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证据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公爵几乎是按照教宗国的律法从头到尾地背诵，他的声音用力，像是人看不见的钢刃逼向加西亚侯爵的心脏。

    而后者虽然没有想到他的公爵侄子竟然会挑在这个场合和他翻脸，男人本就沧桑的脸上开始冒出大大小小的汗珠。

    可随着加西亚侯爵的几声冷笑，他抖了抖自己的瘦脸，同时将冷汗甩尽。

    “我的好侄子啊，虽然你说了这么多......可我完全听不懂啊？”

    加西亚侯爵不退反进，微微张开的双臂像是他这头老秃鹫的双翼，为了加大自己的气势而冲着阿斯托图公爵前倾身体，探出他细长的脖子怒吼反问道。

    “你有证据吗！？我完全可以在这里反告你污蔑！是恶意损害我的个人名誉！”

    当加西亚侯爵提到“个人名誉”时，这好笑的词缀逗得阿斯托图嘴角微微地发笑，而在将气氛带到这个节点之后，那位可怕的公爵却又摇了摇头。

    “证据，我现在手中的确没有。”

    此话一出，加西亚侯爵立刻狰狞地笑出声来，可还没等他得意太久，又听见阿斯托图扭过头去看向会场的中间，看向了包裹在高台环绕之中的那位黑发男孩，轻声说着。

    “但我知道谁有。”

    这句话将众人的目光带回了庭审最初的焦点，落在了情况之外的凯撒·波吉亚身上。

    一双金色的眼眸微微发愣，本只想着将事态捅开一个小小的透气孔，给自己在势力的双方还能留下一定的呼吸空间。

    而阿斯托图突然的举动则直接将这个舞台上升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高度，逼迫着凯撒事已至此，就必须在众贵族的面前做出一个没有任何退路的选择。

    尽管能够猜到阿斯托图公爵来找自己合作，绝对设身处地地为自己考虑，只是凯撒也想不到自己被算计的时候会到来得这么早。

    就在男孩还在隐约发懵发愣的时候，他面前的审判庭长开口问询道。

    “那么伯爵阁下，您对此知道些什么吗？”

    苍老的家伙问着，而在场所有人急迫紧张的目光都像是刀子似的向凯撒刺来，当然，也有些敏锐的老鼠意识到了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他们开始恐慌，颤抖，想要在下一秒逃出这地方，却又不得不装作冷静。

    看似是阿斯托图公爵与他的叔叔加西亚侯爵之间的对峙。

    然而凯撒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杀气来自于自己的左右手两边，来源于三大家族中的其中两个家族，奥尔西尼与科隆纳无形的对抗。

    看得出来那些狼盔下的面孔也开始在隐隐约约发慌，哪怕是骁勇善战的狼，也会出于本能地恐惧着些什么。

    唯有那位科隆纳家族的白衣妇人依旧端庄，仿佛活在画框里，置身事外。

    为了先让自己稳住阵脚，男孩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很快便明确自己现在的立场，并且抛弃掉了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合作可能的一方。

    “是的，我知情。”凯撒直起腰来说着，让混乱的场合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安静下来许多。

    “我从约翰神父的尸体上找到了一份名单，上面有着关于加西亚大人违法行为的记录，以及所有犯罪链条涉及到的人员。”

    明明凯撒说出了真相，可男孩的话却似乎让坐在审判庭长位置上的老人很是为难，那条教廷的老犬先是沉重地叹气，扭过脖子左右望了望他两侧的副庭长们。

    接着在莫名的沉默当中以老到颤抖的手摘下了他鼻梁上的眼镜，掏出胸口的手帕进行擦拭。

    就听见高台之上的加西亚侯爵继续挣扎地高喊道。

    “那是谎言！这个小屁孩在说谎！我没有在他的手上看到任何的东西！而且几张破纸也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随便找一家作坊就能做出一份伪证！”

    从凯撒被卷入全新的舞台并做出自己的选择之后，四周贵族们的眼神便发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变化。

    现在是个人都能反应过来一件事情，那历史上一向不合的匈雅提家族和奥尔西尼家族，如今莫名其妙成为同一条阵线上的“朋友”了。

    面对着加西亚侯爵的质疑，凯撒自然不会被那老秃鹫吓到。

    男孩反而侧过脸来厉声反驳。

    “上面的内容是真是假，只要一查便知，相信加西亚大人您自己一定清楚，自己做过的某些事情是没办法把屁股擦得不留痕迹的。”

