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曾国藩,九世之仇犹可报也!(求订,求票)
湍河的河面已经冻成了一整块坚冰,赵家堡城墙的阴影中,一百三十七个跪成一排的佃农用额头抵着冰面,拦住了正准备过河的黄世杰的巡抚仪仗。
“黄大人明鉴!”领头的李老三突然扯开补丁加着补丁的棉衣,露出肋骨嶙峋的胸膛,“今冬地租再加三成,小的们真要饿死在这腊月了!”
李老三跪行两步,护在黄世杰轿前的湘军英字营的兵勇人人钢刀出鞘,被人血染成黑褐色的绸带在寒风中猎猎飘扬。
婉贞在马车里攥紧了包裹了貂皮的暖手炉,看着轿帘缝隙外冻得发紫的孩童——那孩子正用树棍在雪地上画田亩图,歪歪扭扭的线条竟暗合《天朝田亩制度》里的“井田均分法”。
“刁民!”端坐在轿子里黄世杰用湖南官话骂了一句,他的一个戈什哈知道他有话要说,就立马替他撩开轿帘,露出了那张疲惫、阴沉,没有一丝笑意的面孔。
看到“黄扒皮”的脸面,李老三就哆嗦了一下,赶紧把棉衣合上,仿佛害怕对方扒了自己的皮——“黄扒皮”的绰号可不是因为他收租太狠而得的,而是因为他在镇压甘陕内乱时真的下令扒了不少人的皮而且还是活剥!
黄世杰的眼角扫见摩尔、弗里德里希、文咸三位“洋大人”都下了轿子来看热闹了,就冷笑一声道:“不想种田就走啊,过了湍河再走十里就是长毛的张村镇.你为什么不走?”
“我”李老三又是一哆嗦,额头上冷汗就滴下来了。
黄世杰冷哼一声:“因为你已经入了农会,要当长毛的内应!”
“我,我没有”李老三连忙否认。
而跪在他身边的两个农民都悄悄地往边上挪了挪——加入大同会和农会在如今的大清可都是死罪!
“这厮一定是农会的人!”一个穿着绸袍,左小臂被砍了去,用带血的纱布包扎着的中年汉子在几个穿长衫戴瓜皮帽的士绅搀扶下走了过来,用右手指着李老三,“这厮的堂弟私藏分田册,已经被烧成灰拌进赵家祠堂香炉了!”
坐在马车里的婉贞听见这话就是一哆嗦——这个大清是怎么了?怎么就变得如此残酷了?居然把人烧成灰拌进祠堂香炉了?这这这.
文咸爵士惊得银烟斗都掉地上:“这大清怎么也.大清原来不是这样的!”
白斯文的脸色也变了,他这时也发现那几个士绅有点不对,他们人人都佩刀带剑不像正经读书人啊!
“拿下好好审审!”黄世杰指着李老三吩咐一声,然后就一挥手,示意他的戈什哈放下了轿帘。
“冤枉啊”那李老三的惨叫声传来。
黄世杰则轻轻合上眼皮,低声吟道:“齐襄公灭纪为九世祖复仇好,好得很!”
看着拦轿喊冤的李老三被黄世杰的戈什哈抓走,其余的佃户都被皮鞭驱散,立在一旁的摩尔用德语低声道:“我现在有点理解太平天国了.”
文咸则摇摇头:“不,不原来的大清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不对.”白斯文的脸色更白了,喃喃道,“大清,大清恐怕已经没有了!”
“没,没有了?”文咸扭头看着白斯文。
白斯文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旗人怎么可能镇压得了这样凶残的汉人士绅?”
立在湍河西岸一处高地上的赵家堡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猪粪和酒肉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十几头肥猪在石板路上悠闲地溜达,粮垛高得几乎触到城墙,鸡鸭在粮垛下啄食散落的谷粒。
一个左臂缠着绷带的中年男子在前头带路,脸上带着刻薄的笑:“黄大人,洋大人,请进!这些畜生不懂规矩,莫要见怪。”
另外一个穿则蓝色长袍,腰间佩刀的高大男子则跟在他后面,他的衣袍上还沾着血迹,表功似的对黄世杰道:“昨日有几百个佃户抗租,还偷袭了去和他们说道理的王祭酒,断了他一条小臂.现在已经被平下去了,杀了十几个,捉了二百多,全被俺割了一只耳朵,这会儿正在修孔庙赎罪呢!”
原来那个被砍了一条小臂的就是名教内乡小方的祭酒,姓王,名孝文,中过举。而那穿蓝袍的则是王举人的门生,赵家堡的族长赵承嗣。
跟着黄世杰等人一起入堡的摩尔注意到,堡内的粮垛旁堆着两个麻袋,袋口露出冻僵的耳朵
弗里德里希则低声用德语说:“这些粮食,足够养活整个内乡县的佃户!”
