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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 小夏县长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二十八岁的女县委副书记

    夏想初来乍到,尽管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也听出了七七八八。心想如果邱绪峰真是站在工作的角度来批评杨副县长,话虽重,也无可厚非。但如果其中有私人的情感在内,是因为他和杨副县长不和而借机打压,就由此可见邱绪峰的人品如何了。

    安县位于燕市西部,全县都在太行山之中,是一个多山少地的农业县,比起坝县的优势就在于,安县有现成的旅游资源,交通也算便利。虽然地少,却很优良,再加上山中气候温和,可以种植常见的果树,所以安县在燕省之中,不算一个穷县。

    安县的县城和燕市有省道直通,路况还算不错。夏想背了一个背包,既没有让燕市派人去送,也没有通知安县派来人接,一个人坐上了燕市直达安县的长途客车。

    出燕市不久,就可以看到连绵的山峰。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光秃秃的山上开始披上了一层黄绿,路边的小草也开始返青。尽管天气还是有些冷,夏想还是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让山中清新的空气尽情地吹入车内。

    冷风一吹,头脑就格外清醒。

    本来他一个人坐在双人座紧靠窗户的位置,路过一个小镇的时候,上来不少人。夏想也没留意人群上上下下,依然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他感觉到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一个人,也没有扭头看上一眼。

    汽车启动后,旁边的人不安地动了几下。汽车的速度一快,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就越大,凉意袭人。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了:“请你把窗户关上!不要只顾自己吹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公共汽车是公共场所,请不要因为你一个人而影响了大家。”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普通话很标准,只不过口气有点不善。本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她非要用讥讽的语气,让人听了多少有些不舒服。再说夏想只开了一条小缝,风只能吹到自己,被她一说,好像他一开窗户,就把全车人害了一样。

    夏想扭头一看,见身边坐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上衣,下身是青灰色裤子,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土黄色围巾,整体颜色偏暗。不过她长得倒是可以,小巧的罗马鼻,嘴巴也不大,唇线比较明显,肤色较白。只是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目光中全是审视和冰冷,仿佛所有人都欠她什么一样。

    见多了连若菡的美貌和曹殊黧的靓丽,眼前的女子虽然也算上乘姿色,不过落在夏想眼中,不至于有惊艳的感觉。当然,她的成熟和风韵是连若菡和曹殊黧无法相比的,不过美则美矣,她的目光过于犀利,让她的漂亮如一道刺目的光芒,让人生不起任何亲切之感。

    尽管她的话不好听,夏想还是冲她笑了笑,然后关上了窗,没有再说话。

    女子也没再说什么,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过了十几分钟,她突然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激烈,大有感冒的趋势。夏想虽然觉得她刚才说的话有点刺人,不过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有事!”女子非常不满地看了夏想一眼,“要不是你刚才开窗吹进了冷风,我也不会感冒。说到底,都怪你!”

    夏想向车厢中看了一眼,说道:“不能完全怪我吧?车里空位不少,是你自己偏要坐在我旁边的。你自己主动过来吹了冷风,怎么又怪我了?”

    “我既然坐下了,你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也应该主动关上窗户。你不但不关窗户,害得我感冒了,现在还振振有词,怎么会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我的窗户本来就开着,你既然不喜欢吹凉风,就应该找一个没有开窗户的座位坐!”夏想生气了,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是你自己坐到了风口,然后被吹感冒了,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咎由自取!你却来怪我,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女子被夏想说得哑口无言,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愣了片刻,毅然起身坐到旁边的座位上,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夏想一眼:“诡辩!”

    夏想没有理她,对于这个不讲道理的人,你和她生气是不明智的选择,最后不但会被她气得够戗,还落了下乘。

    车到安县县城之后,夏想下了车,问清了县委大院的所在地,正好离下车的地方不远,就安步当车步行过去。

    安县县城不大,但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汽车、三轮车甚至还有马车,乱成一团。夏想老老实实地走在便道上,还差点被一个骑自行车的老农撞上,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安县离燕市不远,还不到一百公里,且不说繁华程度,光是交通秩序就有天壤之别。

    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基层工作就是这样,就得和老百姓离得近才看得清楚。

    走了十来分钟,就来到了县委大院的门口。

    安县的县委县政府不分家,在一处大院办公,门口并排挂着两个牌子,分别写着:中共安县县委委员会、安县人民政府。大门是两排铁门,铁门上锈迹斑斑。一进门,就有一个门卫室,里面有一个正在打瞌睡的看门老头儿。

    比起市政府的高度警戒,安县县委的大门,和不设防没有两样。

    夏想见看门老头儿睡得正香,也就没有打扰他,迈步就向里面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站住!你是谁,哪个单位的?来县委有什么事?请到门卫室登记一下!”如果说话到此为止,还没有什么,不过有些人说话总是喜欢话里带刺,仿佛不这样说话就难受一样,“你当你是谁,县委大院是想进就进的?县委大院不是菜市场!”

    后面的补充完全是废话,但正是这废话让人听了格外刺耳。夏想就微微皱眉,为什么世界上总有些人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让人高兴地把事情做成,却偏偏要多说几句难听的废话,让人听了不顺心不高兴。

    难道有些人天生就是麻烦制造者?

    夏想不用回头就已经听了出来,身后刺耳声音的主人正是汽车上和他闹过矛盾的邻座。

    经她一吵,半睡半醒的看门老头儿也立刻惊醒过来,慌忙从门卫室出来拦住夏想:“你来登记一下,怎么不说一声就往里面闯?这里可是县委大院,里面都是头头脑脑,你惹不起!看你年纪轻轻的,我就不说你了,下次注意。”

    夏想不会为难一个门卫,况且是个老人,他笑呵呵地点点头:“老人家贵姓?我刚才看你正打瞌睡,就没好意思叫你。还有,我也不是外人,以后也要在这里上班,所以也就没有登记……”

    邻座女子在旁边冷冷地看了夏想几眼:“你来这里上班?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的?”其实话说到这里,也算是正常的问话,不想她停顿一下,又多说了一句,“就凭你坐在车上只顾自己而不在意别人感受的做法,我就敢说,你不管在哪个部门工作,都不会受人欢迎。”

    夏想心里又来气了,本想当面顶她两句,不过一想在汽车上就谁也没有说服谁,现在再争论就差不多相当于吵架了,就说:“你别说,你还真说错了,我工作过好几个地方了,和大家相处得都很愉快,所以请收起你的武断,不要妄下结论!”

    说话间,夏想已经在门卫室的来客登记簿上填写好了姓名和单位,老头儿拿起来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夏,夏县长,您就是新来的夏县长?”

    邻座女子一听夏想就是即将走马上任的副县长,也是愣在当场,微微怔了片刻,最后她还是主动伸出手来:“我代表安县县委县政府,欢迎夏县长来安县工作,我是梅晓琳!”

    梅副书记?和邱绪峰同样来自京城的梅晓琳?夏想也是无比惊讶,按说以梅晓琳的身份,前往安县的一个小镇,应该坐专车去,怎么会一个人坐公共汽车?副书记肯定是有专车的,倒是自己这个副县长,排名又靠后,以安县的经济实力,未必能配得上专车。

    夏想见对方客气,他也就客气地说道:“原来是梅书记,还真是巧了。汽车上的事情,我向梅书记表示抱歉,确实是无心之过。”不说其他,单是梅晓琳只身一人坐公共汽车出去,不管她是公事还是私事,都让他高看一眼,起码她还有特立独行的一面。做样子也好,性格如此也好,比起少年得志就喜欢到处张扬的其他人要好了许多。

    尽管她的脾气有些古怪,但人都有复杂的一面,至少她坐公共汽车出行的方式让夏想产生了好感。

    梅晓琳淡淡一笑,以一副轻松的口气说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夏县长怎么坐公共汽车过来?早先打个电话,县政府派车过去接你多好。副县长上任,自己坐车,多寒酸。”

    是试探还是讥讽?夏想暗笑,也没多想,如实说出心中想法:“没什么,本来燕市离安县就不远,自己坐车一个多小时就过来了,要是派车来接,又要等又要折腾,太麻烦了。再说梅书记不也是以身作则,自己坐车出去?”

    梅晓琳显然对她自己坐车的举动很在意,被夏想一说,微带自得地笑了:“身为领导干部,就要以身作则,不要光讲口号不做实事。安县经济不太好,平常我们出去办事,能坐公共汽车就尽量坐公共汽车,不但可以节省办公费用,还可以深入到百姓中间,了解到百姓真正的需求!”

    一番话让夏想对梅晓琳刮目相看,不是说她和邱绪峰一起控制安县政局,要架空李丁山吗?怎么初次接触下来,除了性格有点傲慢且不讲理之外,作风倒是挺务实,也有一颗为民之心。当然,他也不是完全就相信梅晓琳不是故意作秀。

    夏想点头表示赞同:“梅书记这话我完全赞成,基层百姓的真正需求有时传不到我们耳中,只有真正深入到他们中间,才能听到他们的所想。没想到我今天一来安县,就遇到了梅书记微服私访,真是幸事。”

    梅晓琳被夏想一夸,脸上突然浮现一层红晕,她陪着夏想向办公大楼走去,边走边说:“谈不上微服私访,就是有人上访,说是旦堡乡党委书记借推广果树种植之机,中饱私囊。县委派人调查,说是子虚乌有之事。我不太相信,就自己下去走访。”

    “结果呢?”夏想一听也来了兴趣。一般被百姓上访的领导干部,十有八九都有事。老百姓比较老实,除非遇到了实在活不去的困境,一般很少上访。

    “结果我走访了几家农户,还真没有发现问题,可能还真是政敌打击报复,故意散播的谣言。”梅晓琳一副沉思的表情,摇了摇头,“旦堡乡党委书记厉潮生口碑一向不错,旦堡乡这几年的工作也开展得有声有色……”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楼下,这时从楼里走出一人,身材高大,宽脸宽额,不胖不瘦,体形保持得不错。既有运动员式的健壮,又有书生式的儒雅,难得地将两种风格结合在一起,可以说是相貌堂堂,不由自主暗暗叫好。

    梅晓琳一见来人,向前一步,微微一笑:“邱县长,好巧……正好我来介绍一下,新任副县长夏想……夏副县长,这位就是邱县长!”

    邱绪峰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宽厚的笑容:“欢迎夏县长,欢迎。”话说得很热情,却只和夏想轻轻一握手就松开,然后不再理他,扭脸对梅晓琳说道,“梅书记,今天的收获如何?”

    敌意,夏想从邱绪峰的冷淡中察觉到了明显的敌意!

    看来,邱绪峰非常清楚自己和李丁山之间的关系,也明白自己这个副县长肯定是要和李丁山联手,只是为什么没有在梅晓琳身上发现她对自己的敌视?

    除了因为窗户事件而引发的不快之外,梅晓琳在得知他的副县长身份之后,态度反而好了不少,难道说传闻中梅晓琳和邱绪峰联手的事情,有假?

    “没什么收获。”说到旦堡乡的事情,梅晓琳情绪就有些低落,她冲邱绪峰摆了摆手,“邱县长有事就先去忙,我带夏副县长上楼就可以了。”

    邱绪峰没有多说,点了点头,看也未看夏想一眼,转身上车而去。

    梅晓琳似乎没有意识到邱绪峰对夏想的故意冷落,她向上一指:“你的办公室在三楼,要不要我带你上去看看?”

    “还是不麻烦梅书记了,我自己上去就好。”夏想现在就想上楼先休息一下,然后去找李丁山谈谈。

    梅晓琳也不勉强,说道:“那好,那我就先去忙了……”她转身就走,刚走几步又突然站住,“夏县长,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对你说一下。你很年轻,比我还年轻几岁,算是年轻有为,应该说大有前途,不过在一些大事上不要犯糊涂,站错了队伍就不好了。”

    夏想只是笑了一笑,没说什么。梅晓琳脾气是有点古怪,但相比之下,还是比邱绪峰好打交道一些,起码在她听到他的身份之后,客气有加,丝毫没有表露任何不满。本来他还认为梅晓琳或许没有和邱绪峰联手,不想最后一句话却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在重大问题上,她会和邱绪峰保持一致。

    不管那么多了,夏想摇摇头,然后上楼,先到楼上找到政府办主任许梁,向他要了办公室的钥匙。

    许梁四十岁左右,瘦高个,细长脸,小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他见夏想要找他领钥匙,热情地给夏想端茶倒水,又自我批评没有做好接待工作,让夏县长亲自过来,是他工作的失误,愿意接受夏县长的批评。

    许梁就是要说说漂亮话,看看夏想是什么反应。他虽然已经知道会来一个二十五岁的副县长,不过见到真人之后,心里还是对夏想的年轻有点忌妒,又有点不满。想想他在官场上混了十几年,现在才是一个科级的政府办公室主任,而夏想满打满算进入官场才两三年,已经迅速地爬到了副县长的位置,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许梁也就是气上一下,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因为他忌妒归忌妒,也差不多习惯了安县的怪现象……

    安县怪现象

    其实夏想在安县*****选举的时候,就在燕市市委组织部相关人员的陪同下,来过安县。只不过选举结束,确定了他的副县长任命,完成了组织交接之后,因为有事又回了一趟燕市,处理了一些事情。也就是说,正常的手续已经走完,只不过还没有正式上班而已。

    今天应该算是第一天正式上班。

    安县也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县,但因为县长邱绪峰的原因,而变得不普通起来。邱绪峰今年才三十一岁,而他当上县长的时候,连三十岁还不到。想想看,一个有三十岁县长的县,和其他县一比,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这还不算,没过多久,又调来一名副书记,不但是一名女书记,而且年龄才二十八岁!二十八岁的女书记,还让不让在下面奋斗十几年的基层干部活了?二十八岁,许多人连科级都没有到,更不用说实职正科。人家倒好,二十八岁的实职副县!

