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零一章 扶摇天人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青松观的青木真人寿诞,在三日后。在这边的修士里,一直有一个浅显的道理,就是想要生存下去,就一定要和周围强大的宗门打好关系,不然自家宗门的发展,会举步维艰。
青松观就是附近最大的宗门,青木真人的威名更是覆压三千里成华山脉,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青木真人想要谁死,那么谁就一定活不了。
所以当青木真人的寿诞要到了的时候,周遭三千里的修士,便早早准备好了寿礼,要赶赴那座青松观。
而在前往青松观的修士里,有两人显得格格不入。
一男一女,并未有别的随从,也根本看不到他们带着什么礼物。
年轻男子一身黑衫,女子则是一袭长裙,淡青色,神色凝重。
一路上沉默无言的女子,等距离青松观不足一百里的时候,这才有些担忧开口,“青松观和七星观不同,山中扶云修士绝不是只有那位青木真人一人,你真的想清楚了?”
虽说之前是看了陈朝一个人踏碎了一座七星观,但七星观和这座青松观比起来,就很不值一提了。
这样的存在,别说是一个人,只怕再来几个帮手,也没什么办法才是。
陈朝看了一眼身侧女子,淡然道:“早说了你要是害怕,就不必来,既然担心我要死在青松观,你来做什么?陪着死?”
陈宁微微蹙眉,但好像也习惯了这个年轻武夫的说话方式,于是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你要是真死在这里,我也好为你收尸。”
陈朝对此,只是一笑置之。
其实她和陈朝都知道,这一趟来,是因为他陈朝在流光城那边开辟出来了一份不大不小家业,这份家业,在他们看来,足以缓慢经营,时日长久之后,小雪宗就会有着一个十分美好的未来,但当下,若是陈朝死了,那么这份家业,在顷刻间,就要崩塌。
“其实你早知道如今青松观里,没了多少强者,可不告诉我,就是想着我知难而退。”
陈朝没看陈宁,淡淡开口,跟这个女子之间,只有买卖可言,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陈宁看了陈朝一眼,“即便青松观这些日子被征召了一些强者走,但如今山中,三位扶云,绝对有。”
一对三,这么简单的道理,陈宁相信自己不用怎么多说。
陈朝看着陈宁,只是摇摇头,感慨道:“我这辈子,想要跟人一对一,其实从来都是奢望啊。”
不管是当初的北境,还是更早一些,他陈朝从来都是以一敌多,双方人数相等的事情,真的遇不到什么。
不过陈朝如今并不担心的缘由,倒也不只是那青松观只有三位扶云,还因为和七星真人交手的时候,他便发现了,这边的扶云修士,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弱小。
类似于他们是用无数的灵药堆起来的境界,战力之弱,让陈朝都感到意外。
之前的七星真人,充其量就和那位茶圣陆先生差不多,绝不可能比他更强。
如果说这帮扶云都是这样的境界,那其实多出几人,对于陈朝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而且如今的陈朝,哪里还是当年的陈朝,在杀了妖帝之后,不说海外,就是那边的扶云修士,所有人都要和他相隔一线。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剑宗宗主,现如今也没有可能胜过陈朝。
海外这边的扶云修士很多,但真不见得有多少人能有如今陈朝这个境界战力。
他是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但也正如那白衣少女虽说,他这份资质,要是放在上个时代,那就是妥妥的武神之姿。
“那这一次……还是直接……”
陈宁其实还是满脸都是担忧神色,就算是这一次陈朝能够全身而退,那下一次呢?他这么一路杀下去,杀得人人自危,总是会联合起来要他的命。
这样一来,他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陈朝好似猜到了陈宁在想什么,只是笑道:“我砍了那位七星真人很多刀,砍到他除了脑袋和心脏之外,再也没有一点血肉,然后他那副样子,你知道他问了我个什么问题吗?”
陈宁脸色有些发白,因为她想起了那一夜,在山道上看到的那具白骨,她虽然猜测出了那是陈朝的手段,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杀人她也杀人,但是像陈朝这样杀人的,她这辈子,没见过。
不过虽然不打算回忆的陈宁,最后开始开口问道:“他问了什么?”
“他说,要是所有人都这样,都不拿那些渔民当人,你难道还要杀光所有人吗?”
