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六章 暗藏礁石的姻缘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第四十九章 讨价还价姐妹情
林南立马被吓到了,这样的好事是他想也不敢想的,“珑姑娘,您真的想好了?”
“南叔,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林珑睁大眼睛。
林南家的掐了一把自家男人,“珑姑娘何时说过假话?你且听着就好。”
“还是南婶明理。”林珑笑道。
没多时,绿姨娘与苏嬷嬷就端着饭菜进来,道:“大家赶紧过来吃吧。”
林南家的忙上前去帮绿姨娘这半个主子的忙,摆碗筷什么的,动作麻利得很。
林珑也不含糊,靠近餐桌,招呼林南道:“南叔且用晚膳吧,有什么我们明儿再相商,这会儿有你在,我行事也会方便得多。”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并不丰富,脸红了红,“粗茶淡饭,南叔也别嫌弃了。”
林南哪会嫌弃?只是看到桌上的菜色,想到昔日在京时的日子,不禁老泪纵横,“难为你们姐弟仨了……”
“这有什么好难为不难为的?”林珑交筷子塞到林南手中,“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昔日我爹教的我全记在心里。”
林南一怔,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林珑确实长大了,想到去世的大老爷,不禁又是一阵感慨。
一家子用过迟来的晚膳后,林珑就将林南一家安置在西厢房,屋子几天前收拾过一遍,摆了些简单的家具,只有一张大床与几张凳子。
林南一家已是极满意,虽然在林刚的新宅,日子是要好过一些,可林南不懂得讨好林刚夫妻,还能守得住管家的位置也是林刚看在他是家生子的份上。这次若没跟林珑出来,以林刚夫妻的小心眼,他与妻子也不会有好结果。
安顿好林南一家后,林珑转身回屋,刚推门进去,林琦就急蹬蹬地跑过来她的屋里,“你真的打算开铺子?那可是二百两银子。”
“对啊。”林珑一别脱下外衣,一边道:“往后你少买点丰盛德的胭脂。”
“你就不怕全赔光?我们现在这样不挺好的。”林琦有点不情愿,爬上林珑的床,一脸担忧,“姐,这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一旦全赔光我们全家都要喝西北风,我觉得这事悬。”
“你给我放心吧,我哪有可能让你喝西北风?”林珑也躺在床上,“你想想啊,我们以后会赚进更多的银子,到时候够你花的,不过只有一条,你可不许再到我们的竞争对手那儿去买东西。”
“得了,你说来说去都是这两句。”林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也躺了下来,“我岂不是以后打络子的时间也没有?”
“会给你算工钱。”林珑就知道她跑过来是有目的的。
“那给多少?”林琦立马来兴趣,反正她存下的钱就是她的,如今家道如此,再不存点私房钱,她将来拿什么当嫁妆?
“一天二十个铜板。”
“不行,怎么这么少?”
“还少?你怎么不去看看码头上抬货的,这么辛苦一天也不过是二十五个铜板的收入。”
“我怎么跟他们比……”
“怎么就比不了……”
姐妹俩互相在暗夜里瞪大眼睛,林琦最后翻身向里,“我不管,一天至少三十个铜板,少这个数我就不干,打络子去。”
“二十五个,再多不行。”林珑的口气丝毫没有转寰的余地,妹妹花钱没有太大的概念,还是她要多看着点才行,听她老说要存钱,最后不还是都贡献给丰盛德了?
林琦一听,就知道这是她能争取的上限,笑嘻嘻地转身揽上长姐的腰,“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林珑佯怒地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就你这样还跟我耍心眼?赶紧睡吧,这回给你的工钱都要存好,可不能像以前乱花了去。”
“我都听你的……”林琦将头埋在林珑的肩上,含糊不清地说着。
林珑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这一天到底是忙得累坏了。
林刚的新宅仍灯火通明,林刚与林创都睡不着,他们一想到损失的钱就是一阵的恼火,这都便宜给了林珑。
“二哥,我们是不是得给那丫头一点颜色瞧瞧?不然她不知道得罪叔父的代价?”林创阴狠地道。
林刚一脸黑色地吸着水烟,“那丫头鬼得很。”
“二哥,我们这回等她求上门来,我就不信,她拿着这钱财就能安稳?”林创冷笑道。
林刚停下吸烟的动作,皱眉看向三弟,“你有想法?”
林创凑近自家二哥轻语几句。
林刚边听边点点头,一拍大腿道:“就这么办,我让这丫头再嚣张,连叔父都不放在眼里,往后指不定还要变本加厉。”
林创却想到襄阳侯府那桩婚事,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林珑,依今天看来,林珑嫁过去也不会带给他任何好处,斜睨了一眼二哥,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五十章
翌日清晨,郑华翰就上门接林栋前往苏州书院,林珑看着亲弟出门,有郑华翰的保证在,她也就能放下心来。
开这脂粉铺子是要花费不少功夫的,林珑又是个姑娘家,哪怕有绿姨娘陪着,别人总要想法子欺她半分,如今有了林南这中年男人陪同办事,很多事都立马手到擒来,就连她也不得不概叹,当初把南叔要来是聪明之举。
张牙侩给她找来的西大街的铺面十分理想,是最当旺的地方,她去看时是半分毛病也挑不出来,这临街的店铺自带一个后院,这院子不算大,倒也精致,有四间厢房,放货物或者住人都是十分理想。
这样的铺子,东家却只要十五两银子,当时她就拉过张牙侩详问这情形,虽然当初逼着张牙侩给她在这街上找物美价廉的店铺,但也没想过会是如此理想的?
张牙侩笑道:“这东家本就不缺钱,我给你说直白了吧,这东家与丰盛德的掌柜有过节,听说你要开的是脂粉铺子,他可是巴不得与丰盛德唱对台戏,我一提只能付十五两银子一个月的租钱,他当即就拍马同意,林姑娘,我跟你说,这等好事真是可遇不可求。”
这理由听来倒也有几分成立,敢在丰盛德眼皮子底下开脂粉铺子,她可是早就想好了的,不过当时也没有一口应下,总要私下打听一番才能放心。
南叔去打听一番后,回来告诉她,张牙侩所说的倒也没蒙人,她这才拍板同意租下这店铺。
等合约签好,她与东家正式达成协议。
张牙侩是最高兴的,毕竟这次他连半个铜板儿也没有倒贴,这十五两银子一个月的上好铺面就成功拿下,怎不够他乐呵傲视同行呢?
花红柳绿的院子里面,苏州城最有名的花魁娘子正在唱着苏州城有名的小调,这声音听来让人骨头都要酥了,高志却是百无聊懒地打着拍子,似听得入神,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心不在焉。
绮娘一边唱着,一边却是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高志的身上,他根本就没在听,她的秀眉不禁拢得更紧,就差当场甩帕子走人。
烟儿不停地给她做手势,要她忍忍,这花魁一向都是高傲的,绮娘也不例外。
端着一盘新鲜红彤彤的樱桃走近高志,她笑着讨好道:“国舅爷,这是我们**特地选来给您的,**说,这季节啊就是吃这个最有味道……”
高志看了眼红色樱桃,瞄了瞄仍唱着小调的绮娘红透了双颊,顿时来了兴致,拈起一颗,看似红透的樱桃微有几分酸味儿,细嚼,又有一丝丝儿的甜味儿蹿上味蕾,他眯了眯眼,不自然地就想到林珑那张微微长开的小脸,就犹如这初初成熟的樱桃,散发出迷人的味道。
琦娘看高志吃得兴起,竟是少有的一颗接一颗抛进嘴里,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看向烟儿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这丫头就是机灵。
讨好高志好让他为她赎身,这是她现在最大的响往,身为妓子又有哪个喜欢在泥水潭里久呆?抓住一切机会从良才是正道。
只是高志一直不看向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起,就连声音也多了几分轻颤,可见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烟儿也有几分犯急,琦娘若是巴不上高志,她也不能跳出火坑啊?等她年纪再大点,院里的妈妈就会逼她接最下等的客人,这都是院里的老规矩了。
正待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看到远处有个老女人领着人匆匆过来。
高志远远见着,就丢下刚拈起的樱桃,忙挥手让琦娘不要再唱了。
琦娘停下声音,咬着下唇站在原地,眼里有几分委屈,将手里的帕子拢进袖口,起身走向高志,坐到他身旁的椅子里,巴着他的健臂道:“爷,奴家可是哪里做得不好?”
高志此时哪有心情与她**?一把推开她,急急看向桂嬷嬷身后的男人,“办成了?”
那男人将一纸文书递给高志,笑道:“小的不辱使命,这是租约,有牙侩的签名与按印,当不得假。”
高志不待侍女递过来,就伸长手臂拿过打开来看,果然上面有林珑的签名与指膜,顿时脸上带笑,为了不让她起疑心,他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从舆论到实施,一个环节也不能出错。
琦娘凑近一看,识字的她自然明白这是一份店铺租约,这叫林珑的租客,一看就是姑娘家的名字,顿时脸色都变了,这高志得了她才没几天,又看上了别的姑娘?