    安县一下就成了燕市所有市辖县中的明星县!不是因为经济产值大幅提高,也不是因为政治上有什么重大事件,而是因为有两个年轻得过分的党政干部!

    正当人们的惊讶还没有消退,还在议论纷纷之时,突然又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安县将迎来历史上最年轻的副县级干部——年仅二十五岁的副县长夏想!

    安县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成为燕市所有的市辖县中,最引人注目也是话题最多的一个县。

    并非所有人都知道邱绪峰和梅晓琳的来历,但不管是不是知道他们身后的家族背景,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清楚,二人绝对大有来历。一县之长和副书记,都是重要职务,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怎么可能如此年轻就身居要位?

    对于夏想以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官任副县长,大家除了震惊之外,对他的关注反而还不如对梅晓琳的多。作为一名排名比较靠后的副县长,夏想的重要性和梅晓琳不可同日而语,尽管他比梅晓琳小三岁,但政治上的年龄容易跨越,从副县长到副书记却不容易跨越。梅晓琳担任副书记一职,届满之后,几乎可以肯定能再升一格。而夏想的副县长,就远不如副书记乐观,因为有太多现实的例子,许多政府的副职,往往只干一届就销声匿迹了。

    同时,也是因为大家都对夏想的来历比较清楚,知道他是陈市长的嫡系,曾任城中村改造小组办公室主任。所以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夏想能到安县当副县长,肯定是陈市长一手操办的结果。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比较好奇,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不太清楚邱绪峰和梅晓琳的来历,所以对他们的关注远超过夏想,其中又以对梅晓琳的关注最多。

    毕竟官场是男人的天下,女性官员向来稀少。即使有,一般也是在妇联一类不太重要的部门,极少有担任要职的,几乎没有二十八岁就担任县委副书记的先例。

    不过与邱绪峰的强硬并且敢于和书记对抗相比,上任之后的梅晓琳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低调,甚至连县委给她配的专车也很少用。只要在安县境内,只要通公车,她必定会坐公车出行。对她这般做法,有人称赞,有人却说她是作秀。

    尽管大家对梅晓琳众说纷纭,不过她却依然我行我素。即使新任的书记李丁山上任以后,她也是一如既往,既不收敛几分,也不张扬多少。

    许梁身为政府的办公室主任,直接对邱绪峰负责,和梅晓琳接触不多,但梅晓琳毕竟是管人事的书记,位高权重,也是他必须小心伺候的人。对夏想则不然,许梁的恭敬多半是一种对上司的习惯性举动,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对夏想还是有一点不以为然。

    才二十五岁,不过是一个半大小子,能有什么本事?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被陈市长看上了,居然就安排他下来当副县长,官场上的事情,还真是没个准!有时候论资排辈,差半年资历都不行;有时候又破格提拔,美其名曰“不拘一格降人才”。

    好与不好还不是领导口中一句话?何况夏想又是一个排名靠后的副县长,分管文教、卫生,都是没什么油水的部门,手中没多大权力,名义上是副县长,实际上和闲置差不多。安县上有县长邱绪峰大事小事都要过问,再有常务副县长盛大也是爱揽权之人,夏想资历浅,年纪轻,在政府班子里,估计说话没什么人听。

    不过许梁担任办公室主任多年,表面上的文章还是做得十分漂亮。办公室主任就是一手茶壶,一手文件,领导伸左手就递文件,伸右手就递上茶壶,做的就是承上启下的工作。承上,就是对上奉承;启下,就是对下启发和领导。位置关键,非一般人所能胜任。

    夏想有了在坝县和燕市的官场经验,对许梁表面上的热情还是分得清楚,他就算心中略有不快也不会当面发作。官场之上就是如此,在没有实力之前,别人都会有各种想法,你不能让每一个人都从内心深处尊敬你,除非你真正做出了成绩,否则一切免谈。

    夏想也就没有在许梁面前摆县长的架子,而是十分客气地说道:“许主任言重了,我是自己要一个人过来的,就是不想麻烦大家。钥匙给我,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夏想再年轻也是副县长,他要自己过去,许梁若真不陪同前往,作为政府办主任,就太不称职了。他见夏想的态度这么好,心里也就平衡了许多,就拿起钥匙带路,领夏想去他的办公室。

    夏想跟在许梁身后,见他小碎步迈得极快,步伐却又掌握得恰到好处,知道他是一个有眼色会来事,又为领导服务多年的老官场。对于这样的人,需要采用的态度就是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刻意拉拢也不故意打压。因为身为老官场,又身处办公室主任的职务,只要大面上过得去,许梁肯定会努力维持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许梁陪夏想看完办公室,又说:“夏县长有什么需要和吩咐尽管找我……如果夏县长暂时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去忙了。”

    夏想亲自送许梁到门口:“许主任辛苦了,从许主任的热情中能看出,你是一个工作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许梁一走,夏想才沉下心来,好好看了几眼真正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安县的机构设置和坝县差不多,县委县政府在一栋大楼上办公。办公楼有些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内部的装修还算不错。夏想的办公室不算大,也分成内外两间,布置还算说得过去,沙发不算太旧,桌椅倒是全新的,一些常用的办公用品,也摆放有序。

    夏想对办公室的布置还算满意,不管是桌椅还是布置,都比他想象中要好上许多。由此可见,邱绪峰就算对他再不以为然,再不感冒,也没有在办公室和办公用具上给他难堪。这也说明,他与邱绪峰或许有政治理念上的不同,但就算作为对手,邱绪峰也不会下乘到在小事上为难他。

    夏想喜欢有素质有原则的对手,显然,邱绪峰良好的出身,决定了他在行事手段上可能嚣张一些,强硬一些,但不屑于施展不入流的小手段。

    休息了片刻,喝了一杯自带的好茶,正要拿起电话给李丁山打过去,就有人敲门。

    是方格。

    方格一进门就惊喜地说道:“夏主任,你怎么才来?”随后意识到现在叫夏主任已经不妥了,就又改了口,“现在该叫夏县长了,嘿嘿,我都来了好久了,一直等得我望眼欲穿。”

    方格还是有点轻浮,夏想也没指望他短时间内就能成熟起来,就笑:“你是李书记的秘书,盼着我来做什么?要记住,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方格不以为然地说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李书记和你就是一明一暗,是一路人。李书记也念叨你几次了,说你也该来了。”

    说了几句闲话,别看方格举止不够稳重,不过毕竟老爸是组织部长,眼力还是不错,也看出了安县局势的复杂之处:“邱县长不简单,有时候说话很强硬,有时候办事很有魄力,而且大面上的事情又让人挑不出错来。按说是一个好县长,不过就是傲,对李书记不服气,总想挑战书记的权威,个人主义思想严重膨胀。”

    夏想乐了:“果然是组织部长的公子,说话的腔调很官僚……说说看,你怎么就知道我来了?”

    “我在楼上遇到了梅书记,她告诉我的。”方格一提到梅晓琳,眼睛就亮了起来,“夏哥,你别说,梅书记长得还真不错,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怦然心动的美,但只要再多看两眼,就会发现她美得很有内涵,是我喜欢的类型。”

    夏哥都出来了,夏想知道方格是说了实话,他激动或是说真话的时候,就爱叫他夏哥。夏想暗笑,就善意提醒他:“别乱拿领导开玩笑,梅书记你也能随便喜欢?她比我还大三岁,比你大得更多,别胡思乱想。”

    “怎么了,想想也不行?”方格不太服气,“梅晓琳是书记怎么了,是领导怎么了?除了她的职务之外,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也有需求。她不过就是比我大了几岁,正好,我就是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女人,知道疼人,不会像小女孩一样乱撒娇!”

    夏想彻底无语了,只好摆摆手:“好了,好了,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小心梅书记听到之后不高兴。你先上去和李书记说一声,中午一起吃饭。”

    办公大楼一到三层是政府班子办公,四到五层是县委班子办公,李丁山在四层。

    中午一下班,夏想就先下了楼,刚到楼下就发现贾合开车等在门前,他也就不客气地坐进了后座,李丁山已经坐在车里。

    夏想就和李丁山相视一笑,说道:“李书记,安县名为安县,实际上并不平安,比起坝县,局势可是严峻多了。”

    李丁山点点头:“在坝县,我是书记,你是秘书,最高级别是副科。在安县,我是书记,你是副县长,目前级别是副县……我在安县估计待不到一年,不过我希望一年之后,你能当上常委。”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当年副科的夏想就可以不惧刘世轩,现今副处的他,更应该不怕邱绪峰才对。

    贾合前些日子在燕市见过夏想一次,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夏想在短短时间内,由一个没有级别的县委书记秘书,迅速坐上了副县长的宝座,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就开玩笑地说道:“再用不了多久,夏县长就不认识我贾合了,就算夏县长敢认,我都不敢认了。两年就当上了副县长,我还在原地踏步,连个媳妇都没找上。”

    夏想笑着给了贾合一拳:“少跟我套近乎,叫什么夏县长,私下里还叫我小夏就成了。至于你的媳妇问题,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自己胆子不大脸皮不厚……你留在坝县的一年时间内,怎么也没有看上一个?”

    “杜部长想给我介绍张信颖,我就勉强答应下来。没想到张信颖虽然也认为我是救人英雄,不过说我不够黑不够高不够瘦,后来我一想算是明白了,她完全是按照你的标准在说我。”贾合发动了汽车,一边说一边开出县委大院,“太伤自尊了,我就决定,珍爱生命,远离张信颖,从此不在坝县谈情说爱。”

    夏想还没来得及乐,坐在副驾驶座的方格大笑起来:“贾哥,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说话还这么风趣?太厉害了你,就凭你刚才的幽默还愁找不到女朋友?别急,回头我在燕市给你找一个……”

    说笑声中,汽车开上了县城最大的街道柳条街,一直向西,然后拐到了烟花巷。

    名叫烟花巷,却不是风尘之地的意思,而是一条美食街。贾合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开到一家名叫常山饭庄的饭店。夏想研究过安县的历史,说道:“安县在晋时为常山国房子县地,这家饭店叫常山饭庄,可见主人也是懂得历史之人。”

    李丁山笑道:“答对了,饭店的老板叫萧何,和古代的良相萧何同名。我也是因为他的饭店名字起得雅,才进去坐了坐,没想到,饭菜也做得不错,就认识了。”

    萧何今年四十七岁,个子不高,是安县当地人,当过兵,打过仗,上山开过矿,最后才开了这个常山饭庄。自从李丁山前来吃饭之后,他就特意在楼上专门给李丁山留了一个包间,不管生意多火,包间就是不对外开放,只留给李丁山一人。

    倒不是他刻意巴结县委书记,而是来他饭店吃饭的政府官员虽不少,但李丁山是第一个说得出他的饭店名字来历的人,让他顿时对李丁山肃然起敬。一个了解安县历史的书记,不能说一定是一个好书记,但至少是一个用心研究过安县的书记,是将安县放在心上的书记。

    所以性情耿直的萧何就将李丁山引为知己,他不管李丁山是不是看得起自己,就是愿意留一个房间给李丁山,时刻等候李丁山大驾光临。

    李丁山也觉得常山饭庄的饭菜挺合口,也就常来。他不是那种欠账打白条的书记,每次都是自掏腰包,现款消费。萧何也不客气,按照七折的标准收费,不多收,但也不少收。他和李丁山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几人来到楼上的包间,里面布置得还算不错,圆圆的木窗之上糊着一层白白的窗户纸,屋顶上糊的是旧报纸,给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一下回到了十几年前。

    李丁山坐好之后,呵呵笑道:“我就很喜欢这里面的怀旧感觉,不过对于小夏和小方来说,恐怕还是喜欢富丽堂皇的房间多一些。”

    说实话,夏想其实也怀旧,不过他却说不出那种感觉。方格就没想那么多,他坐在李丁山的下首,一边发筷子,一边说:“李书记,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很成熟的。我不但喜欢怀旧的感觉,还喜欢成熟稳重的领导。”

    夏想怎么听怎么觉得方格的话里有歧义,估计他口中的领导指的是梅晓琳。

    萧何亲自负责点菜,李丁山征询了一下夏想意见,就点了几个家常菜……

    在安县会合

    点完菜,萧何又免费赠送了一瓶他自己泡制的药酒,并向李丁山介绍了药酒的功效。一切安排妥当,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还有几个人骂骂咧咧的吵闹,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碰撞声。显然,楼下有人动手打架。

    一般遇到打架的事件,饭店老板总会吓得不轻,萧何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我家那小子闹事!他当兵回来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我就让他帮我看店。他倒好,成天和县城的一帮人混在一起,这个不服那个不忿,脾气大得很,有时候连我的话也不听。天天不务正业,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就是一群没事干的小年轻,瞎胡闹。我估计他又和谁对上了,年轻人火气大,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上几下就又消了气……我是管不了他了。”

    夏想似乎天生对当兵之人有好感,先是跟贾合熟络,现在一听到萧何的儿子是当兵出身,不免生出了好奇,张口问出:“萧老板,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萧何堆起笑脸说道:“夏县长,我家小子叫萧伍……”

    夏想听了就说:“既然有缘,就让萧伍上来一起喝个酒,大家认识一下,好不好,李书记?”

