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恳请作保,乞请收留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在确认月露原所有集市全都做了明确表态之后,耿煊一行人也没在万平集继续停留。也不管已经天色将晚,立刻便动身西行。
时间上虽然有些妨碍,但这次西返却并不仓促。
是从昨日开始,就已经做出的决定。
这次月露原之行所得种种收获,洪铨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先耿煊等人一步,早在昨日就开始踏上了西返之路。
当耿煊领着洪铨等一行人离开,这万平集与他便再也没有了一丝牵扯。
而当耿煊一行人离开,万平集却并没有重新恢复生气,反而迅速变得冷清起来。
集市内的游侠儿群体,早就被刘月季唤走了。
现在,随着耿煊一行人的离去,盛祥、谷于群这两位炼髓坐馆也带着一群心腹下属追随耿煊等人的脚步离开。
再加上耿煊此前对万平集进行的残酷杀戮。
造成的结果便是,炼髓层次战力全灭,炼骨、炼血境界的中坚力量也十去七八。
偌大集市看似还有不少人,可已经没有了撑起一个集市门面的基本底气。
在新的秩序奠定之前,少不得一番动荡折腾。
那些见机得早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开溜的决定。
等这些人离开,剩下的人就更加人心惶惶,很快就各奔东西。
或是回归里坊,或是投奔其他集市。
就这样,原本也算繁华的万平集,居然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一座空城。
……
一路轻骑疾行,大约两个半小时之后,耿煊一行人便来到了流云坊。
为了避免妨碍到从万平集出发的运粮队伍,耿煊等人特意挑选了旁边另一条更远,也更难行的道路。
可即便如此,随着距离流云坊越来越近。
也可以看见,不断有从其他道路汇入而来的运粮车队,宛如溪流入江河一般,进入这条通往流云坊的道路之上。
当这些人远远看见耿煊等一行玄幽马队接近,都驻足站立在道路一旁。
许多人都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还有些胆子大的,会向耿煊等一行人投来好奇又惊惧的目光。
只匆匆一瞥,就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
仿佛这一眼,就耗尽了他们心中所有的勇气。
只看看这些人的表现,耿煊就知道,自己这一行人的“恶名”,现在基本已经传扬到了整个月露原。
甚至已经取代了无忧宫,成为了新的人心“恐惧之源”。
为了避免给这些运粮队伍带来更大的惊扰,后来耿煊每在看见前方有运粮队伍出现之时,便提前绕开。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耿煊一行人抵达流云坊的时间,比玄幽马正常赶路晚了半个多小时。
……
在队伍距离流云坊还有五六里的时候,耿煊已经看见,中和坊的坊主成嘉与一个陌生中年男子领着一行十几人,骑着元州马,向着他们所在方向疾驰而来。
耿煊知道,这应是流云坊知道自己一行人即将抵达后赶来的迎接队伍。
早在耿煊一行人离开万平集之时,洪铨就已经放了一只信鸽出去,告知了自己等人已经正式西返的消息。
这么做,既有提前告知,让沿途各路有所准备的用意,也是为了提醒他们,不要再继续往万平集飞鸽传信。
对于那个与中和坊主并骑而行的中年男子,耿煊心中也有了猜测。
转眼间,这一行人便已经来到了耿煊等人的百步之外。
随着耿煊等人的接近,这些人勒马止步,缓缓调转马头。
那个中年男子朝耿煊拱手恭敬问礼道:
“可是巨熊帮的苏帮主当面?在下流云坊的坊主邵云涛。”
普通元州马的肩高,一般在一米一到一米三之间。
成嘉和邵云涛等人骑乘的元州马,都是优中选优的良驹,肩高普遍超过了一米三。
而他们两人骑乘的元州良驹,肩高更是达到了一米五。
这在元州马中,已足够当得起高大神骏,可在肩高超过两米的玄幽马面前,就如同一匹匹侏儒小马。
随着两支马队接近,并骑而行,就连那些元州马自己,似乎都感到惶恐自卑起来。
