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翡冷翠之夜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老人说着，脱离开了男孩的搀扶，独自拄着手杖去到了其中一张休息的床铺边，活动着全身上下僵硬的关节，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坐下。

    “事情被阿斯托图公爵闹到这般地步，已经不可能通过睁一眼闭一眼来蒙混过关了。”坐稳了身体，又抬起脸来看向凯撒。

    “千万别告诉我，你参与进来是为了正义。可无论你真正是想要些什么，伯爵，都请帮审判庭彻底解决掉这件事情，这会对你圣殿骑士的身份有所帮助的。”

    见到凯撒对此沉默不语，审判庭长又缓慢地喘匀了呼吸。

    “不过伯爵你最近也要小心才好，在这段时间里，想要暗中做些什么的人……绝对不会在少数。”

    好心的忠告也未能让凯撒接着他的话题继续说下去，那黑发的男孩视线偏移，似乎在完全了解了对方的立场之后便不愿再继续谈论下去。

    而是有意无意地再次看向那位年纪尚小的女孩。

    看着那根眼熟的麻花辫以及带有些许敌意的双眼，如此机密的对话竟然能够放任她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听完，想必这女孩的身份也一定有些门道，于是凯撒便好似无心地问着。

    “她是谁？”

    声音带动着审判庭长的目光一同向女孩的身上看去。

    “差点忘了介绍，这位是艾达。”

    老人和善的笑了笑，只是对那女孩简单地招手，那名为艾达的小姑娘便像是跑进亲人的怀里似的，放下了手中的拖布快步来到老人的身边，并且亲切地揽住了审判庭长的手臂。

    随后又听见老人继续介绍道。

    “她不太爱说话，不过是我们这里最受宠的实习骑士。”

    说着，老人的手放在了女孩的头顶，温柔地帮她梳理起了头发。“艾达在来到这里之前本生活在乡下，直到一颗火球掉了下来，摧毁了她的家乡……”

    一系列的事宜在老人的口中交代了许久，久到令人忘记掉了庭审最初召开的目的，没有人还记得约翰神父的死讯，又或是说从一开始便没人在意那个神父的死活，大家都是在意罪证的名单而已。

    宗教裁判所内看不见太阳。

    也让时间在悄无声息之间偷偷流逝，时间早已在度过了晌午之后又悄悄经历了黄昏。

    只是今夜的翡冷翠有些怪异，街道上空无一人，就算平日夜里赶路的行人和马车也全都没了踪影，不知为何，所有的市民和商贩都莫名赶在天黑之前早早地回到家去，只让夜幕之下缠绕着淡淡的诡异雾气。

    雾气很浓，弥漫在翡冷翠的大街小巷。

    街道的灯光也被大雾所包裹，散发出的光亮无法传出太远，只能形成一个又一个朦胧的光晕。

    所有的建筑都仿佛在今夜离奇地死去，代表艺术的雕塑被蒙上了面纱，见不到城市里太多的浮动的影子，也听不到任何足以宽慰人心的声音。

    细细地聆听，只有些肮脏的小动物在阴暗处奔跑爬行，发出琐碎的声响。

    在一间市中心内昏暗的厂房当中，巨大的空间被横架在半空中的阶梯分为了多个不同功能的区域，而位于正中间的地带设有一台大型的机器，也是这座厂房的心脏和核心。

    巨大型号的齿轮不断地旋转着，二十四小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带动着缠绕其上的皮带，将厂房内其它的机器和设备一同带动运转，让嘈杂的杂音充斥这地方的每一个角落里，伤害着工人们的耳膜，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木材，石料，金属。

    数不清的货物被堆叠起来，又或是正陆续不断地被工人们从机器的运输带上取下，逐一按照详细的分类分装处理。

    所有人异常地忙碌，石质地板上的灰尘和汗水混成了淤泥，又被一个个匆忙的脚印带到室内的各个地方去。

    而正当其中一位个子相对矮小的童工搬开几个空货箱时，几只体型硕大的生物从角落里突然窜出，吓得那年纪轻轻的小孩子差点一屁股向后摔倒在地上。

    定睛一看，才发觉那是几只通体发毛纠缠在一起的大老鼠。

    这些象征污秽的生灵发出窸窣的脚步和细小的啃咬声，童工的动作惊扰到了它们的存在，令更多的身影从阴暗的角落里快速地闪过，不时发出尖锐的“吱吱”声。

    吓得那孩子口齿都不再利索，回过头来向着这里的工头大声喊道。

    “头儿！有老鼠！好多的老鼠！”

