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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美少女该看的书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时光流转,又两日匆匆而过。

    临县吴氏的祖地立起新坟。

    这个一县之地的寻常家族,在吴畏退出宗门、返回家乡创立铁线门时开始崛起,铁线门历数十载晋升二乙门派、成为一县之豪强,而吴氏也因此成为了本县大姓,在十里八乡,说话都举足轻重。

    而在今日,这个家族得到了三甲门派都难以想象的荣耀。

    由解元郎、熊舵主、冯县尉等人亲自抬棺,下葬之时,百花谷的仙子们都来祭拜。

    身份更大的,则是一位地主打扮的慈祥老人,县尊大人战战兢兢服侍左右、汗出如浆,很快,老人的身份长着翅膀般传扬出去。

    竟是以宰相之身致仕的大官。

    再后来,一位风尘仆仆却难掩贵气的仪伟男子骑马赶来。

    只见他远远下马,提着一个包袱裹住的盒子向新坟的方向走来,此地拜祭者与看热闹的人众多、挡住去路,他便微笑点头致意、予以恳请目光,于是人群竟自觉散开,为他让开一条路,目送他走了过去。

    这人先与在场的百花谷仙子与李白龙等人点头打过招呼,又与宰执大人寒暄两句,然后走向阿生的坟茔。

    小心服侍在侧的县尊大人双目圆睁、站立不稳,直接跌坐在地。

    百姓们远远看着,只觉莫名,又见那富贵王侯径直上前,先将手中包裹放在地上,双手握住吴老爷子,肃然低语,欠身行礼。

    然后他对在场的家属、阿生的长辈们一一行礼,最后去祭拜阿生,拜过之后,便将带来的包裹解开、打开其中的盒子。

    人们压抑着发出惊呼。

    里面是一颗硝制的人头,面目清晰,神色惊恐绝望。

    那人再拜阿生,元炁化生真火,烈光熊熊,将祭品烧作飞灰,龙脉皇血,富贵荣华,转瞬化作渺渺黑气、散作天地间的烟尘。

    吴畏脸上的迷茫终于化作惊愕。

    做完这一切后,那人又与吴畏说话行礼,再与诸人一一告别,人群犹如嫩竹般分开,以一种难言的敬畏之心目送这人离开。

    直至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方才窃窃私语、猜测身份。

    后来,当这人进入临县、升堂开衙,彻查锋林暴行、处置临县余波、对无辜者一一道歉补偿时,百姓们才知道,他原是昭王。

    百花谷、灵御派的贵人们一一离开后,平民百姓们才敢上前祭拜。

    来的人络绎不绝,有人发自真心,有人出于好奇,有人纯粹惋惜,还有的人则是消息灵通、知道铁线门押对了注,前来攀个交情。

    无论来者是谁、报以何用心动机,吴畏等人都在旁边行礼致谢。

    人死之后,万事皆空,然而生者们的繁规琐矩却并非毫无意义,每一次哀悼,每一次祭拜,每一次宽慰,都会让家属的伤感之心暂时慰怀。

    毕竟生时的全部经历共同织就了葬礼的追思,在这个时候,阿生的家人们才会知道,那短暂而天真的生命,终究在这世上留下了痕迹。

    吴畏站在一旁,默默地望着来往的人群,一张张脸,真挚而充满惋惜。

    他想起了李白龙的承诺,大司农的只言片语,以及皇叔留下的信物,铁线门在二乙门派的关口卡了许久,而今有了鱼跃龙门的希望。

    只是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老人突然又想到许多天前,那天他带阿生去衙门领取皇粮武飨,遇到来寻冯县尉的李白龙,他让阿生磕头,那孩子竟不肯,事后竟然理直气壮,要自凭傲骨成就来入得对方之眼,而非卑躬屈膝。

    他说那个叫做,莫欺少年穷。

    吴畏当时没有多说,但依然暗叹天真少年不谙世事,世事艰难,岂有书里这么容易……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之物,可却永远失去了他的阿生。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登闻鼓碎之后,老人再度流下泪来。

    阿生,没想到。

    这个头,是你替阿爷磕了……

    陈柏棠老板也来祭拜。

    除了纸钱香烛等物,他还烧了包括《皇极战天传说》精装典藏版在内的许多话本,全都是本店畅销精选。

    “爷们,好走啊!以后但有好书,小店必会送来。”