经过当初进入月露原时看到的那片正有不少农人翻耕的田地,现在已经被平整成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从月露原各个集市赶来此处的运粮车队,都将粮食集中在这里卸下。
卸粮时,有一群人对这些粮食的种类、质量、重量等进行逐一的确认清点。
这些人,有三个来源。
一是梁文英、成嘉等人从五坊之中挑选的,精于此道的专业人士。
因为五坊西迁事务繁杂,千头万绪,五坊也暂时打破了里坊之间的藩篱。
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的调用,全都集中在一起。
统一协调,统一指挥。
由九万两千多人组成的西迁队伍经过流云坊,休整一夜后继续西行。
成嘉却带着部分五坊之人留了下来。
不仅要负责串联起五坊留守的五千人与西迁大队伍之间的信息畅通。
还要负责与流云坊,与以刘月季为首的游民群体,以及从月露原各处赶来的运粮队伍进行沟通接触。
这倒不是他们主动要掺和这些,而是受了洪铨的委托,充当一个第三方的角色。
第二个部分则是刘月季从游侠儿以及游民群体中挑选出来的人精。
作为掌管粮食运输的第一责任人,刘月季当然要清楚到底有多少粮食流进了自己手中。
第三个部分就是流云坊安排的一些人手,作为提供堆放和中转场地的一方,流云坊当然也要清楚到底有多少粮食进入了自家地盘。
再加上各个运粮队伍的负责人,对于车队到底有多少粮食,心中也有一笔账。
只有这四家分开核对的粮食数量完全对得上,这一批粮食才算是成功完成交割。
耿煊等人抵达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
一支车队的粮食正在被快速搬运下来,经过核对,称量之后,按照粮食的种类和质量,分门别类的集中堆放。
一个个队伍在这些粮堆之间来回穿梭。
很多人都随手拿着纸笔,不断记录着什么。
而在这支运粮队伍之后,还另有两支运粮队伍在排队等候。
在这巨大堆场的另一边,另一支规模更加庞大严整的车队,满载着一车车的粮食,挂着一盏盏明亮的防风灯,闯入正在快速昏暗下来的夜幕之中,踏上西行之路。
耿煊骑在玄幽马上,大略看了一圈。
他本来只打算随便休整一会儿,恢复一下马力,就继续西行。
在邵云涛近乎哀求的盛邀之下,这才答应进入流云坊之内盘桓一阵。
刚进入流云坊,就能看出其与丰泽坊的差距。
丰泽坊好歹还有一段装点门面的道路,流云坊却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寒酸。
那座位于大门附近,整个里坊最为奢华大气的府邸,相较于梁文英的府邸,也逊色了太多。
邵云涛见耿煊自从进入流云坊后便四处打量,脸上有些羞惭,更有些紧张。
现在的他,心态上大约有点像是一个学生将自己辛苦做成的试卷,壮着胆子交到一个据说待人非常严厉的老师手中。
和邵云涛内心的忐忑正好相反,耿煊在见了流云坊内的局面后,对邵云涛的印象反而好了许多。
虽然,这邵云涛头顶的红名浓度,并不比成嘉、常思道等坊主逊色丝毫。
这一趟月露原之行,说是收获也好,说是妥协也罢。
对于坊主、坐馆、游民聚落首领这种人物,耿煊对他们头顶的红名,有了更多的宽容。
这倒不是因为他共情了他们的艰难不易,而是他们在耿煊眼中,不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少则数百人,多则数万人的组织核心。
和无忧宫这类组织不同,耿煊对这些组织的存在是非常认同,甚至是支持的。
而这些人的作用,又在客观上维持了这些组织的平稳、秩序,和发展。
若是将他们从这个组织中抽离,必然会带来动荡,混乱,甚至有可能是整个组织的崩散解体。
于是,在耿煊眼中,这些人头顶的红名,就不再是他们个人的杀孽积淀,而是成为这个组织核心所必须具备的一种特性。
所以,他若认可这些组织存在的合理性,甚至是必要性,那就必须要容忍这些红名浓度过高的核心的存在。
用比较浅显的话来说。
在月露原,乃至当下世道的九州之内。
一个掌管数万人生死的首领,是一个温情脉脉,与人为善,不争不抢,一团和气的好人。
即便耿煊用“真视之眼”去看,也会发现,这真就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
对这个组织来说,是福音还是灾难呢?
