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抱歉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差不多在生活中消失的无影无形的名字再度被唤醒。

    玛格丽特女士是凯撒童年时的家庭教师，是个古板又无趣的老女人，每日每夜只会把规矩放在嘴边，用无形的枷锁束缚自己，同时也束缚住身边的每一个人，但真正令凯撒厌恶甚至憎恨的她的原因远不止这些。

    记得童年时，玛格丽特女士按照她准时准点的行事风格每天都会来到凯撒乡野间的家，同时从翡冷翠城里带来母亲每日服用的药物。

    根据马尔科再之前的证词。

    那些药物大有文章，母亲后来身体越发的虚弱以至于病死都与其脱离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玛格丽特女士便是谋害凯撒母亲的元凶之一。

    再次见到这个名字时凯撒瞬时间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眨着眼睛想要确认这是不是真的。本以为玛格丽特早就已经死了，或是早就躲到国外改头换面，换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名字，永远消失在了凯撒的世界里。

    然而如今手中的册子却冷冰冰地告知着凯撒。

    玛格丽特女士还活着，而且就在距离翡冷翠不算远的一座修道院内当着老修女。

    如果只是单纯的重名或是糟糕的误会，这份名单册子又怎么会经由罗德里克教皇交给自己？而且会不会也侧面证明了，母亲的死，罗德里克教皇是知情的，甚至知道其中的细节......

    可如果真是如此，如果教皇真的很在意这场有预谋的悲剧的话。

    又怎么会让玛格丽特活到今天？

    暂时想不清楚，凯撒刚想开口发问关于这件事更多的实情，却不料倒是听见教皇率先说道。

    “瓦尔京皇帝的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教皇说着与玛格丽特女士毫不相干的话题，一时让凯撒有些摸不到头脑。

    “下周，议会初定会在圣三一学院的礼堂举办圣诞庆祝晚会，届时也会让我国出使瓦尔京的礼团与洛尼西亚帝国的礼团完成汇合交接仪式。”

    沉重的呼吸过后，教皇的脸上终于面露苦涩。

    但并非是因为某种情绪作祟，只是单纯身体没有从病痛中完全缓和出来，长时间的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了许多，面容憔悴罢了。

    大概是累了，不愿再继续多说些什么了。

    罗德里克教皇扶了一下墙边，转身朝着自己休息的床铺走去，一边走又最后小声嘀咕地对凯撒说了一嘴。“到了圣诞节后，所有的事情也都该忙起来了，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就趁早去做，别耽误了时间。更不要耽误了正事。”

    看似简单的劝告里明显暗含了某种寓意，然而有些发愣的凯撒却只是呆呆地摇了摇头，自己也不能确定他要否决些什么。

    “这本册子看起来起码得有五六年的时间了，您真的确定这份名单如今还适用，或者这里面没有搞错些什么吗？”凯撒问着，没有留意到自己握着册子的手正在悄悄地发抖，是愤怒？激动？但其实可能更偏向于恐惧。

    一份自己也解释不清的恐惧，不同于肉体的疼痛或是对于生死的畏惧，而是某种将曾经清晰的事物摆放到了眼前，却变得陌生而又模糊。

    不过这一次，教皇不再说些什么了。

    那老人沧桑的身形默默坐在了床沿边，室内的阴影让他身为教皇的气势不复存在，只和一位普普通通上了年纪的孤寡老人无异，唯有长久的病痛缠身，与他作伴。

    此刻，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那声音轻轻叩响教皇寝宫的门扉，但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一个礼貌的流程，未经任何人的允许便擅自地由几位随行的侍女从外向内将门扉打开，仿佛这位即将到来的人物有着特权，可以随时随意地进出教皇的私人场所。

    走廊外的灯光映了进来，虽不如月光那般圣洁纯粹，但着实要更加的明亮。

    唯有在那人造的光芒之中，殿堂中华美的装潢才会显露出其真正的价值，有了如此之多的黄金与宝石，谁又会在乎天空中的那抹乌云，城市里的那片笼罩在家家户户的阴影？

    走进宫殿内的贵妇人身着华丽的长裙，裙角点缀着扩散式的蕾丝边，身材微胖但不失线条的美感，束缚带给予了她苗条的腰怀，妇人的胸前装饰着精致花纹还有昂贵的珠宝，长发被盘起，还插着精美的头饰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手持着一把贵族常见的扇子，轻轻摇动显得温柔娴静，顺带略微遮面。

