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贪婪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鲜血迸发而出，四溅在邦妮的脸上留下的却是伴随一生的阴影。

    极度的恐惧让小邦妮根本发不出尖叫，所有体内的器官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向上提起，让她的灵魂都要随之离开身体，去往更遥远的地方。

    身体僵硬着，只会麻木的摇头拒绝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她不愿相信这是真实的，她宁愿相信这是一场噩梦，哪怕自己会死在这噩梦当中。

    随着父亲的身体倒地，一切来之不易的美好都化为了泡影在邦妮的面前消散殆尽。

    只能眼看着那喘着粗气的陌生男人拿着匕首向着自己逼近而来，而仿佛被冻结的身子只能趴在母亲的尸体上，根本挪动不了半点。

    就在邦妮以为自己一家将要在另一个世界团聚时，刚刚父亲和那男人的争斗使得墙壁上的钉子松动。

    恰好此时墙上的架子倒塌了下来，一本厚重的圣经不偏不倚砸在了那人的头顶，使得他手中的匕首脱落，又痛得他双手捂着脑袋凄惨地哀嚎了一声。

    圣经落在了地面，而那上面镂刻着的十字架则在月光下反射着光芒，映入邦妮的眼中。

    那光芒十分圣洁，但又诡异万分。

    或许是奇迹，又或是那男人的哀嚎将邦妮吓坏了的神志重新带回了现实，四肢恢复知觉的同时，求生的本能带动着邦妮的身体快速地爬起。

    邦妮一个翻身冲出门去，父亲的声音在邦妮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

    跑！一直跑！就像是初来乍到这座城市时的那样到处奔跑！

    从邦妮跑出门的那一刻开始，从只有那男人在追，到后面追来的坏人越来越多，甚至有马匹和马车，他们的声音紧追不舍地威胁着邦妮，要求让她停下脚步。

    但无论如何谁也追不上邦妮的速度，没有人能够追得上邦妮的速度，因为她的一生都在奔跑，远要比那马儿跑得更快。

    边跑边哭着，放声地哭着，失声地哭着，那哭声埋怨着整座翡冷翠城，埋怨着包括她父母的所有人，就连神明也应该在那小女孩的哭声中感到自责。

    邦妮不记得那一晚她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的身后便已经没了声音，只记得当她筋疲力尽，已经再也哭不出任何一滴的眼泪时，昏迷前最后一眼看见的东西......是太阳。

    再之后，邦妮便从这世上消失了。

    而再次回到翡冷翠那车水马龙的市区当中的，只有一个叫黄兔子的臭小子。

    找回了曾经的朋友，又招揽了更多同样处于流浪中的孩子们，一个惹人头疼的帮派势力被一点点地壮大了起来。

    哪怕他们的成员都只是一群孩子而已，但也依旧在黄兔子的领导下，同生共死到了今天。

    坚持到了如今的此时此刻，坐在了圣三一学院中的其中一座图书馆内，披着猎魔人的斗篷，手捧着热咖啡，对着身份各异的三人讲述完了自己的往事。

    “等等！我还是有点不明白......”雷纳德挠着头发，表情不解地提出疑惑。

    “既然杀害你双亲的家伙还可能生活在翡冷翠里，那你为什么还敢回来呢？难道是回来寻仇的吗？这么多年过去你不会一直没找到凶手吧？”雷纳德不合时宜又极其直白地问着。

    察觉银发的少女伊洛娜突然侧过脸去瞪了他一眼，瞪得雷纳德浑身发毛。

    “怎么？我只是关心而已，说不定能帮得上忙呢？”

    然而黄兔子在听后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似乎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她早已经不会介意详细谈及这件事情，也不会因为这段回忆太过于悲伤。

    尽管那一夜的噩梦始终追随在她的身后，却也早已适应了伴随噩梦入睡的生活。

    “我从来没有想过复仇的事情......复仇对于我这种小人物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黄兔子甩了甩短发，耸着肩膀又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曾经想过离开翡冷翠，去到外面的其它地方避难，但那实在是太难了......没有食物，没有路费。

    就算是我幸运偷到了一匹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机遇和自由都是属于有钱人的，而像我这样的平凡人......从来都没有太多的选择。”

    难以想象邦妮从一夜之间的一无所有，直到成为今天的黄兔子又都经历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而就像她说的那样，在富人眼中视为灾难般的生活，在她们这些孤儿的眼中却是无数的血汗所换来的人生。