基于这样的感悟,耿煊对成嘉、邵云涛这些人头顶那远比其他人浓郁红名,也就没有了太大的成见。
当耿煊在邵云涛的引路下进入府邸,绕过照壁,发现开阔的院中,已经灯火通明。
一张张摆满丰盛菜肴的大木桌已经在院中摆开。
露天的厨房,就在旁边。
两个被程辉、谢航留在流云坊,负责信鸽收发的帮众,正在亲眼盯着一群人烹饪和传菜。
他们看见耿煊等人进来,赶紧上前见礼。
“帮主。”
“帮主。”
见礼完的两人,来到洪铨身边,表示这宴席都是在他俩亲眼见证下完成的,可以放心使用。
他们在一旁低声交流,邵云涛引着耿煊穿过庭院,继续向里面的大厅走去。
“上次帮主您从流云坊经过,走得太匆忙,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您们已经去得远了。
这次请一定要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大厅内,放着九张桌案,一张在屋子最里侧,位于大厅中央。
另外八张桌案,则左右两侧分别摆放了四张。
每张桌案之上,都已经摆放好了更加精致的菜肴,瓜果,和酒水等物。
当邵云涛引着耿煊进入大厅时,已有数人聚在大厅门口,向耿煊恭敬行礼。
根据邵云涛的引荐,这些人都是附近的里坊之主。
这些日子的动静,他们虽然不如流云坊这般首当其冲,但也受到了不小的惊扰。
真要说来,以他们的实力,路经的任何一支运粮队伍,就可以将他们轻松覆灭。
因为这运粮队伍,都是各个集市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马。
其中,不乏炼血境,乃至炼骨境的修炼者随队保驾护航。
每天看着如此多弹指就能轻松将他们覆灭的力量从身旁经过,来来去去。
他们这些坊主没有被直接吓死,已经称得上胆魄不俗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饱餐了一顿的耿煊等人在成嘉、邵云涛以及其他坊主的恭送下离开了流云坊。
骑上经过充分休整的玄幽马,马队继续乘夜西行。
坐在玄幽马背上,耿煊心中还在琢磨在宴席即将结束时,邵云涛说的几件事。
一个是有关流云坊未来应该如何自处的问题。
最开始,范宏盛领着一队玄幽铁骑强势登门,提出的要求也只是让流云坊充当五坊西迁的中转站。
很识时务的邵云涛立刻就代表流云坊答应了下来,都没有与范宏盛谈太过细节的东西。
可很快,从流云坊的角度来看,事情就变得“越来越过分”,彻底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不仅五坊西迁要将流云坊当成中转站。
从月露原七十二家集市“输献”过来的粮食,也全被明令要求送来流云坊集中。
这一下,原本在月露原寂寂无名,宛如小透明的流云坊,彻底出名了。
出名到每个集市头面人物,都会将它牢牢记在心底。
对此,邵云涛没有惊喜,只有惶恐。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流云坊若继续留在月露原,将来的处境,比丰泽坊、中和坊这五家里坊还要尴尬。
甚至是危险。
于是,邵云涛表示,流云坊现在自然要兢兢业业的将五坊西迁,以及粮食西运之事尽数办妥。
但他却希望这些事情做完之后,流云坊也能如丰泽坊、中和坊、敬顺坊等五家里坊一样,同样迁去赤乌山附近,在他这位强者的庇护下生存立足。
对于邵云涛提出的这个要求,耿煊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事实上,邵云涛居然能将此事忍到宴席即将结束,耿煊一行人即将离开之时再说,已经非常有耐心了。
刘月季、洪铨等人早就分析过,经此一事之后,流云坊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和尴尬。
以邵云涛的能力,自然也能看到这一点。
在他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邀请他留下吃顿饭再走,耿煊就已经知道他大约要说什么。
而且,耿煊在答应邵云涛所请的同时。
还承诺,到时候他会比照着丰泽坊等五家里坊西迁的待遇。
给流云坊的每个坊民,发放人均二两银子的乔迁之礼。
而邵云涛提起的第二件事,却真的让耿煊颇感意外。
他是向耿煊询问,丰泽坊、中和坊、敬顺坊、灵宝坊、万寿坊这五家里坊西迁之后,他们现在位于月露原的里坊打算如何处置。
听到邵云涛提起这个问题,耿煊当时就愣了一下。
然后回他道:“这事你应该去问梁文英,成嘉他们吧?”