陈朝笑了笑,“你是不是也想问这个问题?”
陈宁想了想,说道:“之前是想问,但其实这会儿我有答案了,你会杀光所有人。”
陈朝有些怪异地看了陈宁一眼,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我也不明白你这么做的意义,但后来想想,如果换个角度,我成了被护着的人,如果有人会这么对我,那其实很好。”
陈宁轻声道:“好处没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总是难以接受旁人竟然能得到那么好的东西。”
“你的修行理念,是强者要保护弱者吗?”
陈宁忽然很好奇,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上,她看到了这边没有的东西,她自然就对眼前的年轻人,连带着他身后的那个世界,都十分好奇。
陈朝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说完这句话,这位大梁朝的镇守使大人想了想之后,有些认真地说道:“但强者不应欺负弱者,也不应该漠视弱者的生命。”
“无错便绝不可杀。”
……
……
仙岛这边,在有人填海将这些如同星辰一般的海岛连成整体之后,就只用最为简单的东南西北四部来划分了四块陆地。
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敷衍的取名,倒也没有人去试图改变,因此这千年来,就这么流传下来了。
西部这边,其实论起来修士数量和境界,一直都在四部里属于中游,比南部要好一些,但却不如东部和北部。
不过单论疆域,西部还是四部之中,最为辽阔的,但适合修行的地方不是很多,因此宗门也就不多。
这地方,一共出过三座宗门执牛耳的局面,每座宗门,也就只是堪堪坚持了三百余年,到了如今的扶摇宗,其实也差不多是三百年了。
扶摇宗立于西部最高的桂山上,宗主扶摇天人,被誉为是这四部之中罕见的至强者,仙岛这边有个榜单,列出世间强者,排在最前面的三人,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而这三人之外,就是这位扶摇天人最为强大了。
以至于四部开始对峙之后,其余三部一致认为,只要能将这位宗主扶摇天人打杀,那么这边的事情,就完全可以结束了。
只是想是这般想,但真要动起手来,只怕没个十好几个所谓的榜单上的当世强者联手,很难有把握能杀这位扶摇天人了。
今日桂山上,有一场秋雨。
快要接近寒冬时节,这些时候一场雨便有一场冷的说法。
在桂山的一处清雅竹楼里,看容貌不过四十出头的扶摇天人穿了一身白衣,盘腿坐在一张寻常木桌前。
木桌上,陈设简单,一个红泥小火炉,火炉上有一把小巧铁壶,这会儿咕咕的冒着热雾。
两个茶杯,摆放在桌上两边。
窗外的秋雨中有风微微吹拂,带来一缕桂花香。
桂山,有满山桂树。
扶摇天人对面,同样是一个中年男人,脸色微白,脸上有些胡茬,看着有些沧桑。
“陛下虽然是天下共主,只怕也没喝过这种茶吧?”
扶摇天人微笑着开口,“这茶树只生在桂山巅,一甲子开花一次,开花之后,只给人一夜的时间采摘茶叶,不然第二日一看,那满树茶叶,都要落个精光。”
坐在这位扶摇宗主对面的,便是那位去国已久的大梁皇帝,他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那个白衣少女坐在屋檐下,用手接着雨水,等到接满之后,然后倒掉,如此循环往复,有些不亦乐乎。
陈澈微笑道:“做皇帝的时候,就不太喜欢喝茶,只是也不能如何喝酒,不然那些言官抓着,就要说个不停。”
扶摇天人笑着点头,“世人都说皇帝好,但皇帝皇帝,最是不自在了,我过来之前,还是大缙朝开国之时,那位大缙朝的开国之君励精图治,据说每日只睡半个时辰,其余时候,全是在忙碌朝政,这种皇帝,光是听听,我便觉得烦得不行,要是让我来做,那可真是要了老命。”
陈澈说道:“的确是个麻烦事,十几年光景,我也是身心俱疲。”
扶摇天人微笑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陈澈感慨道:“不过也多亏有那孩子,不然这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跑到这边来。”
扶摇天人这些日子,总是听这位大梁皇帝提及那个年轻人,也免不了有些期待起来,“一直听陛下这么说,我也是很想见见这位少年英才,只是不知道得何时了。”
陈澈没着急说话,反倒是有些沉默。
大梁他才回去过一趟,北伐结束,妖族覆灭,其实怎么看都是该功成名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这会儿自己那个侄子,应当好好休息几年才是,这边的事情,却又不得不要将拖进来?