    李丁山对夏想既器重,又有一种对晚辈的慈爱,他也不多想夏想为何多此一举,既然夏想愿意就由他去,点头说道:“也好,老萧你去叫萧伍上来坐坐。”

    “哎!”萧何高兴得一脸兴奋,能和县委书记和副县长一起坐下吃饭,这得多大的荣耀,也是天大的好事。他搓了搓手,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李书记,夏县长,您二位稍等,我……我……我去去就来……”

    萧何说去去就来,还真是动作迅速,刚下楼不到一分钟就又回来了,一脸尴尬:“这小子没福气,跑出去了,没找到。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让他去向李书记和夏县长赔罪。”

    李丁山摆手说道:“不用了,来了就是图一个热闹,上菜开饭吧。”

    萧何暗中将萧伍一顿好骂,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真是混账东西,没福气,心里替萧伍惋惜得要死。

    饭后他们一起回到县委大院,来到李丁山办公室。方格不等李丁山吩咐,就主动说道:“有人来汇报工作,我会先挡下。”

    李丁山的办公室比夏想的大了不少,装修上也豪华了许多。坐下之后,李丁山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现在分管文教卫生,视野太小了,施展不开手脚,有什么想法没有?”

    “暂时还没有,因为我对安县的局势还不太了解,正想听听李书记的意见。”夏想虽然也知道安县的一些情况,不过都是听来的,准确度要打一个折扣。

    “安县的旅游资源在燕市的几个旅游大县中,不算突出,比较靠后,不过也有可以挖掘的潜力。农业上不算好,也不算坏,中等水平。西部和南部的土地比较肥沃,有不少经济林种植,比如核桃和柿子,当地农民的收入还算不错。但中部和北部的土地比较贫瘠,而且浇灌条件差,基本上靠天吃饭。”看来李丁山没少下工夫,说起安县的情况来,如数家珍,“总体来说,安县现在的情况是,不上不下,如果想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只熬资历的话,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也能有一份政绩可拿。但如果想把安县的经济提高一个台阶,想做出一番新的成绩,也不容易。”

    说完,李丁山又自嘲地笑了笑:“怪不得连京城也能注意到安县,这儿还真是一个安稳的可以熬资历的地方……”

    夏想半天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平心而论,既然下到了安县,又是副县长,他就有造福一方的想法。但现实却是,他只是一个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招商引资以及工业、农业都不归他管。而且李丁山在安县也干不长,一旦李丁山调任到燕市,失去了书记的支持,本来就已经边缘化的他,估计就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了。

    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冷冰冰的,容不得半点幻想。就算市里有陈风和曹永国的支持,也是山高路远,远不如李丁山这个县委书记的支持来得直接。

    但如果让他待在安县熬资历,显然又不是他的性格,他还不到熬资历的年龄。他现在正是当年之时,正想大展手脚,要用自己的能力为安县人民做出应有的贡献,怎会甘于天天得过且过?

    “安县的常委们都是什么来历?”夏想猜测李丁山有了坝县的前车之鉴,来到安县之后的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摸清安县的十几名常委的后台和背景。

    李丁山含蓄地笑了:“小夏的政治智慧成熟了不少……”他拿起一张纸交给夏想:“上面都是我所知道的一些信息,你看一看,看完后记得烧掉。”

    回到办公室,夏想静下心来看李丁山给他的名单。

    安县一共十三名常委,李丁山、邱绪峰和梅晓琳自不用说,其他十人依次是常务副县长盛大、政法委书记平吉、纪检委书记倪正方、组织部长荣芝(女)、宣传部长骆文才、武装部长孔剑、县委办主任蔡毅、副县长强江海、旦堡乡党委书记厉潮生和三石乡党委书记段大可。

    纸上,邱绪峰、梅晓琳、蔡毅、强江海以及骆文才的名字,都被李丁山用粗重的红笔连在一起,显然,他们五人是一派。平吉、倪正方和孔剑的名字被粗重的蓝笔画在一起,可以认为,他们三人比较抱团。厉潮生和段大可的名字也被黑笔加粗了,估计是他们两个乡党委书记走得比较近。

    组织部长荣芝和常务副县长盛大,二人的名字都没有特别加重,后面打了两个大大的问号,看来李丁山对他们的立场也没有什么把握。

    夏想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打火机,将纸烧掉。只是一个简单的划分,不足以说明问题,但至少做到了心中有数。想必为了这份名单,李丁山没少下工夫。

    当然人际关系是复杂的,不能简单地一笔划分得清清楚楚。夏想暗自笑了笑,有后台是一方面,政治手腕的高低也非常关键。因为不可能事事都捅到上面,谁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政治理念的不同,执政方式的不同,还有性格的不同,就造成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

    而且夏想也明白,与刘世轩相比,京城来的邱绪峰不会缺钱。他不缺钱,就不可能在经济问题上发现他的弱点。

    夏想心想,不知道邱绪峰的政治手腕,是不是在高明之中,还有出人意料的一面。

    下午夏想接到通知,要他参加政府工作会议。

    会议室就在三楼顶头,夏想拿着本子赶到的时候,会议室内已经坐了一个人。他三十五岁左右,留着少见的平头,脸很圆很大,有些胖,坐在那里很有威武的感觉。

    他见夏想进来,站了起来,一笑,一张胖脸就给人非常和蔼的感觉:“你一定是新来的夏县长了?我叫盛大,以后我们就搭班子唱戏了。来,坐我旁边。”

    盛大倒是挺热络的样子,夏想也热情地和他握手:“我初来安县,还请盛县长多多帮带。”

    盛大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说道:“安县不大,用不了三天你就熟悉情况了……夏县长分管文教、卫生对吧?那就更好开展工作了。安县的文教和卫生方面比较落后,没什么大事,比较清闲。”

    在官场上,越轻闲的工作越表示远离权力核心,盛大的话,是讥讽还是另有所指?夏想见他胖脸看似一脸真诚,说话却别有含义,不由多了一丝警惕。

    随后又来了四名副县长,除了身为常委的副县长强江海态度一般之外,其他三人至少表面上还算客套,还夸了夏想几句年轻有为。邱绪峰是最后一个来到会议室的,他一进来,也不客气就直接坐下,然后用手一指夏想:“在开会之前,让我们先欢迎夏副县长来安县工作!”

    邱绪峰带头鼓掌,几名副县长的掌声还算热烈。夏想站起来,面带微笑,一一鞠躬表示感谢。

    “因为时间的关系,就不给夏副县长举行欢迎会了,下面就直接开会。”邱绪峰一脸凝重,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县之长的威严,忽然,他“啪”地一拍桌子,“同志们,形势很严峻,安县的经济前景不容乐观!在和景县争夺一笔投资的过程中,我们的个别领导干部能力有限,办事不力,导致资金最终流向了景县。教训深刻呀,一千多万的投资如果投到我们安县的三石风景区,三石风景区马上就可以提升一个档次,就可以继续开发新的景点。可惜的是,资金投到了景县的三水风景区。此消彼长,景县的三水风景区一旦注入这么大一笔资金,就会全面超越我们。本来我们三石风景区和三水风景区就是竞争关系,现在倒好,资金流向了竞争对手,你们说说后果有多严重?我想用不了多久,三石风景区的游客就会减少一半。”

    所谓个别领导,显然是分管旅游的杨副县长。

    杨副县长被邱绪峰点名批评,低下了头,一言不发。他应该已经五十岁出头,头发都已经花白。

    盛大发言:“邱县长,应该说招商失败不能全是杨副县长一个人的问题,我们政府班子都有决策上的失误。我身为常务副县长,也过于乐观地估计了形势,没有在优惠政策上给予最大的支持……”

    邱绪峰生硬地打断盛大的话:“老盛就不必多说了,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我们政府班子现在最核心的问题是三条:工作思路、团队和执行力。换言之,第一条就是选方向、定战略,第二条是搭班子、建队伍,第三条是扎死寨、打硬仗,就是要责任到人!工作思路已经确认了,团队精神也有了,那么失败就失败在执行力不够上面。执行力不够的原因是什么?是个人能力问题!”

    邱绪峰的话够重,杨副县长还是一言不发,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

    夏想初来乍到,尽管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也听出了七七八八。心想如果邱绪峰真是站在工作的角度来批评杨副县长,话虽重,也无可厚非。但如果其中有私人的情感在内,是因为他和杨副县长不和而借机打压,就由此可见邱绪峰的人品如何了。

    倒是盛大的态度出乎夏想的意料,现在敢于承担自己责任的领导干部就很少了,敢于替别人承担部分责任的,更是少之又少。

    意外捡了一个烂摊子

    强江海举手发言:“邱县长说得对,政府班子是一个团队,是分工合作,每个人都要管好自己的一摊子事情。既然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谁的摊子出了问题,谁就得负责。如果一人出了问题,责任要大家来承担,那干脆不要分工好了。我觉得这件事情德华县长负有主要的领导责任,应该做出深刻检查。”

    杨副县长名杨德华。

    另外两名副县长,邓俊杰副县长和伍明亮副县长,二人对视一眼,都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邱绪峰看了盛大一眼:“老盛还有什么意见?”

    盛大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我服从组织决定。”

    这么快就妥协了?夏想有点大跌眼镜,看来盛大刚才的一番话,还是表演的成分居多,不过是装装好人罢了。

    邱绪峰就又问:“德华县长,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没有?”

    杨德华突然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说道:“邱绪峰,明明是你制订的策略,我不过是照办执行,现在投资泡汤,你却一股脑儿把责任全推到我的身上,你做得太过了!做出成绩是你的,一旦失败了,责任就由我们来承担,你还有没有一点担待?你有没有县长的胸怀?”

    夏想暗暗摇头,杨副县长话说错了,不是说官儿当得越大,胸怀就越广。一个人爬得越高,就越引人注目。关注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有了不同的声音,好听的难听的都会有,世界不是统一的,人心也是纷乱的,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也正常。

    只不过往往是,一个人爬得越高,就越自负自大,就越容不下别人说他一句坏话,哪怕是背后说的坏话。连背后的坏话都听不得,何况是当面的指责!

    邱绪峰脸上冷漠如冰:“德华县长,你还问我有没有担待,你呢?你个人能力有限,是导致招商失败的直接原因,你没有任何反思,反而把责任推卸到政府班子身上。身为一个老县长,我敬重你的年龄,但身为安县县政府分管旅游的副县长,在职责范围之内的失职,必须追究责任到个人……”

    杨德华摆摆手,直接打断了邱绪峰的话:“邱县长,你不必再说了,我身体多病,最近总觉得吃力,医生建议我病休半年。正好乘这个机会,我向邱县长请假,望邱县长批准。”

    强江海不满地说道:“老杨,你这是撂挑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邱绪峰愣了片刻,忽然笑了:“也好,老杨最近确实身体有点差,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那么你觉得你分管的旅游这一摊,交给谁来暂时管着?”

    旅游招商失败,现在旅游这一块是一个天大的烂摊子,谁也不想摊到自己头上。杨德华目光一扫,几名副县长,包括盛大在内,都低下了头,躲避他的目光。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夏想身上,见夏想一脸轻松的表情,就冲他点点头,转身对邱绪峰说道:“我看就暂时交给夏副县长来管吧,他年轻有朝气,又来自燕市,想必会有新的思路打开局面。”

    说实话,尽管旅游这一块现在算是一个烂摊子,但邱绪峰也不想把它交给夏想。他觉得夏想分管文教和卫生已经不错了,他这么年轻,能有什么工作能力?他又是李丁山的人,分管的范围越少越好,可以减弱李丁山对政府班子的影响力。微一思忖,邱绪峰觉得不如先交给盛大代管一段时间。盛大是常务副县长,多接一摊事也正常,他也说不出什么。

    还没等邱绪峰开口,盛大就“啪”地一拍桌子,大声叫好:“老杨的提议好,我完全赞成。我们在安县工作时间久了,眼光就有了局限性,小夏县长刚来,思路活跃,肯定可以带来新的气象,打开新的局面。我同意老杨的提议!”