烟儿不识字,可也不妨碍她从琦娘的脸上猜出几分事实,这会儿也犯难起来,就连琦娘这样美貌的人也拢不住高国舅,这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信?
高志大笑道:“此事你办得不错,爷记住了。”
“谢过爷。”那人顿时眉笑颜开,能巴上高志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高贵妃的亲弟就不是个普通的角色,况且他还管着宫廷采买的活儿,这可是个肥得流油的职位。
“爷,这林妹妹是何方人物?奴家可否见见?”琦娘佯装一脸感兴趣地笑道。
高志将这份租约郑重收好塞到怀里,一把挑起琦娘的下巴,看了眼她精致的妆容,美则美矣,与林珑相比,总觉得少了几分活力,“琦娘,这妹妹可不是乱叫的,至少你没这资格。”
琦娘的脸色顿时大变,身为苏州的花魁都是喜欢人家奉承的,这高志说这样的话不正是在嫌弃她出身不好吗?
高志看也不看她变了脸色的面容,一把甩开她的下巴,看着她顺势别开的脸,冷声道:“琦娘,识时务者为俊杰,自个儿有多少斤两自个儿清楚。”
琦娘忍着屈辱不敢发作。
高志一脸坏了兴致的样子,挥手示意桂嬷嬷将这琦娘送走,真是晦气,自己找她来是为了寻乐,可不是看她哭丧脸的。
桂嬷嬷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板着脸送她们主仆离去,比起柳苏这家生子奴才的通房,这主仆连提鞋也不配,当然那林珑姑娘看着比这几人都要好些,若爷得了她能收心,她乐得推波助澜。
开铺所需的柜面以及装修的事情,林珑都暂时交给绿姨娘主管,自己却带着林南往城郊而去,这香料铺子离不开花源,如果从别人的手中进干花,这成本就高了,若是自己能掌握第一手的资源,当中可以省下不少钱来。
林琦一听她要亲自去弄鲜花回来就为了省几个铜板,不禁笑她钻进钱眼里,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最适合她,少不得又要被林珑教训一顿。
谁知刚出了城就遇上大雨,马车也不好前行,她只得吩咐车夫暂时寻那客栈避雨。
好在这路边有家小客栈,简陋的马车一驶近,林南就打开油伞给林珑挡雨,着她赶紧到客栈门前避雨。
少不得淋了几丝雨水的林珑正用帕子擦拭之际,感觉到有人用冷冽的目光看着她,她不悦地抬头看过去,顿时皱紧眉头,直呼倒霉,出门都能碰上他,这必是没翻黄历的缘故。
不然黄历上必写着:是日破月,诸事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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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林珑正在自叹倒霉的时候,一旁的叶旭尧却是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今儿个她穿着一件月白色金线绣梅花襦裙,上面罩了件淡黄色暗纹图案的半臂对襟衫子,梳着双丫髻,飘着几条黄色丝带,身上清清爽爽无一饰物,在雨水略微打湿下,倒是显出玲珑曲线。
瞧了瞧周围避雨的人**,就她一个女人,他的眉头皱得似要打结,脸色更为阴沉。
几次见到她,似乎都没给自己留下太好的印象,想到林家其他几女,他的眉头稍松了松。“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他的问话声,林珑微抬头看他,“我去哪儿与叶公子无关。”
对于那桩狗屁倒灶的婚事,她没有心思去参与,所以语气也好不起来,或许别人要巴结他,可她没有这个必要。
看到林南要去将马车赶到一边避雨,这屋檐不太宽根本容不下马车,忙扬声道:“南叔,你先别管,与车夫赶紧避雨要紧——”
林南挥了挥手,“姑娘,不碍事的,将车安顿好要紧……”
这马车是租来的,如今碰上了大雨,若有个损坏,他们可是要赔钱的,林南心疼那笔钱,当然林珑也是一样,小户人家没有太多的闲钱来耗。
叶旭尧看到林珑梗着脖子担心地看向那中年男仆,一双秀眉几乎拢紧至打结,下意识地看向那叫南叔的人,敛了敛眉,这丫头担心人的样子倒也不令人反感,遂朝自己的小厮匪石看了一眼。
匪石立即会意地撑着油伞去帮林南将马车赶到客栈后面去,他们进来避雨比较早,马匹等都安置在那儿,给了客栈掌柜一钱银子,他们就等于将那儿完全占用了,客栈老板乐意多得这么些钱,不过后来避雨的人就不能再随便使用。
以致林南为了安顿马车伤透了脑筋,现在有匪石出面,这事情就能完全解决掉。
林珑看到这回是沾了叶旭尧的光,脸色红了红,回头朝他道:“多谢叶公子。”
叶旭尧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林珑也不以为意,这人面无表情就对了,他若表情丰富,自己才要遭灾呢。正要退开一边离他远点,进来避雨的人是一拨又一拨,可见今儿个出城办事的人不少。
两人站的地方又比较靠前,林珑退避不及,后面进来避雨的人莽撞地冲过来,她一个不稳向前跌去,叶旭尧退后两步想要避开她,看到她略有几分惊慌的眼睛,又突然眼明手快地伸手扶住她。
两人四肢相接,略有几分滚烫,林珑一脸嫣红之色,还没来得及道谢,雨势渐大,后面避雨的人更为粗鲁,硬是挤进这小小的屋檐下,再度被推撞的她直接干脆跌进叶旭尧的怀里,顿时脸色更为难看。
似有几分熟悉的少女幽香传来,叶旭尧略有几分失神,想要推开她的手猛然一改,握紧她的手臂,不由得想起那次在她寝室里躲避追兵时所见的美景,面色没变,耳根子红透,略有几分尴尬。
林珑也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与男人这般接近算怎么一回事?忙想站稳脚根就推开叶旭尧。
叶旭尧看到她后面是个避雨的壮汉,她若再退就要靠近对方的身子,眉头皱紧打了个死结,看到匪鉴正急匆匆地从客栈里面出来,忙问,“都妥了?”
匪鉴点头刚要回话,就看到自家主子突然拉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林珑姑娘迈进客栈里面,动作迅速到让他想要多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林珑被他拉着走,一时间也回不了神,在客栈屋檐下避雨,掌柜的不会说什么,可若是进去那就是另一个局面了,想到自己并不鼓的钱袋子,她有几分肉疼,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才行。
这么一想,她挣了挣,“叶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赶紧放开我……”
“闭嘴。”叶旭尧回头看她一眼,再看了看外面一**大男人,那手掌握得更紧,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拉着她“咚咚”地上了楼。
匪鉴跟在后面,目光古怪地在自家爷与林珑的身上来回转,自家爷这举动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莫不是被林家其他的姑娘吓着了?发现这林珑姑娘的好?
之前林家二房与三房的主母都领着姑娘去见太太,想要解释清楚那天晚上的事情,而林家其他的姑娘自然将目光都放在自家爷身上,各种讨好的手段倍出。有人更是没有眼界力的送来吃食,自家爷有那洁癖,如何会吃那些玩意儿?少不得自讨没趣。
今天自然也是这情形,自家爷干脆不配合,而是带着他们美名其曰出城办公,以此为借口避开太太的唠叨,以及林家其他几女的干扰。
太太是个什么心思,他们这些奴仆也是不知晓的,太太明明也不屑林家二房与三房行的龌龊事,偏还是让林家那几女登门拜访,连他们都看得出来林家那几女行事不太妥,就差将贪婪二字刻在门面上。
更可笑的是林家二房的女儿林璃还想要用区区几贯铜钱就想要收买他们,让他们为她所用,在爷面前为她美言几句,这想法本身没错,也是一条路子,可他们好歹也是侯府里面一等小厮,不说将来,如今哪会缺这区区几贯铜钱?
这不知是看低他们还是看低侯府,侯府里面例如他们与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织锦每月都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这足够普通一家五六口两个多月的嚼用。
想到那情形,当时莫说是他,匪石也差点惊掉下巴,那叫林璃的女子还扬着下巴道:“这五贯铜钱可不少,你们若干得好,我还会再加,等我成为了你们的大奶奶,自然也会更关照你们……”
当时匪石却是喷笑出声,在那叫林璃的姑娘瞪视下,匪石一本正经地道:“爷教过我们,不食嗟来之食,林璃姑娘还是收回去这天大的五贯铜钱,小的受不起。”咬紧天大二字。
然后他们哥俩不管那叫林璃的姑娘气得脸色发紫,恭敬地行了一礼就转身走人,就凭这样的眼界力,这林璃姑娘就算嫁进叶家,也不会被爷看在眼里,只怕混得比有实权的管家娘子或者老爷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也不如。
主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们从小就是家生子奴才,哪会看不明白?奴大欺主的事情还少见吗?
