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1支离破碎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待他们全部退出了别院后,只剩下鲍复兴和辛追了。两人都低头沉默了许久,辛追才道:“你还好吗?”“谢相国夫人关心,草民很好。”鲍复兴道。
“你非得这样跟我说话吗?”辛追对鲍复兴的态度甚是不悦,但过了半晌她又道,“行,这样也好,我倒是忘了你已经不是阿追的彦利大哥,而是一个叫鲍复兴的人,我们是不认识的。”
“是的,夫人也说过,我们只是陌生人。不知道夫人今日到剌史府所为何事?”鲍复兴道。
辛追望关鲍复兴很久,知道两人的心底已经有一层隔膜,以往单纯的感情已无办法复原。辛追这才正式地道:“你还记得是在那里捡到我的吗?我是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鲍复光狐疑地看着辛追,不知为何事隔了这么多年,她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来,但狐疑归狐疑,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们戏班要到长沙城演出,在途经城南的一个小树林时,我突然叫到一阵婴儿的哭声,于是我就叫大叔停下马车来。在雪中,我看到了你,一个竹简那么大的你,包裹着厚厚的襁褓,你哭得很大声。”
“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或者是在我身边有些什么?”辛追又道。
“我当时只有三岁,因为年纪小,所以记得汰清楚了。但我记得在你身上的那件襁褓是暗红色的格子棉布,其实我一直有带在身边的,只是后来因为动荡的战乱,辗转之际就遗落了。”鲍复兴道。
“那个地方是不是离现在的城南豫安湖不远?”辛追道。
鲍复兴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是的,应该不到两里路。”
“我明白了。”辛追说完便不再问了,而是转身往外走。
鲍复兴大叫道:“为什么要问这些?”
这本来不关他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的,他就问了出口。
辛追的脚步停了一下,道:“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不过,谢谢你了。”
辛追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程耀声卖了米后,又去程海瑶家借了点钱,应该说强要比较贴切一点,然后做了一件新长袍,就跑到丞相府去认女儿。
他跟门卫说自己是丞相夫人的亲爹,谁知门卫竟然把他当成疯子一样撵了出去。
程耀声在门口高骂着:“你们这些狗奴才,等我见着我女儿后,我就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程耀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要知道他这身衣服可不便宜。既然进不了丞相府,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走,只有站在府外面等着,他相信辛追总会在这个门口进出的。
突然一顶红色的轿子往府里来,程耀声连忙跑过去拦了下来,他大声道:“我要见相国夫人,我要见相国夫人,我是她亲爹……”
抬轿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就这样的寒碜样,怎么跑来认高贵的相国夫人为女儿了,他是疯子还是吃错药了,看辛追夫人要怎么治他的罪。
他的话叫得那么大声,辛追当然也听见了,她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大声道:“何人敢挡本夫人的路,将他押下候审。”
“诺。”立刻有随行的侍卫道。
程耀声被两个侍卫押着双肩动弹不得,他大声喊道:“辛追,我真的是你亲爹啊,我知道你的手臂上有我们程家独有的胎记。辛追,你敢不认我就是大逆不道……”
辛追对绿珠轻声道:“把他的臭嘴塞上,把他带下去。”
“诺。”绿珠领命,一层一层吩咐下去。
回到府里后,辛追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她一直很期待父亲的相子,可是现在她不敢去想,不敢去看了,如果今天那个无礼的男人是自己的爹爹,那她该如何是好?
百般思量,辛追最终还是决定去面对现实。
程耀声连见辛追夫人一面都没见着,就被人关了起来。他被人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双手双脚被牢牢地绑着,嘴巴也被用布塞着。他在心里把那不孝的女儿骂了千万遍,只是越憋在心里越难受,直憋得他的脸红通通的。
期待再期待,门终于开了,一个身穿华衣、头盘云发的女子走了进来,程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的脸,她跟年轻时的筱月凤确实有几分相像,程耀声从心里已经确实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当初他放在雪地里的女婴。
辛追走到那男人面前,打量着这个男子,他高高瘦瘦的身子,一件新衣服已经被绑得起了皱折,他的头上已有短短的壮实的白发长出,那些黑色的头发无光泽有些焉,似乎随时要掉下来让白发替换,脸上的皱纹横生,五官毫无神采,鳃邦的胡子参差不齐。
辛追突然手一扬,将他右手臂上的衣服扯了一块下来,当她看到那手臂上一个鲜明的印记时,她的心灵受到了重大的创伤。
她竟然将程耀声来之不易的一件新衣扯烂了,程耀声又心痛又生气,他拼命挣扎着,如果不是被塞住嘴,他非得好好骂骂这个不孝子一顿。
这是绿珠命人给辛追搬来了一张大软椅,辛追坐了下来,她轻蔑地看了程耀声一眼,道:“现在我问你话,你只需要点头和摇头来表示便成。”
程耀声点了点头。
辛追道:“你姓程,是程水瑶的父亲?”