    其他两个副县长见坏事轮不到自己头上,也急忙举手表示同意。

    强江海也是出于自保的心理,唯恐邱绪峰心血来潮把旅游交给他来分管,他也急忙表态:“我也赞成杨副县长的提议。”

    邱绪峰暗骂强江海一句,不过他又不能不考虑大家的意见,就只好问夏想:“小夏县长有没有什么想法?”

    夏想还真没有什么想法。

    旅游是安县的支柱产业,现在因为招商引资失败而前景黯淡,他接手过来,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就使其起死回生,但也不会如邱绪峰所说,会客流大减。夏想比邱绪峰有优势的地方在于他是燕市人,很了解三石风景区和三水风景区各自的特点决定了客流的不同。两个风景区的游客重合的部分不太多,就算有,游客也不会因为三水风景区的扩大而不来三石风景区。

    三石和三水两个风景区,顾名思义,三石以奇石为主,三水以水秀著称。两个风景区定位不同,对燕市人来说,又有相同之处。燕市人的出行有两个特点,一是近,一般不超过一百公里的风景区占有优势。三石风景区在燕市的西南部,距燕市八十公里。三水风景区在燕市的西北部,距燕市九十五公里。可以说,三石风景区在距离上稍占优势,不过优势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二是价格实惠。三石风景区的门票是十五元一张,三水也是。不过三水投入了一大笔资金之后,门票肯定上涨,因为投资商是需要回报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提高门票价格。就算三水风景区开发出新的旅游景点,最少也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可以说,安县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想出应对的办法。

    接手旅游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能在原有的基础上,保持着人流不减,在邱绪峰眼中就算获得了成功。夏想知道,他讨价还价的机会来了。

    “承蒙大家看得起我,如果邱县长也觉得我合适的话,我就接手旅游。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要事先向邱县长说明。”夏想表情轻松地答道。

    邱绪峰心中暗笑,夏想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三石风景区一年的收入,占了安县三分之一的产值,想要提高,难上加难,下滑起来,却是容易得多。邱绪峰想不出一个二十五岁的毛头小伙子会有什么办法,可以在面对三水风景区强大的攻势之下,保持着客流不减。只要客流一减,就可以算作夏想的工作不力,在他的履历上,可就留下了不好的一笔。

    原本以为夏想会是李丁山打入政府班子的钉子,现在看来,一个热血的小青年,不足以成大事。邱绪峰心情就好了起来:“小夏县长有要求尽管提……”

    “如果我分管了旅游,到时三石风景区的客流不减少,是不是就算过关?”夏想的问题既简单又有些幼稚,邱绪峰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想想夏想比他还年轻六岁,邱绪峰就暂时放下了想要乘机给夏想施加难题的想法。毕竟夏想还小,有冲劲,又敢于挑担子,不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不是?他就大度地说道:“只要客流不减,就记你大功一件。在座的各位可以做个见证,我邱绪峰向来说话算话。”

    夏想就诚恳地又说:“那要是人流增加了呢?”

    邱绪峰呵呵笑出声来:“小夏县长,对工作充满热情是对的,但做事情之前,要充分了解形势,不能盲目乐观。如果人流增加一成,我会在政府工作会议上对你提出隆重表扬。不过丑话可要说在前头,要是人流大减,小夏县长有没有想过要承担什么责任?”

    夏想摇摇头,一脸憨厚地笑道:“我还真没有想过人流会减少,我觉得,只能增加不可能减少。”

    正在喝水的强江海一口水呛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却又压抑不住笑意,连连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没留神岔气了。”

    谁都看得出来,强江海是嘲笑夏想的无知和说大话。

    夏想假装不知道,依然用一脸真诚的笑容看着邱绪峰,就等他表态。

    邱绪峰心想,原来夏想是一个愣头青,有点想立军令状的意思……他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如果人流减少一成,小夏县长就向县政府做出书面检查。如果人流不增不减,县政府就对小夏县长的工作表示肯定。如果人流增加一成,县政府对小夏县长的工作提出书面嘉奖,在全县范围内隆重宣传。”

    最后由邱绪峰拍板,正式确定了县政府班子的内部分工调整,夏想除了原定的分管文教、卫生之外,临时接手旅游。

    李丁山听到消息后,半天没说话。方格给李丁山和夏想每人倒了一杯水,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三人在晚饭之后,又来到了李丁山的住处。李丁山临时住在县委招待所,是最好的房间。夏想也被临时安置在了县委招待所,房间比起李丁山的自然要差了一点,也不在一个楼层。

    “我感觉安县的旅游没有太大的发展前景,以安县目前的现状,还是大力发展农业为好。”李丁山沉吟了一会儿,一开口就说出了不同意见,“我来安县之后,在第一次常委会上就提出了重点发展安县农业,改造中部和北部的贫瘠土地,建造蓄水池,增加可灌溉面积的发展思路。邱县长却提出重点发展旅游业,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将燕市一些落后的企业引进安县的思路。我们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会议没有形成共识。”

    夏想对李丁山的思路实际上不太支持,安县是七山一滩二分田,发展农业代价太大,回报太低,而且农民的积极性不好调动,贫瘠的土地解决干旱问题还简单一些,但光靠施肥不可能让贫瘠变成肥沃。出产不高,回报少,到时农民不种地,前期开垦的巨大投入就无法收回。

    夏想见李丁山积极性挺高,不好直接说出他的想法,就迂回地说道:“我不分管农业,对安县的农业状况不太了解,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不过我觉得安县山多,有现成的旅游资源,发展旅游业,相对来说投入少,见效快,恐怕更容易获得其他常委的赞成。”

    李丁山点点头:“大部分常委还是支持旅游业,我的推广农业的计划,阻力很大……不过我很有信心。”他自信地笑了起来,“不过梅书记提供了另外一个思路。”

    “梅书记怎么说?”夏想对梅晓琳的看法大感兴趣。

    “梅书记认为,安县其实最应该发展的是工业。别看安县现在没有什么工业基础,但安县的山脉中富含多种矿石,有石英砂岩、石灰石、花岗岩、磁铁矿、陶土、大理石等。石英砂岩可以制造玻璃,石灰石可以烧制水泥,花岗岩和大理石可以打磨成石材出售,一旦投入生产,产值巨大……”李丁山边说边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到底年轻,看问题比较单一。基本上只要有山的地方都有矿产,但为什么值得开采的矿藏很少?就是因为许多矿藏含矿率低,或者开采条件太差,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最终才没有形成产业化。”

    李丁山的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夏想也是点头赞同:“开矿投入太大,而且光是立项就需要很长时间,恐怕梅书记不过是说个人看法而已。”

    李丁山却摇摇头:“梅书记的提议得到了邱县长的正面回应,邱县长说,县政府将会认真考虑梅书记的建议,并请专家论证。如果可行的话,就会尽快立项。”

    夏想大吃一惊:“这可不是儿戏,就算邱县长要和梅书记一唱一和,也不必拿全县经济发展的大事做文章。”

    李丁山却不无忧虑地说道:“恐怕不是演戏给我看这么简单,因为梅书记还说,她近期会邀请京城的专家来安县一趟,实地考察安县的地矿条件!

    顿了一顿,李丁山又胸有成竹地笑道:“人家一心为安县经济做贡献,要请专家来论证来考察,我总不能拦住不是?不过考察归考察,要立项的话还有一段路要走。我也会认真听听专家的意见,如果可行,就上马;如果不可行,说什么也要拿下。安县底子薄,可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这个是需要我操心的事情,倒是你,小夏,如何留住三石风景区的客流,你想出对策来没有?”

    “还没有,我也得实地考察考察,才能得出结论想出办法不是?”夏想对于如何更好地吸引客流,还没有想出好办法,“我会抽时间去一趟三石风景区,亲眼看过之后,或许会有收获。”

    让夏想郁闷的是,他的三石风景区之行,一直没有成行,原因是,县政府公车少,安排不开。

    政府办主任许梁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错,但就是派不出一辆公车出行,他还振振有词:“夏县长,还真怪不到我的头上。政府一共才四辆车,邱县长一辆,盛县长和强县长各一辆,就只有一辆可供四位副县长支配。现在杨副县长病休在家,也还有三位副县长,实在是安排不开呀。要不,您和邓县长还有伍县长协调一下?”

    政府一共六位副县长,盛大是常务副县长,强江海虽然是一般副县长,但他和盛大一样,都是高配常委,剩下的四人就是杨副县长、邓副县长、伍副县长和夏想了。现在杨副县长病休在家,剩下一辆可供支配的公车,就被邓副县长和伍副县长安排得日程紧凑,没有一天空闲。

    不用说夏想也知道,还是欺负他年轻,也是邱绪峰故意为之,就是给他制造麻烦,让他处处受阻。夏想倒也没有为难许梁,许梁周旋在各个县长之间,也不容易,他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许梁见夏想一句难听话也没对他说,心里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善意地提醒了夏想一句:“夏县长既然是要去三石风景区,可以直接让县旅游局派车,这也是他们分内的事儿……”

    这倒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夏想冲许梁点点头:“主意不错,许主任就帮我安排一下,另外找一个手脚勤快的人跟在我身边。”

    许梁听出了这是夏想对他的信任,忙想了一想,说道:“夏县长年轻,政府办的几个副主任中,就谢起义最年轻,今年才三十岁,以后就由他对应联系夏县长的工作。”

    一个副县长都有对应的政府办的副主任联系工作,夏想的级别还不够配秘书。他对许梁的安排没有异议:“让谢起义来办公室见我。”

    谢起义名字叫起义,但一看面相就知道是个老实人,绝对没有起义的可能。他穿着普通,甚至多少还有点寒酸,脚上是一双布鞋,鼻子上的眼镜腿都坏了,还用胶带粘着,看上去随时有坏掉的可能。

    夏县长天马行空的思路

    夏想对微带局促的谢起义笑道:“小谢,坐,别客气。”

    谢起义坐下,有点不安地笑了一笑:“夏县长,您真年轻。这么年轻的县长,我以前听都没听过,现在亲眼见到了,还是有点不相信。”

    夏想笑了,谢起义还真老实,开口就说大实话,估计许梁让他对应自己联系工作,不是看重了他的年轻,而是因为他足够憨厚。

    闲聊几句,夏想说起要去三石风景区的事情,谢起义立刻起身说道:“我马上联系县旅游局。”

    谢起义老实归老实,但办起事情毫不含糊,几分钟后他就回来汇报:“旅游局的任于海局长马上就到,他带了两辆车,足够用了。”

    夏想暗暗点头,别看谢起义看上去不起眼,说话也十分老实,其实也挺有眼色,办事效率也挺高。自己没提车的事情,他就能发现问题并且及时安排下去,别说,许梁给自己介绍谢起义,还算有心了。

    旅游局局长任于海四十岁左右,瘦高个,圆脸,穿着中山装,一进门就说:“夏县长,我也是才听说杨县长病休了,现在旅游局暂时归夏县长领导。现在才来向夏县长汇报工作,来晚了,来晚了,请夏县长批评。”

    夏想起身相迎:“任局长客气了,哪里有这么多讲究?快坐,给我说说三石风景区的详细情况。”

    任于海就势坐下,递上烟,也不忘给了谢起义一支,然后他先给夏想点上,又给谢起义点上,最后才是自己。任于海用力抽了一口烟说道:“三石风景区是安县的支柱产业,以前年收入一直在一千万元左右,最高时还创下过一千五百万元的纪录。近年来有所下降,现在基本上维持在八百万左右,想要提高一步,非常困难。旅游局想出了不少办法,都收效甚微。”

    夏想听了,心中有数。一个风景区能创下一千万的年收入,确实还算不错。而安县一年的财政总收入才三千多万,三石风景区说是安县的支柱产业,一点也不为过。没想到,他一上任就捡到了一个天大的馅饼,只要他有本事吸引更多的客流。

    或者也可以说是天大的麻烦,如果他一接管旅游,三石风景区客流就锐减的话。

    又说了几句,夏想看时候不早了,就提出前往三石风景区考察。任于海二话不说,立刻陪同夏想一起下楼上车,直奔三石风景区而去。

    谢起义也陪同前往。

    三石风景区离燕市不近,但离安县县城却不远,十几分钟后,就看到前面有一座不高的小山,山顶上一处山门,山门建造成南天门的形状,上面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三石风景区。

    任于海本来要坐缆车上山,夏想没有同意,他来是实地考察,发现新的客流增长点的,不是来走马观花旅游,就坚持步行上山。谢起义倒没有什么,脚步轻松地跟在夏想身边,想必是平常没少锻炼。却苦了任于海,别看他人不胖,但身体虚,没走几步就累得浑身冒汗,气喘吁吁。

