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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险路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车到昆城,刚方上午九点。

    从车站出来,我往茶摊方向瞧了一眼,就见看那个曾经给我做中介联络麻驴子的枯瘦男人依旧坐在矮桌边,一碟瓜子,一壶茶,茶碗半满,碗前对着摆两支烟,一支朝南,一支朝北。

    他嗑着瓜子,有一眼没眼地向车站方向观望着。

    虽然昆城地下江湖剧变,但却影响不到他这种专吃跑海兄弟担担饭的小肩子。

    黑膏雪花汗,响搂子黑瓜子,过林穿境往来回,只有这些买卖一天不断,他这样的小肩子就永远不愁饭吃。

    再往那旅店方向瞧,招牌没变,门口依旧摆着躺椅,只不过上面躺着的换了个干瘦老头,手里拿着蒲扇,布衫子敞怀口,露出肋条根根清晰的胸膛。

    我走到茶摊,坐到枯瘦男人桌对面,用食指挑了朝北那根烟卷,旋即五指收拢,夹在指间,只将过滤嘴露出半截。

    挑南过人,挑北拿货。

    行家一伸手,就知是不是空子。

    枯瘦男人咧嘴一笑,道:“大云,劲够,老相客一路辛苦,抿一口消消筏子?”

    说着,便摸出火机打着递过来。

    我吹了口气,把火机吹熄,道:“老合吃哪口的?有掌子抿得住?”

    枯瘦男人也不着恼,挑起另一根烟,自顾自了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道:“响搂子,雪花汗,都能撑得住,就看老相客想抓哪路财神,是文还是武,是生还是熟?”

    我端起桌上半碗茶,往地上泼了,道:“兄弟北撑船,原不是做这活,老家房子漏光遭了雷雨云,一家塌到底,瞧着没遮拦,得了膏伙计指点,来趟个新船底,听说武财神名头亮雪头大,老合能拜上香?”

    枯瘦男人道:“老相客消息不灵通,年头武财神翻船,如今过林子就是八杆九窝子,想上香得拿大火,不然上得去撤不来。不如先拜文财神?”

    我伸巴掌翻了两番,道:“这个火够大不?”

    枯瘦男人眼神就变了,下意识坐直身子,抬手往胸口擦了擦,拎起茶壶,拿了个没用的空茶碗满上,推到我面前,道:“老相客大气,不能是无名帆,亮个船底?”

    我把那根烟扔到桌上,接过茶碗,沾了茶水朝空中弹了三下,也不喝,照样放回去,道:“兄弟地下湿,早年跟过关东黄老爷,先前跑单捞黑窖,如今改帆子拜了新汗头,跑海人送了个亮号叫飞仙。”

    枯瘦男人抱拳道:“原来是飞仙曹爷,久仰,久仰,南来北往的荣爷们提到您,都是一个服字。”

    我摆手说:“好汉不提当年,如今不吃荣门饭,改把雪花汗,还得老合多多照应,能趟开码头,不叫你白忙。”

    说完,扔了个砖头厚的牛皮纸信封过去。

    里面是一万块。

    他这种坐地小肩子,没那个本事攀上真正的汗头,不过是居中传话帮忙联络,能拿到这么多,足够他偷着乐了。

    枯瘦男人登时乐得合不拢嘴,道:“老相客挂个底,翻月头就给您好信儿。”

    伸手就要去抓信封。

    我一把按住,道:“老合,兄弟只拜武财神,记住了。”

    枯瘦男人道:“老相客只管放心歇着就是。”

    我慢慢抬起手,朝那旅社方向示意了一下,“我就落这儿了。老合也亮个帆子吧。”

    枯瘦男人道:“老相客不愧是荣门叔爷,眼亮不揉沙子。兄弟高头子,行三,坐地十年整,吃这站前饭的,都识得我。”

    我点了点头,说:“马兄弟受累,事成过后还有答谢。”

    马三咧嘴一笑,抓起信封,轻轻一掂,将我没喝那碗茶端起来一饮而尽,抓了碟子里的瓜子,脚步轻快地离去了。

    我又叫了一壶茶,一碟烤花生,就坐在街边慢慢地喝完,然后才起身来到旅社门前。

    躺椅上的瘦老头闭着眼睛,轻摇蒲扇,没有动弹。

    我蹲在躺椅边上,道:“老合,谈个买卖?”