说着,耿煊就看向了当时也在场的成嘉。
成嘉当即便恭敬的回道:
“前天,西迁队伍夜宿流云坊,梁坊主他们都在,邵坊主就问了这个问题。
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请示您之后再做决定。”
成嘉的回答,让耿煊再度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回味过来。
梁文英、成嘉他们的反应,表面上看去,自然是对他敬重的一种表示。
——这么大的事情,没有您的指示,我们根本不会擅作主张。
可仔细一想就会明白,这是五家里坊不得已之下,只能做出的唯一选择。
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当然巴不得将自家那经营多年的里坊找个慷慨多金的豪客接盘。
将那休憩完善的、屋舍数量以万记,不乏豪华府邸的里坊,大片的桑林果园,完善的水利设施,更关键是那数十万亩肥沃的熟田熟地,全部折现成银钱。
只可惜,这种事情,只能心里想想,并不具备实际操作的可能。
真正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银钱的,整个月露原都找不出来。
得去元京那些高门大姓中寻找。
可对于那些高门大姓来说,人家可能会花那么大一笔银钱,与这五家里坊做这一笔“公平交易”吗?
人家是吸血贵族,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亲自上阵种田这种事。
而且,那数十万亩肥沃的土地,你说多少钱一亩合适呢?
按照里坊朴素的观念,假如一亩土地一年能产出两百文的价值。
那么,我这一亩地按照十年或者二十年的价值进行估值,卖个二到四两一亩,不过分吧?
当然,年景有好有坏,具体按照多少年的产出进行估值,咱们可以细聊。
这在拥有这些田土的里坊中人看来,完全合情合理,也一点没有敲人竹杠的意思。
可是,这只可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会为这个估值买单。
也没有人会为这数十万亩田地支付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两的银子。
五家里坊能够拥有这数十万亩田地,靠的也不是他们的辛勤耕耘,世代传续。
而是那近十万坊民。
有他们的守护,这些田地才是他们的。
当这近十万坊民离开,这数十万亩熟田,自然也就成了“无主之地”。
现在还是冬季,他们也才刚离开,还不怎么看得出来。
等到来年春种之期到来,若这五家里坊还是人去楼空的状态,看看那些与他们毗邻的里坊,会不会悄无声息的侵田移界!
不出两年,这原属于五家里坊的田地,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掉。
不要说周边里坊做得不对。
易地而处,若是换了五家里坊,同样会这么干。
若这样的事情发生,耿煊也不可能为此事去与那些侵田移界的里坊为难。
让他们将吃进去的田地重新吐出来,还给五家里坊。
所以,能够处置此事的窗口期,其实很短暂。
只有这一两个月的时间。
过了这个冬天,等周边里坊造成既定事实,耿煊都不好亲自趟这浑水了。
卖,卖不掉。
就这么扔在那里,任由周边里坊侵蚀,五坊显然也不甘心。
想明白这些,耿煊就猜出来,邵云涛的这个问题,既是在帮五坊道出心声,也是在给流云坊探路。
——因为当时已经确定,流云坊也会如五坊一样西迁。
那么,他们同样会面临现有这些田地很可能要打水漂这样一个事实。
想明白邵云涛的用意,耿煊当即就直接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他已经看出来,邵云涛在此事上必然有过许多思考。
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些东西应该就已经在他心中酝酿好了。
邵云涛也没有隐瞒,指着在场那些来自流云坊周边的里坊坊主,说:
“我与他们讨论过此事,他们说,若是您愿意为五家里坊作保,他们愿意东迁去将五家里坊现在的家业全部盘下来。”
耿煊愣了一下,没想到邵云涛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不过,仔细一想,要是他愿意做这个保,这些里坊还真的愿意接这个盘。
流云坊所在这片区域,已经是月露原西侧的边缘地带。
相较于丰泽坊、中和坊这些里坊来说,存在全方位的落后。
不仅缺乏更加完善、系统的水利设施。
更重要的是,丰泽坊、中和坊那些更靠月露原中心区域的土地,都是被一代代农人精心侍弄过上百年,乃至数百年的熟田熟地。