眼前这林珑姑娘倒是看起来更让人顺眼些,以前没有比较,才会眼瞎地只看到她不好的一面,更是私下议论她心机重。现在再看,他都想要建议自家爷要不就选这林珑姑娘,至少回到本家时,不会因为贪婪与眼界低而惹出笑话来。
林珑被强拉着走,“叶公子,这不妥,你拉我上来,南叔回头寻不到我怎么办?你且松手,我到外头等他去……”
若不是见他之前帮了她一把,她早就一脚踢过去了,哪有男人这般拉个姑娘家的?他这不是要害她的闺誉吗?
她的嘴嘟得老长,可见心下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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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客栈的二楼颇为宽敞,一般接待的也是出城办事或者郊游的富家公子哥儿,所以这儿看起来还是颇干净。
林珑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其中一张擦得极干净的桌子上,这张桌子还铺了一层月白暗纹的桌布,旁边还摆着两只铺着同样布料的雕花圆凳,而那叫匪鉴的小厮上前摆弄那一套明显不是这小客栈能有的上等青花瓷的茶具。
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本来应是看得眼花缭乱才是,可她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斜睨了一眼身边抿着唇的男人,像他这样喜洁的人还是不要出门祸害别人为好。
本以为这男人必是眼高于顶不会给人留情面的,如今一对比,上回他到林家时没弄出这一套玩意儿,已经很给她二叔父与三叔父面子,不然把嫌弃一摆出来,林家众人几乎都脸面扫地。
叶旭尧看到匪鉴泡好茶摆好后,方才扯着林珑过去坐下,一松开林珑的手臂,看到她要起身,微抬眼道:“坐下。”顿了顿,“你那个南叔会找过来的,这样的雨天一时半刻也走不了。”
林珑看了一眼他,还是不想与他共坐一桌,天知道,人家会不会嫌弃她脏什么的?万一上回故意弄脏他洁白衣裳的事情再被追究怎么办?瞟了一眼桌上的布,她都想要大骂贼老天了,人比人果然气死人。
同样也是月白色的布,人家拿来铺桌子的都要比她身上穿得还要高级,嘴角一直抽搐,心里素质再好面对这对比就是怎么也好不起来,真想再骂一句贼老天。
“还是不了,男女授受不亲……”她找着理由拒绝,万一这叶公子包藏祸心趁机坑她出银子,咋办?按理来说这是不太可能,可想到两人几次见面的不愉快,他不是老爱臆测她爱钱吗?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反正这人对她的观感就称不上好,只怕从来没看她顺眼过。
“不用你出一个铜板儿。”叶旭尧看也没看她,径自整理了一下袖口,似乎对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林珑本来抬起的脚在听到他这句话时,一双剪水秋瞳转了转,顿时转身笑眯眯地坐下,不用花钱那真是好啊,别笑话她小家子气,有时候人得面对现实。“那敢情好,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真个一屁股坐下来,反正话是他说的,若敢嫌她脏,她可是不依的。
匪鉴看得偷偷掩嘴,看了眼淡定的自家爷,爷还真是了解这林珑姑娘的短板,就这么一句话将人留下,接收到爷不善的目光,他想到被踢的那一脚,又感觉到身子还疼着,忙收起笑容,做那严肃状。
正在这个时候,匪石领着一脸担心的林南匆匆走了上来。
林南一看到林珑,急忙小跑到她面前,“姑娘,南叔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回头就没见着您,南叔都快急死了……”
林珑安抚地看了眼林南,“南叔,我没事的,这光天大白日的,到处都是人,能出什么事?你啊,就别多操心,给我定着就是。”
林南还是难以放心,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叶旭尧,自家姑娘与这个俊美的年轻人是什么关系?没有莽撞地咋呼出声,而是稳重冷静地征询林珑,“姑娘,这是……”
“这是叶公子。”林珑瞄了眼似不在意的叶旭尧,简单说了五个字,并没有过多的介绍。
无须林珑打眼色,林南一听是姓叶,顿时就睁大眼睛,这不就是襄阳侯家那位与林家有婚约的爷?
倒吸了一口凉气后,他心下大喜,这是不是表明自家姑娘有这机会争一争?不过他不敢将这心思表露出来,而是抬头挺胸站在林珑身后,给自家姑娘长点面子。
“南叔,你身上被雨水打湿了,先去擦一擦吧,回头得了风寒就不划算了。”林珑担心地吩咐。
林南却是摇了摇头,这个节骨眼,他如何能离开?一旦走开,岂不是让这叶公子看轻自家姑娘不知庄重?“不碍事的,南叔身体强健,这么一点雨丝儿怎么就能淋病了?”
叶旭尧微抬头看了眼这叫南叔的奴仆,这仆人倒是挺为她着想,不着痕迹地再打量了一眼略有几分担心的林珑,看得出来主仆关系很好。
匪鉴与匪石两人都端来了一小铜盆柠檬水过来,分别摆在叶旭尧与林珑的面前。
匪鉴还刻意地看向林珑,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丑?说实话除了富贵人家,一般人家是不会这么穷讲究的,当然他家爷在这方面是要求过态了。
林珑看了看那小盆子,不用别人多言,她也知道这是给人净手,不是拿来喝的,这小厮想要看她笑话还真难了。
以前在京中时母亲也是爱讲究这些,可父亲到底不太喜欢这套,少不得要挨母亲的责备,说他像个穷叫花子什么的,各种嫌弃难听的话都会出口,如今想来,父亲都能喜欢上这样的母亲,也是自己找罪来受。
她将一双青葱玉手浸到小铜盆里,轻轻地搓了搓,动作轻柔,表情轻松,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毛病来,匪鉴不禁暗暗给这个林姑娘加分,不看穿衣打扮仅看仪态,这林珑姑娘就算是在京中贵妇中走一圈,也不会掉架子。
叶旭尧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匪石端来的水盘里搓洗了一下,再拿那雪白的巾帕擦干净手,就将其嫌弃地丢弃到一边,径自优雅地端起青花瓷茶碗轻啜起来,眉尖略皱了皱,这茶泡得欠火侯。
另一边侍候林珑净手的匪鉴缩了缩脖子,这可不能怪他,本来匪石更在行些,只是他比较细心,爷才会遣他上来打点干净桌面什么的,匪石来晚了,他能将爷晾在那儿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离得些许远的掌柜的不禁要泪流满面了,他家这小客栈就这么令人嫌弃?每天都有擦洗干净,也没多脏啊。
这柠檬水净手就是好,手中略带香气,林珑深吸了一口,笑眯眯地端起茶碗姿态优雅地小茗一口,入口甘香,如果她没有猜错,应是今年新出的茶叶,叶家果然够富贵。
她也只是感叹一下,称不上羡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也没必要妄自匪薄,自食其力的她不比叶旭尧差什么。
叶旭尧却是有几分惊讶地微微打量她,原本觉得她死要钱应是十分粗鄙,现在看来母亲还真没看走眼,就这行事,还真与粗鄙沾不上边。
“你看什么?”她不悦地瞟了一眼叶旭尧,别以为她没有发现他打量的目光。
“林姑娘比我想象中要好一点。”叶旭尧不给面子地直道出来。
林珑的嘴角略抽了抽,这人真是嘴贱欠揍,呲了呲牙,“彼此彼此。”
叶旭尧朝她微微举了举手中的茶碗,少有的笑着挑了挑眉。
林珑握紧手中的茶碗,就差将茶水泼过去,不甘示弱地笑了笑。
儿子就那样扔下林家二房与三房的长女离去,襄阳侯夫人叶钟氏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径自优雅地品着手中新沏的茶。
“这是那个叫林琳的姑娘偷塞给你的?”
她的下巴努了努桌子上一对各十两的银锭,以及一支做工精细的镶珍珠银簪子,一对水头尚算不错的飘花翡翠镯子,出手尚算阔绰。
正给叶钟氏捏肩膀的织锦略扫了一眼,“回太太的话,这确她硬塞来的,她说要奴婢在太太面前为她美言几句,奴婢不收,她非要给,奴婢没法,只好报给太太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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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叶钟氏闻言,回头看了眼一脸恭顺的织锦,好一会儿才道:“你倒是行事周全。”
织绵收回给叶钟氏捏肩的手,微垂头恭顺道:“奴婢是太太调教出来的,怎可随意收受他人的好处?奴婢一时快活了,他日太太知晓,哪里还有奴婢的好日子过?”