    瘦老头抬眼皮打量了我一眼,道:“住店里面登记,有单间,淋浴电视都不缺,能加褥子,保干净暖和不漏风。”

    我说:“十斤瓜,俩把搂子,一斤黑瓜籽。兄弟要走远道,得吃饱了才行。”

    瘦老头蒲扇一住,往茶摊方向瞧了一眼,道:“马三也有。”

    我说:“我敢买,怕他不敢卖。”

    瘦老头咧嘴一笑,冲着旅社里面喊了一嗓子,“开个单间。”

    我拍了拍瘦老头肩膀,道:“加褥子就不用了,兄弟身子板硬实。”

    瘦老头道:“黑膏子也有。”

    我说:“兄弟跳灰走脚线,不好这些,跟前有栏窑口吗?”

    瘦老头道:“老相客好哪口?”

    我说:“学学54号文件。”

    瘦老头便道:“前走拐八子,抹黑就张口,报我财源茂的号就是。”

    进了旅社房间,我先点一炷香插在窗下墙角,然后简单冲了个澡,待到天一擦黑,便出门去瘦老头指点的地下赌档耍了几局扑克牌。

    先小赢,再大输,把手上兰头输光,又找窝头压底重抽春头,转回来洗锅再战,连赢十四把,翻了几个生番,赢得庄家面如土色,却在最后一把故意放水,正好把赢来的钱都还回去,只留了来时的本钱。

    窝头知道这是碰上了专吃南门饭的,客客气气地送我出门,塞了个小包过来。

    拿手一掂,五万块整。

    这是送神钱,我显了手段,给他们留了脸面,他们就要识趣拿这钱。

    不拿这钱,就是不懂规矩,被吃净也是自打。

    换过话来,我拿了这钱,要是再来那就是坏规矩,打死不论。

    我拿着钱回到旅社,瘦老头正坐在值班室里,隔着玻璃对我咧嘴一笑,道:“想不到老相客还是吃南门饭的。”

    我随手抽了十张老人头扔过去,道:“吃个喜,消遣玩意,过过手瘾,当不得真。”

    瘦老头道:“老相客这手段,准是千门叔爷,可惜兄弟不灵光,不识真佛面。东西给您摆屋了,照价留底就成。”

    我回到房间,就见床头桌上放着个兜子,打开来一瞧,两把大黑星,四盒子弹,十颗手雷,都是板正货。

    去地下赌档的意义就在这里。

    跳灰走脚线,脑袋别裤腰带上挣的是断头钱,有今天没明天,黄赌毒必沾一样。

    瘦老头问我两样,我都不沾,会让人疑心是不是暗点子,露出这吃南门饭手艺,就是让人安心。

    这一趟赌档,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我坐到床头,认真检查枪弹,确认没问题,上膛压满,别在腰后,再逐个检查手雷。

    确认全都没有问题,便照市价数了钱压到床头枕头下,然后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至半夜,有人轻轻敲门。

    “曹爷,是我。”

    马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吧,门没插。”

    我站起身,左手扶着窗台,右手按着后腰枪柄,凝神看向门口。

    门推一条缝,马三顺着门缝挤进来,看到我这姿势,便没往前走,弯腰堆笑道:“曹爷,把子到了,方便的话,我请他进来。”

    我微微点头,扭头往窗外望了一眼,道:“请吧。”

    马三立刻回身,把门全都拉开。

    门外站着个不高的黝黑男人,看起来像老缅多过像昆城本地人。

    他戴顶了顶草帽,穿了件有些破烂的衫子,脚上踩着拖鞋,大赤赤地走进来,看到我全神戒备的样子,便嗤笑了一声,道:“老相客,就这么点胆子,还想吃雪花汗这口饭?”

    我说:“兄弟初来乍到,码头不熟,船不落底,多担待。老合贵称?哪个道口?”

    草帽男人一屁股坐到床边,翘起二郎腿,一边抠着脚丫头缝,一边道:“兄弟够不着,跑海兄弟叫一声大个,扒窗出洞,财神指路,正经坐地生发。”

    我当即脸一沉,看向马三,微微眯起眼睛,道:“马兄弟,我说过要拜武财神,不拜文财神,怎么着看我生码头,当我说话放屁?”

