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4章 谁的葬礼
作为国朝顶级权贵,魏国公、英国公、成国公……三家皆深受帝王倚重。
英国公张溶犯事儿,最近几年在蛰伏。不过之前英国公一系颇受帝王倚重,按照外界分析,只需蛰伏一阵子,帝王依旧会重新启用他。
成国公一系就不说了,老纨绔乃是帝王近臣。
魏国公一系坐镇南京,无论南京守备太监和参赞机务的兵部尚书换了多少轮,魏国公一系依旧如故。
这份信重殊为难得。
而背后便是君臣互相抱团的默契。
帝王给三家顶级权贵待遇,而三家回报的是忠心。
一旦帝王觉得某家忠心没了……
所以蒋庆之令人传话后,徐承宗先是破口大骂,再无往日的谨慎从容,接着如坐针毡。孙齐苦笑,说:“国公,此刻去投诚还来得及!”
“他敢?”徐承宗色厉内荏。
“那是陛下表弟,信之重之的权臣。更是大明仅有的名帅。他连严世蕃都给打,国公……您自问可敢得罪严世蕃?”
徐承宗不敢!
他远在南京,严世蕃代父执掌首辅大权,又近着帝王,真要弄他,只需隔三差五进几句谗言的事儿。
三家顶级权贵的地位不能动,一旦动了,整个顶层就会地动山摇。
这三家便是权贵地位的晴雨表,一旦下雨,那些权贵便会抱团,和帝王对峙。一旦春风,那么便君臣相得。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动你的爵位没问题,把你的权力削了。一个没有权力的权贵,哪怕是一字并肩王……君不见后来裕王甚至连自己的钱粮都拿不到,还得要靠贿赂严世蕃才能拿到手。
英国公张溶如今便是这种状态,躲在府中不动窝。英国公府的影响力也在每况愈下。
魏国公府看似尊荣,一是魏国公一系历来谨慎,很少得罪人。二来没人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和一个顶级权贵开战,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罢了。
所以多年来魏国公府在南京颇为逍遥,不轻易得罪人,也没人敢得罪国公府。
松江府之事一发,徐承宗知晓麻烦来了。
他依旧按着父祖的行事规矩选择了骑墙。
你蒋庆之有事儿说,能做的我做。
但主动是不可能主动的。
此事结局无论好坏,你蒋庆之拍拍屁股回京,丢下的烂摊子还得要我等来收拾。而且站在你这边后,从此魏国公府便成了南方士大夫们的眼中钉。
有啥好处值当我魏国公去冒险?
没有!
所以,咱骑墙!
但蒋庆之令人传出去的话却让他慌了。
这话传到京师,传到嘉靖帝耳中,那位执拗的帝王会如何想?
好你个徐承宗,朕对你魏国公不说恩重如山,可也算得上是信之重之吧?你就用骑墙来回报朕?
若论骑墙,陆炳才是此中好手。
你徐承宗想学陆炳,也得看看自己的老娘是否奶过道爷不是。
徐承宗刚爬上墙头,就被蒋庆之一脚踹了下来。
见到蒋庆之那一瞬,徐承宗有种一脚把这厮踹进湖里的冲动。
蒋庆之淡淡一句话,便令这股冲动化为冷静。
——魏国公,这是来作甚?
骑墙?
蒋庆之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正看着自己被拖到湖中心的钓竿叹息。
“这鱼儿贪吃,连没鱼饵的钩子都能吞!”
徐承宗听到这话,自动脑补出了后续的意思。
——松江府之事就是鱼饵,那些人咬钩是利益所在。对你魏国公来说,此事站在南方士大夫这边毫无益处,骑墙更是招人痛恨。
就如同是没有鱼饵的钓钩,你徐承宗去咬他作甚?
蒋某人一提杆,那只猴儿不是你是谁?
徐承宗想通了前后因果,只觉得脊背发寒。
来之前孙齐说,“这位二十不到便是权臣。国公,再过十年……他若是不倒,别说是国公府,就算是严党,乃至于儒家,都得在他面前低头。”
老子竟然想在这等人的面前耍花腔骑墙?!
徐承宗此刻把所有侥幸心收起来,才发现在此事中自己的态度太特么危险了。
若是蒋庆之真要追究他,只需一份密报送到道爷手中。
什么守备武臣,回家去啃老米饭吧!
南京不比京师,远离帝王和权力中心,一旦掉队了,再想重新跟上,那几乎是难于上青天。
那样的结果,徐承宗承受不起。
整个魏国公府也承受不起。
“六部尚书中,谁最贪婪?”
蒋庆之问道。
既然问了这个问题,便有缓和之意,徐承宗心中一松,刚想按照惯例说都差不多,可蒋庆之恰好看过来,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随意看了他一眼。
徐承宗脊背一冷,“礼部尚书王惠。”
徐渭在旁微微一笑,心想老板才是真正的谨慎,东厂说王惠最贪婪,但老板还得要从别的地儿再度确认。
这样的人,谁想糊弄他谁倒霉。
“我要证据!”