她打进府就伺侯叶钟氏,算得上知晓她的心意。
叶钟氏也没有心思找这个心腹侍女的碴,“这林家三房的长女,我在京见过,确有几分见识,可行事似乎不走正路,她找上你,倒也无可厚非,比二房那个要强得多。”顿了顿,“昔日在京我也没瞧她上眼,如今再见,也并无任何长进。”
让林家几个女儿都出入这宅邸,也是为了更看清各人的禀性,只不过越看她就越失望,这林家似乎都教不出一个像样的女儿来,尤其一想到乡绅之女、秀才女儿这几个字眼,她更难满意。
“太太,那林家大房的长女呢?她倒是一次也没出现……”织锦微歪头道。
“她?”叶钟氏对林珑的印象很深,轻抚手中茶碗的花纹,“模样长得好,虽没了爹,但也曾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千金,其母虽已改嫁到临沂伯府,但外祖家还在,血缘亲情要断谈何容易?现在他们碍着临沂伯府对这外孙女不闻不问,若我们两家结亲,她外祖家岂会没有反应?算来比后两个身世要强得多,不过那性子太傲。”
想到那句齐大非偶,她就冷哼一声,放下茶碗,倾身推开身边的窗户,看了眼大雨之下的小花园,花骨朵儿被雨水浇打一副不胜寒风的样子,确有几分可怜,思及京中也没来信催她快点回去,可见婆母对于她这次出门是心满意足的,她的神色瞬间转冷。
织绵不敢再妄测叶钟氏的心思,一切都要恰到好处,若是触了太太的楣头,她可吃不了兜着走,往后的好日子就更难期待,一向懂取舍的她,自然知道适时地三缄其口。
“她若要进我叶家的大门,这性子还须得再磨磨。”叶钟氏最后微皱眉喃道,不然过于高冷,在这大宅门里更难生存,再说这老太太的心就是偏的。
看来还是更为看重那林家大房的长女,织绵琢磨着叶钟氏的话意。
“你且去探听一下这林家长女的一些事情,回头报给我。”叶钟氏吩咐了一句,就起身打算回内室小憩一会儿。
织绵忙应诺,立即跟上去侍候。
一切妥当后,她方才将内室的门关上,退了出去,这回到苏州来,六个大丫鬟里面太太惟有带她前来,这表明了太太对她还是颇看重的,一面想着心事一面走到外面的回廊。
“织绵姐姐,太太睡了?”有小丫头笑着问候她。
她点了点头,一向与人为善的她颇和气,“你们且在这儿守着,我去大爷的屋子瞧瞧,这雨一直没停,也不知道大爷及时回转没有?”
声音听来颇有几分担心,小丫头忙笑着应了。
看到织绵带着两个小丫头往回廊另一端走远,新来的仆妇讨好地笑道:“瞧这织绵姑娘,不但长得好身段又苗条得很,再看这穿衣打扮就像富贵人家的奶奶似的,我都不敢凑上去说话。”
小丫头压低笑声,怕吵着里面休息的太太,“可不是?太太身边就数织锦姐姐最和气,要不然太太哪会如此看重?织锦姐姐将来可是……”说了一句,她意识到自己碎嘴了,忙闭上嘴巴,左右看看,与她一起当值的侍女出恭还没有回来,顿时拍拍胸脯,自己这大嘴巴可要不得。
“将来会如何?”新来的仆妇忙追问,心里对这富贵人家的**事是相当的感兴趣。
“去去去,这事儿不到你打听。”小丫头说翻脸就翻脸,板着脸赶她走,“还不赶紧去做事,回头织锦姐姐见着,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别怪我没提醒你。”
新来的仆妇撇撇嘴,拽什么拽,还不都是侍候别人的命,谁也没比谁高贵?提着扫帚敢怒不敢言地赶紧离去。
雨水仍似倾盘一般飘泼而下,林珑喝了几口甘香的茶水,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帘,一股略带寒气的风儿吹来,带来几许雨丝,身子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叶旭尧似在看雨品茗,朝匪石道:“去将窗户关上,别让雨丝儿飘进来,没得扰了爷的兴致。”
匪石奇怪地看了眼自家爷,不敢有慢立即过去伸手将雕花窗户关上,屋子里顿时暖和些许。
林珑惊讶地看了眼叶旭尧,见他没有什么兴致说话,她也就不自讨没趣。
这雨下了都将近小半个时辰了还有没有停歇的迹象,她难掩有几分焦心,若再没停,赶不及到目的地,那她这一天租马车的钱就白给了。
叶旭尧斜睨了一眼她没掩住情绪的剪水秋瞳,不可否认,这丫头长了双相当漂亮的眼睛,似会说话一般,微抬下巴向匪鉴看了一眼。
匪鉴立即会意地出去。
林珑有几分意兴阑珊,转头看向身边尽忠职守的林南,“南叔,你且到厨下烤烤火将衣裳弄干,不然依这天气得了风寒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是再提醒了一句。
“姑娘,南叔顶得住……”林南死撑着道,初时不觉得,可站得越久这身子越冷,这暮春时节,不下雨还好,一碰着下雨就会寒冷几分。
“南叔。”林珑加重语气唤了一声,“叶公子不是坏人。”最后她不得不点明这一句,就怕南叔非要站在这儿给她撑场面从而累坏了身子。
闻言,正接过匪鉴手里棋盒的叶旭尧诧异地看了眼林珑,什么时候他升级为不是坏人?当然他可不会厚脸皮给自己脸上贴金为好人,林珑嘴里的不是坏人,可不能往好人上理解。
“爷还不至于如此下作。”
淡淡的一句话,堵得林南脸色微红,此时也不好坚持,不然想要促成这婚事就更难了,一番思忖后,他从善如流地告罪一声即拱手为礼退下去弄干身上的衣服。
那早已不忍目睹自己被人嫌弃到不成样子的掌柜,一听到林南的要求,当即二话没说,就着小二领着林南去厨下借着灶火弄干衣裳。
“你这仆人倒是个忠心的。”叶旭尧一面摆棋盘,一面声音极淡地道。
“那可是。”林珑脸上渐有几分笑意,“南叔以前是侍候我爹的。”
叶旭尧点了点头,林珑的生父林则其实他还真见过,只是无甚交往也就没有必要再提,修长的手指摆好棋盘,微掀帘看她,“可会下?”
林珑愣然一下,看了眼这用上等玉石做的黑白棋子,不禁有几分怀念,伸手摸了摸,嘴角微翘,“当然,我外祖父喜欢这个。”
只是母亲改嫁后,他们姐弟仨就成为了最尴尬的存在,势利眼的外祖母又怎会搭理他们来刺痛临沂伯霍家的眼?而她别的没有,几根傲骨还是有的。
叶旭尧做了个请的手势。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五十四章
雨势渐缓,匪鉴推开窗户,雨水变成细细的一条雨丝从天而降,屋檐那儿早已是人头涌动,嘈杂声不绝于耳,更有人看到雨势没那么大急匆匆地冲进雨水中赶往另一个目的地,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
正自出神间,听到身后玉棋落盘的清脆响声,他回头一看,看到坐在那儿下棋的两人,自家爷的一身白衣与林珑姑娘略带黄色绣花的月白衫子颇为相配,两人俱都长得好,此景就像一幅画儿似的。
林珑执着白棋托腮看了看棋盘,此时黑棋强势,微掀帘看着手拈黑棋的叶旭尧,这人的棋风倒是大开大合,杀伐果断,可见其性格的强势,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的手轻轻地将白棋落在棋盘上。
恬静秀美,这是此刻叶旭尧对林珑新的认知,撇去那几次见面的不好印象,此时安静下棋的她就像静止的山水画,白棋的进攻并不太强劲,却能在他的手下维持自我一贯的风格,步步为营,与其心思细腻应是分不开,这并不是学自林珑祖父的棋风,颇有她自己的味道。
他手中的黑子很快就堵住了白子的生路,步步进攻。
茶香袅袅,雨水偶尔打落台阶发出“叮咚”的响声,两人静默无语,只有棋盘上的交锋厮杀得颇为惨烈,叶旭尧越下越有几分惊奇,看不出来林珑能坚持这么久而不投降。
最后一个黑子落下。
林珑定定地看了棋盘半晌,生路竟是被封得死死的,手中轻拈的白棋已无用武之地,这人真没有怜香惜玉的良好品质,微微叹息的她手指一松,棋子落回棋盒内发出一声悦耳的声响。
她抬起头来看向叶旭尧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微微一笑,“叶公子棋高一着,小女子自认不及,甘拜下风。”
叶旭尧却没有喜上颜面,而是打量了一下棋盘,赢是最终赢了,可也只赢了她区区一个半子,他鲜少有赢得如此显微,于他而言,与输有何异?