    夏想实在是于心不忍,就笑道:“任局长还是坐缆车上山等我们吧,我和小谢慢慢走上去。”

    换了其他县长,任于海说什么也要亲自陪着上山,不过他自知和夏想没法比,想了一想也没再矫情:“那我就不好意思了,夏县长。我和您没法比,您太年轻了,身板壮,我可是老了十几岁……那我就上缆车了。”

    任于海一走,谢起义话就多了起来。

    “夏县长还真是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谢起义不忘时不时悄无痕迹地奉送一记马屁,他步履轻松,大气不喘地跟在夏想身边,如履平地的架势一看就知道常走山路,果然下一句他就自己说了出来,“我就是在山村长大的,走惯了山路,不觉得累。夏县长要是走累了,咱们就歇一歇。三石山不高,走走停停,顶多两三个小时打一个来回。”

    夏想摆手:“才走几步就叫累,我的身体就太不济了。小谢,既然你是安县人,就讲讲三石风景区有什么不足之处。大胆说,挑的毛病越多越好。”

    谢起义憨厚地笑了笑:“让我说,可能不具有普遍性。我是山里长大的,见惯了山里的景色,在我眼里,三石风景区其实也没有多少好看的景色,也就是城里人才稀罕山山水水的。当然要说好,三石山上的奇石确实多,有些石头长得挺古怪的,很耐看。要说不足的地方,我觉得也挺多……”他看了夏想一眼,见夏想面带笑容,露出鼓励的神情,就大着胆子说了起来,“一是水少。山水山水,有山有水才是好地方。三石山石头多也挺稀奇,就是水太少,水一少,感觉就少了点灵气。”

    “还有就是风景区规模有点小,要是让我放开步子走,从山下走到山顶,半个小时就到了。如果再扩大规模,多开发一些景点,可供观赏的地方多了,大家就会觉得门票物超所值,到时来的人就多了。”

    要扩大规模,开发新的景点,只有拉来投资才行,夏想知道此路不通。刚刚一笔巨额投资被三水风景区抢走,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新的投资。而且有时候不考虑消费能力,盲目地扩建景点,最后不得不提高门票价格,反而会导致人流锐减,最终得不偿失的情形。这种情形在各地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不是说扩大规模就是灵丹妙药,就一定能吸引更多的游客,就一定能提高收入,事情都有正反两方面。

    不过谢起义所说的水少确实是一大遗憾,三石风景区石头多水少。而三水风景区虽然没有多少奇石,但有不少山泉,还有瀑布,一到炎夏之时,可以消暑降温,就吸引了不少人气。

    “一般来说,有山就会有水,三石山怎么会水这么少呢?”夏想感觉有点不解,在他的认知中,有山就有水,山水是一体的。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半山腰,两侧是一片开阔地,举目望去,一片云起雾生。谢起义站住,用手一指远处:“其实三石山有水,那里有一个山洞,洞里常年流水不断,还有一个不小的水潭,就是正好风景区这一块不知道怎么回事,水特别少。当初开发风景区的时候,可能没有深入考察,其实再偏西一公里的话,就有水了。”

    世界上有太多拍脑袋的工程了,燕市修路,也有今天修好,明天又想起还有管道没有铺设,就又重新挖开的乌龙事件。一个县里的风景区,估计当时开发,领导站在山脚下,随便用手一指,说了一句“这里不错”,然后风景区就非常荣幸地在领导的金手指的指点之下,拔地而起了。

    夏想和谢起义浑身冒汗地爬到山顶的时候,任于海正坐在山顶的凉亭中,冻得直哆嗦。

    夏想就笑他:“任局长平常还是需要多锻炼一下身体,身体不好,革命工作就少了不少热情……”

    “夏县长,您说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身体能好到哪里去?”任于海一边说话,一边围着亭子转圈,走了几步,觉得身上暖和了一点,说话才利索起来,“旅游局事情太多,作为一个旅游大县,我又身为局长,天天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锻炼身体?”

    夏想拍了拍自己的腿:“锻炼身体不一定非要抽出时间专门去锻炼,好像今天,步行上山就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日常生活中,能不开车就不开车,能步行就步行,久而久之,身体绝对会好起来。”

    任于海笑着点头:“没想到夏县长年纪轻轻,对强身健体也挺有心得。”

    夏想笑着摆了摆手,岔开了话题:“谢主任,你来说说水源在哪里?”

    谢起义凑到近前:“夏县长还是叫我小谢吧,叫我谢主任,我听着别扭。”他憨笑两声,用手一指远处的山头,“其实那座山上就有水源,水量还挺大。”

    夏想目测了一下对面的山头,问任于海:“任局长说说看,那座山头离我们站的地方,有多远?”

    任于海手搭凉棚,看了半天,摇头说道:“不行,看不出来。”

    任于海倒是实话实说,夏想笑着又问谢起义:“小谢说说……”

    谢起义眯着眼睛:“五百米左右,山势比我们这里高一百米。”

    夏想点点头,又问任于海:“任局长肯定对三石风景区的优点和缺点了如指掌,你说,如果在上山的山路一侧,多了一条一米宽的小溪,一路伴着溪水上山,游客们一边观赏沿途的风景,一边听着潺潺的流水声,会不会让三石风景区多一些吸引力?是不是可以吸引更多的游客前来?”

    任于海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夏想还有这么有诗意的想法,想了片刻连连点头,说道:“夏县长说得没错,山路的一侧要是有一条小溪,不但可以增加不少乐趣,而且绝对可以吸引更多的游客。不过话又说了回来,三石风景区不正是缺水吗?”

    夏想用手一指远处的小山:“既然那座山上有水,我们就把水引过来,再在山路旁边用石头堆出一条小溪,如此一来,三石风景区就既有奇石又有溪水,肯定让人流连忘返。”

    任于海眨眨眼睛没有说话,心想年轻人还真敢想,从一座山头把水引到另一座山头,你以为一拍脑袋水就会流过来?这得多大的工程量,这得花费多少资金?简直是天大的玩笑!看来这个夏县长比起杨县长更不靠谱,杨县长虽然保守了一些,但也比这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乱指挥强了太多。

    任于海立刻在心里将夏想的形象降低了好几个等级,还以为他是年轻有为才当上了副县长,现在看来,他也是完全靠有后台有靠山才混到这个位子,没有一点真本事。任于海心里一阵丧气,有一个这样的分管副县长在上面指手画脚,三石风景区早晚会衰败下去。

    夏想看出了任于海表情的变化,也不解释,又问:“沿着上山的山路一侧,开辟一条宽约一米的人工小溪,大概需要多少资金?”

    难道还真要实施?这可不行,回头得找邱县长说说,不能让县政府批准,劳民伤财不说,这个计划根本就不可行!他也不管夏想是不是副县长,脸上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小溪的花费不会太多,不需要材料,沙石都是现成的,只需要人工费用就可以了,估计不会超过十万元。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一句,夏县长,小溪好挖,水的问题不好解决,从那个山头引水过来,根本就没有可行性!”

    任于海的话说得有点不客气,谢起义虽然也觉得夏想的想法是异想天开,不过对任于海说话的口气也有些不满,就插话说道:“任局长不要先忙着下结论,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夏县长提出了问题,就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任于海不服气地说道:“什么办法?难道要用愚公移山的方法,把山头给移过来?谢主任,你是安县人,从小在山里长大,你自己说说看,怎么把水从那个山头,引到我们脚下?这是空中楼阁的想法,是空想。”

    谢起义被任于海说得哑口无言,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想笑了,用手一指山中的电线杆,说道:“既然山上能通电,就一定能通水。任局长刚才还真说对了,我说能引水过来,就一定能引过来,就是通过空中楼阁。任局长你说,我们在两座山头之间架一座桥,桥上不走人,只引水,你说可不可行?”

    任于海还是不相信夏想的信口开河:“怎么架桥?像架缆车一样?成本太高了,不划算,而且资金上也不允许!”

    这一句话等于是堵夏想的嘴,告诉他,不要认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要考虑资金问题。

    夏想一脸凝重地点点头:“劳民伤财的事情虽然在生活中不可避免,但我不会去做。资金问题我也考虑过了,引水再加上开掘小溪的费用,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万元。”

    “三十万?”任于海一脸的吃惊,“夏县长,身为县长,说话可要讲究领导艺术。要是真不超过三十万,我都可以做主,旅游局出了这笔钱!”

    “一言为定,任局长,说话可不许反悔。”夏想就等任于海这句话。

    “反悔个啥?旅游局钱不多,大部分都上交了县财政,但三十万还是拿得出来的。我以人格担保,只要夏县长的主意可行,钱的问题解决不了,拿我是问。”任于海信誓旦旦地说道。

    夏想点头,又用手一指电线杆:“这种木头电线杆,多少钱一根?”

    木头电线杆其实就是一整棵树的树干,炭化处理之后,埋在土里也不会腐烂,成本不高,又不重,方便运输到山上,所以山上都用木头电线杆。

    “几百元吧,反正不贵。”

    “好,我想大概需要一百根这样的电线杆,分成两排埋在两个山头之间,电线杆的顶头用竹子做成引水渠,一头连接那个山头,一头连接我们脚下,我想见过农村引水浇灌的人,都知道怎么一回事了……至于细节上如何处理,如何加固竹子,如何连接两头,我不是专业人士,就不乱发表意见了。”

    任于海一脸惊愕,不说话,用手在空中对着两座山头比划了半天,突然一拍旁边的一块石头,大叫一声:“夏县长,我算服了您了,真是好主意,天大的好主意,简直太妙了……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实用的好办法?”他一把握住夏想的手,激动地说:“我代表旅游局全体员工,谢谢夏县长的高见!”

    夏想含蓄地笑:“任局长,你谢我做什么?别忘了,我可是分管副县长,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是,是,我一时激动,让夏县长见笑了。”任于海口服心服,不是假装,他确实被夏想的绝妙主意给震撼了。心中暗暗算了一笔账,其实开掘小溪节省一点,五万元也能拿下。架设空中水渠,材料费用稍高一些,不过五万元也差不多就能打住,人工费用顶多一万元。也就是说,花上十一万元,三石风景区就可以变成有山有水的风景区,少说也能提高一个档次,吸引许多爱水的游客前来!

    任于海对夏想的态度大变。

    如果说刚开始的态度,是一种表面上的热情和恭敬,现在则是真正的热络,还有那么一丝敬佩的心理。夏县长不但年轻,而且确实有真本事,能想他人不敢想、想不到的事情,一句话一说,就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任于海就想,要是安县的领导干部都有夏县长的眼光和真本事,都不再瞎指挥,不再外行指挥内行,安县肯定能一跃成为燕市的第一富县。

    任于海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句话来表达内心的激动:“夏县长一句话,就是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一个瞎指挥的领导,和一个具有高瞻远瞩的目光和独到见解的领导,差别可是太大了。任于海甚至想,要是夏县长早上任几天,说不定投资商的资金就不会被三水风景区拉走!

    李书记和邱县长都心情迫切

    当然,设想是美好的,现实就是现实,无法改变。好在任于海对夏想的引水想法兴奋不已,一心琢磨着回去之后,立刻着手实施。一旦引水成功,正好可以赶在夏天的旅游旺季来临之前,好好地宣传一下三石风景区的新举措,不信还不能提高客流量!

    这样一想,任于海心中对夏想再也没有了轻视,反而真心地佩服他。自己当了旅游局局长好多年,三石风景区也来了无数次,也想过缺水的问题,怎么就没有想到引水的好办法?人和人就是无法相比,要不怎么人家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副县长,自己四十多岁了,才是一个局长?

    不过要是这次引水成功之后,能把三石风景区的客流提高一成的话,夏县长得了首功,他也应该可以分到一点政绩不是?机会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向上动一动?不是杨副县长病休了吗?休上一段时间,估计就可以直接病退了,到时正好空出来一个副县长的位子……

    中午的时候,夏想就在任于海的安排下,在三石风景区吃了一顿饭。在回去的路上,夏想对任于海说了一句话:“任局长,以后还要在饭菜的质量上下下工夫,说实话,景区的饭菜做得很一般。虽然说燕市来的游客在景区吃饭的人并不多,但以后京城或是外地的游客多了,本来玩得挺好,一吃饭却影响了心情,回头客就少了。”

    任于海不知道哪里翻出一个小本本,郑重其事地把夏想的话记录下来。尽管夏想明白,任于海作秀的成分多一些,但被人重视的感觉确实也不错。他微微一笑,副县长虽然和改造小组办公室主任平级,但在市政府里面,到处是头头脑脑。现在下到县里,好歹也管着文教、卫生和旅游三个摊子,说出去的话,不少人也得洗耳恭听。

    怪不得连江天也天天盼望着外放,还是自己当家做主的感觉好呀!