如果有可能,陈澈是不愿意的,做叔叔的,本就该为侄子遮风挡雨。
更何况自己这个侄子,已经早就为他这个叔叔做了很多了。
“他已经来了。”
窗外的白衣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竹楼里,手里拿着好几枚竹简,一股脑丢在桌上之后,这才说道:“南部那边,最近可有新鲜事。”
提及南部,陈澈皱了皱眉,大梁的瀛洲海外,就连接着南部,如果陈朝真的过来了,那定然是先去的南部。
“什么事情?”
陈澈看了一眼白衣少女,虽然大概知道内容和陈朝有关,但还是……
白衣少女白了陈澈一眼,说道:“有个黑衣年轻人,在那边杀人,从流光城开始,周遭杀了不少人,这几天的消息,是七星观的那位七星真人也死在他手里了,杀人就杀人,他还把一座七星观都灭了,那帮人查不出来他的来历,那就只能是从大梁来的了,再加上这个打扮和脾气,不是你那侄子?”
陈澈皱了皱眉,扶摇天人倒是好奇问道:“陛下那侄子,最好杀人?”
白衣少女没好气说道:“宗主要是去那边打听打听,就知道那年轻的家伙没什么好名声,这所有惹了他的人,都没个好下场,杀来杀去,这就是他了,据说在那边还有个什么魔头的称号。”
陈澈倒是不太在意,“那小子的性子直,做出这些事情来,倒不是不可能,只是这其中必有缘故,他绝不是滥杀之人。”
扶摇天人点点头,他虽然没见过陈朝,但从陈澈这些日子的言语里,倒也能知晓那陈朝是个什么性子。
“他在南部这般乱杀一通,只怕要生出些麻烦来,到时候若是那边联手要对付他,他的处境不会好。”
扶摇天人深吸一口气。
陈澈却是摇摇头,“在大梁那边,他亲手杀了那老妖怪,如今的境界战力,只怕比起我,也不差了。”
扶摇天人一怔,陈澈的境界修为他可是很清楚的,也就是他不在这边,不然那榜单上,定然有这位大梁皇帝的一席之地。
而且名次绝不会低。
陈澈看了扶摇天人一眼,丢了一句份量十足的话,“从忘忧到扶云,我也走了之前的路,可我这侄子,依旧是在断头路上,再硬生生又拔高一截。”
扶摇天人神色复杂,作为当世之人,自然知晓这一世的武夫修行之路,并不完整,是实打实的残缺之路,走到忘忧尽头,就是实打实的极致了。
想要再往前走,几乎不可能。
强如陈澈这样的武道天才,最后的是找到了前代的路,才继续往前的,可那个年轻人竟然是凭着自己,硬生生在这条路上,又往前走了去?
“如此一说,那可不能以寻常的天才视之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该是举世无敌?”
扶摇天人有些激动,这样的天才,可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找出来的,这遇到一个,都是实打实的祖坟冒青烟的运气。
这茫茫的历史长河里,除去那只在传说里三教之祖和武道一途的开创者之外,只怕就只有那位据说以一己之力,将剑道一脉拔高到真正的杀力无双的那位剑仙之外,就再也没有旁人说得上是真正的万世不出的天才了。
三教祖师是从无到有,那位剑仙则是在剑道一脉上再为天下剑修拔高一截,说不上谁更了不起。
但扶摇天人,却是对那位剑仙最为推崇备至。
而如今的陈朝,和那位剑仙,是否也有着相似经历?
这一代的武夫断头路,他往前续了一些,若是以后能留下传说,世间后辈武夫,都要对他感恩戴德。
陈澈笑了笑,“吾侄当胜三教祖师。”
扶摇天人没有扫兴地去说些什么,只是笑着提起铁壶,给这位大梁皇帝泡上一杯茶。
反倒是那白衣少女,有些恼火道:“那家伙来了,就该来寻我们,结果乱杀一通,你还在这里夸赞什么?”
