影。
放的是一部美国高智商犯罪电影,内容又重口又血腥,国内并未公开上映。不过很合季白口味,许诩当然也看得目不转睛。
看了一会儿,季白看了看空荡荡的周围。今天虽然是周末,也不至于一个人没有。
“怎么没有其他人?”季白盯着她,轻声问。
她果然给了他预料中的答案:“我昨天去拜托了导师,包场了,给我们约会腾出地方。”继续转头认真看电影。
季白盯着她在光影里白皙平静的小脸,忍不住笑了。过了一会儿,侧头吻了下去:“以后这些事,交给男朋友做。你提要求就可以了。”
——
结果看完电影,季白还是如愿以偿将她带回家。
吃了晚饭,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季白搂着她的肩膀问:“身为男朋友,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许诩得到过哥哥“不能太早发生性关系”的要求,于是严肃的问:“什么要求?”
季白:“很简单的要求,你只需要动动脚。”
动脚?许诩想了想,明白过来。望一眼他高大结实的身躯,心头略有点燥热,但并不排斥,答:“好,可以试试。”
季白松开她起身,进了另一屋。许诩拿出手机上网,百度“踩背速成”和“踩背入门技能”,还把鞋也脱了,光着脚等。
她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这时季白也回来了,手里拎着双眼熟的蓝色细跟凉鞋,看到她的赤足,淡笑:“你猜到了。”
许诩看着他手里的鞋,点头:“……嗯,我猜到了。”
换了鞋,许诩跟上次一样蹙眉:“还是觉得一般。”
季白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双足,答:“行了,脱了吧。”
许诩上次听过哥哥关于女人装扮的理论,大概也猜出,季白可能喜欢这个调调。于是直接问:“你看够了?”
季白没答,拎起鞋放回屋里。
够?当然不够。只是那纤白细嫩的小脚,越看越有感觉越看越上瘾,这才好了几天啊?不能再看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儿我要再修改修改,先去吃饭~~~下午可能会出现伪更修改啊
这个夏天,对于霖市大多数人来说,燥热、平静、普通;
对于许诩和季白而言,生命中多了份甜蜜而诱人的悸动。
而对于叶梓骁,二十五岁的他站在叶氏集团的顶端,却只剩下兵荒马乱,四面楚歌。
叶氏案爆出后,股价一泻千里,连日跌停;
与此同时,张士雍高调宣布与叶俏离婚、脱离叶氏集团,创办新公司。被他一起卷走的,还有房地产业的所有人脉、客户和团队,那是叶氏的半壁江山;
各路供应商、经销商或是受张士雍挑唆,或是急于自保,纷纷提出停止合作……庞大集团的资金链猝然断裂。
大厦将倾,昔日骄横跋扈的叶四少,拉下脸面四处奔走,寻求资金注入。
然而叶氏规模太大,跌得太狠,人人都说有心无力,不肯轻易把钱投入这艘正在沉没的巨轮。甚至连一向关系良好的银行都表示,如果叶梓骁短期内无法稳定股价和信用评级,他们不得不收回前期巨额贷款。
唯一肯注入资金的人是张士雍。但他要买的,是整个叶氏,且条件极为苛刻。
叶梓骁对他派来的谈判代表答复:“滚。”
叶梓骁做好了破产的准备。
这个时候,狱中的叶瑾提出要见他。
她一直是整个叶氏最清醒的人,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和全部力量,保护着叶家。这次也不例外。
“梓骁,叶氏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底子还在,依然有许多优质资产和业务网络,只要挺过这一关,很容易东山再起。稍微有点投资眼光的人,都能算清楚这笔账。现在还没人肯投,都是想趁火打劫,把你的股份出让价格压得更低。”
“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她的丈夫是一位旅居香港的富商,在整个东南亚很有影响力。你可以联络试试。听说这个人资产非常雄厚,做生意也很精明。你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他的出价,比张士雍还苛刻。但他既然是职业投资人,不会想吞掉叶氏经营权。只要他肯注资救活叶氏,今天失去的,将来我们都可以赚回来。”
——
叶梓骁很快与这位香港富商联络上。
一如叶瑾所料,对方要价竟然比张士雍还狠。但只买叶氏40%股权,亦提出了将来的退出条件。也就是说,只要叶梓骁将来能赚够钱,这些股份还能买回来。
双方代表签订协议这天,叶梓骁亲自给对方打电话。
富商姓陈,语气很是随和,倒让叶梓骁没什么压力。聊了几句,叶梓骁忍不住问:“您为什么愿意信我?”
陈先生笑答:“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有你这样从顶端摔到谷底的阅历。”
叶梓骁心头只有苦涩,沉默片刻答:“谢谢。我不会让您失望。”
割肉饲虎,绝处逢生,只是前路坎坷。
自此之后的很多年里,叶梓骁的生命里只剩下钱、权、利的交易和追逐。而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爱情、迷茫、挫败和对自我价值的肆意追求,在叶氏这副重担前,统统变得沉寂如死水,变得微不足道。
只是这个时候他没想到,几天之后,因为这位陈先生,他又去见了许诩一面——这个对他来说已经变得遥不可及的女孩;这个在很多年后,依然会让他想起来就心头微微作痛的姑娘。
——
周六午后,阳光正好,霖市风平浪静,满街都是自在悠闲的男男女女。
季白手边一杯茶、一盒外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上网闲逛。
老吴有点事,临时来了趟办公室,看到他,笑问:“没去陪女朋友?”
