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要死了，爸爸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那些国内顶尖的医师和魔法师发挥了他们的作用，让罗德里克的身体状况回转了许多，不过教皇已然老去的身形遮蔽了那一抹难得皎洁的月光，让男孩脸上的光晕也悄悄的消失了，于是只能朦朦胧胧地瞧着。

    这位小伯爵的相貌越看越像是罗德里克教皇年轻时的样子，只不过教皇回忆着曾经，与眼前这孩子同年龄段的自己要明显更壮实许多，脸型也会更富有棱角，才不会白白嫩嫩地像是个小姑娘似的。

    畅想着几十年前自己骑着那匹名叫唐吉坷德的白马疾驰的样子，朝气蓬勃又魅力四射，只可惜那匹白马在罗德里克二十三岁的时候死于肺炎，从那以后罗德里克便再也没有骑马的经历。

    当初的自己，哪里会像是凯撒这样整日里阴沉又耐不住性子的乌鸦品性，叽叽喳喳总是恼人地叫唤个不停，不管在什么场合，一旦出现就会扰得所有人不得安宁，也就只有在睡着后才能勉强消停片刻。

    罗德里克教皇无法理解现在的孩子为什么都会如此沉不住气。

    想当年的自己从旁系家族里一路摸爬滚打，从乡野小子混进了圣三一学院，从埋头苦学混进了教廷，一步又一步地取代了当时所有出身比他高贵的竞争对手，最终爬到了如今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凯撒呢？入学圣三一学院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惹了满身的麻烦。

    越看着男孩的那张脸，罗德里克教皇就越能想起自己曾经的往事，然而血脉能够让父子二人的表面相似，却并不能让凯撒继承罗德里克教皇内在的一切，成为和父亲一模一样的人。

    也不知是罗德里克又想起了些什么，嘴角发出了一声冰冷的苦笑。

    微弱的声音响起过后，凯撒的身子随之不适的仰起僵硬的脖颈，那男孩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呼吸......紧接着睡意惺忪地睁开了眼，金色的眼眸于黑夜中隐隐发光，迷迷糊糊地伸手捂着嘴打了哈欠，随后眨了眨眼才看清了面前站立的罗德里克教皇陛下。

    “您终于醒了，教皇陛下。”

    凯撒迷迷糊糊地说着，虽然更准确地说，他才是刚刚醒过来的人。

    但罗德里克教皇显然并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也无视着凯撒嘴里的问候，见自己的亲生儿子醒来，教皇的脸色又霎时间沉了下去，严肃的眉头紧皱，双唇紧闭，两只手背于身后，那架势像是要审问犯人一般。

    “为什么？”

    教皇突兀地问着，问得黑发的男孩困惑地发愣。

    “您是指什么？”凯撒反问道，比起人多的时候，现在空间内只有他与教皇两人反倒说话的语气柔和且客气了许多。“是指我未经您的允许闯入了议会，还是因为我扩充了私兵，蓄意当众谋杀了伽布里莱爵士？”

    然而对于这些足以被剥夺爵位的罪名，罗德里克教皇却否定地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伯爵。”教皇的语气十分严厉，一如既往地不留情感的余地，冷得深入骨髓。“如果你盼望从我这里得到一场双方受益的谈判，那么就请回吧，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但如果这是你精心策划的又一场谋杀，那么你的准备可算不上充分。”

    神情冷傲，看似在上下打量着凯撒的外貌，实则在审视着对方的内心。

    尽管弄不清凯撒·波吉亚为何独自一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过教皇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担心着些什么，哪怕自己也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不久，但所有的局面也仿佛依旧在他的控制之下，这一点从未动摇。

    而面对着教皇的疑惑，凯撒缓缓地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随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我的确本不应该在这里，在圣诞节之前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忙。”说到一半，凯撒的语气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解释并不会被教皇所相信，但犹豫过后还是无奈地继续说着。

    “但我听医生说您的病情并不乐观，他们都没有保证能够让您短时间内恢复清醒，又想到这件事情和我脱不开干系，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看望看望您。”

    说着，凯撒抬起头来与教皇对视，耸了一下肩膀又释然般地叹息了一声。

    “别误会教皇陛下，我没有改变对您的看法，但......我也并不希望当您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边话音刚落，罗德里克教皇不出意料地冷哼了一声。

