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骑士长

(文学度 www.wenxuedu.org)    修道院一层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阔，哈蒂所途经的走廊也并非一条直线通往深处，而是将一整个庞大的区域用错综复杂的走廊分割成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颇多的岔路兜兜转转，很容易便会让人迷失方向。

    偶尔有歌声传来，偶尔则有无声的修女从哈蒂的身边掩面走过，有些房屋的门虚掩着，有较为好辨识的仓库，忏悔室，还有些像是宿舍或是教室的设施。

    一片宁静的氛围中却又带着那么一丝的诡异，哈蒂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座修道院的虔诚和圣洁，但这份对于神明的忠诚仿佛已经超出世人能够接受的范围，所有的墙面和地板都一尘不染，虽未有任何的人员出面禁止哈蒂小姐继续探索。

    但哈蒂却总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在背后拉着自己，试着将她从这地方中驱赶出去。

    哈蒂小姐此行的目标也很纯粹，就是为了揪出那个名叫格里福内的家伙，那个作为安奎拉诺原骑士长的男人，背叛且谋杀了阿斯托图公爵的凶手，罪不可遏，无论是出于私情还是公事，都没有道理让他继续苟活在这世上。

    在最近几天内，哈蒂也是一直忙于持续不断地打探关于格里福内骑士长的行踪。

    令她十分意外的是，胡安·波吉亚竟然真的没有撒谎，多重的证据都验证了那位原骑士长在谋杀阿斯托图公爵的同时丢掉了他的右臂，从此一直藏在这座拉格朗齐修道院疗伤，不过恐怕那男人的身体状况不仅仅是断肢那么糟糕。

    否则也不会在修道院里待上如此久的时间。

    哈蒂小姐并不明白一座修道院干嘛要修建的像是迷宫似的，形成交错的走廊偶尔还会以一个莫名其妙的弧形把人兜回原地，看似没什么阻碍，实则又仿佛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在和哈蒂作对。

    不过哈蒂的嗅觉灵敏得很，那股浓烈的药与酒精的味道像是一条清晰的线索为少女指引出前进的道路。但轻盈的脚步走着走着，哈蒂小姐又忽然间站立不动，疑惑地朝着自己身前身后观察一番。

    “嗯.....”

    轻声地哼着，虽然她身前的走廊已经见不到再多的分叉口，两侧望去也没有更多的房间可供选择，似乎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可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很不对劲。

    走廊里空荡荡的，不仅没有人经过也见不到任何的柜子或是桌台，墙壁上也没有挂着任何一幅画作或是修女们遵守的戒言，但这些奇怪的地方只是为了掩盖住真正令人无法理解的设计，那便是这条通往深处的走廊......是向下倾斜的。

    这是一段下坡路。

    而且早应该意识到的，从刚才开始走廊上的每一扇窗户都平行整齐的，然而窗外的景象却越来越低。此时此刻，哈蒂站立的位置便是这条走廊上的最后一扇窗户，窗沿的位置基本已经快要和外面的地平线平齐。

    再往前便再无了窗户，渐渐要随着倾斜的走廊进入地表之下。

    光线也因此变得昏暗起来，只能隐约见得道路的尽头有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药水的味道就是从其中飘散出来，浓烈到刺鼻。可那里又怎么会是疗伤的地方？且不说看起来就诡异得很，一般的患者也应该被安置在通风的环境当中才是。

    看似寻常的修道院里充斥着太多不合理的地方，用常理难以解释得清，以至于让哈蒂都不禁怀疑自己的调查是不是出了差错，导致自己弄错了地方。

    正在少女思考之时，突然从身边的窗外响起了乌鸦刺耳的嘶鸣声，听得鸟儿的喉咙里发出熟悉的音节，高声吼叫着——“永不复生！”一下子便将哈蒂从思索当中唤回到了现实，赶忙侧过脸去看向窗外。

    “爱伦坡？”

    她轻声呼唤着那只红眼渡鸦的名字，本以为是她从维多利亚联合地带来的那只小宠物也飞到了这里，可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却见不到任何一只飞鸟的影子，就连一片羽毛都从不存在，大概率只是神经紧张的幻听而已。

    窗外是修道院的后草坪。

    天气中仍旧是雾蒙蒙的，被冻死的枯草也同样铺上了一层灰白的霜。

    隐隐约约可见几头山羊在平整的草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由于窗口的位置很低，由下至上望着那些动物体型庞大又粗壮，浑身长满了黑色的毛发以及带着意味不明的鲜红斑点，雾气于那些羊羔的身上飘散，让它们走动的身形若隐若现，如同幻觉般虚无缥缈。

