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百五十六章 沉没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控制升降的帆绳已经在海盗的炮火下尽数折断，曾经那面带领船只穿越海峡的大帆如今已经成为了死神的惯用手。

    像是恶趣味的玩笑一样不断配合着狂风呼啸摆弄着船只，而想要摆脱它的控制，便只能爬到桅杆的顶部，将固定船帆的绳索切断。

    这听起来不像是个安全的任务，但安雅没有过于犹豫地向前扑倒将那把短刃快速捡起，生怕慢了一秒便被冲到海里。

    “我会的先生！”女孩应下了这个请求，而船长在安雅动身之前又充满敬意的挺直了胸膛，又将用细绳固定在头顶的船长帽子摘下。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让我记住你。”

    “安雅。”红发的少女快速的回答道。“安雅·劳瑞恩。”

    在听见了安雅的名字之后，那位老船长在暴雨当中轻声笑了笑，眼中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有无法宣泄的愤怒，而是也坚信他们着会活下来，眼中闪耀光芒。

    “我想我今天有幸得知了一位传奇的名字，相信我孩子，就连死神也会对你的名字肃然起敬！只要你能办得到，我发誓会将这艘老伙计送回港口，我发誓！”

    在老船长不容置疑的呼喊声中，时间已经片刻不容等待，狂风会将这艘船只送往暴风雨更中心的地带，那里便绝无半点生机。

    身上没有稳固的地方可以安置短刃，于是安雅将其咬在了嘴里，脚下的甲板没有一寸干燥的部分，到处皆是流动的海水。

    女孩没有任何在船上行走的经验，全凭靠着曾经无数次的冒险所锻炼出来的平衡感向着主桅杆全力冲刺，每一次差点滑倒都有可能会葬送海底。

    接着双手并用，顺着桅杆上的梯子不断向上爬升。

    响雷就在耳边响起，落下的闪电仿佛就在身边，闪耀的光亮一度令安雅睁不开眼睛。

    暴风雨随着高度的上升也好似越发的猛烈，女孩轻薄的身子在狂风之中好似一个笑话般微不足道，被吹得摇摆不定的同时，她的手脚也因为湿滑而难以抓稳。

    残缺手指的左手几乎使不上力气，所有的感官都极其的痛苦让安雅忍不住的流泪，想要崩溃地喊出声来，却为了保护短刃而绝对不能松开牙齿。

    系住安雅辫子的皮绳也在强压下松脱，让女孩的红发随风披散了开来。

    手指渐渐被粗糙的绳梯磨出血来，但还不能放弃。

    快要到达距离瞭望塔的位置已经几乎是整艘船只最高的顶点，附近的海域一览无余，可以看见暴风雨正在不断的移动，让那些徘徊在边缘的海盗们不得不暂时远离。

    如此的高度就连安雅不禁感到有些害怕，没有任何安全的着地点，而自己越发疲惫的身体也可能随时掉落下去。

    可她隐约已经看见了固定帆布的绳索，只是由于帆绳的断裂，那挂在横杆下的主帆也在失控当中随风摇摆不定，忽远忽近让安雅没办法靠近。

    短暂的不知所措过后，女孩将嘴里的短刃越咬越紧，眼神紧紧盯着目标没有一丝的分神。

    犹豫属于常人，但绝不属于真正的冒险者，她的身子在绳梯上蓄足了力气，双脚用力蹬踹将自身向着斜前方跳跃出去。

    安雅像是一只在高空中飞跃的猫咪，又像是一只试图穿越暴雨的红雀。手紧紧抓住了一根吊在空中的缆绳调整身位，就在绳子断裂的前一刻，又再次扑向挂着主帆的横杆。

    手指碰到了，可惜是使不上力气的左手，好在安雅的反应极快让自己的右手跟上了速度紧紧握住了木杆，将自己牢牢吊在了高空之上。

    想要大口的呼吸，却生怕就此放松了力气，片刻不敢耽误的将身子撑起，爬到了横杆之上。

    她的身子很轻，哪怕横杆已经在暴风雨的摧残当中吱呀乱响但足够撑起女孩的重量。

    成功了，安雅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在稳定了身形过后艰难地呼吸着，从嘴巴里接过短刃，卸掉上面的刀鞘开始着力切割结实的绳子。

    这部分的任务远要比想象中的困难，愈加剧烈的风推搡着女孩的身子，迫切的想要夺走安雅的性命。

    而那些绳索硬的像是石头，锋利的刃都快要被磨平也只切断了其中三根。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看见距离已经很是遥远的下方，几名水手终于从船舱内探出头来，他们不断地向着船外丢弃着重物，减轻船体的重量以让船只上浮。