程耀声点点头。
“你有两个女儿?”
程耀声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用力地摇头。
“你有三个女儿?”辛追又问道。
程耀声点点头。
“因为她不是男孩,所以你就把她遗弃了,遗弃在大风雪中,是你亲手杀了她。”辛追的目中是赤裸*的愤怒,她心中的一把火把她的眼睛都烧红了。
程耀声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在他的生命里,女人只是弱者只可以逆来顺受,但眼前这个女人愤怒起来可以令任何一个男人都为之心怯。
辛追突然站了起来,她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程耀声,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辛追每前行一步,程耀声心就“扑通”地跳一下,直到越来越近,程耀声的身体竟然抖动起来。
辛追一伸手,程耀声闭上眼睛,只道辛追是要打他,辛追只是拿来开了她嘴巴上的塞布,辛追道:“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是吗?我让你说。”
程耀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道:“女儿,我真是你亲爹啊。爹当初真的是没有能力养活你,不忍看你跟着我们一家挨饿受冻,才有今天的相国夫人啊。”
辛追坐回大椅上,看程耀声就像在看一个猴子在玩杂耍,她冷冷地道:“还有没有更好听的?”
程耀声满是痛苦之色,他道:“女儿呀,爹看你今天过得这么好,爹也心满意足了。爹知道我们家家境贫寒,不敢高攀相国夫人你,只是亲情血浓于水,爹就想看你一眼,我的女儿。”
辛追面上露出了笑容,她鼓起掌来,只差没为他的话喝彩了,“很好,很好,说得很动听,说得很漂亮。”
程耀声脸上痛苦不改,他道:“若非情非得已,我也不会来找你,你娘亲已经病得卧床不起了,如果你再不去看她,恐怕就看不到她最后一眼了。”
“她病了?”辛追微微动容,那个狠心抛弃女儿的母亲,那个可怜在大风雪中来看女儿的母亲,她病了。她病了与辛追何干,可为何她的心会莫名地痛起来?
“我知道当初是我们对不住你,让你从小心灵上就有了阴影。我也知道我们家家境贫寒,不敢高攀相国夫人。可她只是一位母亲,思念自己女儿的母亲,她只是想在临死前再看看自己的女儿最后一眼,这个本来对于每一位母亲来说都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可是她这个心愿却是那么难,那么强人所难。”程耀声悲伤地落下了男儿泪。
程耀声只看到了辛追今日的富贵,以为她从心里一直是想要父母亲的爱,却忽略了辛追曾经是如何生活过来的,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雪地里挣扎着要活下去,在学艺的路上历尽辛酸,在妓院里受尽折磨,在皇宫里备受欺凌……,这一切的一切,在别人还在父母亲怀里撒娇时,只有她独自承担。那时候她的父母在哪里,可有想过她?
但当辛追听到“临死”两个字时,心里像被刀割了一般,只是她不允许自己的脆弱流露在别人面前,她木然地站了起来便往外走。
程耀声没想到自己声泪俱下竟然没能打动她,看来这个人有够铁石心肠的。但他相信任凭她再铁石心肠,他也能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最怕就是她不理人。
程耀声一看她要走就着急了,他大声道:“就算我们再怎么不对,她也是你娘亲,她快要死了。我们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冷漠的孩子,老婆子她快撑不住了……”
那沉重的铁门再次被关上了,那响声重得震动程耀声的心,他疯狂地大叫大喊,可任凭他怎么大叫大喊,任凭他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听。
利苍看到辛追常常在发呆,心里暗暗为她担心。
睡觉时,利苍从身后抱住辛追,通常在那个时候,辛追都没转过身去热烈地回应他,但今天辛追只是十指扣住他的手。
利苍以为她今天太累了,也没有理会,就沉沉睡去了。
半夜时,利苍想翻身,才发现辛追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利苍能感觉到辛追是醒着的,他轻轻道:“阿追,怎么样啦?”
辛追轻轻地摇了摇头。
利苍也握紧她的手道:“宝贝很晚了,睡吧。”
“嗯。对不起,吵醒你啦。”辛追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利苍扳过辛追的身子道:“阿追,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辛追摇摇头道:“对不起对不起,吵着你睡觉了,我真的没事。”
“傻瓜,我们之间不用说对不起,你有事可以告诉我,我们是夫妻应该一起分担的。”利苍温柔地替辛追擦去眼角的泪水。
“真的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所以心里悲伤。没想到吵到你睡觉了。”辛追道。
“傻瓜。”利苍怜爱地说了一句。
辛追道:“我只是偶尔有点傻,但有你在身边,我很快乐。你快睡吧,很晚了。”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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