蒋庆之看着徐承宗,“临行前老朱说过,徐承宗此人可交。那么,让本伯看看,魏国公是否可交。”
直至走出蒋庆之驻地,徐承宗这才如梦初醒,从那种巨大的压力下走出来。
“老朱,成国公,多谢了。”
徐承宗在心中给老纨绔烧了三炷香,供了一个大猪头,吩咐道:“在秦淮河选几个没出阁的绝色,马上送去京师成国公那里。”
“是!”
远在京师的老纨绔正和张居正说话,突然觉得鼻子发痒,便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说到哪了?对了,京师那些人正在观望庆之南下之行,告知王以旂等人,莫要做什么蛰伏之态,要大张旗鼓,把声势造起来。”
张居正说:“权贵们颇为急切。”
朱希忠闻弦知雅意,淡淡的道:“那些人巴不得庆之此行杀个人头滚滚,南方反扑,庆之焦头烂额,如此也算是为他们出口恶气。顺带把事儿办成了,他们能顺利搭上出海贸易的大船。
这些人成事的本事没有,坏事的本事不小。此事,我来。”
“是。”张居正说:“另外王青那边如何处置?”
“怎地?”
“王青自尽后,家眷不依不饶,如今整日在刑部外大闹。”
“告知刑部,依律处置。”朱希忠冷冷的道:“若是刑部无法处置,那便让他们来直庐,我来处置!”
张居正应了,随即告退。
晚些,刑部那边来人,说已经驱散了王青家人。
“刑部滑头。”张居正回到伯府,和夏言说了今日的事儿。
“别小觑了成国公,他以往是不得罪人,这是权贵的存身谋事之道。
他与庆之结为兄弟后,哪怕庆之与整个儒家为帝,成国公可曾退避半步?此等人看似滑不留手,那是假象。这是外圆内方。庆之所托得人。”
张居正点头,“此刻京师无数人在盯着南方,许多人说,南方如今为伯爷准备了一场葬礼。”
夏言淡淡的道:“谁的葬礼,且拭目以待。”
……
“魏国公去了长威伯那里,看来是低头了。诸位,咱们当如何?”
南京六部尚书聚在一起商议。
兵部尚书林志安是发起者,他环视其他五人,说:“魏国公一系世代坐镇南京,按理他不敢,也不会主动送上门去。他低头了不打紧,咱们却坐蜡了。”
刑部尚书张泉此刻焦头烂额,担心蒋庆之拿自己当那只猴杀了,“咱们若是站在蒋庆之这边,事后南方那些人的报复谁来担之?还不是咱们?”
林志安点头,“这便是本官顾忌之处。除非事后咱们拍拍屁股回京为官,否则谁敢跟着他长威伯一条道走到黑?”
张泉见王惠云淡风轻,便没好气的道:“王尚书可有法子?”
礼部和这事儿不搭干,所有人都觉得王惠会选择袖手旁观,可王惠却神秘一笑,“先前有人来寻本官,此事那边……”
王惠指指松江府方向,“有人会站出来。”
张泉眸子一亮,“徐?”
王惠摇摇头,“本官什么都没说。不过本官听闻过一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糙,理却不糙。蒋庆之来南京就给了咱们一巴掌,真当咱们是好性子?”
张泉精神一振,随即叹道:“蒋庆之此人心狠手辣,他此行带了一千骑……”
“后续还有数千人马。”林志安说:“本官刚得的消息,整个虎贲左卫都跟着他南下了。”
“这是要大动干戈之意。”王惠冷笑,“若是闹大了,那些人可不会管什么南京六部,顺带着把咱们都卷进漩涡中去。”
“怎地,老王你有法子?”
王惠点头,眼睛眯着,一抹厉色闪过,“那边说了,只需把他的行踪,还有……”,他看着林志安,“把随行军队的行踪盯住,及时通气。事后……整个南方都会感激我等。”
其他人呼吸不禁一紧。
这是整个南方士绅豪强,以及士大夫们的感激啊!
一旦这个群体集体发力,升迁算什么?
儿孙富贵也不在话下!
王惠见众人心动,便轻笑道:“蒋庆之喜欢杀猴儆鸡,他在北方得意惯了,可却不知这些人的厉害。且看此次谁是这只猴儿?”
“呯!”
议事的地儿是在守备厅。
门很厚实,但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烟尘中,王惠骂道:“是哪个跋扈的蠢货?”
春光从外投射进来,被来人挡住了大半。
来人伸手拂拂眼前的飞尘,目光转动,看着面色剧变的六人。
“本伯来了,你等说说,谁是那只猴儿?”
六人齐齐起身。
蒋庆之目光转动,看到谁,谁都不由的低下头。
“王惠。”
“要拿老夫得有旨意,蒋庆之你敢……”
“拿下!”
孙重楼上前,一拳把王惠打的跪在地上,随即单手就把他拖了出去。
蒋庆之看着剩下五人。
“本伯杀猴从不计数。一只是杀,两只……五只也是杀!”
从林志安开始,五人低头。
“我等……唯伯爷之命是从!”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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