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章 抚摸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花粉是一种很轻的物体，每一粒花粉的重量大约仅10纳克，也就是一亿分之一克。

    因此，即使被加速到接近光速，并由此被相对论效应赋予了巨大的质量增幅，对于庞大且坚不可摧的神明而言，它们的威力依然不足挂齿。

    当花粉击中古老之核时，它甚至无法在多面体那平整如镜的表面上砸出一个浅坑，在坚固的强相互作用力物质面前，花粉的内外层薄壁结构脆弱得如同一个鸡蛋，在撞击发生的瞬间，这种结构立刻像真正的鸡蛋一样变得粉碎，紧接着，被包裹在内部的“侵蚀”权柄，像液体一样流了出来。

    这些液体，才是真正能够对古老之核造成影响的东西。

    它们刚一接触到古老之核的表面，便飞快地向内渗入，尽管强相互作用力物质在微观上没有任何缝隙，但“侵蚀”权柄依然如同幽灵一般，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它们的阻挡。

    在权柄渗入的一瞬间，苏沙立刻知道自己成功了。

    侵蚀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那就好像她的身体上突然长出了一只无限长、没有形体、不受任何阻碍、且没有任何重量的手，而她可以通过这只手抚摸到古老之核，感受对方那光洁而冰冷的外壳——宏观的温度来源于微观粒子的运动，但在强相互作用力的束缚下，构成外壳的中子几乎没有任何运动，因此，古老之核的外表温度是接近绝对零度的-273.15摄氏度。

    苏沙很喜欢这种触感。

    若要以人类认知中的事物做类比，这就好像在用指尖触碰一位冰山美少女的的脸蛋。少女的肌肤细腻得让人难以置信，即使凑近也看不见毛孔，她的体温低于常人，指尖触碰上去，就好似在触摸一块冰，但给人的触感又是那样光滑，彷佛一块无暇的白玉。

    苏沙轻轻用力。

    “侵蚀”权柄向内渗透，她的“手指”穿透外壳，进入了古老之核内部。

    相对于绝度零度的表面，她的内部是另一个极端。

    这里热闹无比。数十亿道进程正在同时运行，海量的数据沿着繁复却有序的线路快速流动，在每一个毫秒内，都有无数新的进程闪着耀眼的光芒诞生，同时又有数不清的进程的光芒熄灭，它们有些是自然结束，有些则因为各种原因被提前终止。

    “眼”前的景象让苏沙联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件事。

    那还是她才成为神明不久的时候，某一天出于好奇，她将视线投向了宇宙深处，神明几乎可以看得无穷远，因此，那时的她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宇宙刚刚诞生时的模样——那时的宇宙无比活跃，每一刻都有新的恒星诞生，发出夺目光芒，宣示自己的存在；但同样也有许多才诞生不久的恒星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崩塌、死亡。

    这种由新生和死亡构成的美让苏沙屏住了呼吸，那时的她呆呆地看了好久，直到眼睛发疼，在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而如今，古老之核内部的景象带给了她同样的感受。

    花朵是喜爱美丽事物的种族。也因此，她对美丽的事物总是非常敏感。

    似乎有新的记忆被激活了……

    但她已来不及去仔细探究。

    因为在花粉击中古老之核的同时，带着“湮灭”权柄的加马射线流也击中了她。

    那是一道道炽亮的白色光束，如同从天穹降下的圣剑，斩向遍布大海的绯红色花朵。

    光束所过之处，数以万吨计的海水越过沸腾的过程，直接化为蒸汽，上千米高的巨大花朵如同廉价的塑料花，瞬间被撕得支离破碎。

    整片海域如同迎来了末日。

    疼痛在苏沙的意识中炸开。

    每朵花都是她的一部分，而在射线流落下的第一个毫秒内，就有数万朵花被切开、粉碎，接下来，还将有更多的花朵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手、脚、胸、腹、脑袋、脖子……苏沙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被数百片利刃同时切开，正常人类会在这一瞬间死去，但她不会，花朵是一种生存力极强的生命，在遍布海面的几十万朵花中，只要还有一朵存活，她的意识就不会泯灭。

    但这也意味着她必须持续地承受这种痛苦，直到射线熄灭。

    加马射线流一共持续了3.33毫秒，苏沙却觉得持续了几年，海面上超过一半的花朵在这短短的几毫秒内灰飞烟灭。但海域的中央那株最大的花依然存活着，花瓣上，少女形态的苏沙依然站在这里。

    本体的状态如实地反馈在少女模样的身体上。

    右手的小臂不见了，胸口和小腹上各多出一个前后贯穿的大洞，包裹在腿上的白丝变得破破烂烂的，双脚上的小皮鞋也不见了踪影；曳地的白色长发被烧断了一半，重新变得只有及腰长，发梢上仍然残留着烧灼的火光。

    “好痛……”

    少女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原本如同艺术品般无暇的身体，如今已被破坏得残缺不堪。雪白肌肤下的红色组织暴露在外，但那并非人类血液的暗红色，而是和花瓣同样的绯红，没有血液流出，身体内部也没有类似肌肉或骨骼的结构，只有类似植物纤维的组织层层叠叠。

    苏沙忍着泪水，眨了眨绯红色的眼眸，让自己的身体至少在外形上修复如初。接着，她重新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古老之核。

    花粉破裂所迸发的光芒已经消失，天空中巨大无比的多面体重新显现出身姿。和模样狼狈的苏沙不同，古老之核从外表上看不出一丝损伤，但苏沙知道，“侵蚀”权柄已进入她的内部，并持续向着更深处渗透。

    当苏沙看向古老之核时，古老之核也俯视着她。

    容器存在问题。

    这是古老之核被花粉击中后，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只需要一个简单的逻辑进程，古老之核就还原出之前被她忽略的事实——苏沙通过某种方法绕开了她赐予的庇护，在意识层面侵蚀了莉莉安，并让她做了两件具有关键意义的事。

    ——首先隐瞒了《旧日高塔》是模因的情报，让她没能收割足够的祭品；其次在最后关头突然苏醒，令古老之核错失了拦截花粉的时机。

    这简直就像大小姐首领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女仆已被人催眠，结果在战斗最关键的时刻，女仆在敌人的控制下背刺了主人，然后将败北的主人交给了敌人一样。

    对人类而言，这种事足以让人愤怒得咬牙切齿，但古老之核没有愤怒这种情绪，或者说，她认为没有任何情绪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绝对的理性，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她立刻启动了两个评估进程，第一个评估莉莉安这个容器是否还能够继续使用，第二个评估侵蚀对她造成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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