    高大个摆手道:“老相客别急,兄弟既做文财神,也做铁肩子,从来都是有钱大家赚。不过想拜武财神,也得撑量有多大的帆子,现如今过了林子八杆九窝子,不看老相客买卖大小,也不好挑捡财神庙给你上香的机会。”

    我说:“老合,过手路,想兄弟底,莫不是要半当打羊子?”

    高大个道:“老相客多心了,兄弟拜的是黑佛爷,专吃这口长久饭,就算你直接拜武财神,也得走我这条道,该交的不能少,何必吃这口绝饭?老相客,做雪花汗买卖,跟荣千两门的生意不一样,讲究的就是个线上钉死钉,接上了就是死伙子。你要信不过兄弟,那就请回。别想着自己闯,过林这一道,都是黑佛爷的,没有佛爷发话,就算你拜到武财神,一样丁点拿不着!像你这样冒懵跑来拜武财神想发横财的,从年头到年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不是老相客你亮了帆子,算是一方叔爷,你最多也就能见上一两个拼缝的,财神庙门边你都摸不着。来,想做好买卖,坐下慢慢说话。”

    我放下手,腰靠在桌头柜上,道:“要是能拜上武财神,关东这一片再往老毛子去,全都包销。”

    高大个道:“老相客好大的口气,你一个飞仙,有这门路?”

    “我跟马三说过了,好话不说二遍,有没有门路,能不能销出去是我的事,只要下了雪,现点现接,不差道理。”我说着摸出两根金条扔到桌上,“这样的黄鱼,带了二十条,够走一趟不?”

    高大个笑了起来,一拍大腿,道:“曹爷爽快,车在楼下,现在就走吧。”

    我道了声好,也不废话,收拾东西,便跟着高大个和马三下楼。

    楼下停着辆泥猴一样的皮卡。

    两个精悍的黑瘦男人正靠在车上抽烟,看到我们下来,先打量了我两眼,然后同高大个叽哩咕噜说了两句,便一左一右上了后座。

    高大个让我坐在副驾驶,他亲自开车,载着我离开昆城,直奔边境,傍下午时分,抵达芒角市,稍休息了一下,待天黑再次出发。

    借着夜色掩护,跨过一条浅浅的河沟,便进入缅甸境内的山林。

    高大个在前带路,那两个黑瘦男人一左一右跟在我后面。

    三人呈品字形,恰好把我包在当中,牢牢控制住,一看就是防备我半路跑掉。

    如此在山林中钻了半宿,黎明时分来到一处寨子。

    寨门内外都挎着长枪的男人,懒懒散散的四处巡逻查看。

    高大个打了照呼,便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寨子,把我带进其中一间高脚楼内,道:“曹爷歇歇脚吧。年初的时候,坤沙向缅甸政府军投降,蒙泰军一下子四分五裂,散出大小十几个伙子来,这大半年里相互之间一直打来打去不得消停,往回运货的老道都断了好几回,连玉石协会都坐不住了,连续派了三波人过来调停,要求各方赶紧停战,省得影响他们往里运石料,年底南方那边的公盘就开了,要是耽误了,那不是一般的小钱。现在总算是勉强停了火,生意算是恢复过来。这十几家现在都做这黑膏雪花汗的生意,质量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我给曹爷介绍一下情况,你觉得哪家合适,我便介绍你去哪家。”

    我问:“打成这样了,还随便哪家都行?兄弟好大的面子啊。”

    高大个道:“不是兄弟我面子大,是黑佛爷面子大。在这边,黑佛爷那就是真神,谁都不敢不服。要不然,这边都打烂了,兄弟还能掌住这条道,你以为靠的是什么?要不是黑佛爷压着,这十几家可是个个都想自己找个合伙的往里运货呢。得,我给你细说说这些……”

    我摆手说:“不用了,坤沙的双狮地球牌是哪一伙在做?那边就认这个,谁做我就找谁。”

    高大个道:“这牌子现在拆成两伙,一伙是新蒙军的莫昭世,一伙是402师的岩头,不过莫昭世正在跟政府军抢地盘打得厉害,越往那边走越乱,不如去找岩头……”

    我打断他道:“就去找莫昭世!”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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