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百五十七章 幻象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切萨雷的手指触碰到了玻璃,打开了窗户,窗外的景色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不,切萨雷感受到一件活物落在了他的窗口,那可憎的鸟儿又一次地回来了,它张开双翼,扯着喉咙嘶哑地对自己吼着——“永不复生!”
如幽灵般可怕的渡鸦犹如漂泊来自夜的彼岸,切萨雷见不到,但仍可以想象到它那副嘲笑自己的笑颜,猛然伸手去抓,却只留下了几片渡鸦湿漉漉的羽毛,仿佛刚刚被海水浸泡。
它飞进了屋子,在切萨雷的头顶盘旋,一遍遍以那可恨的嗓音高声地叫喊,和嗤笑的声音无异。
“该死的臭鸟!我要拆了你的鸟嘴,拔光你的毛!而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切萨雷咆哮着,顺着声音的来源去捉,那鸟儿又像是冥府阴间的使者,让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
只有漫天的羽毛飘落,轻薄的羽毛落在伯爵的身上却意外的沉重,像是暴风雨来袭一样很快淹没了整个地面。
“永不复生!”
渡鸦嘶吼着。
而切萨雷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双眼明明睁到了最大仍是什么都看不清楚,这里好黑,好暗,甚至要比那该死的海底还要令人绝望。
“住嘴!我不想听!”怒喊着,更多溶于黑暗之中漆黑的羽毛扑面而来。
堵住了切萨雷的嘴,向着喉咙的深处灌去。
痛苦的咳嗽将这些羽毛吐出嘴外,而又发现那些只不过是海水而已……或是酒水,切萨雷分不清楚,也不愿去想。
那只渡鸦落在房门上方一尊半身的雕像上,用其身躯内剩余全部的力量大声地对切萨雷最后吼着——“永不复生!”
而切萨雷依旧摇晃着头颅,痛苦地辨认声音的方向,厉声反驳。
“不,你错了,她会回来的……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是我骗了她,是我曾答应过她,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你这只笨鸟根本不明白,这里只有我是那个该死的骗子!而她不会骗我!”
喊着,同样用尽了身体最后一丝的力气向着渡鸦的方向冲去。
而切萨雷的身子却只是僵硬撞在了结实的墙壁上,那里根本不是屋门的方向,没有什么半身雕像,更没有一只不停叫喊的渡鸦。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一片。
无力地顺着墙壁滑倒,瘫坐在杂物繁多的地面上。那鸟儿恼人的声音消失的同时,年轻的伯爵也感到了一丝的孤寂。
他甚至开始想念那只渡鸦了,至少那难得的噪音还能让黑暗中多一份陪伴。
“切萨雷同学?”
那熟悉的女孩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切萨雷重新抬起头来,可是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冥冥之中感觉安雅就站在他的面前。
从最开始那个不好好按照校规穿校服的女孩,直到最后在新卡尔流的树林里,重新穿着冒险服装的样子。
声音温柔的声音问着自己。
“切萨雷,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顺着声音的方向,切萨雷先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递给那位不存在的爱人,但随后又将手收回,痛苦地捂在了自己的额头。
“我应该在的……切萨雷·匈雅提,应该在那艘船上的……”
随后,那本应空无一物的黑暗当中不再只有那位少女的气息,桑迪诺,老伯爵,还有母亲的影子……
都在一个切萨雷无法触及的地方注视着他,而切萨雷却怎么也看不见他们的脸,渐渐地,那些熟悉的声音也随之远离。
切萨雷的心情,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背靠着墙壁深呼吸着,感受浑浊的气体涌入他的鼻腔,去往肺部的深处。
悲伤?痛苦,或只是单纯的麻木,时间的概念早已消失在脑中,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是否在梦中还是清醒。
而再次向面前望去时,一个意外的惊喜出现了,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个他能够看见的事物,是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许久都快要被切萨雷遗忘的人。
“克劳狄斯。”
切萨雷淡淡地叫着他的名字,而那个穿着华丽,头戴高礼帽,脸戴红面巾的男人正对着他,靠坐在空间另一边的墙壁。
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眸,不知为何越看越像自己,但切萨雷似乎已经累了,便只是与对方沉默地对峙着。
让或许已经停滞的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
也不知具体过去了多久,切萨雷缓缓开口问着对方。
“克劳狄斯先生,死是一种什么感觉?”