    男孩说完，高台上加西亚侯爵的脸色明显哽咽了一下，想要咆哮些什么，但又回到了那只是嘶鸣的状态。

    巧逢此时，阿斯托图公爵又夺回了话柄，只不过暂时放过了他那可怜的亲叔叔，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在座的各位。

    “我好像听说，在那名单上除了我叔叔，似乎还有些意想不到的名字，我有时也会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特意将你们的尾巴束在一起呢？”

    阿斯托图公爵意味不明地说着，环顾着他的四周，却很少有人胆敢与他雄鹰似的眼神对视片刻，于是在失望地摇头之后对着台下的凯撒问询道。

    “匈雅提的伯爵阁下啊，您是否还记得，除了加西亚以外的其它名字？”

    将这个巨大的矛盾丢给了男孩之后，凯撒也不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得罪科隆纳家族和加西亚侯爵是一回事，而进一步得罪在场的更多贵族则又是另一回事，哪怕凯撒清楚地记得名单上的许多名字，也完全可以与此时此刻的诸多面孔逐一对应起来。

    但他也同时清楚，在这地方多念出一个名字，自己就会多一个难缠的仇敌。

    而阿斯托图也似乎看出了凯撒眉宇间的思量，但那个高大的男人并未就这样刁难下去，又或是今天吃到了浆果已经足以满足他的味蕾，便站在原地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既然匈雅提的伯爵想要给诸位留一份薄面，那就只好让我冒犯地猜几个名字了。”

    他的话语让许多悬着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而后听见阿斯托图公爵振振有词地说道。

    “我的银行家朋友，卢卡·帕奇奥利先生，你在我的印象中一向诚实，因此我想要听听您对此的想法。”阿斯托图口中的人名，凯撒还有印象，也正是在那份罪证名单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名字。

    如果记忆没有差错的话，卢卡·帕奇奥利是翡冷翠一片城区的执政官，大肆贪污，滥用职权，将国家的资金用于自身的私人事业，通过职权和财力之便协助加西亚侯爵的走私买卖并共同获利。

    也在这个过程中迫害死了不少的政治对手和异己。

    在嘈杂的席位之间，那位从座位上像是具冰冷的尸体般滑落的家伙最为突出，身材矮小，面容瘦削。

    也有可能是因为糟糕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有些日子没有吃过食物，明明全身上下找不出任何一件廉价的衣料，整个人精致无比。

    他却好似因为来得匆忙，连胡子都只刮了一半，让两边的脸极其不对称。

    又像是此时此刻血都凉了，牙床不断地打颤，屁股差点就要顺着台阶式的会场设计跌落下来，是被身侧两边的死死扶住才勉强稳定了身形，脑袋摇晃得快要出现虚影，连连地否决着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名单，更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别想拖我下水！”

    那种撕心力竭的状态可和作为地方官员的沉稳不太相关，或许是男人清楚自己犯下的事情一旦被查出意味着某种结果。

    又或是阿斯托图早就知道他是个经不起刺激的懦夫。

    很快，男人在发疯似的狡辩当中，目光看向了科隆纳家族那边，就像是发现了唯一可以救命的稻草，便立刻抬起双手指向了那个大家族的方位，指向了那位从始至终不慌不乱的白衣女人。

    “你们不信，可以问科隆纳的人！可以问白狼夫人！她会为我担保的，她可以证明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只不过他拼命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似乎并不是很愿意理会他的求救，那位被他称作为白狼夫人的女士的确在身边人的搀扶下优雅地站起身来。

    但并非是要为这位地方执政官辩护些什么，而是在两位男士的搀扶下步态端庄典雅地走下了高台，无视着对方连连的恳求，从凯撒身边的不远处经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从大门离开了会场。

    没有任何的道别，也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允许，当沉重的大门重新闭拢之时，那地方执政官的心也跟着坠地。

    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位女士离开的方向，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惨遭抛弃，接着又抱有最后一丝的希望，望向了科隆纳家族留下的那几匹“公狼”。

    而刚刚科隆纳家族站出来的代表也重新顶着狼盔，顶着压力清了清嗓子，站在自己的座位前开口严肃地回应着那位地方执政官的请求。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