季白倒是想陪。身为刑警,有案子的时候会忙得昏天暗地,完全没有私人时间;这几天难得轻松,他自然想把许诩带在身边,随时厮磨厮磨,培养感情。可许诩比他还忙,大周末也不见人影。
老吴走后,季白又坐了会儿,索性拿起车钥匙,开车去了许诩所在的警校。
——
正是下午时分,整洁肃穆的校园里,阳光斑驳,树影摇曳。褐色的教学楼里人来人往。季白在楼里转了一圈,很容易就在一间小办公室里,找到了埋头工作的许诩。
许诩今天是应教授的要求,来出席院里一个专题报告会,正在准备资料。看到突然出现的季白,有点惊喜,但蹙眉说:“一会儿会议就开始了,至少还得三个小时。”
季白神色自若在她对面坐下:“没事,我对你们的会议内容也挺感兴趣,顺便就来听听。”
他这么说,许诩也就不管他了,低头继续工作。
季白拿起桌上的资料翻了翻:《论二级犯罪心理数据库的长期规划和计算机应用》——没兴趣。索性双手往椅背上一枕,看女朋友。
因为今天是参加学校的专业会议,许诩穿了套黑色小西装,衬得皮肤新白如雪;也许是闷在办公室太久,小脸还有点发红,柔顺的短发垂落额头,看起来倒是有种愣愣的可爱……
许诩忽然抬头看着他,脸似乎更红了点,蹙着眉头:“你能不能先回去?你在这里,我会分心。”
——
被驱逐下楼的季白,倚在车旁,点了根烟。想到她刚才微窘的、又有点不耐烦的模样,他微微失笑,也不想马上就走。
两个人好了刚刚两星期,许诩对他非常体贴细致,而且比他预想的,还要有女人味——每天早上坚持给他做早饭;天气冷热变化会提醒他注意;亲热的时候,也是柔顺配合的,甚至会主动——虽然目前依旧停留在接吻拥抱阶段。
她既不扭捏,也不娇柔,直率真诚得让他都有点心疼。而且很多时候,她还想把男朋友该做的事都做了——想到这里,季白笑意加深。
不过季白知道,他离真正得到许诩的心,还很远。
——
季白看起来内敛沉稳,骨子里其实是个征服欲很强的人。当年离开北京,自己到霖市警界闯荡,就可以看出他性格中的桀骜和好强。
男人对事业如此,对女人也是如此。
他想要征服许诩。
这种征服,并不是说要凌驾于许诩之上,更不是要让她丧失独立性——他很喜欢她的独立,也欣赏她的强势。
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女人,有朝一日,身心也会为他痴迷。两人彼此深爱,无可取代——那才是理想的爱情状态。而对许诩,他这种*正变得更强烈。
现在许诩虽然也喜欢他,但她似乎正把爱情当成跟工作、学习同样的事情,按部就班的规划,按部就班的投入,非常的冷静淡定。
看来,想要让许诩爱他爱得深沉热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
季白又在楼下站了一会儿,这时临近专题会时间,进入教学楼的学生越来越多,还来了几个校领导。
季白跟他们也认识,寒暄一阵,其中一位问:“季队今天过来有事?”
季白看一眼墙上贴着的专题会通知,笑答:“过来办点事,已经办完了。看到这个专题会,挺感兴趣。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旁听?”
——
报告会准时开始,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多媒体教室,坐无虚席。
许诩以为季白已经走了,所以一直专心的坐在工作区准备。她是第一个上台做专题报告的,上台前一刻,主持人介绍到场领导,尤其激动而荣幸的强调了一位临时被邀请来的领导:“市刑警队的季白季大队长,大家鼓掌欢迎季队莅临指导!”
灯光炽烈,许诩原本打定主意不去管台下的季白。然而他的位置实在太显眼——第一排正中间,正对着她。众目睽睽之下,他那两道淡淡含笑的目光,全程盯着她的脸没离开过。
许诩发挥得还算稳定,全程言辞清楚、面无表情。只是下台的时候,身旁师弟说:“师姐……喝点水,别紧张。”
许诩:“我不紧张。”
师弟看一眼她通红的脸:“哦。”
——
会议临近结束,季白推辞不过,被请到台上,回答学生提出的问题。
许诩起初低着头不看他,但听他低沉有力的嗓音,言简意赅回答了几个专业问题,引得满堂喝彩,也忍不住抬头。
灯光下,他穿的还是件长袖休闲T恤,但挺拔的往台上一站,脸色沉肃、目光锐利、周身都是沉毅冷峻的气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许诩决定原谅他刚才假公济私的、大庭广众之下的调~戏。
——
会议结束后十分钟,许诩上了季白的车。
今晚赵寒跟女朋友举行订婚仪式,定在一家酒店,邀请相熟的警局同僚。
因为还有其他科的同僚,为了避嫌,停好车后,许诩先上楼。季白看她拎着个大包,问:“不扔车上?”
许诩淡淡摇头:“我得换身衣服。”
季白见她一身黑西装的确不合适,也就没在意。自己在车里坐了会儿,才慢吞吞踱上去。
仪式在酒店的露天花园举行,夜色清幽,灯光璀璨。人很多,满目望去,都是衣衫鬓影的男男女女。季白站在入口处看了一会儿,没找到许诩。这时坐在角落一排沙滩椅上的大胡、老吴等人朝他招呼:“头儿,这边。”
季白刚走过去坐下,大胡就用手撞了撞他的胳膊,轻声说:“穿裙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抱歉,今天好像吃坏肚子了(吃了一盒老家肉饼的冷饭),结果一直恶心呕吐,码字状态不太好,只码了3000字、半章的分量,这章的主要情节都没展开……明天争取多码点。明天更新也要晚,十点吧……如果明天还不好,我会提前请假了,请假了全勤奖就要泡汤了……垂泪……我现在脑子有一点点晕,明天我会再检查修改一下今天的章节。对不起。
陈先生打酱油来了,不过不看慈悲城,不影响剧情,理解为一个东南亚富商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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