    唯有那一双双眼睛在暗淡的世界里发着诡异的光。

    方块式的瞳孔机械般地与哈蒂小姐对视，从那生物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一丝的温暖和亲切，只有听见那些蹄子在草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仿佛一点点的，正在接近这扇窗边。

    这座修道院处处透露着不寻常的怪诞感，让哈蒂越发的厌恶这地方。

    不过可能是缺乏睡眠导致神志迷迷糊糊吧？哈蒂本计划着在马车上好好休息一下，却没想到凯撒的突然出现害得她一夜未眠，会导致现在注意力不够集中倒也算是正常。

    想着想着，哈蒂小姐重新调整了一下头发上压着的猎鹿帽，由此打起精神来，种种证据都指向格里福内骑士长就藏着拉格朗齐修道院内，而且此时此刻强烈的直觉告诉着哈蒂，她正前方的门后便有着她想要的那份答案。

    抖了抖发梢，哈蒂提了一口气朝着走廊深处的黑暗中走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深处的房间里就如哈蒂所预料的那样没有半扇窗户，完完全全不像是病房的样子，倒像是一间彻头彻尾的暗室，而药水和酒精的刺鼻的味道也瞬时间扑面而来。

    黑暗笼罩着房间的边界，让人无法分清空间的大小，而在差不多屋内中央的位置亮着一盏烛台带来难得温馨的光亮，烛台坐在了杂乱的桌面，有吃剩的水果饭菜，用过的绷带，还有许多大大小小说不清用途的药水瓶。

    而在光芒所能照亮的狭小区域之内，桌面的左边又能见到一张干净整齐的单人床铺，上面躺着一位熟悉又狼狈的老家伙。那男人苍老的程度快要脱离出哈蒂的记忆，呼吸急促又短浅，每一次的喘息都像是在挣扎着求生。

    那人正是哈蒂想要寻找的格里福内骑士长，如果不是这家伙符合情报中的信息缺失了右臂，简直难以和记忆中那位高大威猛的骑士长对应起来。

    格里福内右臂的断口处被包扎着层层绷带，他的脸色苍白无比甚至透露着病重的灰暗，没有一丁点的血色可言，凌乱的胡须肆意生长着也未曾有人替他修剪。

    剃秃了的脑袋上布满了狰狞的汗珠，双眼痛苦地紧闭着，眼眶周围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如同可怕的魔鬼似的扭曲。随着胸膛隆起又塌陷，男人的嘴里发出类似哭腔的哀鸣，嘴唇边上还带有点点新鲜的血渍。

    “咳......咳咳！”

    突然剧烈的咳嗽差点就要走了男人的性命，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左手的手指死死攥着盖在身上的被单，干枯的指甲开裂的不像样子但依旧挣扎地发力，哪怕身边的药水味道极其浓烈也根本掩盖不住死亡将近的腐烂味。

    想必就算是哈蒂小姐没有及时找到这地方，格里福内骑士长目前的身体状况也很难活到圣诞节了。

    见到此情景后，哈蒂先是扣紧了自己的外套而后将衣领尽可能地拉高，来遮住自己的嘴唇和鼻尖。

    虽走向格里福内的病床边但仍旧保持着一段较为安全的距离，保持在烛光与黑暗的边界处，足以让对方看清自己，而又无法抬起手来触碰自己。

    “好久不见，骑士长。”

    哈蒂轻声低语，将对方从病魔的折磨当中添加了一份新的“惊喜”。

    而当格里福内骑士长听见了哈蒂小姐的声音时，那双紧闭着的眼睛在极端的惊恐中猛然睁开。“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好似要把他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全都吐出到病床上，额头上的汗珠也随之如暴雨倾盆般落下。

    喉咙里想要说出什么话来，可咳嗽声根本不受控制地止不下来。

    那副完全出于本能挣扎想要逃离的样子，像是一条搁浅在餐盘上的活鱼拼了命的折腾，不甘，绝望，恐惧，那双近乎于死人浑浊的双眼在刹那间闪烁出无数的情绪，沙哑又痛苦的声音哀嚎着。

    “不......不！离我远点！放了我，哈蒂！放了我！咳咳——”格里福内骑士长的表情极其的难看，话语也几乎失声。难以想象曾经那位辅佐了奥尔西尼家族两位领袖的男人，那位英勇的骑士长，如今在人生的最后阶段竟然将一切的荣耀与尊严抛在脑后。

    成为了一副懦夫的模样。文学度 www.wenxuedu.org