    然而小家伙焦急的声音并没有换来他人的注意，那位站在不远处正忙于指挥的健壮成年人只是敷衍地回应喊道。

    “别管什么老鼠了！阿斯托图有令，这些货物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全都转移出城！都手脚麻利些，抓紧时间，抓紧时间！”

    工头扯着嗓子大吼着，又不断向从他身边经过的工人的屁股上猛踹一脚，以此来加快所有人的动作。

    “你们这群懒货觉得这些玩意儿会自己长腿走出去吗！？快点先把一批货送到外面的马车上！加快效率，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只不过男人的命令刚刚下达，在场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几个成年的工人手把着厚重的大门试图将门推开，然而它们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了上面，门板依旧纹丝不动。

    “头儿，这里有问题，门打不开了！”话刚说完，为首指挥的男人起先不信，破口大骂了几声。

    但眼看着去推门的工人越来越多。

    一些人甚至开始用脚在门上踢踹，仍是毫无作用，只见到门板微微的颤动偶尔让户外不明的光亮从缝隙中露出，可还是不足以打开供人通行的幅度。

    “妈的，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在搞鬼，那位先生一定要有大麻烦了！”领头人大骂着。

    扯下自己胸前的领带愤怒地丢弃在地面，踏步走下阶梯，走向大门的方向。

    无意间还踩死了一只逃窜中的老鼠，厚底的皮鞋将那只动物的五脏六腑都挤压了出来，像是踩爆了气球，发黑的血染红了男人的裤脚。

    “外面的人呢！把门打开！”领头人将挡在身前的其它工人粗暴地推开，自己走到高大的门板前，用拳头捶打在上面。

    “开门！是谁把这该死的门拴上了！？”他扭动头看向所有察觉到不对劲并纷纷停下手头工作的工人和童工们。

    “拿点硬东西过来，把门砸开！快点！”

    这座厂房由于某些原因，曾经拥有过的后门都已经被尽数封死，目前唯一的出口便是这扇足以让大型机械进出的正门。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所有人莫名的被困死在了里面，那位领头的男人也让慌张的神情慢慢占据了全部的脸色。

    说话的口气也逐渐变得紧张，又或是在内心的深处恐惧着些什么。

    可无论被困在室内的人们如何猜想，他们也无法通过任何的手段知道门外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

    等待接货的马车们已经再也无法奔驰，几匹老马呆滞地站立在街道边，让货车失去了原本的功能，而在雾气当中，穿着工服的成年人和童工们则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中。

    死人的耳朵听着大门内传出叫骂以及撞击的声响，只是再也无法做出回应，更没有办法从外面打开大门，挪开那将门板死死顶住的几根木桩。

    其中一位小童工的脑袋被沉重的靴子践踏，瞬时间扁下去大半，让各种颜色的液体从血肉中挤出。

    汇聚在尸体身下的水泊中，多了几分可憎的杂质。

    厂房外的大雾中多出了几道不同于工人的身影，或穿着便装，或穿着盔甲佩戴狼头形状的战盔。

    这些不速之客各个手中握着燃烧中的火把，火光无法驱散夜晚的寒意和大雾，但却印在那些冰冷无情的盔甲上带来一丝极其不寻常的氛围。

    其中一些人只是站在原地，检查着满地工人们的尸体又或是眺望着远处大雾中的影子，而剩下的人则在厂房的外围将桶装的液体泼洒，泼在了石头和木材混搭的建筑上，不落下任何一寸的地方。

    任由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响，那扇门板承受着可怕的冲击想要从内向外的破开。

    门外的人依旧不为所动，直到有人开口淡淡的说道。

    “动手吧，翡冷翠会记住今晚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开了口，那些负责泼洒液体的人们快步向后退去。随后从大雾中无数根火把，无数个燃烧中的光点向着厂房的墙壁抛去。

    火势最初不紧不慢的蔓延开来，像是死神作弄着自己的猎物，双手慢慢遏住了将死之人的喉咙。

    而在接下来的某一瞬间，火苗冲天而起，浓烈的烟尘与弥漫在城市之中的大雾混淆在一起，滚滚升腾淹没肉眼所见的一切。

    木板燃烧的噼啪声甚至盖过了机器运转的噪音，以及来自被火焰包裹的阵阵惨叫。

    建筑的墙壁在大火之中开始崩塌，石块和木头向着室内掉落，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不断。文学度 www.wenxued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