语气虽然称不上是尊敬,但毕竟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切萨雷对于一个已死之人并没有抱有如此深厚的恨意,反而像是庆幸着此刻还有人愿意陪伴,说话也平缓了许多。
那个马戏团的团长听见切萨雷的问题冷笑一声,抬手调整着脸上面巾的位置,向上提了提,以免露出畸形的嘴巴。
“很疼,接着是很黑,就像这里一样黑。”
他说着,声音很是模糊,大概是切萨雷已经快要忘记克劳狄斯说话的方式了,只见他无所谓般地耸了耸肩膀又继续说道。
“你一生所爱的人和所恨的人都不在那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用乌鸦羽毛构成的房间,像是个囚笼没有出口,里面摆着几把简陋的椅子。”
克劳狄斯团长有声有色地描绘着,仿佛那个死后的地方真实存在一样。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和你说话的人,很快一切都会变成煎熬,饥饿,口渴,孤独,你会歇斯底里地发疯,哭泣,接着开始和自己对话聊天。
最后发现这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为你已经死了,而逝者注定永不复生。”
克劳狄斯团长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迈着他那来自马戏团滑稽的靴子,向切萨雷这边步步走近。
“那里只有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任何罪孽滔天的恶人都能悔过他那一生所犯下的所有不义之行,可死后却再无救赎的机会,也没有人会给予原谅。”
克劳狄斯团长说着,他迈出的每一步向着地表之下走去,像是踩着让人看不见的台阶,一点点地沉没身形。
明明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克劳狄斯却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切萨雷身边似的。
而切萨雷曾无比厌恶的那条红面巾也在此时此刻成为了他眼中唯一的色彩,唯一还能看见的东西,但随着那马戏团团长的轮廓消失,孤独的黑暗便再次将切萨雷笼罩。
且更为沉重寂静,像是永远不会再有任何的光亮和温度来到切萨雷的身上。
接着是头痛欲裂,嘴里干渴难耐,明明自己只是坐在原地却仿佛四肢不断地向着结实的地板或是墙壁磕碰。
甚至似有锐器划破切萨雷的皮肤,在手臂以及手腕的位置划出深深的血道,让冰冷的液体顺着伤口尽情流淌,淹没过自己的脚底。
发生什么了?自己在哪里,到底在做什么?
昏沉的头痛感让切萨雷想不清答案,痛苦的感受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令他觉得空前的舒适和放松,沉浸其中,像是享受自己应得的报应。
胃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一只手臂在他的肚子里翻滚挣扎,将切萨雷的五脏六腑反复地捏紧又膨胀起来。
异物向上涌着,卡在了男孩的喉咙里,堵住了气管让他窒息,恶臭和酸味充斥着鼻腔并向着大脑里进发。
恼人的酒精味像是带着颗粒的质感在切萨雷的意识里横冲直撞,正在一点点蚕食杀死他的灵魂,却又怎么摇晃着脑袋也无法将其摆脱。
最后切萨雷终于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那些同样没有颜色的酒水不断地向上涌着,难以忍受的味道沾染在了男孩的衣服和头发上。
像是某种魔鬼不愿从他的身体里消失,而紧紧的缠住切萨雷,对其狼狈发出嗤笑。
可最后一滴胃里的酒水吐出之后,那恶心的感觉却仍未半点消退。
切萨雷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努力想要将那些东西赶出自己的身体,咳嗽着,干呕着,源源不断的水从切萨雷的喉咙中涌了出来。
是咸湿的海水,就仿佛男孩的肚子中装着一片汪洋一般永远也吐不干净。
脑袋越来越痛,意识在纯粹的黑暗当中支离破碎,好多的声音浮现在耳边却又远在天边,想要回忆起那些人的面貌时只会让头痛加剧。
他想要强撑着站起身来,但是长时间不止的呕吐以及身体的僵硬让切萨雷无能为力。
空间内的海水与污秽的液体融会在一起发出极其难闻的恶臭,渐渐淹没了切萨雷的脚腕,双腿,下半个身子。
无数双手臂抓住了切萨雷的身体,将他向着深处拖拽,水随之淹没了男孩的脖颈,又盖过了他的头顶。
于水中漂浮,坠落,无数的灵魂在向着海面上挣扎,他们只是徒劳地舞动手臂,蹬踹着双腿,却让他们的锁链愈加地紧绷。
让灵魂向无边的深渊坠去,被溺毙在悔恨的汪洋之内。而切萨雷与众不同,他已然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体的坠落。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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