而流云坊周边这些田地,很多都是近几十年才逐渐开荒出来的。
付出同样多的劳动力,粮食亩产却有着巨大差异。
同时,耿煊也想到,这些里坊同意这个交易的前提是想要拉他作保,这里面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要用他来吓阻那些米行。
因为若是不解决米行这一环,粮食产多产少,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反正到最后,都要被米行极限压榨。
可若这笔交易有他这个压服了月露原七十二家集市的凶人作保,也就变相的阻止了这些米行对他们的极限压榨。
也只有这样,丰产丰收才有了意义。
按理说,这件事对耿煊并没有多少好处,反而会新添许多事端。
但在听邵云涛提出这个建议之后,耿煊就有了掺一脚的想法。
让五家里坊的田地无法变现的最大障碍,也是他这个“保人”存在的意义。
换个视角,这不就是“官府”的职能么!
后面,邵云涛,成嘉,还有其他里坊之主还说了很多。
譬如流云坊周边的里坊,人口都偏少。
若是交易能够达成,他们还要进行合坊、并坊的操作。
必须合两坊之力,才能吃下一个丰泽坊,或是敬顺坊这样的大坊。
又譬如,他们手里没有什么银钱。
若是交易达成,包括东迁在内,还要往外搭出去不少。
所以,给现钱是不可能的。
他们能够给出的报酬,只能是未来田地上的产出。
每年,他们愿意拿出五成,其中两成半给丰泽坊、中和坊这些里坊,为期十年。
再拿出两成半给他这个“保人”,为期——永久。
只要他耿煊愿意一直为这笔交易的合法作保,这笔费用,他们就愿意一直交下去。
好家伙,这算是交保护费呢。
还是干脆换个名字,就叫粮税得了。
这转折实在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而这又恰好印证了耿煊的另一个猜测,即他们想用他这个“凶人”,抵挡米行的凌迫。
他们每年向他这位“保人”交两成半的收成做“保护费”的另一面,就是他必须将这些米行阻在这些里坊之外。
不然,这两成半的“保护费”就是个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在想明白这背后的弯弯绕之后,耿煊当即就沉默了片刻。
这些里坊之主自以为事情做得足够曲折隐蔽,在明年收获季到来之前,只要他们不主动向外声张,这件事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可一旦收获季到来之后,所有的花招,都将破灭。
到那时,他便是拿出更多的诚意,他与那些元京高门,还有元州境内的顶级势力,都将再无丝毫缓和余地。
不仅是元州境内的势力,其他八州,也会有无数的目光向他聚焦而来。
想明白这些的耿煊,不仅没有感到惶恐,反而有种跃跃欲试。
这不还有一年的时间么!
不过,在答应做这个“保人”之前,耿煊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梁文英他们这次西迁,是担心无忧宫的报复。
你们这般主动和我搅合在一起,难道就不担心吗?”
“我们当然也担心,可是,有更好的办法吗?”
一个坊主叹了口气,道出了他这般决定的原因。
月露原的里坊,也是存在严酷竞争的。
如他们这些一步步沦落到月露原边缘,人口只有数千人的里坊,无论什么原因,就是这种严酷竞争之下的失败者。
而他们的处境,也都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能够保持住里坊的局面不散,就需要付出十万分的努力。
向上一步,继续挤到月露原的中心,那几乎是痴心妄想。
而向下一步,里坊崩散,化做一盘散沙,四处乞食的游民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哪个里坊人愿意走到这一步。
所以,当这样一个机会出现。
同时,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也摆在他们面前。
一边是进入月露原中心区域,接盘一个体系成熟、设施完善、土地肥沃,方方面面都比他们这里好了太多的大里坊,但却有可能要面对无忧宫的报复打击;
一边是继续待在这里,全坊上下,都为最终不成为游民而拼尽全力,挣扎求存。
这个二选一的抉择,究竟如何抉择,这几家前来赴宴的里坊坊主,都用实际行动给出了他们的回答。
“……”沉默片刻之后,耿煊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明确的给出了他的回答。
“好,这个保人我做了!”
