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一劳永逸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无意间男孩抬头看向上方，原来在这地方的天花板上是刻有彩绘壁画的，不过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并且显然没有得到及时的维护。

    尽数的墙皮都已经带着上面的刻画脱离，除了点点残留的颜料之外，整条走廊的上方看不出任何较为完整的图案。

    明明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错觉，可深入其中却处处透露着死气沉沉。

    像是走入了旧时代的棺材，被掀开了棺材板，让来自现代的光照亮了死人的脸，却不可能带来新一轮的生命，这地方不会有任何的未来可言。

    见自己搀扶的老人沉默不语，凯撒便也不好优先发问，一老一少便向着裁判所的更深处慢慢走去。

    老人的步伐慢到出奇，身体以几乎可以称之为扭曲的幅度弯曲，背部高高地隆起，双手搭在木桩上，木杖的底端又在地毯上接连发出“咚，咚”的声响，好像是踩在蛋壳上似的小心翼翼，每一步又碎小又漫长。

    每走一步都需要停留个片刻才能继续向前走动。

    这一过程简直对于年轻的凯撒来说是种痛苦的折磨，感觉自己正在这个陪同老人的过程中一点点地死去，眼睛望着长廊的尽头，却好似隔着十万八千里路，直到今天太阳落山也不可能走到目的地。

    待到几名穿着漆黑铠甲的肃正骑士迎面走来，又侧身擦肩而过之后，那位审判庭长才终于在艰难的重呼吸之后，缓缓张开嘴来。

    “这件事情，恐怕我们审判庭不好出手，爱莫能助。”

    话音一落，凯撒的身子也为之一愣，男孩的眉头微微皱紧，思考了片刻之后才重新跟上了老人的步伐，接着完全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除了物证，我的手中还有人证，以审判庭的资源核实这些证据应该不算是难题，难道这还不足以给加西亚侯爵定罪吗？”

    男孩问完，那位老年庭长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这件事情只关系到加西亚侯爵一人，倒也好办，但现在的问题是整个教宗国的贵族圈子里没有人是真正干净的。

    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参与其中，一旦把事情捅到枢机会那里，捅到洛尼西亚帝国的耳朵里，事情就会变得无比麻烦……”

    说了许多，令老人沉重的呼吸加叹气。

    “无论是对于奥尔西尼家族，还是科隆纳家族，异端审判庭一直所起到的只有牵制作用，他们对于教廷权威的尊重向来可有可无。

    而关于走私案的事情，要么不查，要么就只能彻查到底，事情一旦闹得沸沸扬扬，严重的话教宗国说不定会爆发内战。”

    骇人听闻的说法传到了凯撒的耳中，令男孩陷入沉思，回想起刚刚庭审上混乱的景象，人还没有离开裁判所就险些刀剑相向。

    而超脱出老人的字面意思，拓展开来思考一番便也能想起来，整个教廷都是波吉亚家族掌控的势力。

    哪怕异端审判庭主打的口号是中立公正，但只要动动脑子都能明白，波吉亚早就将手伸进了这个组织的命脉当中。

    老人的意思也很明确，一旦审判庭公开对这件事进行彻头彻尾的调查，无非是让整个三大家族掺和进了一锅烂汤之中。

    到时候混乱的场面可想而知，本就岌岌可危的秩序将面临新的威胁。

    火药味一直充足的国家，随时都有可能被一点点飞溅出来的火星点燃爆炸，而这位审判庭长已经如此大的年纪，显然只想安度晚年，不想冒出来承担这一份责任

    。尽管凯撒已经隐约猜到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地问道。

    “那除了三大家族之外的贵族呢，审判庭也管制不住他们吗？”

    问完，不知是老人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之后需要休息，还是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慢的开口回应道。

    “说来惭愧，也不怕伯爵您取笑。”老人转过脖子，被挡在褶皱下的眼神与男孩对视。

    “在十多年前审判庭参与了一件名为[血腥七月]的事件，在那之后……存留下来的众多贵族都有了记性，不再信任教廷，开始私自培养武装以防不时之需。”

    老人说着，摇头之后又望向了走廊的前端。

    “私人的军队不为国家所拥有，甚至被藏起来不被国家所知道，就算是一些贫困打造不起盔甲的贵族也会通过寻求靠山来躲避教廷的控制。

    现在的教宗国看似是一个整体，实则已经成为了碎片化的城邦辖地，明面上的规定根本没办法真正束缚住各地的领主。”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不错的例子，审判庭长冷笑了一声，反问着身边的凯撒。“如果现在教廷明令要求你归还爵位以及伯爵领的领土，难道你就会照做吗？”