    千头万绪也要从头做起,夏想分管文教、卫生和旅游,旅游暂时算是解决了一个难题,文教和卫生方面,虽然暂时没有大事,但小事也是不断。有些学校乱收费,被家长反映到了教育局,又传到了夏想耳中,夏想就不得不过问一下。

    至于卫生方面,医院的问题就是药价过高,医患矛盾突出,体制问题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只能发现一起,查处一起。

    转眼到了五月中旬,山中已经是一片春暖花开的景色,夏想还没有来得及回燕市看望曹殊黧,曹殊黧就耐不住思念,跑来了安县。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前来,是和连若菡一起。

    连若菡的森林公园现在接近完工,湖心居别墅也主体竣工,正在装修。尽管森林公园现在还没有正式对外开放,但一到节假日前去游玩的市民之多,远超当初想象。连若菡也就索性试营业,将已经完工的部分先开放,供人们参观游玩,短短时间就在燕市掀起了一股森林公园热。

    毕竟燕市是一个平原城市,虽然离太行山也不远,不过市内无山无水无森林。现在市区内突然多出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不但环境幽美、鸟语花香,而且交通便利,各项设施齐全,比起单纯地去公园好了许多。所以还没有正式推向市场,森林公园就已经引起了轰动,每天光是门票收入就达到了五万元以上。可以预计的是,一旦全面开放,每年光门票收入,就是一个鼓舞人心的数字。

    两大美女联袂前来,夏想不敢怠慢,亲自到县委大院门口迎接。连若菡的车刚刚停稳,曹殊黧就飞一样跑下车,不管不顾一下扑入夏想怀中,将头用力埋在他的胸前,久久不愿离开。

    夏想也用力地抱紧小丫头,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眼睛却看向她身后的连若菡——连若菡坐在车内,眨着眼睛,眼中有戏谑之意,也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夏想心想,作为男人真的挺累,怀中抱着一个,眼中还看向另一个,是不是男人都有贪心不足的德行?

    曹殊黧穿了一身运动装,正适合五月乍暖还寒的山中气候。夏想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她胸前的丰满比起以前又大了一些,而且弹性又增加不少,就悄声对她说:“好像你还没有停止发育,局部地区持续火爆中……”

    曹殊黧羞红了脸:“乱说什么!小心让连姐姐听见,多不好意思。”

    夏想心道,恐怕连若菡才不会不好意思,她任性起来,比曹殊黧厉害多了,也胆大多了。

    连若菡停好车,从车上下来,差点吓了夏想一跳。原来她又是一身牛仔打扮,和第一次在坝县草原见到时,几乎一样,除了没有围纱巾、戴墨镜之外。

    连若菡不满地瞪了夏想一眼:“怎么了,对我这身打扮有意见?别以为你当了副县长就可以在我和黧丫头面前耍威风,你还是你,别想翘尾巴!”

    夏想无奈笑道:“我就是看了你一眼,就惹来你一顿牢骚,这都哪儿跟哪儿?我什么都没想,你却是想多了……”

    曹殊黧在一旁吐吐舌头:“路上的时候连姐姐就说了,她这身衣服肯定惹你多看几眼,我不信,没想到还真让她说中了。夏想,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连姐姐比我好像还了解你!”

    是无心之话还是试探,夏想的心不争气地猛跳几下,随后若无其事地说道:“连若菡同志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制造问题,而不是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她那不叫了解我,而是瞎打误撞。”

    连若菡没好气地说道:“说完没有?说完的话,请我们去吃饭。我们没吃早饭,现在饿了。”

    现在是十一点左右,吃中饭有点早,不过连若菡说了,夏想就说:“也好,要不要先上楼见一下李书记,然后再去吃饭?”

    连若菡的任性以前或许就是随心所欲,现在她在夏想面前,也就是装装样子。听夏想一说,她看了曹殊黧一眼:“黧丫头怎么说?”

    曹殊黧当然是听从夏想的安排了。

    三人一起上楼,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正好遇到邱绪峰从楼上下来。邱绪峰一见夏想,就严肃地说:“小夏县长,听说你在三石风景区弄了一个引水工程,现在进展如何了?不是我批评你工作不积极,我听到反映说,你去景区的次数可是有限得很!”

    说不是批评,语气却是十分严厉。

    夏想心中有气,县城到景区不通公交车,他又没有专车接送,总不能自己步行去景区视察吧?就说:“邱县长批评得对,我虚心接受。要是县城到景区通了公车,我去的次数就会多一些。现在三名副县长只有一辆专车,我去的几次还是借的旅游局任局长的车……不好总借别人的车用。”

    邱绪峰听了实际困难,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好像没有专车是夏想的过错一样:“工作中有实际困难是不可避免的,不能一有困难就退缩,要想办法解决困难,是不是?”

    连若菡听了,一脸不快地说道:“安县怎么这么穷,副县长连车都配不起?怎么不早说,夏县长,你为我们远景集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一辆车算得了什么?算了,现买也来不及,我的路虎就给你留下用了。想要马儿跑,没有草怎么行?”

    曹殊黧也急忙说:“上次沈立春请我设计的方案,给了几十万的设计费用,要不我们自己买一辆?”

    曹殊黧的话说得还算委婉,连若菡的话就不太好听,邱绪峰脸面上就有点挂不住,正要说几句什么,忽然脑中一闪,想起了什么,惊问:“远景集团?开发森林公园的远景集团?请问你是?”

    邱绪峰才注意到夏想身后的二人,尽管说来他也见过美女无数,但眼前的连若菡和曹殊黧,一个美若天仙,一个清丽动人,可以说都是绝代佳人姿色,同时出现在面前,不得不让人一时惊艳!

    连若菡不理邱绪峰,夏想见她任性上来,只好自己出面介绍:“邱县长,这位是连若菡,远景集团的总裁。这位是曹殊黧,建筑学院的大学生。她们都是我的朋友,听说三石风景区不错,过来看看。”

    邱绪峰点点头,目光在连若菡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将夏想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小夏县长,远景集团开发的森林公园非常成功,而且远景集团的实力在整个燕省也是名列前茅,如果远景集团有兴趣投资三石风景区,县里可以提供非常优惠的政策……”

    夏想见邱绪峰一脸迫切的神情,心道你不是京城来的吗,从京城找几家大企业来安县投资,很轻松地政绩就到手了,为什么见到远景集团,还跟饿狼见到肉一样?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夏想心中一闪而过,对于邱绪峰所说的投资一事,他并不看好,也不会向连若菡提出,就说:“我会向连总提一提,不过远景集团有他们的长远规划,是不是能打动他们,我不敢保证。”

    邱绪峰临走的时候,假装大度地说道:“小夏县长,你去找许梁,让他无论如何也给你安排一辆车出来。不像话,燕市的客商来到安县,看到我们安县的副县长还没有专车,会怎么看待安县的投资环境?”

    连若菡想要当面反驳几句,却被曹殊黧制止。曹殊黧小声说:“别太让邱县长下不来台,毕竟他是夏想的顶头上司,面子还是要给的。”

    夏想才不会找许梁要车,连若菡和曹殊黧是私人身份前来安县,他更愿意私人去陪她们,而不是惊动别人。

    到了楼上,和李丁山见了面。

    曹殊黧和李丁山算是熟人了,她笑着和李丁山打招呼:“李叔叔好,过年的时候怎么没到家里看一看?我爸还说起您了。”

    李丁山非常喜欢乖巧的曹殊黧,眼神中全是慈爱的目光:“过年的时候杂事多,也没顾上去拜会曹市长。现在在安县,离燕市也近,有机会一定去拜访。”

    他又对连若菡说道:“连总可以在安县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和坝县相比,安县的投资环境好了许多,也有许多可以预期回报的投资项目。如果连总感兴趣,可以直接和小夏谈。”

    连若菡对李丁山就远不如曹殊黧热情了,她只是淡淡地一笑:“合适的话我就会和夏县长谈的,不过远景集团的近期和远期规划中,并没有考虑燕市以外的投资。”

    李丁山见连若菡兴趣不大,也不勉强:“没有关系,来了就是客,就让小夏好好陪连总到处转一转。”

    李丁山虽然在安县的时间不会太长,但他更迫切地想做出政绩,因为下一步要升上一格,没有一份沉甸甸的政绩在手,就算后台再硬,到了区里,说话也不够硬气。现在的他与在坝县时相比,政治上成熟了不少,对政绩的渴望却也强烈了许多。

    方格乘机将夏想拉到一边,以无比羡慕的口气说道:“夏哥,你太让人震惊了,一出手就是两大美女,简直就是震惊死人不管偿命!哪个是你女朋友?肯定是曹殊黧了,她乖巧温柔,一看就是贤妻良母。”

    曹殊黧还真是有亲和力,方格是第一次见曹殊黧和连若菡,刚一接触,就对曹殊黧产生了好感,小丫头还真讨人喜欢呀!

    夏想打消他的幻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你是李书记的秘书,以后要注意形象,不要一见到美女就走不动。”

    方格叫屈:“我也就是在你面前偶尔流露一下英雄本色,平常在外人面前,可是一本正经得很。你别小气了,这两个美女好是好,不过都不是我的菜,我就喜欢梅晓琳。”

    李丁山中午想要安排饭局,曹殊黧没有说话,看向夏想。夏想本想答应,连若菡却开口婉拒了李丁山的好意:“多谢李书记的好意,不过我和殊黧是来旅游的,就不麻烦李书记了。李书记公务忙,由夏想陪我们就可以了。”

    李丁山也不勉强:“那好,小夏,陪好两个客人,我就不送你们了。”

    夏想看得出来,连若菡对李丁山似乎没有太多好感。

    夏想陪曹殊黧和连若菡一起前往常山饭庄吃饭。

    几人一进门,萧何就发现了夏想,急忙迎了出来:“夏县长来了,快楼上请。”

    夏想摆手说道:“萧叔叔别叫我夏县长,叫我小夏吧。”

    夏想这么说,萧何可不敢托大真叫他小夏,忙不迭笑道:“夏县长客气了,今天吃点什么?”

    萧何不敢多看曹殊黧和连若菡,心中直想,小夏县长还真行,居然认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哪个是他的女朋友?想想也是,小夏县长人长得精神,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县长,这么有本事的人,女朋友不漂亮才怪呢!不过这两个女孩都漂亮得过分,还真不好选,也不知道小夏县长是不是上愁?

    点好菜,萧何就下去安排了。连若菡环顾四周,微微点头:“安县确实比坝县富一些,这个常山饭庄开得也有些意思。”

    说到饭店,夏想想起了楚子高到森林公园开饭店一事,就问:“楚子高在森林公园的饭店建好没有?起了什么名字?”

    上次夏想抽空对连若菡一说,连若菡也认识了楚子高,虽然对他印象一般,不过因为有夏想的面子,也就随口答应了,还同意让楚子高随便选一个好地方。楚子高高兴得不行,到森林公园连转两天,终于选中一块宝地,找来施工队盖起了三层小楼。

    施工队还是夏想给他介绍的,是挂着二建资质的江天的姐夫的队伍。

    “正在准备开业,装修挺俗,名字起得更俗,叫森林居。”连若菡对楚子高的饭店提不起丝毫兴趣,连带对夏想帮楚子高也不太理解,“不过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商人,你收了他什么好处,总是帮他?”

    “我收他的好处可多了……”夏想是个念旧之人,他和楚子高认识以来,心中对楚子高最感谢的还是和他第一次合作的休闲广场项目。虽然休闲广场项目设计费用不多,但正是在设计过程中,他才有了和曹殊黧经常接触的机会,也可以说,休闲广场项目成就了他和曹殊黧之间的感情。当然,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正是因为休闲广场入了陈风的眼,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事情。

    所以说起来,夏想一直把楚子高当成好友,是因为他觉得和楚子高合作,总有顺水顺风的效果。

    挨了连若菡一个耳光

    与他的念旧相比,楚子高送他的一些礼物,还有免费的饭局,就非常微不足道了。夏想也不是见小之人,贪图楚子高的小恩小惠。

    连若菡见夏想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和曹殊黧对视一眼,心中明白过来,不无醋意地说道:“我明白了,休闲广场是楚子高出资修建的,是你和黧丫头共同设计的,可以说,楚子高算是你们的半个媒人,对不对?”

    曹殊黧一脸期待地看着夏想,看他怎么回答。

    “也不是了,我和黧丫头一见钟情,不需要媒人。”夏想笑嘻嘻地看了曹殊黧一眼,“我说的对不对,你一见我,就喜欢上了我,是不是?”

    “别臭美了,自恋得过头了。”曹殊黧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问连若菡,“连姐姐,你说就凭我们的条件,一般情况下,会主动喜欢夏想吗?”

    曹殊黧本来是无心一问,听在连若菡耳中,却成听者有意。连若菡不知为何心底深处突然一声叹息:说的也是,凭她的条件,再怎么千挑万选,夏想也会被排除在外。论相貌,他不能算是一流;论出身,更是没有;论学历,他也不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可是自己为什么就偏偏喜欢上了他?