“林姑娘无须妄自匪薄,叶某也非赢得很光彩,算来与平手无异。”
林珑从来都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听到叶旭尧这颇为自厌的话,竟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惹得叶旭尧皱眉看她,那收拾棋子的手就是一顿。
“叶公子抬举了,小女子受宠若惊呢。”
她的玉手也在棋盘上穿梭,与他一道将棋子收回盒内。
叶旭尧发现林珑的性子颇有几分爽朗,与时下女子拘谨的性子略有不同,嘴角微微上扬,修长的手指在拈起棋盘上一片白棋中的黑子时,与匆匆执棋的她那双莹润洁白却又略带老茧的手碰到一块儿。
感觉到她肌肤上的微凉,他顿时一怔。
林珑的俏脸微红,很快收回自己的手指,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烫,咬了咬下唇,竟自尴尬起来。
怕他会误会自己借机勾引他,她猛然抬头看他。
“我不是故意的……”
“这只是个意外……”
两人解释的声音同时响起,看了眼对方,林珑率先笑出声来,叶旭尧嘴角微微一翘,尴尬什么的竟是扔到了九霄云外。
匪鉴见到此情此景,有致一道地看向匪石,果然看到他惊得险些要掉下巴,这林姑娘看来与自家主子颇为投缘。
“姑娘,雨停了……”
林南兴冲冲地从楼下跑上来,嗓门颇大。
林珑探头看向林南,拾棋子的手不禁加快起来,雨停了她就该离开了,在此逗留了近两个时辰,再留下去天就黑了。
叶旭尧看到她似乎有几分急意,眉头一皱,“这儿留给匪石他们收拾即可,林姑娘有事可先行离去……”
“这不太好。”林珑不好让他收拾残局。
“没有什么不好的,林姑娘先请。”
听到叶旭尧并不着恼的话,林珑确也是想要离开了,只好起身将棋盒交给一旁的匪石,“那就恕小女子偷懒了。”
叶旭尧朝她微微一点头,并没有别的表示。
林珑行了一礼,“叶公子,他日我们两家终还是姻亲,总是对对方产生误会就不好了,小女子先行谢过公子的茶水,就此别过。”
听到姻亲两个字,叶旭尧拾起黑子的手就是一顿,原本看来尚有几分惬意的表情彻底冷却,“林姑娘请便。”几个字像是从牙齿缝里面挤出来一般。
匪石与匪鉴俱都一脸惊讶地看向林珑,这个林姑娘说的是真的?
林珑对于叶旭尧的冷场并没有什么意外,早就发现此人的性子不太好,不以为意地再行一礼,这才迈开步子,轻盈地向楼上而去。
林南原本在听到姻亲这两个字时也是一愣,自家姑娘真的不争取吗?这叶公子才貌双全,可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最佳夫婿?人冷点没什么,反倒不太招莺莺燕燕,这可是多数女人求都求不到的。
“叶公子,别往心里去,我们姑娘一向说话如此……”
他拱了拱手作别,听到林珑在楼下唤着南叔的声音,方才急忙往楼下而去。
“姑娘,马车已套好……”
“……”
林珑与林南对话的声音还能远远地从楼下飘到楼上。
叶旭尧却是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黑棋捏得粉碎,手一松,黑粉从手里落下,不待他吩咐,匪鉴早就再度捧来柠檬水给自家主子净手。
“把这棋扔了。”叶旭尧冷声道。
匪石看着这缺少了几枚黑棋的棋盘,眼里颇觉得可惜,可又不敢说不,只得点头应诺。
“这林姑娘说得不过是玩笑话……”匪鉴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与我何干?”叶旭尧如冰般的目光射过去。
匪鉴顿时识趣地闭上嘴巴,唉,这林姑娘比自家爷还要傲上几分,也难怪爷着恼。
此时再上路,林珑在车里也能闻到雨后青草发出的清新味道,鼻子狠狠一嗅,果然神清气爽,脸上不禁带了几分笑容。
“姑娘,你说那话是真心的吗?”林南的声音隔着车帘子传了进来。
“南叔说的是哪句?”
她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说过的话可不少,这没头没脑地让人好猜。
“就是与叶公子成姻亲的话。”林南干脆掀起车帘子直接看向林珑,“依南叔看,这叶公子并不太差……”小心翼翼地表达着,就怕招致林珑的反感。
“姻亲啊,”林珑托着腮,“当然是真心的啊,不管他娶了我们林家哪位,这姻亲肯定就是跑不掉的,不过我可不敢指望这大佛似的姻亲,惹不起还躲得起。至于我和他,南叔就别开玩笑了。”
林南看到林珑的表情并非是玩笑话,既然神女无梦,他再如何也得歇下这心思,瞬间就转移了话题,讨论起待会儿与人谈收购鲜花的价格。
林珑对这话题显然更感兴趣。
跟在他们身后有段距离的马车里面,耳力过人的叶旭尧自然是将前面马车里主仆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五十五章
没想到两人上路的方向一致,这些个话他想听不到都难。
他一双墨黑的眸子微微一眯,姻亲吗?其实对于她这话,他谈不上着恼,只是这两个字将他之前的好心情一毁而尽,从来还没有哪个姑娘家将他嫌弃成这样?好像他有多差劲一样,这林珑果然与林家那几女差别甚大。
一方面对于她的话甚为不喜,另一方面又对于她不是那种肤浅之人暗赞自己还是有眼光的。
可这心情为什么竟是糟糕透顶?叶旭尧扯了扯有些发闷的衣领,表情竟是越发森冷,这林珑埋汰人的话听来果然不太顺耳。
半晌,他伸手重重地敲了敲车板,不悦地吩咐一句,“快点,这样的龟速,天黑也办不完事。”
外头驾车的匪鉴与匪石对视一眼,看来爷还是气着了,这林珑姑娘胆子真大,匪鉴的手一抖,马鞭一扬,马儿的速度加快起来。
下过倾盘大雨的地面到处都湿透了,泥桨更是飞溅,林珑正与林南讨论着鲜花的价格,突然马车一个不稳,身子一歪,她忙两手扶着简陋的车壁,差点要惊叫出声,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正要不悦地责问车夫如何驾车的?
身边传来马儿奔驰的声音,一辆算不上华丽,却远比她这租来要结实厚重的马车呼啸而过,速度很快,她所坐的小马车还是晃了两晃,好在车夫反应快,驾到一边避开些许,那辆马车就迅速地擦身而过。
“什么人嘛?”林珑抱怨出声,这道路本来就不宽,又是雨后湿地,这样驾马车很容易伤及无辜,一双大眼里颇有几分不忿。
林南也是两手紧巴着车壁才能平衡身体,皱眉看向那迅速走远的马车,这马车一看颇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车夫一脸的歉意,“姑娘,没事吧?现在这些个富家子弟实在是嚣张得可以……”
林珑的面色一沉,“可不是?这样狂奔会出人命的。”坐正身子,看到林南仍出神地看着前方,“南叔,赶紧回魂,这马车已走远,我们再怒也不顶事。”
林南这才回头与林珑再度商量起来,好一会儿,他方才转头要车夫加快一点速度,不然今晚赶不及回城就糟了。
车夫也知道时间有限,马车赶得又稳又快,连林珑也笑着夸他的车技好,惹得车夫开怀不已,直道林珑有眼光,还说林珑下回要出城就找他,到时候必定算便宜一点。
林珑当然是笑眯眼,能省一个铜板儿也是好的。
到了那陈村的时候,已是下午,林珑在路上吃过干粮,又在那小客栈喝了不少茶水,这肚子一时间饱得很。
陈村后面有座高山,山上的花草颇多,一向无人采摘,林珑本也不识得此地,还是林南见多识广,所以一听到要开香料铺子,立即就想到花源,他在这陈村有熟人。
那等在村子里的人一看到林南,立即就迎了上来问好。
林珑踩着矮凳下来的时候,正眼看去,林南这朋友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年纪颇大,看他与林南说话必恭必敬的样子,就知道林南早年有恩于这人。
“这是我家主子,林姑娘。”林南忙让开身子,介绍起来,“姑娘,这是陈伯,以前与我也有些交往……”
林珑点了点头,唤了声陈伯。
陈伯有几分受宠若惊地应声,“林姑娘别客气,我们进村说话,以前我担谷子到城里卖,也是多得林管家,要不然必定被人坑死了……”
林珑一听,好奇地看向林南,“南叔,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嗳,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在二老爷那儿当管家时,看到米铺蒙骗秤头压价钱,一时看不过眼说了两句罢了,偏陈伯还记在心里……”林南不好意思地提及。
“林管家太谦虚了,那时若不是你仗义执言,我可要亏三两多银子,我们这庄稼人亏不起啊……”陈伯咋呼道。
林珑一听,不得不说林南颇为正直,这样的品德很难得,对于他将来出任自己香铺的掌柜,颇为放心。
陈伯提议到他家喝碗水说说话再上山,林珑担心回城的时间,只好拒绝了,趁着现在没雨,正好可以徒步到山上去看一下花儿的品质如何,这关系到出来的香粉的品质,马虎不得。
陈伯也不废话,带头领着林珑就往村后背的山上去,这路有几分泥泞,林珑走得有点吃力,不过她不是娇养的贵族千金,银牙一咬就能忍过去,惟有绣鞋与裙摆有些个脏了。
这山倒也不高,果然花草极多,寻常可见的红蓝花、石榴花、蔷薇花、益母草等这儿都有,当然一些比较珍贵的,这儿是不可能出现的。更甚者她还见到一些寻常的中药材,心中更喜,她调的花粉要卖高价,还须添入几味中药,针对问题肌肤,她们想要美也会更舍得花大价钱来求购,一如郑南珠。
伸手摘了一朵被雨水打得有几分蔫了的花骨朵儿在手中,凑到鼻端仍闻到淡淡的香气,手指轻拈,汁液微稠,看来品质不错。
“林姑娘,你真要这满山遍野不值钱的花儿?”陈伯仍有几分迟疑地问,当初林南与他提的时候,他百般不相信,这儿开的花又不是稀罕品种,城里有谁个要?惟有村里未出阁的姑娘家还会摘来一二插插鬓发,除此外,也无人稀罕。
“没错,陈伯。”林珑笑道,“当然我初期不需要太多,将来就说不定了。”
陈伯一听脸上顿时带上几分喜意,若能有一份额外的收入,这于他这个庄稼汉来说相当难得,“林姑娘,你要多少,老朽每天都可以给你送到府上去。”
陈伯还是理解错误了,林珑口中的不多并不是几株的问题,除了需要根据肌肤定制的脂粉,一般的货色是需要大量的,薄利多销,积少成多,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况且打开名头也需要这最基本的货色。
“陈伯,我需要与你们的村长与里正谈谈。”林珑正色道。
这山里的花儿随便摘几朵怕是不成问题,可要大量的,就不得不与这些个人谈一谈了,短时间私自采摘没问题,长远来说会埋下隐患的。
陈伯一怔,没想到林珑会这么问?顿时皱眉地再征询一遍。
林珑还是点点头。
陈伯这会儿不再怀疑,而是领着林珑下山,往村长家里去。
陈村的村长是一名长着胡须的老头儿,林珑打眼看去,这村长的家里环境不错,应是这村里的富户了,他一听林珑的来意是为了村里后山的花草,顿时皱紧老眉,颇有几分轻蔑地看着林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遂语气不善地道:“这位姑娘,你是故意来戏耍老夫吧?”