    “当然不会。”凯撒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考量直接回应道。

    而这份完全可以定为叛国嫌疑的发言在那位老人的耳中却格外的动听，起码要比那些满嘴谎话的伪君子要强上许多。

    “正是如此，所以光是维持表面上的稳定就已经让我们所有人耗尽全力。”老人的肩膀低垂，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年轻的时光而感到凄凉。

    “走私的案子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得太深，一铲子一铲子就这样地挖下去，整棵大树都会动摇根基，带来我们都无法接受的后果。”

    随着一声最为沉重的叹息，老人的话似乎到此为止。

    两人也终于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迎来转角之后的一扇古朴的门扉。

    在开门之前，凯撒做好了这条道路走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的准备，但还是不死心地挣扎问道。

    “难道先生的意思就这样算了吗？就这样放任加西亚侯爵继续他的生意，又或是让他有充足的时间逃到国外去？”

    凯撒的问题没有得到第一时间的回应，审判庭长只是默默地伸出他干瘪的手来将面前的门扉缓缓推开。

    让走廊内的光线也能照亮那室内的光景，照亮深处一排排整齐的床铺与长桌椅，还有大量摆放漆黑盔甲的衣架。

    这地方似乎是一间肃正骑士们休息的屋子，只不过此时此刻正值工作的时间，所以室内并没有太多的人影。

    唯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孩子正在手拿着拖布，认真地清理着室内每一寸的地面。

    那孩子听见门被打开，也立刻闻声抬起头来。身上穿着简陋的亚麻裙子，小小的身材大概也就是十多岁的样子，土棕色的头发梳着一条粗厚的麻花辫，从脑后绕过脖颈搭在刚刚发育不久的胸口前。

    “庭长大人！”

    那女孩眼里有光，见到老人之后先是惊讶，随后露出灿烂的笑容，脸颊微微泛红，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形，露出几颗洁白有整洁的小牙齿。

    只是当她看清了老人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贵族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

    倒吸了一口气，眼神中带有着一份几乎是敌意般的警惕。

    “这位是……？”她问着，而凯撒在这时也渐渐觉得小女孩的脸很是眼熟。

    不仅仅是前几天被雷纳德那家伙带去[骑士之夜]酒吧时遇到过，还记得当时这女孩醉醺醺的，身边还有其它人，只是互相看了几眼便被她人拉走了。

    凯撒同时在脑海的记忆深处想起了些什么，自己绝对在哪个地方曾经见过这小女孩，而且当时的印象很深。

    只是冷不丁想不起来……默默地抬起手抵住下唇，而后又听见了审判庭长说话的声音，打断了男孩的思索。

    “审判庭现在虽然不方便按照正规流程办事，但是我们在处理死人的问题上，倒是很有一套熟练的手段。”

    老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凯撒不禁起疑，扭过脸来看向那表面慈祥憨厚的老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表示自己的不解。

    “您的意思是……？”也不再留意那位眼熟女孩的身份，更多的想要审判庭长将话说得更清楚一些。

    而老人努力地睁开垂在眼皮上的褶皱，露出些许满是血丝的眼球来。

    那上面附着着一层的白雾，难以分辨出对方眼睛最初的颜色，又缓缓继续说道。

    “有物证和人证还不足以让这件事得到完美的解决，我还需要加西亚侯爵永远处在一个不能张嘴说话的状态。

    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就都能在审判庭可控的范围之内，让我们嘴里的话，变成这里唯一的事实。”

    对方话刚说完，便令凯撒不禁感慨这城市里没有一个吃素的家伙，个个骨子里透着为自己一方谋利的残忍。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先生。”男孩点了点头说着，心里也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只要加西亚侯爵死了，整条走私的贸易路线自然会崩溃瓦解，而所有的指控和证据也都只需要让唯一已经不会说话的死者承担便好。

    不必要按照名单，逐一追究上面每一个名字的责任。以此来保留诸多贵族的脸面，以便更方便让所谓的秩序维持下去。

    只不过男孩刚态度不明地应了一声，那位审判庭长又及时地纠正到。

    “不，伯爵，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的意思。”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