    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在滑坡的山路上,他临危不惧?还是在和他的交往中,被他的从容淡定一点点吸引?又或者是他年纪虽轻,但成熟稳重远超同龄人?他风趣而不失幽默,从容而没有自傲,看似云淡风轻的性格,也有热血冲动,更主要的是,他精准的眼光和运筹帷幄的计谋,可以从错综复杂的局势之中,找到最有利的点,从而为己所用!

    在连若菡的心目中,夏想真的有这么好吗?她自己都无法说清,有时也觉得自己对他过于用情,而他顾虑重重,甚至连一个承诺也不给她。她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来到燕市,就为了和他有机会接触,就为了心中还不愿意放弃的一个梦想?

    连若菡愣了半天,直到曹殊黧咯咯笑她:“连姐姐,醒醒,快醒醒,别发愣了,要不夏想就会得意忘形了。”

    连若菡惊醒过来,歉意地一笑:“他得意忘形什么?难道他会以为别人都喜欢他?黧丫头,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以后他不天天送花给你,不每天一个电话问候你,不每周都到燕市请你吃饭,不每月都记得送一个礼物给你,你就和他分手!”

    夏想不满地叫了起来:“连若菡同志,请不要在我和黧丫头之间制造紧张气氛,请不要挑拨离间。”

    曹殊黧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好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就听连姐姐的,从今天起开始执行。”

    夏想苦着脸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几句,就听到楼下传来叫骂声:“什么破饭店?卫生条件这么差,东西这么贵!关门,停业整顿。”

    萧何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我们是卫生局的,来封你的店。”来人气势汹汹地说道,“你的饭店卫生不达标,脏乱差,即日起停业三个月!什么时候卫生达标了,什么时候再开业。先交罚款五万元,快点,别啰唆!”

    出事了?夏想坐不住了,常山饭庄的卫生条件说实话还算不错,以他的眼光来看,不比燕市的一些饭店差。萧何是一个比较讲究的人,从他所起的饭店名字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有心人。

    夏想不能坐视不理。

    “我下去看看,你们二人继续吃,不用理他们。”夏想知道二人一路奔波,肯定又累又饿,再说县城里的小打小闹也没有什么意思,就摆摆手,“我去处理一下,一会儿上来。”

    曹殊黧还没说话,连若菡轻笑一声:“要去摆摆你副县长的威风?”

    夏想没接连若菡的话,知道她是习惯性任性,就由她去。

    下到楼下,见大厅中客人个个低头,唯恐惹祸上身。萧何赔着笑脸,点头哈腰地在跟一个光头说话:“牛所长,常山饭庄开了两年了,卫生一向达标,怎么今天就突然不达标了?哪里出了问题,请您指出来,我们好改正。别开口就罚款关店,我们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

    牛所长身材肥大,光头,上身穿着半截袖衬衣,还热得直冒汗。他拿着一个小本子,用力地敲着桌子,不耐烦地说道:“老萧,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好好管管你家小子。你说萧伍这个愣头青,打谁不好?非要和我们局长的小舅子打架。现在倒好,局长的小舅子被打伤了,局长发火了,你的饭店就别想开了。你这是自己找死,怪不得我呀!”

    “萧伍这个臭小子,怎么又打架?”萧何急了,“我把他找来,把他臭打一顿,然后让他去给局长赔礼道歉,你说行不?”

    “晚了,老萧。”光头摇头晃脑地说道,“局长说了,你的饭店必须关门,不关门,他的面子就掉地上了。还有,局长小舅子也说了,要你们家萧伍一条腿。老萧,你要是识趣的话,准备三十万送过去,也许局长小舅子能消气,保住萧伍的腿。不过饭店估计够戗了,别怪我,你自求多福吧!”

    夏想明白了,是萧伍打架惹的祸。

    打了卫生局局长金长营的小舅子,金局长官威也挺了得,不但要封店,还放言要萧伍一条腿,口气还真够大的!不过夏想倒没有多吃惊,基层的干部不能说都没有素质,但遇事之后粗暴处理的不在少数。而且基层干部考虑问题往往比较简单、直接,长时间与村民打交道,造成了他们处理问题连哄带骗再加恐吓的低劣方式,有过坝县经历的夏想深有体会。

    夏想来到光头面前,伸手在桌子一抹,然后举起手指看了看:“桌子挺干净,没有灰尘。”又拿起碗筷仔细检查一遍,“碗筷也洗得很干净,没有杂物,没有异味。初步判断,卫生条件达标。”

    萧何一见夏想出来,好像见到救星一样,急忙说道:“夏……”

    夏想不等他说出口,伸手制止了他,说道:“老萧,既然牛所长带队来检查卫生,就领他们到厨房看看,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就尽快改进。照我说,常山饭庄的卫生条件还算不错,虽比不上燕市的大饭店,但在安县,也算名列前茅。”

    牛所长小眼一瞪,一脸不快:“你是谁?乱吵吵什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说得再多也不管用,达标不达标,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卫生是不是达标,全在你个人喜好,没有一个统一标准?也没有一个检查程序?”

    “要检查程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好坏。要标准,我说的话就是标准。”牛所长对夏想横插一手大为不满,嚷嚷道,“你是谁呀?想没事找事是不是?”

    “卫生局局长金长营……”夏想微一沉吟,想到自从他分管文教卫生以来,教育局局长王磊已经找他汇报过工作,旅游局局长任于海自不用说,早就接触过多次了,只有卫生局局长金长营不但没有主动过来汇报工作,而且连面都没有露一下,明显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尽管不知道金长营在燕市有什么后台,但夏想心里清楚,人家肯定眼界太高,看不上他这个既年轻又没有资历的副县长。因为他亲眼见过金长营来过县委大院,却直奔强江海的办公室,没有进他的门。也难怪,强江海虽然也是副县长,却是常委,比他说话分量重多了。

    夏想拿定了主意,问光头:“你叫什么名字?牛所长?那你应该是卫生监督所所长了?”

    光头不怕夏想:“你管我是谁?我倒问问你是谁?吃饱了撑的替老萧出头?快让开,别妨碍我们执法!万一我们不小心碰着了你,伤了胳膊断了腿的,可别怪我们走路不看人……”

    话未说完,一只碗横空飞来,“啪”的一声正中光头的脸,顿时打得满脸开花,随后一个声音响起:“长得丑还乱说话,找打!”

    夏想回头一看,连若菡站在楼梯中间,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只茶壶,正一脸冷漠地看着场中。夏想不由暗暗摇头,她怎么又提前出手了?自己不是还没有问完话,还没有让对方上套吗?

    不过想想连若菡也是为了自己,气不过才出手的,也就没理由怪她,只好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别再动手,等他说完再说。

    光头被打个正着,眼睛被打得生疼,鼻血呼呼直流,气得暴跳如雷,伸手一抹脸,看清了站在楼梯上的连若菡,本来三丈高的怒火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嬉皮笑脸地说道:“被这么漂亮的美女打了,也算三生有幸。美女,叫什么名字?打是亲,骂是爱……”

    夏想心道坏了,光头怎么和所有男人一样,一见到美女智商就迅速降低,被打了还有心情调笑,真是够傻。果然光头的话还未说完,一道白光闪过,茶壶正中光头的光头——哐当一声脆响,茶壶破了,里面足够烫的茶水浇了光头一头。

    只听光头一声惨叫,烫得他连蹦带跳,原地转圈,还不忘破口大骂:“兄弟们,管他女人还是男人,打,都打了。”

    夏想无奈地想,以后可得要好好提醒连若菡几句,不能她一出现就发生打架事件。自己现在好歹也是副县长,要以德服人。以权压力,动不动就打人,会降低身份——不过话又说回来,别人要动手打自己,自己也不能不正当防卫不是?夏想就一脚踢飞一个椅子,不偏不倚正中光头。

    光头又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光头一共带来五六个人,几个人抄家伙就想冲上来。连若菡一个箭步从楼梯上冲到夏想身边,和他背靠背,轻松地笑道:“我和你并肩作战。”

    夏想无奈地笑笑:“你越来越有暴力倾向,都怕了你了。”

    连若菡大怒:“光头还敢威胁你?要是在以前,他下半生就得坐轮椅了。我现在已经收敛多了,你还指责我,还不是为了你!”

    夏想苦笑:“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动手就打人,痛快是痛快,可是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痛一下就过去了。我要的效果是,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连若菡白了夏想一眼:“你真阴险!”

    二人还有闲工夫聊天,五六个人就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人抢先出手,抡起椅子就砸,却被夏想一脚踢中肚子,顿时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其他人吓得一愣,都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夏想见状,就急忙小声对连若菡说:“你恨不恨我?”

    连若菡一愣:“要我做什么,明说,别拐弯。”

    “那好吧。”夏想笑了,“我看这几个人想跑……真要跑了就没好戏看了,我们把他们全部打倒,你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朝我脸上打一下,用点力,留下手印最好……”

    “肯定又想陷害别人!”连若菡讥笑夏想,“打你没问题,打你解恨我正求之不得。”

    夏想摇头,得,连若菡什么时候都不忘冲他耍耍小性子,算了,好男不和女斗,让着她。

    果然如夏想所料,剩下的几个人一见势头不对,平常他们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见过出手这么狠的专业人士,一个个心惊胆战,转身就跑。连若菡怎会放过他们,上去连劈带踢,三下五除二就打倒一片。夏想也没忘凑上去伸过脸让连若菡去打。连若菡说话的时候很冲,真到打夏想的时候,却下不去手。

    夏想只好瞪了她几眼,连若菡只有硬着心,趁人不注意,狠狠打了夏想一个耳光!

    一瞬间她想起了坝县的冬天被夏想训斥一顿,又想到京城的冬天,她病了又病,都是为了这个无情的男人,刚才的一个耳光就觉得打得非常解气。

    只不过打完之后,见夏想右脸通红,嘴角都渗出血丝,顿时又心疼起来,眼泪差点掉下来。要不是夏想赶紧用眼光制止她,说不定她就当场哭出声来。连若菡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完了,越恨他越爱他,这一辈子是和这个冤家纠缠不清了!

    五六个人被打得东倒西歪倒了一地之后,警察终于赶到了。

    为首的警察肥头大耳,他一见光头倒在地上,大叫起来:“牛哥,谁打的?谁敢打你牛哥?反了天了,来人,都抓起来!”

    夏想“啪”地一拍桌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警察,知不知道怎么执法?上来就喊抓人,知道事情经过吗?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吗?知道谁是受害者吗?”

    肥头大耳吓了一跳,见夏想是个小年轻,脸上还挨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来路,不过见他气势逼人,就不由心中一跳,先矮了三分,忙说:“我是城关派出所所长郑少烽,你又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想抓起一个茶杯,一下摔在郑少烽面前:“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我正在饭店吃饭,这个光头带人进来,二话不说就以卫生不达标为由要封店。我说卫生达标,他不听,还要强行封店。结果光头就让这五个人乱打乱抢,要不是我的朋友帮我,恐怕我就不止是脸上挨这一下,说不定肋骨也断了几根,手脚都断了……”

    夏想嚣张的样子也挺吓人,郑少烽不傻,看出了形势不对,一摆手对手下说:“先保护好现场,都别动。”然后又勉强露出一丝笑脸,“这个,这个……我一会儿就会查清事实,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难道说我是普通百姓,你就偏向光头他们一伙?如果我是副县长,你就会偏袒我?”夏想眼睛一瞪,气势汹汹地说道,“郑所长,身为公安干警,要秉公执法,要以事实为准绳,以法律为依据,严惩闹事分子,还百姓一个公道。”

    郑少烽听出了味道,夏想的话里有话,而且一听就是政府官员说话的腔调。虽然他不认识夏想,不过见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又见旁边连若菡漂亮得过分,一看就不是安县人,心里就打定了主意。说话有官腔,帮他的女人又漂亮又有身手,肯定大有来历,惹不起,顺着他的话做就是了。

    “先把现场控制起来,地上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走。”郑少烽不知道他的英明选择拯救了他的前途,要是他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的话,现在就会跳起来,狠狠地踹上光头几脚来表明立场——他指挥手下处理好一切,才又来到萧何面前,“老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想点火,李丁山放炮

    萧何也有眼色,知道夏想是在帮他,不过他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打了夏想一个耳光,心里吓得不轻,开玩笑,副县长在他的店里挨打,就算夏想不追究,李书记一发火,他的店也别想再开下去!

    萧何将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和夏想所说的差不多,不过最后他还是强调了一句:“郑所长,你可一定要秉公处理,夏县长挨了打,这事没完!”

    “什么什么?你说他是谁?”郑少烽还没有来得及问夏想是谁,听到萧何说到夏县长,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谁是夏县长?”