    包括《皇极战天传说》的后续……只要那亡人还敢继续来投稿。

    想到这里,陈老板有些头痛。

    他前日总算回家,书铺又被锋林火山查封搜索了一番,可谓乱七八糟,好在锋林武者傲慢骄横,不屑私掠财物,所以一应财物无损。

    只是被他秘藏的《皇极战天传说》前四卷原版手稿居然不见了。

    找来找去找不到,又不敢为这事儿报官,只好不了了之。

    只是陈老板有所不知,这珍贵的作者手稿,此刻距他近在咫尺,只不过已深埋大地、藏于棺木之中,将会成为后世永远的谜团和秘密。

    拜完之后,他与吴畏等人交谈几句,将位置让给别人,陈老板并非孤身来此,他还带来了一些新朋友。

    那些个人也上来祭拜,态度算是恭敬。

    只是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伤,残着一点经历浩劫的余悸,吴家的人们看得清楚,这几位好像都是本县做书籍生意的商人。

    最后,陈老板带着他们告辞,共乘一辆混双动力马车离开。

    车辚马萧,宽大车厢之内,陈柏棠坐在首位,看着两列分作的同行,目光深沉——这些驴压的球货,多多少少都做过陈家书铺的盗版、断过他的财路,本来是等同于杀父杀母的死仇。

    陈老板甚至考虑过去【死了么】下单。

    但十数日间,境遇殊途。

    这些“友商”,先被陈老板借解元郎之势一一开盒缉捕、冤仇各报十分,后遇锋林事变,做了替罪羊,遭罪无数。

    现而今,陈老板回到临县已有两日,身份已经有所不同。

    往日小小龃龉,在陈家书铺老板陈柏棠眼中,确实咬牙切齿、不共戴天,但在大齐传媒巨头默克多·陈的眼里,实在是不算什么。

    “该说的话,这两日我都已经说过了许多,想我们几个,在临县这小池子里,争这不过万余人的小小市场,有甚出息?”

    “现而今我得解元郎看重,托我去花州开拓事业,兄弟我苦思冥想,生怕有负重托,自觉势单力孤、独木难支,便请众位同乡相助,建立一个以本县同乡为核心的出版集团,共同去花州闯上一遭、创下一番事业!”

    陈老板左右扫视,冷笑道:“咱们斗了这么多年,各位的奸邪手段,兄弟已尽知了,以后这等烂肠黑肚的主意,尽可跟外人使去!”

    众人尽皆尴尬应是。

    “既已答允,今日便签下契书,明日便要筹备花州开店事了。”

    陈柏棠掀开车帘,见马车不停,距离阿生坟茔已经很远,现在讲话,应当不会吵到少年的在天英灵。

    于是目光转冷,环视左右。

    “去了花州,咱们就不再是什么同行冤家,全都是顶天立地的临县人,可要群策群力、踏踏实实做一番大事业,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有谁脑生反骨、坑害自家人、再去搞什么盗印盗版的……”

    陈老板双目圆睁,喝出仙音妙语。

    “——我便痛把令堂一操!”

    而此时此刻,李白龙正在送人。

    这两天锋林事毕,皇叔、大司农与张真人几位巨头联名为李白龙站台、还以清白,连带着《皇极战天传说》的魔门嫌疑都被彻底撇清。

    这意味着沐清歌的调查任务已全无意义。

    事到如今,龙霸天是不是跟魔门有关,已无人在乎。

    六扇门急调沐清歌回去,乃是由于小条子是锋林与灵御之争的六扇门唯一目击者,六扇门高层急于知道事态全貌。

    并且迫切地想把六扇门从这个大事件里摘出去。

    “这些日子给师兄添了许多麻烦,却没有帮上师兄什么。”

    “已经帮上许多了。”

    沐清歌与三师伯说了许多体己话,便来与李白龙告别,后半部分的剧变绝非一介女捕头能够控制,可她身涉其中,目睹了许多无能为力的事情。

    李白龙望着少女清秀俏丽的面庞,颇有些叹息。

    那晚交稿时,这厮从天而降,拉开了社死的恐怖序章,让他颇为狼狈,可话又说回来了,若非小条子跑来多管闲事,也许锋林火山的大网就会无声无息地罩下,届时应对起来,也许比现在更加麻烦吧。

    世事多变,繁杂无序,谁又说得清呢。

    沐清歌轻声道:“可惜我还是没能救下阿生。”

    当时她在临县,独木难支,写信给熊敬炎与李白龙求援,可惜都晚了一些。阿生敲鼓时是她的最后希望,只要能将灵御派的令牌丢给阿生,便能触发灵御派的保护机制……可惜,令牌却被世子打落。

    毕竟那皇亲贵胄,想看看敲鼓的笑话。

    “师兄。”

    “嗯?”