    显然对于凯撒的这套说辞抱有怀疑的态度，只不过教皇也不愿再就此继续纠结下去，除了呼吸声，寝宫内的一切都在夜幕中静悄悄的，上好的窗框自然不会让任何一丝的冷风吹得进来，但室内的氛围却还是降至冰点。

    突如其来的沉默持续了许久许久，无声的对峙像是被定格在了昏暗的油画中，既是一尘不动又空气稀薄，令人窒息，直到室内的月光被飘来的阵阵乌云所遮蔽才带来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变化。

    罗德里克教皇转而让自己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了男孩双手上的每一根手指，冷漠地问道。“你的戒指呢？伯爵，难道说...你身上的病已经痊愈了？”教皇问着，似乎并不是很期待问题的答案，随之转身向着窗口踱步而去。

    站立在宽大的窗前，毕竟身体已经年迈，教皇不愿亲口说出自己的疲惫，只能让双手撑在了室内的窗沿来得到片刻的歇息。

    在那窗外便能俯瞰翡冷翠迷人的夜景，看得无数的建筑与街道被月色蒙上了面纱，又在黑暗里如星辰般亮起点点的灯光，见得到中央广场的宽阔与雕像的雄伟，也见得到远处的人工湖面倒映着桥上的灯光。

    然而教皇老了，累了，再梦的景色也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显露出一片的混沌。

    一切的景象在名义上都属于教皇的财产，可又好似都与罗德里克无关。

    迷茫？罗德里克教皇并不这样觉得，相反，他现在的脑袋清楚得很，如果硬要形容出什么情感在他的心中隐隐作祟，那么说是不甘才更加准确，教皇低头看着自己遍布褶皱的手背，抬起头则是繁荣昌盛的翡冷翠。

    倘若说能够时间倒流再次的年轻一回......

    心中感慨万千，但教皇的耳朵也没有就此放过任何微小的声音，听着那男孩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边步步走近过来，一边回答起了自己刚才无心发出的疑惑。

    “我正好也想和您聊一聊这件事，教皇陛下。”

    凯撒轻声地回应着，站立在罗德里克身后的阴影里。

    “我询问过匈雅提家族内的专业意见，他们说我应该不再需要那些戒环来控制感染的问题了，我的骨肉和那种物质形成了一种颇为平衡的寄生关系，或者说，那些物质已经放弃了夺舍的念头，准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与我和平共处了。”

    谈及可怕至极的菌丝时，凯撒表现得就像是在聊家常似的自然。

    虽然罗德里克教皇从未明确地表明过他对于匈雅提家的秘密了解多深，但几乎每位“鸦群”的成员都差不多能够猜得到。

    教皇的眼线早就插在了那片森林里，作为匈雅提领地伯爵的凯撒更是清楚教皇的作风，这个老男人绝对不会让事态的发展脱离他的视线范围。

    或许教皇对于菌丝的理解，要比凯撒这个亲身体验的感染者还有深厚。

    而罗德里克教皇在听过解释后也并未有半点的惊讶或是情绪的波动，视线继续放于窗外，嘴中只是淡淡地以冷嘲热讽的语气说着。

    “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能和那种东西和平共生，你还是真是出奇的幸运啊，伯爵。”就当教皇话音刚落之时，凯撒又向前迈进两步走到了罗德里克教皇的身边。

    “不，不是那样的。”凯撒说着，同教皇一起望向了窗外的夜景。“他们给我的身体做了全面的检查，发现我体内的脏器出于不明的原因都在一点点地衰竭，现在全靠着菌丝的滋生才能勉强保住生命，但这恐怕也没办法维持太久。”

    无奈的笑了笑，凯撒侧过头来看向了罗德里克教皇冷漠至极的侧脸。

    “我......”

    话到了嘴边却犹豫的随着呼吸吞吞吐吐，最后凯撒用力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留下了带有血丝的牙印，之后深呼吸了几下又轻描淡写的说着。

    “我要死了，爸爸。”

    或许是天空的乌云密集了起来，又或是单纯的天空变得无比阴沉。

    星辰不再闪烁，月光慢慢隐去了它的光辉，让世间格外的冷清，还有点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寂寞。这间寝宫内也逐渐变得昏黑，什么艺术设计，什么雕花装潢，没有了光便都看不见了，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黯淡，压抑，除了呼吸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见，也好似什么都不存在似得。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