    “脸上有手印那个,刚才和你说话那个!”萧何心想,县长挨打,让你遇到了,看你怎么办吧。

    “新来的夏副县长就是他?”郑少烽虽然也猜到夏想有点来头,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新来的安县最年轻的副县长夏想!他头上的汗立刻就流了下来,了不得,副县长挨打事件让他碰上了,处理得好,就能和副县长处好关系;处理不好,就是地雷阵。郑少烽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幸好刚才见机行事,没有偏向光头。

    郑少烽也是聪明人,见夏想自始至终都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当他是县长被打太丢人,不好意思说。不过虽然他知道了夏想是谁,也假装不知道,要的就是秉公执法。郑少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光头等人全部铐上,又询问了现场目击者的意见,最后将事件定性为卫生局执法人员代表涉嫌行凶伤人,夏想和连若菡正当防卫,没有任何责任,同时夏想身负轻伤,需要到医院做进一步检查才能定性。

    光头清醒过来,大吵大嚷:“我们没打他,我们没打他!我们是冤枉的,我要找我们局长说理。”

    郑少烽没有理他。

    夏想暗中嘱托曹殊黧,让她先回办公室等他。他和连若菡一起来到派出所的时候,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卫生局局长金长营一头大汗地赶来,一见夏想就忙不迭地说道:“误会,纯属误会!夏县长,是我治下不力,向你郑重道歉!”

    表面上说得挺好,却连一个尊称“您”都不说,可见还是没有什么诚意。

    金长营四十来岁,长得还有一点文质彬彬的样子,脸色白得吓人,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心里焦急所致。

    夏想没有好脸色:“误会?真要是误会的话,我的脸上就不会挨了一巴掌了。金局长还好意思说误会,牛三斤牛所长当时可是气势汹汹地说,你的小舅子要萧伍一条腿,还要讹诈三十万!惹了局长的小舅子就这么大的口气,不知道惹了金局长,会不会丢了性命?”

    这话说得够重,金长营知道夏想对他心中有气,他轻视夏想也是有理由的,毕竟他是邱绪峰的人,和强江海走得又比较近,他才看不起又年轻又不是常委的夏想!他本来想等夏想主动找他,他就出面应付一下。没想到还没等到夏想召见他的机会,就在这种情况下,和夏想狭路相逢了。

    “夏县长,我小舅子的事情也是误会。年轻人年轻气盛,有时说一点儿过头话也不算什么。夏县长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必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金长营知道夏想是故意找事,不过好歹人家是副县长,明面上还得尊敬三分。

    “照金局长这么说,大事小事,一句误会就可以解决了?”夏想冷冷地说道,心想就算你是邱绪峰的人,今天不长眼遇到了我,也得治你一治,要不你一个小小的卫生局局长也敢跟我叫板,以后的工作怎么开展?他摆了摆手,“既然金局长说了一切都是误会,那好,就让公安机关依法处理好了,我和金局长就在这里等公安机关的处理结果。”

    金长营心中也有气,心想你一个排名靠后的副县长牛什么牛,在安县,还真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不过他毕竟也是老官场了,骂归骂,脸上还是表现出足够的恭敬:“我也知道我一直没有主动找夏县长汇报工作是不对,不过也是工作太忙了,而且邱县长和强县长总找我有事,我抽不开身……”

    到现在还拿邱绪峰和强江海压自己,夏想暗笑,金长营你还真打对主意了,我就是要搅一搅局势。你不提他们还好,既然提了他们,我就狠狠打你一个耳光,看你身后的人是不是舍得下力气保护你!

    “工作是工作,事件是事件,不能混为一谈。现在我们谈的是事件,不是你找不找我汇报工作的事情!”夏想丝毫不给金长营留情面,他看了郑少烽一眼,不满地说道,“郑所长,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怎么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是不是要我带着脸上的手印,到县委大院中走上一趟,让所有人都看个清楚?再不行,我再到燕市走一趟,把安县的人丢到燕市去?”

    郑少烽一边擦汗,一边小声说道:“夏县长,我们正在严加审问他们几个人,还有,刚才纪局长打来电话,说他马上就到,请您稍等一下。”

    惊动了纪局长,金长营知道事情闹大了,忙问:“郑所长,事情是怎么定性的?”

    郑少烽先看了夏想一眼,咽了咽唾沫说道:“对不起,金局长,办案期间,暂时不能透露任何消息。”

    金长营差点拍案而起,大骂郑少烽在他面前装大尾巴狼,但见夏想不动如山的神情,忍了忍没有发作。转身来到外面,拿出电话就打给了邱绪峰。

    邱绪峰拒听电话,金长营愣了片刻,又打给了强江海。强江海接听了,不过只是急匆匆地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李书记紧急召开常委会,现在不方便说话,先这样!”

    金长营也没有多想,至此,他还没有意识到李书记紧急召开常委会,和夏想被打事件之间有什么联系。

    李丁山在常委会上勃然大怒,提出两点意见。一是一个卫生局的卫生监督所所长,二话不说就要封店罚款,根本就不仔细检查。他经常去常山饭庄吃饭,卫生绝对达标。下属如此,由此可见卫生局局长也难辞其咎。还有,普通的打架事件,因为当事人是卫生局局长的小舅子,就敢放言要别人一条腿,传了出去,让人以为安县是黑社会的天下。二是安县的治安环境怎么这么差,堂堂的副县长在吃饭的时候被打,公安局局长是干什么吃的?如果不能履行维护治安的责任,不如辞职算了,下面还有许多年轻有为的干部等着上来发挥重要作用,不行就给他们让位!

    李丁山的话说得非常重,邱绪峰面上无光,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不满地说道:“李书记说话太片面了,不过是一个偶然事件,怎么能上升到政治高度?”

    李丁山寸步不让:“偶然事件?邱县长,政治无小事,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副县长被打还是偶然事件,万一邱县长到了燕市,被当地的流氓无赖打了一顿,你会承认是偶然事件吗?看待问题要公平公正,夏副县长本来在城中村改造小组深受重用,调来安县的时候,陈市长再三叮嘱,让我关照好小夏同志。现在倒好,他刚来安县没几天就被人欺负了,传到陈市长耳中,是我当书记的责任,也是你邱县长的责任,更是我们安县全体常委的责任!”

    强江海还想发言,李丁山一摆手:“如果谁觉得这是一件小事,那好,下次陈市长问起的时候,谁就主动去向陈市长解释!”

    这一句话立刻堵住了许多人的嘴,陈风的强势谁不知道?夏想是陈风的爱将,爱将被打,陈风不发火才怪!邱绪峰心中大骂金长营笨蛋加蠢材,竟然被人抓住了这么大的辫子,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梅晓琳目光闪动,半天不发一言,若有所思的神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组织部长荣芝突然举手发言:“我觉得金长营的所作所为影响恶劣,有损安县形象,已经不适合再担任卫生局局长一职。”

    邱绪峰吃了一惊,眯起眼睛看了荣芝一眼,心想她这么快就向李丁山靠拢了?

    没想到梅晓琳也举手说道:“我同意荣部长的意见,不管怎么样,纵容下属打人就有损领导形象。还有什么小舅子和别人打架斗殴要别人一条腿的事件,和黑社会行径没有两样。”

    李丁山本来还没有想到要直接罢免金长营,不过见有了由头,组织部长和副书记都同意了,他也就乐于顺水推舟:“荣部长和梅书记的意见很中肯,我们都应该吸取教训。这事要是让景县知道,他们说不定还会大肆宣传一番,说我们安县乱查乱罚款,治安环境差,如此一来,势必会影响景区的客流。”

    任何事情都怕上纲上线,一提到有可能影响到三石风景区,再联想到夏想正是分管副县长,既然荣芝和梅晓琳都提了出来,李丁山也顺水推舟,估计真要表决的话,也能强行通过。既然如此,还不如也从善如流,邱绪峰一咬牙,也点头同意了。

    最后全体一致通过决议,卫生局局长金长营停职接受检查。公安局局长纪启东,口头警告一次。

    纪启东还在半路上的时候,就知道了常委会的决议,顿时气得暴跳如雷,把金长营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更是恨不得把牛三斤的光头打开瓢。混账东西,闲着没事乱惹事,惹谁不好,惹了新来的副县长,还敢当众打副县长一个耳光,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怎么着?金长营也是,娶了一个河东狮,天天被老婆拎着耳朵训,现在倒好,因为你那狗屁小舅子,连官都丢了。

    你的破官爱丢不丢,却连累老子也跟着受口头警告,真不是个东西,害人精,回头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纪启东憋了一肚子火,一到城关派出所,看谁不顺眼就先训一顿。然后一听郑少烽的汇报,才算露出一点笑模样,拍了拍郑少烽的肩膀:“小郑,今天这事处理得不错,记功一件。那个光头还有那金长营的小舅子,都抓起来,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是,纪局!”郑少烽一脸欢喜,提心吊胆半天,终于算是舒了一口气。今天这一把算是赌对了。他还是暗中擦了一把汗,站队的事情,有时候还真是刺激,还真是一步生一步死。

    忽然又想起什么,小声问:“纪局,抓金局长的小舅子,金局长的面子就一点也不给了?”

    “什么狗屁金局长,撤职了。”纪启东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忽然觉得自己在下属面前有点失态,又说,“刚才的话,你什么都没有听见,记下没有?”

    “是,纪局。我就听到命令了,请纪局放心。”郑少烽的一颗心,又不争气地猛跳了几下,玩大发了,扳倒了一个局长。他想想就有点后怕,当时要不是有点眼色,估计现在也和金长营一样下场了。

    这个夏县长,还真是有点来头,厉害呀!

    纪启东来到办公室,见金长营还坐在夏想面前,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心想可怜呀,你已经被撤职了还不知道,还想仗着后台硬撑一撑?

    他不理金长营,上前握住夏想的手,赔着笑脸:“夏县长受惊了,我代表安县公安干警,对您的遭遇表示同情和愤慨。我刚才已经要求干警一定要严惩凶手,同时,已经派人去缉拿龙三了。”

    龙三就是金长营的小舅子。

    公安局局长也是副县级待遇,和夏想平级,在夏想面前不用太放低姿态,不过因为金长营惹了夏想而被立刻免职,纪启东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所以在夏想面前也就刻意示好。

    夏想听纪启东一说,就知道曹殊黧回到县委之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李丁山,李丁山已经采取了行动,也就放下心来,客气地说道:“安县的公安干警素质还是挺高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处理问题也非常及时,有理有据。尤其是郑少烽同志,非常称职,值得表扬。”

    夏想的意思纪启东明白,是把公安局给摘了出去,只找卫生局的事,他心里就更有底了。

    金长营听着不对,站了起来:“老纪,你怎么不问清楚就去抓小龙?小龙和别人打架不假,不过那个萧伍也有错,不能怪小龙一个人。”

    “金长营,龙三行凶伤人的事情已经非常清楚,而且他还威胁受害者,要废人家的腿,影响非常恶劣。局里已经决定了,要当成一件大案来抓。”

    金长营急了,公安局局长一说是大案,龙三少说也得判个十年八年,他忙套起了交情:“老纪,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不能通融通融?”

    “金长营,交情是交情,法律是法律,不能混为一谈。”纪启东不愿意再和他废话,怕他当着夏想的面,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来,就点醒他,“老金,别挺着了,常委会刚刚通过决议,你被停职了,准备接受进一步处理吧。”

    金长营如遭雷击一样愣在当场:“怎么可能?不可能!邱县长不能不保我,还有强县长,他们说话非常顶用,怎么会不为我说话?我不相信!”

    不相信也没有办法,金长营的手机响了,他颤抖着接听,片刻之后一把扔掉手机,号啕大哭:“完了,一切全完了!”

    有人丢官时假装镇静,有人丢官时失魂落魄,有人丢官时号啕大哭,真是众生百相。

    夏想没说什么,他一般不喜欢痛打落水狗。纪启东心中却鄙夷金长营,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谁让你这么怕老婆,连带着也怕了小舅子。男人怕老婆的话,腰都挺不直,官都当不长!

    夏想没有回县委大院,脸上的红印还在,他可不想去丢人,就和李丁山打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李丁山对夏想的第一次出手非常满意,夏想还是以前的那个夏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犀利惊人,而且比以前眼光更准,目光更远,让李丁山赞不绝口。

    只不过夏想对荣芝的突然出手心中不解,李丁山一句话解答了他的疑惑:“刚才方格说了,他在外面遇到荣部长,荣部长说,让方格代她向老领导问好。”

    原来是方部长的面子,看来,让方格跟在李丁山身边,还真是一着妙棋。

    还有一点让夏想想不通的是,梅晓琳不是和邱绪峰是一路人吗?那么她也肯定知道金长营是邱绪峰的人,还要对金长营提出罢免,难道说外界传闻她和邱绪峰之间的关系,另有内情?

    夏想放下电话,又给曹殊黧通了电话,让她出来找他和连若菡。夏想开着路虎,也没下车,接上曹殊黧,一行三人直奔三石风景区而去。

    车上,曹殊黧看着夏想右脸上的手印,心疼得眼泪直掉:“谁打的?这么狠心,脸都打红了,你还手了没有?”她又扭头看向车后面的连若菡,“还是连姐姐出手比较重,有没有替夏想报仇?”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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