黄世杰目光转向王祭酒说:“你被佃户砍了胳膊,怎么不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
王举人咬牙切齿:“砍脑袋太便宜他们了!俺要让他们修孔庙,活活累死!”
“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少年齐声念经的声音传到了摩尔、弗里德里希、文咸、白斯文四人耳朵里,他们连忙顺着读书人看去,只看见一间私塾的课堂内,几十个少年正跪坐在蒲团上,摇头晃脑地念经,蒲团旁边的地板上,都放着一柄剑!
赵承嗣则颇为得意地对黄世杰道:“照您的吩咐,赵家堡的这些娃儿从小练剑,将来都是名教的栋梁!”
“光练剑不行,”黄世杰道,“还得练洋枪!也不能等将来.他们得马上变成我名教的栋梁!”
“马上?”赵承嗣重重点头,“好,他们马上要做栋梁!”
文咸爵士脸色苍白,低声对白斯文说:“大清怎么也开始念‘大复仇’的经了?这可不是儒家的仁义道德”
黄世杰忽然插话:“洋大人有所不知,如今的名教,讲究的是‘以暴制暴’。太平天国的长毛贼不是要分田吗?咱们就用刀剑教他们什么叫‘纲常’!白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对”白斯文连连点头。
忽然,那些念经的少年一起大喊:“九世之仇犹可报也!”
白斯文腿一哆嗦,差点没扑倒在地,边上的黄世杰轻轻扶了他一把:“白大人,站稳了!”
“九,九世是多少年?”白斯文喃喃问。
“二百余年吧……”黄世杰说。
这时,一个赵家的青年拿着张纸飞奔到了赵承嗣旁边:“三爷爷,这是从那李老三家搜出来的,不止一张.而是有好几千张!”
赵承嗣接过那张纸,低声诵读道:“二月二,龙抬头,天兵至,分田亩”
西安城长乐坊的青石板路上,几个旗人老妇佝偻着腰,用冻裂的手在雪地里翻捡煤核。一队湘军骑兵纵马掠过,马蹄溅起的雪泥她身上,其中一个老妇人没站稳,一下就扑倒在地,然后哭天抢地了起来。
“娘的,晦气!”领头的湘军把总勒住缰绳,啐了口唾沫,然后马鞭指向缩在墙角的旗人少女,“这丫头头上的银簪子倒是亮堂!”
少女惊恐地捂住发髻,却被一个翻身下马的兵丁一把扯下簪子。巷子深处传来婴儿啼哭,裹着补丁棉袄的旗人妇女慌忙抱起孩子,往巷子的更深处逃去。
南门湘军大营外,三匹塘马接连冲入辕门。马背上的斥候嘴唇冻得乌紫,怀里揣的军报却急得快要起火了——最急一封盖着平西大将军、安西大都护李鸿章的关防,写着“马逆朝清部陷平凉,河西震动,关中恐有惊变”。
曾国藩的心腹郭嵩焘接过军报时,瞥见最后一页写着:“九世之仇犹可报,老师有意乎?”
他叹了口气,知道曾涤丈又要摔茶杯了。
果然,没一会儿,签押房内传来“哐当”一声,然后就是曾国藩的喝骂:“好你的李少荃.不好好在甘肃、西域剿匪,尽搞这些事情,到底想做什么?”
同一时间,原西安将军府正殿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慈禧攥着串翡翠佛珠,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暖阁外传来载淳稚嫩的诵读声:“九世之仇犹可报也.”,每念一字,她的心就抽搐一下。
“够了!”慈禧怒喝一声,突然掀帘而出,上书房总师傅罗泽南放下手中的《公羊传》,起身站立。五岁的小皇帝载淳呆坐在蒲团上,杏黄龙袍下摆湿了一片——给吓尿了。
殿内一片肃静。突然,自鸣钟当当敲响,慈禧扭头望着咸丰的牌位,突然提起裙摆跪了下去:“先帝.您睁眼看看,朝廷之中有人想要报九世之仇了”
湘军大营,曾国藩将李鸿章的军报掷入火盆,看着“九世之仇犹可报”几字化作灰烬。窗外传来吉字营的呐喊声:“九世之仇犹可报!”
他忽然对已经当上军机大臣的郭嵩焘苦笑:“你说…这‘九世之仇’的经,到底是念给长毛听,还是念给咱们听?”
郭嵩焘尚未答话,就有亲兵急报:“大帅!河南巡抚黄大人率领英字五营护送太后之妹和英国使臣文咸、摩尔、弗里德里希等往西安来了!”
曾国藩一眯三角眼:“好啊,英字五营整整三千精锐,他想干什么呀?”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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