……
玄幽马队一路西行,早已远离了流云坊。
耿煊心中,却还在想着席间谈论的那些事情。
他的思绪,却又没有局限在当时那些坊主所谈论的事情之上。
他忍不住顺着这些人的思路继续往深处扒拉。
这些里坊要在流云坊、中和坊这些地方真正站稳。
人数至少不能比丰泽坊更少。
甚至,因为经验的缺乏,以及与周边“新邻居”的关系紧张。
需要比现在五坊更多的人手,才能将五家庞大的里坊继续经营下去。
那么,这岂不就意味着,在这月露原边缘,又将有人口超过十万的里坊会为之一空?
这些地处偏远、土地相对贫瘠的里坊,在里坊人眼中,固然不值一提。
可反过来,在那些更外围,生存更难有保障的游民聚落而言,这同样是他们眼馋不已的“流着奶与蜜的土地”!
而游民聚落与游民聚落,同样也是有差异的。
一个看似有些过于折腾人,很可能让数十上百万人都不得清闲的想法,在耿煊心中浮现。
“既然要做,何不干脆做得更大一点!”
“相比于让他们脱离这泥潭苦海,让人们看到向上的希望,同样如金子一般可贵。
而这,也容易实现得多。”
而且,耿煊确信,他接下来的动作不会停。
无论是无忧宫,还是元州别的势力,都不会有闲心去关注一群底层里坊、一群游民的动向。
在他没有倒下之前,那所谓的危险,对他们来说,并不真的存在。
心中这般想着,玄幽马队离开流云坊后大约一个小时,耿煊一行人已经来到以徐大志、张耀二人为首领的游民聚落附近。
原本阻断东西两岸的小河,已经用巨石原木铺了一条宽足有十几米的小桥。
当耿煊一行人来到桥边,正好看见刘月季举着火把从桥洞下钻出。
在他身后,还跟着徐大志和一群聚落游民。
看他们这模样,应是在查看仓促搭建的小桥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每次运粮车队即将通过前后,这都是必须进行的一项工作。
这事耿煊通过飞鸽传讯早已了解过。
而耿煊等人刚抵达流云坊时也恰好从流云坊出发的一支运粮队伍,距离抵达此处也已不远。
从桥洞下钻出的刘月季看见耿煊等一行人,脸上当即绽放出灿烂的笑意,大步的迎了上来。
“帮主,您来了?”
耿煊点头,想到这一路来心中所想,便想与刘月季好好说道说道。
他相信,以刘月季同样不嫌事大的性格,一定很愿意帮他促成此事。
就在这时,耿煊忽然扭头朝西侧夜空看去。
下一刻,耿煊忽地伸手往天空一挥。
其他人心中还疑惑着,便见一道黑影忽地从天而降,“噗”的一声,摔在众人前方的小桥上。
众人凝眸看去,那是一只猫头鹰。
只不过,现在这只猫头鹰的“头”并没有与身体连在一起。
而是啪的一下,落入旁边的小河之中。
就在这时,头顶夜空传来两声咕咕轻响,一只鸽子出现在刘月季几人用火把撑出的光明之域。
耿煊伸手让信鸽落在了手中,将它携来的信息展开扫了一眼,目中异彩闪动的耿煊对刘月季道:
“本来想和你仔细聊点事,现在看来是不行了……等你有机会了,来三通集再与你说。”
刘月季当即就将手中火把交给旁边的徐大志,道:
“帮主,我现在就可以跟您一起走。”
耿煊问:“这里事情不管了?”