林珑不以为意,淡笑道:“不是,我是诚心诚意来与村长相商的,你这后山的花草,我颇为满意,遂打算承包下来,一个月我出十两银子,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她伸着手指道,然后又从袖口里掏出二十两银子,“为表诚意,这是二十两银子的订金,村长应知我不是在开玩笑吧。”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五十六章
陈村的村长表情一怔,这回不敢再看轻林珑,能拿出二十两银子的订金就不可能是找他老头子乐趣的,摸了摸胡子,皱紧眉头,“林姑娘,你可要想好了,这万一你要这花花草草赚不到钱,老夫是不会退你押金的,这二十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珑自然知道,这村长初看有点让人不喜,现在再看竟也能感觉得到他善意地提醒,遂脸上带笑,“自然是想好了,村长莫要有顾虑,小女子能说得出这话,就必然是心中有数。”
陈村的村长这才眉头一松,林珑花钱包这没人要的花花草草,他乐意之至,再者也还需要人手采摘花草送进城里,这也能为村民在农耕之余增添一笔收入,算来是件好事,这会儿招待林珑更为热情。
“林姑娘,喝茶。”
林珑笑着点点头,她的提议甚好,也不怕别人不答应,端起这普通茶碗轻饮了一口,虽没有叶旭尧那小厮泡得香浓,但也不难喝,一笑眼睛就如一弯月儿般。
林南看得心惊肉跳,不禁为林珑的大胆捏了把汗,从二老爷和三老爷那儿虎口拔牙才得了这么点钱财,这丫头倒是花得大方啊,这会儿他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香料铺子做起来,不然就亏大发了。
林珑不知道林南内心的翻腾,从怀里掏出早已写好的契约递给这村长,“村长你瞧瞧这约写得如何?如果没有问题,唤来里正,我们把约签好,也免了将来的口舌之争。”
先君子后小人,这道理陈村的村长也明白,之前还以为做主的是站在林珑身后的中年男人,现在才知道错得离谱,伸出带老茧的手接过来打开一看。
契约写得很分明,竟是将双方的权利与义务也点明,他仔细地一条一条看下去,嗯,这林姑娘还是个挺厚道的人,这约并不是一面倒地倾向于她,也保障了陈村的利益。
林珑径自喝茶,这是她与林栋一道商量写出来的,她禀着良心办事,也不怕这村长不应承,除非他是傻子。
陈村的村长看到林珑淡定的样子,心里对这小姑娘的认同多了几分,看过这约没问题后,就着人去唤里正过来。
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唤村长,说是村里出了事,里正与耆长也在那儿。
村长不敢怠慢,忙对林珑说:“林姑娘,老夫去去就回,你先喝碗茶水,莫要客气。”
林珑点点头,村长这才急匆匆地离去。
陈伯叹息一声,看向来人,“是为了二黑他家吧?”
“可不是?”那报信的人大口喝了碗水,这才止住喘不匀的气,看了眼林珑,见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也无甚要紧,这才再度低声道:“二黑也太大胆了,走私盐那可是犯律法的,也不知道哪儿走漏了风声,这才引来了上头的人。”他的手指了指头顶。
林珑一听到走私盐这几个字,顿时神色一紧,本朝是严禁私自贩卖盐的,一直抓得很紧,不过仍架不住有人为了多几两银子铤而走险。
林南也跟着叹息一声,“若不是日子过不去,谁愿做这种事?”
这话一出,那报信的人顿时看了林南一眼,陈伯怕他误会,忙道:“这是我恩人,不是坏人,他是为了后山的花草来的。”
报信的人这才点点头,搭腔道:“这话在理,二黑就是不听我劝,还说有门路,是赚了几两银子,可现在他要退出,那伙贩私盐的人还将他的腿打断,官老爷又查上门,唉,这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成怎样?”
林珑皱了皱眉头,“这贩私盐本来就是触动律法的事情,那二黑还是赶紧与官老爷合作,换得将来减轻刑法也还不至于太糟。”
报信的人点点头,“确是这样,唉,这苏州城的盐商也真是太黑了,什么都敢做,还不是仗着盐运使大人?”
林珑一听,顿时心头一跳,有人来查盐务的案子,不知阿绯的亲爹贝聿可曾卷入其中?这可是苏州城最大的盐商啊,万一有个好歹,阿绯的日子就难过了,这样的案子不动则可,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她不禁咬了咬指甲,心里为阿绯忧心,恨不得现在就回城找上她问上一问,不知贝聿与盐运使苏大人关系密不密切?
勉强压下心头的担忧,她喝着不知味儿的茶水,直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村长方才与里正一道转回。
林珑看了看他们的神色并不十分紧张,看来事情并不太糟糕,她的心也宽了一点,忙起身见礼。
村长对林珑的印象极好,遂引荐给肥胖的里正。
里正一听林珑的来意,即道:“这事我听村长说过了,林姑娘带来的合约路上我也看过,没有问题,我们这就签约按手模。”
林珑一听这事对方答应得干脆,遂忙应声,“那甚好,明儿我就拿去官衙备案。”
里正点点头,又誊抄了两份,双方签名按手模,这事也就算成了。
林珑仔细看了看,这才收到袖口里。
事情办妥后,村长与里正笑逐颜开地送了林珑出门。
到得外边的田垄,陈伯道:“两位若不嫌弃,不若到老朽家中用了晚膳再回去?”
“不了,这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不然城门一关就糟了。”林珑笑着拒绝。
与陈伯商议了一下明天送花到城里的事情后,她即坐上马车离去。
回程途中,林珑想到贝明绯,对于这事情的顺利那高兴劲儿顿时就减缓。
惟有林南还兴奋地说个不停。
行了一半路程,马车重重一顿,林珑在车里被一抛,顿时撞到车壁上,感到一阵疼痛。
看到倾斜的马车,林珑稳住后忙掀帘子出来,“南叔,出了什么事?”
林南道:“姑娘,这车轮陷进一旁的烂泥内,您先下来吧。”
林珑站在车上看了看,果然其中一个车轮子陷进烂泥里面,几乎就将车轮子淹了一大半,怪不得倾斜得厉害,看这样子怕是不好将其拉上来。
车夫懊恼道:“我已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没避开这烂泥,这天一下雨最怕出现这情况……”
“还是赶紧拉上来吧。”林珑道,现在再抱怨也无济于事。
车夫看到林珑没有动怒,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与林南一道将这马车从烂泥里拉出来,可是无论如何挥鞭让马儿使劲拉,这车就是拉不上来。
林珑初是在一旁干着急,最后也不得不搭一把手,弄得身上更是泥浆,却是半分帮助也没有。
“姑娘,这下可如何是好?”林南急得就差团团转。
“南叔,我们再使劲拉一拉。”林珑正色道。
与他们同道而回的驾马车的的匪鉴眼尖就看到了这状况,一眼认出那狼狈样子的是林珑,遂隔着帘子禀道:“爷,我们又遇上了林姑娘,她好像陷入麻烦里面……”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五十七章
匪鉴话还没说完,车帘就被人用力一掀,叶旭尧冷然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吓得他顿时口大张合不起来,爷这也太迅速了吧?