    身边还围绕着一群被她带来的侍女。

    凯撒见到此人先是疑惑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而后点点记忆涌上脑海。男孩的确见过这个女人，虽然只在审判庭上见过一面，但那份气质可无法用简单一把扇子遮掩起来。

    正是教皇陛下的现任妻子，来自科隆纳家族的——白狼夫人。

    对方见到教皇的寝宫内站着凯撒·波吉亚，倒是不显得意外，似乎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凯撒的行踪。面前匈雅提家和科隆纳家的矛盾作为领袖人物的白狼夫人不可能毫不知情，但并未将任何负面的情绪展现给凯撒。

    或许是看在罗德里克教皇的面子上。

    白狼夫人作为胡安的亲生母子，见到仇人没有斥责，没有怨气，

    甚至就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显得莫名温柔。

    “这里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伯爵阁下。”白狼夫人说着，轻声与一群侍女们从凯撒的面前经过，走向教皇的大床。“听闻伯爵您在这里足足守候了一天，真是辛苦您了，时间也已经不早了，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已经记不清是历史上多久以前的规则，作为神选的教皇理应不该结婚生子才对。

    但在如今的教宗国，也没人会重新在意这些问题，毕竟多数人的信仰早已经变得模棱两可，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懂得把“阿门”挂在嘴边。无论那妇人有着什么样的复杂身份，但毕竟是罗德里克合法的妻子，而凯撒则只不过是个被疏远的私生子罢了。

    既然已经听出了对方口中的逐客令，凯撒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意义。

    “谢谢您的关心，夫人，我确实有些累了，这就回去。”

    礼貌的鞠躬行礼过后，凯撒识相地背对众人而行，向着那扇仿佛为他敞开的门扉步步走去，走向了圣母大教堂内部长廊的灯光里。

    然而就当男孩的右脚已经踏出门框外的一刹那之间，身后却突然听到了罗德里克教皇挽留的声音。“切萨雷...”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感觉熟悉而又陌生，似乎从小到大都从未听见过一个身为父亲的人呼唤过自己。

    凯撒的脚步停住了，但并未转过头来看向教皇。

    而是动了动耳朵，继续静静地听着。

    听着教皇病弱的声音继续说着.....

    “有些事情我做得并不周到，也的确许多的事情并未如我所愿的那般发展，太多的事情本不该如此的......”罗德里克说着，虽然无视着白狼夫人的存在，但那声音也确实在一点点的变弱，直到最后完全听不见。

    “或许你有时候是对的，我确实欠你一个抱歉，所以抱歉......孩子。”

    凯撒听后嘴角微微一动，不过很快又闭合了起来。

    左脚无情地向外迈出，一步又一步机械式地走出教皇的寝宫，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反应，只让自己离开的背影消失在了长廊的转角后，不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圣母大教堂的内部百年如一样，虽然有着整个教宗国数一数二的华美设计，但凯撒并没有心情去欣赏夜间美景，感觉自己每次从这地方离开时内心都不好受，或许这也正是与神明最近的地方独有的魅力。

    兜兜转转好像还迷了路，至于最后是如何找到教堂正门的也已经记不清楚。

    从森严的卫兵身边逐一经过，那些波吉亚的狮鹫兵看向凯撒的眼神各异，唯一相同的点便是都没有包含太多的友善。直到走出了圣母大教堂的正门外，户外的冷风吹得凯撒禁不住地瑟瑟发抖，这才从恍惚的神志里清醒了很多。

    身上的服饰虽然轻便又灵活，但保暖的效果可着实令人堪忧。

    尤其是男孩惨白的双腿都被冻得微微发红，吐出的呼吸也凝结成了飘散的白雾。

    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金色的双眼像是一台经过重启的机械，从黯淡无光渐渐重新恢复了理性的光泽，凯撒望着长阶下方的街道空无一人，唯有几根路灯在它们自身散发的光亮里徒留孤独的影子。

    而一辆显眼的马车停靠在路边的不远处，其车厢的装饰复杂，金色的镂花代表着其只接待豪绅或是贵族。如今市政中心的附近都处于被封锁的状态，平常的行人和车辆都禁止入内，想必凯撒眼中的这辆车就是为了专程来接自己的。

    恐怕大概是白狼夫人特意安排的。

    真是贴心。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