    “我生在六扇门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听过太多太多的不平事,早早就知道,书本上所提倡的勇气、公理、善良和正义,总是有些发虚的。”

    “我一向对维护公理公义没有兴趣,只觉得六扇门不过是朝廷的统治工具,然而又更不愿嫁人,便打定主意依靠父兄荫蔽,在六扇门混混日子。”

    “父兄看不惯我小小年纪浑噩度日,更觉得我的想法不过歪理,兄长说,看了几本卷宗、学了一些律例,便自以为看透人性,可以随意批判审视定论,实是六扇门大忌。他说,法律虽是朝廷而设,但我辈要凭此伸张公理,天道昭昭,青天之下,总有值得的人们。”

    “我不屑一顾,只是混日子,他们便逼着我去跑腿做活儿,否则便要把我开革,这次临县的工作不轻不重,不危险也不算轻浮,在他们看来就十分适合我……没想到遇到一位善解人意的师兄,让我玩了个昏天黑地,这样的日子,真想一直持续下去啊,连调查报告都有人帮我想。”

    “……”

    李白龙表情有些微妙。

    从白兴祥袭击时,他便对小条子留了神,只觉得对方没那么简单。

    沐清歌笑了笑,自顾自说道:“没想到后来……唉,白兴祥,阿生,还有师兄你,每一个人都做了悖逆世情的选择,每一个人都付出了代价,每一个人都这么傻,可是……世上竟然还有你们这样的人……”

    她的目光看向李白龙,有些复杂,有些叹息。

    “而且,终究有人活下来了。”

    李白龙默然不语。

    “你瞧,我说这个干什么。”

    沐清歌揉了揉脸,露出让人熟悉的笑颜:“总之,师妹要告辞了,听闻师兄有了新的活计,总有一日,能在京城相见吧。”

    她从身上取出一物,那是已经封装完毕的一道公文。

    “经此剧变,此物已经没有意义了,留给师兄做个纪念。”

    李白龙打开略看,原来是沐清歌的工作报告,确实没有意义了……六扇门绝不会封档存留这种东西。

    只会在听取秘密报告之后,勒令沐清歌保密。

    沐清歌笑道:“师兄,这东西最好一个人时再看。”

    她这样说着,翩然一笑,上了马车,车夫挥动长鞭,马车向北而去,还能见到小师妹从车中探头,遥遥招手。

    李白龙也跟着招手,等到马车行远,翻开了手中公文。

    前半部分是李白龙帮沐清歌编的,只是后来写满了批注、圈着红圈。

    后半部分则是沐清歌自己写的,从事实,到推理。

    条分缕析,逻辑严明,虽然没有指明,但即使是刚入职的哈克首相,也能看出这行动报告中某人的巨大问题。

    妈的小条子。

    李白龙合上公文,只是一笑。

    事到如今,锋林危机解决,三大巨头背书,身份的暴露危机已经不复存在,不会有人再自讨没趣、提及此事。

    对他来说,身份暴露的唯一顾虑,只不过是在师门长辈面前社死。

    可他即将远赴花州,更是有希望主政教化司、成为麟台巨头,随着时间推移,长辈们对他的信重依赖也会更大。

    这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所谓了。

    况且……

    他目视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马车,轻轻一笑。

    马车中,沐清歌打量周围,百花谷的礼物放满半个车厢,有各种天衣阁绝版珍品,令人疯狂的可爱玩偶,还有几幅栩栩如生、梦幻绝美的画卷。

    幸福啊。

    她收拢一副画卷,突然目光微凝,画卷下面压着一本小册子。

    朝廷公职人员好奇地拿出来,打开,脸黑了下来。

    民营门派在围猎腐蚀调查组时,一定会留下相关的账本证据。

    这证据上甚至还有宋嫂以及美妆博主、拍照博主们的画押手印。

    啐。

    小条子呸了一声,又无奈地笑了起来。

    她将册子收好,放在一旁,忆起这段日子,嘴角露出笑容,想了想,又从行李中取出了一册书,赫然便是《皇极战天传说》。

    打开,翻页。

    过了一小会儿,马车中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果然……”她轻笑道,“还是看不下去啊。”

    沐清歌将皇书扔到一旁,又取出了另一本,书面封装精美、远胜《皇极战天传说》,封面上绣兰画竹,又有女子画像、仰望星空,上书《琅嬛传》三字。

    她美美地靠在巨大布艺玩偶怀中,眯着眼睛,翻开书,看不多时,便露出代入感满满的微笑。

    果然,这才是美少女该看的书。

    她动作越发懒散,整个人倚在玩偶怀里仰躺,目不转睛,书本高举,露出尾页封皮,上面同样盖着印章。

    “花州云江书局刊印。”

    晚了些,主要是把一段剧情改了改。

    本来打算让从此彻悟的吴畏踏上一条荆棘之路,想了想,还是别折腾他了,老啦,心软啦。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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