刘月季回道:
“这里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我是沿路巡查,您刚好在这里遇见我而已。”
耿煊见状,点头道:“那你就跟着吧。”
说着,就让刘月季骑上了一匹空马。
——因为有六名帮众死亡,所以返程路上,会多出几匹无人骑乘的空马。
刘月季笑着翻身上马,与徐大志等人招呼了一声,就跟着耿煊等人一起,继续向西急行。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耿煊等人穿过了那条干涸的古河道。
进入西侧的荒野。
很快,一个规模庞大的营地就出现在耿煊等人的视线之中。
这个营地,自然便是从丰泽坊、中和坊等五坊出发,经过三天时间的跋涉,来到此处的九万两千多名五坊之民。
看他们此刻状态,明显也是才刚抵达不久。
二十二日,这支队伍从五坊出发,途经两百多里,在流云坊夜宿。
此后,又经过两天跋涉,一共又行出三百多里,来到此处。
这也是耿煊给他们指定的暂时落脚之地。
不过,耿煊此刻匆匆赶来此处,却不是来查看这五坊西迁的具体情况。
有明亮的火炬将营地周边区域照亮,一旦有人或者兽类接近,都会第一时间被发现。
但耿煊率领一行玄幽马队进入光照区域后,很快就被人发现。
一群正等在营地入口处的人,迅速朝这边赶来。
梁文英、常思道这些五坊之主,都围在他们身边小心作陪。
这一行人中,有许多都是熟面孔。
方锦堂,戚明诚,以及另外四位紧跟在他们身侧的炼髓初期,都是老相识了。
可与此同时,还有五个生面孔。
不过,真要说来,耿煊与他们虽然这还是初见,但彼此却都是“神交”已久。
早在他与方锦堂等人熟识之前,他与这些人就已经有了极深的羁绊。
这一行人快步来到耿煊身前,齐齐恭敬见礼。
耿煊翻身下马,看着与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并排而行的男子,笑问:
“阁下就是冯煜大馆主?”
男子苦笑摇头道:
“丧家之犬,哪里还敢称什么大馆主。
倒是阁下,若非我今日冒昧拜访,都不知道,我赤乌山,居然也藏着您这样一条真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百源集大馆主,结果被耿煊坑得丢了家的冯煜。
而在他身后的四人,也同样都是出身于百源集的炼髓坐馆。
其中,有两名是冯煜的铁杆心腹,当初跟着他一起跑路的。
另两位虽非他的心腹,却也是多年同僚,加之都有在安乐集凌迫下跑路这么一段共同记忆,关系自然也不差。
这次冯煜在听到三通集、清源集做出好大事业,想要趁机上船之前,为了壮自己的声势,便将这两人也一起带上。
吴有信一行玄幽铁骑全军覆没,安乐集吴家元气大伤的消息,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这两位自然也都听说了。
听了冯煜的邀请,根本没有犹豫,就欣然同意。
只有真正流浪过的人,才知道一个稳定的基业是多么的可贵。
现在,元气大伤的吴家近期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要与三通集、清源集正面做过一场。
他们这些人要想重回百源集,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只不过,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本来目的是去三通集拜访方锦堂、戚明诚这对“翁婿”。
结果却被这两人领到了这里。
——耿煊为这五坊指定的暂时落脚之地,就在三通集背后不远,距离也就二十多里。
然后,在前不久才被两人告知——
我们背后,还有人!
此刻,看着耿煊,冯煜既有种上船结果上了条贼船的荒谬感,又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激昂,跃跃欲试。
没办法,从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口中知道耿煊这段时间所做种种之后。
是个有点想法的人,都会忍不住浑身颤栗。
甚至稍微控制不住,浑身就会起鸡皮疙瘩的那种。
想明白这点的冯煜,也不再矫情,直接半膝跪在地上,道:
“丧家之犬冯煜,乞请帮主收留!”
而跟在冯煜身后的四人,也跟着他一起半膝下跪。
“丧家之犬丁福全/庞文/陶白/王恒书,乞请帮主收留!”
纵然已经提前通过飞鸽传讯知道了结果,这一刻的耿煊,看着没有施加任何手段,就主动来投,并恭敬屈膝跪地的五名炼髓境强者,也忍不住有些情绪激荡。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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