    那面导致航行失控的罪魁祸首，已经背叛船员们的主帆也在安雅的努力下被卸掉了大半。

    就快了，最后的两根绳子，差不多只要再切断最后一根就好！

    就在安雅尽可能压低着身姿，快要让短刃接触到那根绳子的外表之时，一道刺眼的光芒划破了黑暗的夜空，照亮了安雅惊恐的面庞。

    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了船只的主桅杆，船体剧烈地震颤伴随着桅杆上的电火花不断地闪烁着。

    对于已经逃无可逃的安雅而言，那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是一股电与火的焦味，更是灼烧着她白皙皮肤的巨大冲击。

    可是，明明，就要快要成功了……

    在安雅的意识短暂的分离，而又再次回到她的身子里时，女孩的双脚已经不再站在结实的横杆上，而是毫无悬念的向着海面摔落。

    一切的平衡感都随她而去，双手再想要努力抓到些什么，皆是无用的挣扎。

    轻盈的身子像是一片无力的树叶被风无情的吹荡，像是在嘲笑着她所有的抵抗。

    在意识到事态无法再被挽回时，绝望笼罩了安雅的内心，想要尖叫，想要哭泣，流出的泪水瞬间便被狂风带走混淆于空中，而一个熟悉的名字随即浮现在脑海。

    “切萨雷……切萨雷！救救我……切萨雷……！”

    声音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一阵汹涌的海浪抓住了安雅，将其溺进了海里。

    海水，更多的海水，她的身体不断地被海水向着更黑更深的地方淹没着，安雅屏住了呼吸试着向着海面挣扎。

    可少女努力抬起的手臂却似乎距离那艘船只的倒影越来越远，海水的冰冷也让她渐渐的困倦虚弱，眼睛很快便再也睁不开了……

    强压像是无情的杀手撞击着少女的胸腔，在撬开安雅嘴唇的瞬间便让海水灌入她的体内，阻挡了所有呼吸的喉咙，让少女美妙的身形轮廓融入在这洁净的大海当中。

    好像想起来了些什么，又好像那些记忆在眼前一幕幕的闪回。

    小时候的安雅坐在床边向着窗外的星空许愿，希望自己天生无法站起的双腿可以得到治愈，能够走出那栋宅邸，看到外面的世界。

    任何的心愿都会被神明听见，但如果在神的面前过于贪婪，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是，我太贪婪了吗……”

    安雅的心声自言自语的说着，身体向着海底无边的黑暗坠去。

    那个童话的结局是什么来着？童话的主角叫伊卡洛斯，一个和父亲被囚禁在岛屿上的孩子。

    他穿上了父亲缝制的羽翼，飞向了天空，飞向了自己所理想的世界，然而那颗明亮的太阳实在太过于耀眼。

    它是如此的美丽，让年轻的伊卡洛斯深深的着迷。

    于是他向着高处飞去，向着太阳飞去，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追逐着自己的理想。

    可是太阳太过于灼热，并非是他作为凡人可以碰触的存在，烈阳融化了粘合羽翼的蜂蜡，让无数的羽毛纷纷脱落。

    而当年轻的伊卡洛斯意识到危险时，已经太晚太晚，缝制的羽翼尽数毁坏，让他就此掉进了海里。

    不断的沉没，向着更深的地方沉没，向着那远离梦想的黑暗处沉没。

    到最后便不再冷了，这里并不是安雅一直所喜爱的天空，但却如天空一样包容安息的生灵，像是在温柔的手缓缓抱紧。

    “切萨雷同学，我好像，回不去了。”红发的少女就此停止了她天马行空的思绪，转而在大海之中睡去……

    海底的黑暗吞噬了一切美好的幻想。

    唯有一张被浸透的信纸随着海流不断地飘荡，上面的字迹早已经被冲刷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认得[我爱你]三个字，但随后整张信纸被海水融化了开来，从此不复存在。

    这场海难发生不久，安雅·劳瑞恩的死讯便被传回到教宗国国内，劳瑞恩家族与奥尔西尼家族的联姻自然而然地被取消了。

    由于最后没能打捞到女孩的尸首，因此也并没有为安雅树立墓碑，这件事情只被当成了一场意外，最后不了了之。

    在另一边的城堡里，阴郁的子夜，唯有一位新任不久的伯爵独自沉思，慵懒疲倦。

    或许是狭小空间内的氧气过于稀薄，或是那些闹人的酒精已经让切萨雷的头脑涨地发痛，他于纯粹的黑暗当中摸索。

    狼狈地踩过满地碎裂的杂物，那些瓶子“叮叮当当”地作响，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充当着乐曲。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