叶旭尧看了眼那边的情形,林珑原本身着的月白色裙子上泥斑点点,梳好的丫髻上有几络头发垂下来,看来确是有几分狼狈,他的眸子一黯,她就不能光鲜亮丽地出现一次在他面前吗?
“爷,我们要不要去帮一帮林姑娘?那马车太重,车夫与她的仆人看来是真的没法将车拉上来,若是再不走,城门一关,他们只怕要露宿荒郊野岭了。”
匪石小声地建议,之前这林姑娘把话说得太死,自家爷又很明显是真的动怒,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之前还差点吓哭人家的小孩,所以此刻他也拿不准自家爷的态度,是帮还是不帮?这林姑娘的傲骨,其实他是十分欣赏的,难得有人如此不媚权贵。
匪鉴拉了一下匪石,就怕他的建议惹怒爷,到头来自个儿吃不了兜着走。
叶旭尧一副浑然未觉这俩小厮拉来扯去的样子,只是眉头深皱,此时离得越近,林珑的狼狈样子越发清晰。
“南叔,你到那边使劲儿……”此时的林珑眼里只有这辆破马车,对于旁的目光竟是浑然不觉,她的玉手再指了个方向给车夫,让他用力赶马儿拉起这车。
马儿嘶叫着,四蹄一扬,往前奔着,车夫眼里一喜,看这样子有希望将马车拉出泥潭,后面推举着车的林南与林珑也感到有希望,两人对视一眼,更加一把力,争取将这车拉上来。
哪知这马儿是老马,本就体力不支,还差一点儿的时候,马儿的蹄子一顿,拉起已有三分之二的车轮子又再度掉回泥潭里,离得近的林珑眼看就要被这股力道带着摔倒,身子惯性地向前冲。
“姑娘?”林南心惊肉跳地唤了一声,伸手想要拉住她。
林珑没等到林南拉住她,想要退开,脚下却一顿微微挫到了,她的小脸一皱看来今天是免不了一场灾难了,她有几分悲观地想。
匪鉴与匪石这两个小厮也看得目瞪口呆,这林姑娘运气太背了,这回看来受伤在所难免,他们都屏住呼息,颇有几分不忍。
“爷,我们帮帮林姑娘吧……”
匪石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旭尧的身子就已经迅速掠了出去,从慢速行驶的马车上如一枝箭般射向那险些要摔倒的林珑。
匪石与匪鉴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可以看到一抹不可思议,自家爷可是有洁癖的,碰上这种情况早就脸色一黑地有多远避多远,现在居然会去救那个全身泥巴的林姑娘?这让身为贴身小厮并且十分了解自家主子怪癖的下人惊讶不已。
两人这回不现迟疑,自家主子都不畏脏地下去相帮,他们俩也不好坐在那儿不动,这点眼界力还是有的,于是一个吁马儿准备停下,一个已是迅速下马车去帮忙。
就在林珑以为自己要跌个狗吃屎的时候,身后的领子被人一提,她的身体就被人举起来,是谁帮她避开这场灾难?她回头看向脸色臭臭的叶旭尧,是他,美眸里也盛满着难以置信?
“叶公子?”
叶旭尧冷冷地睇着她,尤其看到她身上包括脸上都有泥巴,像个泥猴似的,眉头更是皱得可以打几个结,这样没有形象的姑娘家,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完全挑战他的底线,心底的感觉糟透了,没好气地将她往一边扔去,“闭嘴。”
林珑一看他略为嫌弃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的洁癖犯了,撇了撇嘴,可想到别人的大方帮忙,又笑了笑,“叶公子,多谢了……”
叶旭尧懒得管她怎么想,直接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块洁白无暇的巾帕扔给她,“擦一擦,脏死了。”
林珑的嘴角再度抽搐,手一扬接住了叶旭尧扔过来的巾帕,看到这巾帕洁白如雪,那抽搐的嘴角抽得更厉害,这人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顾不上别的,她到底还是好面子,展开帕子擦拭脸上的泥巴印记。
叶旭尧看到她这动作,不知为何因她而郁闷了半天的心情突然好转起来,紧绷的面容上也有些许笑意,不待两个小厮以及林南出手,他已是出手将这车轮从泥潭拯救出来。
轮子出来是出来了,可马车因为陷进去的时间太久,这马车的质量又不太好,轮子一出来就塌了一边,老马一拉就晃动得厉害,不知道还能不能坐人?
林南与车夫二人本来想要向叶旭尧道谢,只是看到马车变成这个样子,俩人一时间都蒙了,只能怔怔地看着这半塌的马车。
叶旭尧一声不吭,惟有看到洁白衣裳上的泥巴脏污,眉头皱得更紧,俩小厮也不敢轻捻虎须,自家主子今天的表现打破了太多惯例。
匪鉴急忙将牛皮水袋拿出来,倒出清水给叶旭尧擦手。
叶旭尧狠狠地洗了一水袋的水,两手搓了又搓,这才止住。
匪石看了眼林珑的狼狈样子,也拿了一水袋给她,“林姑娘,擦擦脸和手吧。”
林珑看了眼这小厮,曾经这人对自己是相当的不客气,这样和气说话,她还真有几分不适应,将帕子伸到水袋前,笑道:“那真是谢谢了。”
“林姑娘,莫要客气。”匪石对于林珑的和气有几分受宠若惊。
林珑将已经染了脏污的帕子用水洗了洗,然后才再度擦了擦脸与手。
叶旭尧眼角瞥到她的行为,鼻子轻轻冷哼一声,一旁的匪鉴顿时身子打颤,同情地看了眼匪石,他抢什么风头?自作主张,要等主子发话再去巴结林姑娘才对,这样,主子哪里能高兴得起来?
匪石浑然不觉这自作主张的行为让主子不喜,他没别的意思,只是颇为敬佩这林姑娘的品性罢了。
半晌,林珑然后朝林南与车夫道:“你们也来洗洗手吧。”
林南与车夫对视一眼,急忙上前用清水洗了洗。
林珑略微整理一番,这才朝前走到叶旭尧的面前,朝他行了一礼,“叶公子,之前多谢了,要不是碰上你,只怕我们也无计可施……”
叶旭尧沉着一张脸不作声,而是身子一跃上了自家的马车,手指在掀车帘的时候眼角往后一瞟,“还愣在那儿做甚?再不动身,就赶不及回城了。”
匪鉴与匪石急忙收好水袋,不敢再逗留,急忙上马车。
林珑站在原地看着这叶旭尧的行为动作,原本的感激都扔到了爪哇国,这人真会拉仇恨值,她愤愤地想,正要转身让南叔与车夫将塌的那半边整一整,无论如何也要挨到回城才算完事。
“说的就是你,还不赶紧上马车,莫非你想在这儿过夜?”叶旭尧掀起车窗上的纱帘子,看着林珑欲转身的动作,没好气地道。
林珑闻言,看了看那已经上了马车的俩小厮,再看了看叶旭尧皱眉的样子,顿时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叶旭尧眼眉一竖地道。
林珑不禁握紧小拳头,可看到那塌了半边的马车,她是没法再坐了,这就叫现实比人强,遂道:“还有南叔他……”
叶旭尧看了眼林南,“他也上来赶紧走,至于你那破马车承载一人还是可以的,让那车夫赶着回城吧,别再耽搁。”一说完,就将车窗上的纱帘子放下,不再看向林珑。
林珑撇了撇嘴,这会儿也不是计较他态度的时候,朝林南道:“南叔,我们上马车先回去……”转头又与车夫说了两句。
车夫对叶旭尧颇为惧怕,忙摆手说自己可以赶着回去。
林珑这才踩着匪石放下的凳子,上了马车。
车帘一掀,看到里面铺着上回她见过的长毛洁白地毯,这次不同于上回,她表情略尴尬地愣在原地。
叶旭尧眼眉也不抬,“进来吧,这地毯弄脏了不要你赔一个子儿。”
卷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五十八章
林珑顿时哭笑不得,难道他以为她眼里就只有钱吗?不过人家都发话了,她也就不再矫情,带着泥巴的绣鞋就那么踩了上去,看到那一个个泥巴印子,她一阵的心虚。
叶旭尧的眉头还是皱紧了,这脏乱对于他来说略有点难受,扯了扯领子,别开目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就那样下马车去帮她?