    复仇简直太过于奢侈，让黄兔子不敢去想。

    难以接受辛苦再次换来的一切，又会化为泡影的可能，也没人能够保证还会不会重头再来的机会。

    看着黄兔子已经对自己的过去尽数释然的表情，凯撒的内心也异常的复杂，心想着自己或许还是人群当中较为幸运的那批。

    至少自己还拥有着复仇的权利。

    喝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的咖啡，叹息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凯撒低声着说道，缓缓闭合的双眼对于黄兔子失去父母的遭遇感到哀悼。

    “你伪装成男孩，就是为了防止过去的悲剧重新找上自己，这样，就算是遇见了当时的凶手，他也未必能把你认出来。”

    说完，黄兔子似乎想要回应些什么，但话刚到嘴边又犹豫了一下，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认同了凯撒的理解。

    “不过......”

    黄兔子突然又说着，把凯撒的注意力重新带回到自己的身上，接着她抬起目光看向凯撒那一双金色的眼睛，吞咽着口水似乎在努力下定着某种决心。

    “伯爵大人，我虽然的确是个女孩，但对于扮演小男孩很有经验的！而且您一直以来不是也没有识破我的装扮嘛。”

    黄兔子挪动着屁股，将整个身子转了过来，与最开始那份抗拒的样子截然不同，此时此刻似乎很是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看着凯撒还是有点疑虑的样子，黄兔子便也立刻继续说道。

    “我一定能够做好的，所以求求您了伯爵大人，我想要抓住这次机会！我也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已经入冬了......我们有好多的童工需要棉被，食物，还有药物，我不愿意向慷慨仁慈的伯爵您乞讨这些，所以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可以有真正效忠您的机会！”

    那一套说辞下来难免会让人心动。

    凯撒虽然不知道是谁教会了她这套惹人欢心的话术，如果雷纳德的舌头能有黄兔子一半的口才，大概就不会招惹那么多的麻烦了。

    不过凯撒心里也是清楚，黄兔子此时能够与白天那幅样子有如此大的差别。

    主要还是在于自己的承诺，从一个没有正规收入的平民，到圣殿骑士团的骑士，其差距和登天无异，其中的好处但凡是个脑袋正常的人也能想得清楚。

    但凯撒并不介意黄兔子的贪婪，贪婪有时也是好事，可以让素不相识的人也能彼此多一分信任。

    “我从未想过改变主意，你仍旧是我能想到最合适的人选。”

    凯撒轻笑一声，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而还不等黄兔子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凯撒的表情又再次的严肃，对着在场的几人继续说道。

    “现在的准备还远远不够，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凯撒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几人凑过来一些，隔着最远的黄兔子也直接披着斗篷跳下了椅子，快步赶到凯撒的身边，听着他小声地谈论起了更为详细的计划。

    不远处，一只渡鸦落在图书馆的窗外，侧着红眼睛的脑袋望着四人窃窃私语的背影，想要更近一步去聆听他们的声音，却愚笨地让自己的鸟脑袋撞在了玻璃上。

    痛得它连连鸣叫了几声，准备飞离这里之前，还不忘转过脖子最后望向那凯撒一眼，之后才张开翅膀，远离了这里，飞向了落下山去的夕阳。

    随着主城区圣母大教堂的钟声传到属于神明的遥远彼岸，那圣三一学院的钟楼也仿佛是伴奏的乐器随之响起。

    一盏盏的路灯随着太阳落下山去而随之亮起，整个学院渐渐安静了下来，唯有还在回寝路上的学生们发出今日里最后的喧闹。

    渡鸦落下，飞进人群。

    无视了大片学生们，唯独落在了一位金发少女的肩膀，粉色的挑染随着轻盈的脚步上下抖动，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俏皮地眨着，毫不意外渡鸦对她的亲近。

    少女听着渡鸦叫着，“哈蒂！哈蒂！”，那位少女也只是挑起指尖，轻轻抚摸着鸟儿头顶的羽毛。

    在最后一缕残阳消失在那张微笑着的面庞之际，少女转过头来，望着那座图书馆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只是静静让自己淹没在学生们的人潮当中，被降临的黑夜所笼罩起来。

    翡冷翠今日的夜里难得的安静，除了偶尔的虫叫和鸟鸣声外，似乎世间万物都陷入了沉眠当中。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