陈澈笑道:“我那侄子,最知轻重,如今不来,定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好生查一查就好了。”
白衣少女扯了扯嘴角,“你就护着他吧。”
陈澈微笑不语,时到今日,叔侄之间,谁护着谁,早已经说不清楚,但实实在在的,若是有可能,他陈澈绝对是愿意死在自己那侄子前面的。
世道是年轻人的,就该年轻人继续看着。
扶摇天人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着问道:“这样的年轻人来了,我们要做的事情,就肯定能做成了?”
白衣少女恼火道:“哪里这么容易?”
陈澈倒是摇头笑道:“我觉得应该能做成的,这一次是他,但实际上我们身后,有一整座大梁。”
白衣少女挑眉道:“就凭那个年轻道士,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用剑的?”
陈澈不耐其烦地重复道:“是一座大梁啊。”
那座大梁,陈氏的先祖们,用了两百多年,数代人,将一座王朝经营到最为鼎盛时期,之后他蛰伏十几年,让大梁朝终于能站起来说话。
再之后,便是自己那个侄子,真正将大梁朝推向了鼎盛。
如今的一座王朝,才真正有了一座王朝的样子。
大梁的铁律就真是铁律,适合于任何一座州府,任何一寸土地。
白衣少女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大梁皇帝,忽然问道:“所以当初你爹,到底想传位给谁?”
这在大梁,如今也是很多人想要知道的答案。
灵宗皇帝早年间一直是大梁百官口中的明君,可偏偏在那位太子殿下暴毙之后,做了一件其实当时百官大部分人都有些不解的决定。
跳过还活在世间的皇子,直接传位给了皇太孙。
这对于一座王朝来说,从来不算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大家也在深思,是不是灵宗皇帝一早就要想着传位给眼前的大梁皇帝,就算是立太子,也只是为了给他遮挡?
或许灵宗皇帝早就知道,那位太子殿下最后是活不到即位的,他的存在,只是为了遮挡大梁皇帝的光芒。
之后传位废帝,也是为了让方外掉以轻心。
再之后,大梁皇帝起兵,拿了天下,方外也自然会认为大梁皇帝没办法将这天下坐稳,也就乐见其成。
但谁能想到,大梁皇帝在最短的时间里便坐稳了皇位,并且将天下治理成这样。
如果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灵宗皇帝的有意为之,那么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陈澈其实在白衣少女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会儿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这一生,唯一看不明白的,便是父皇了。”
白衣少女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正要说话,远处又掠过一道流光,撞入窗中,带来一抹桂花香。
白衣少女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有些烦,“你的好侄子,杀向青松观了。”
许久没说话的扶摇天人微微挑眉,“青松观?”
“那位观主青木真人,修为境界可着实不低啊。”
扶摇天人感慨道:“这要是真干成了……”
说到这里,他举杯喝了口茶,哈哈大笑。
……
……
青松观山下,陈朝和陈宁刚踏上山道,便有一位道人飘然落下,拦在两人身前,那道人看似寻常,但一双眸子里,道气磅礴,只一眼,便知晓这位早已经是跨过忘忧的扶云大修士。
他对着陈朝打了个稽首,“贫道灵虚子,见过道友。”
陈朝看着他,不言不语。
灵虚子微笑道:“已知道友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若是道友是为贫道师兄祝寿,便请上山,若是为了别的,贫道这里有些薄礼,希望道友拿了便归去吧。”
陈朝看着眼前的灵虚子,说道:“我远道而来,其实就是为了一见青木真人,想要瞻仰真人仙容。”
灵虚子叹气道:“道友这双眸深处,只有杀意,如何能说出这番话来?”
陈朝很真诚问道:“既然道长已经看出来了,何必多言。”
灵虚子摇头道:“师兄今日寿诞,若是能不起刀兵是最好的,可道友非要这么勉强吗?”
陈宁在一边看着陈朝,也不知道说什么,有些沉默。
陈朝看着灵虚子,笑了笑,“我今日来,就是为了不让那位什么青木真人过去这个寿诞的。”
灵虚子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这番话,就本质上跟拆他们青松观的山门是一个道理。
陈朝则是自顾自说道:“想要过个寿诞,再活一百年?我不答应,你活什么?”
说完这句话,这位年轻武夫再也不隐藏杀意,他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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