林珑看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以为他是厌恶自己弄脏他马车里昂贵的地毯,遂道:“你说过不要我赔的……”再说她也赔不起,这样一块地毯比她整个家当还多。
“你当我说的话是耳边风吗?”叶旭尧斜睨她一眼,“你眼里除了钱还有别的东西吗?一个姑娘家到处乱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林珑在马车起程晃动之时,握紧车壁,听到他不中听的话,嘴角抿了抿,半晌,抬头冷冷地看着叶旭尧,道:“你以为我不想光鲜亮丽奴仆成**?你以为我不想坐在那儿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以为我想这样到处奔波劳碌弄得狼狈不堪?可这就叫生活比人强。”
她自嘲一笑,“如果我像叶公子那样仍生活在富贵之家,那我也可以视钱财如粪土,你没尝过被一文钱逼死的事情,又有何资格批评我?端得那态度给谁看,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骗,光明正大的,又何惧人家笑话?”
话毕,她立刻看向别处,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给个外人听,眼里没有眼泪也没有不甘,毕竟她从不怨天由人。
叶旭尧愣了愣,第一次打从内心正视这个一脸坚强的女孩,想到她的身世,常言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已做得比很多人要好了,至少认识至今,她爱钱归爱钱,却从不取不是自己的那一份。
思及此,他的神色变了变,再看这身上有泥巴脏污的林珑,他竟觉得有几分顺眼,只是生平没向人道过歉,因而他张了张嘴,最终将那几个字眼再度吞回肚子里。
马车里静悄悄的,两人都不言语。
他再抬眼看她时,看到她的两弯柳叶眉皱紧,目光微垂,手揉着脚踝,看样子似乎是刚才不小心弄到的,皱着眉头走近,“你脚怎么了?”
林珑这时候才感觉到头顶有阴影,抬头看他,强硬道:“没事……”之前不小心挫到的脚踝还没觉得痛,现在却是有丝阴阴地疼痛。
他蹲下来,伸手抓住她沾了泥巴的绣鞋,“弄伤了?”
林珑缩了缩脚,男女授受不亲,再说脚是不能随便露给男人看的,这是她未来夫婿才能有的权利,“叶公子,别弄脏了你的手,再说于礼不合……”
叶旭尧幽深的墨眸看着她修长的睫毛扇了扇,“事有轻重缓急,关礼何事?”竟是不顾内心的不适,将她沾了泥污的绣花鞋脱下来,动作快得林珑连阻止也不能。
“叶公子,这不好……啊……”林珑话还没说完,脚踝处因他的手轻捏而传来了疼痛,咬着下唇忍着这痛楚。
“你这脚是崴了一下,略有些肿,倒也不严重,我给你揉开这淤血,回头你再用药酒擦一擦,很快就会没事。”叶旭尧少有地说了一长串句子,微微运功揉着她微肿的脚踝。
林珑没吭声,这样揉化淤血的动作,比刚才还要疼,贝齿咬紧下嘴唇,忍泪地点了点头。
叶旭尧微掀眼帘看她,这样的她像只可怜的猫儿,不禁让人心生垂怜,这心思一起,他顿觉不对劲,很快就不再看她。
良久,林珑觉得脚一轻,竟是不再疼痛,既然他不在意,自己也没有必要拘泥于那礼法,遂抬头朝他笑得灿烂道:“谢谢!”
叶旭尧收回手拢于袖中,轻“嗯”了一声,表情冷淡地回原位坐下,只是他袖下的手在微微打着颤,努力地忽视着内心的涟漪。
林珑对他的冷脸习以为常,也不在意,对于不再疼痛的脚踝甚为满意,如果明天真个肿起来会耽误她许多事,这会儿她对叶旭尧是真的有感激之意。
两眼似看向别处的叶旭尧眼角余光看到她穿上鞋袜,那秀气玲珑的脚丫子似乎还在他的眼前晃,头一别,这回真的转开目光,惟有耳根子微微泛着可疑的红晕。
一路紧赶,在天擦黑城门欲关之际险险进了城,林南暗松一口气,与匪鉴两人说话时也透着几分轻松劲儿。
赶到林家祖宅的时候,华灯已上,叶旭尧扶着林珑下了马车,待她一站定,他立即松开手背到身后,“你且记得上药,就此别过。”
话毕,他转身上马车。
林珑忙再度道谢,看到他的马车驶离,这才与扶着她的绿姨娘攀谈起来,拣着紧要事问了问。
绿姨娘一一做答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珑姐儿,我瞅着那人是叶公子吧?你怎么会与他一道回城?”
林珑听她问得小心,还以为是什么为难的问题,笑着将路上的事说了出来。
绿姨娘仔细看她的表情,与前段时日一致,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遂将这事撂开到一边。
夜里上了药,翌日林珑再起来的时候,果然脚踝已经没有半分问题,心下一喜,对叶旭尧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送了林栋出门到书院读书,她吩咐绿姨娘在家等着陈伯送花草上门,再拿出两贯铜钱给绿姨娘,“这是给陈伯的酬劳,二娘收好,待会儿记得给他。”
绿姨娘点点头,“林管家已到店铺去监工了,我与林南家的会收拾妥当花草,你切莫要记挂。”
林珑这才点点头,叹息一声,“我到贝府去一趟,然后还要去一趟巡抚衙门,事儿不少,二娘与南婶多担待点,等这批花粉处理妥当,这店也就要开张了。”
绿姨娘与林南家的都忙谦逊几句,这事情能成也是林珑的功劳。
林珑这才转身出门到贝府去。
贝家的门房认得林珑,一看到她即迎她进府,笑道:“好些日子没见林姑娘上门,今儿个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林珑笑道:“不过是事儿忙,倒让你挂念了,对了,你们绯姑娘可在府里?”
“在,在的。”门房忙应了声,急忙唤人领着林珑往贝明绯的院子而去。
贝明绯是贝聿最为宠爱的女儿,自是给她建了最奢华的院子,林珑不是第一次来,还是不得不概叹贝家之富有,真正做到每步一景,可见匠心独运。
贝明绯一看到林珑,即扔下画笔上前拉着她的手,噘嘴责道:“我去找过你几次,你家苏嬷嬷都说你出门去了,以为你是去了巡抚衙门,我又寻过去,结果又扑了一空,你这会儿倒是得闲现身了?”
林珑笑着告饶了几句,顺口提及她要开脂粉铺子的事情。
“开铺子?你哪来的钱?”贝明绯一向说话直,再说她是知道林珑的经济状况不太好的。
林珑将趁机讹两位叔父的事情说出来,贝明绯挥了挥粉拳道:“还是便宜了他们,才不过区区二百两银子,要我说要他个两千两也不嫌多。”
林珑苦笑,二百两已够她两位叔父记恨了,还两千两呢?阿绯到底还是富人家的女儿,这金钱观让她也咋舌。
“我手头有点零花银子,要不我参上几股吧。”贝明绯爽快地道,看到林珑又想要强地拒绝,忙按住她的手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指望你给我钱生钱,到时候我好攒嫁妆,莫不是你连帮我赚钱也不肯?”说完,假意地噘了噘嘴。
林珑知道她是有心要帮衬自己,怕自己资金周转不灵,不然以她这身份,又如何会在意这点小钱?罢了,既然她有心,她何乐而不为?“那好吧,我说不过你,这生意现在刚刚起步,我可不能要你的钱打了水漂,这样吧,你就入一百两银子,我给你算四成的股份,如何?”
贝明绯哪会在意这点股份,“太多了,算我三成吧。”转头就吩咐贴身侍女去取银票来。
“那行。”林珑也干脆地道,既然是朋友,那就无须如此斤斤计较。
她到底记挂着听来的事,忙将这事与贝明绯提了提,“阿绯,我看你要劝贝叔小心点。”
“我爹的生意我例来不管。”贝明绯朗笑道,“再说我爹精明得很,要想坑他不容易,你且给我放宽心,出不了事的。”
林珑见她如此说,也不好再多说,转头一想以贝聿白手起家的本事,见惯了风浪本就没有什么好惧,倒是自己瞎操心,遂笑道:“倒是我想岔了,没事就好,这上头一有异动,大家都得小心。”她的手指了指头顶。
贝明绯点点头,“这话在理。”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贝明绯见林珑起身要到巡抚衙门去,遂吩咐人备马车,她也过去转转,顺道送林珑。
林珑也没有点破她,而是大方与她一道乘马车到了巡抚衙门的后院。
给郑南珠调理肌肤已有一段时间了,如今是颇见成效,贝明绯更是大夸郑南珠变漂亮了,听得郑南珠眉开眼笑,直说要多谢林珑。
林珑谦逊道:“这也有郑姑娘的功劳,不能全归功于我。”
郑南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轻茗了一口茶水,“听说林姑娘要开间脂粉铺子?”
林珑一愣,这事情怎么传到她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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